南沉冷冰冰的,怼起符渊来却向来很利索。
符渊听见他征求他的同意,才算满意,从安稚身前挪开。
南沉搭上安稚的手腕,有点纳闷,“怎么一点灵元的影子都没有?你确实有灵元?”
“有……吧?”安稚也不太确定,“反正有个光球,会转,看着很像灵元。”
“你发一个破空隆给我看。”南沉说。
安稚看看四周,在这里发破空隆,往哪打都不太合适。
南沉这屋子过于寒酸,家具又破又旧,就连墙看着都不太牢靠,万一真弄出个破窟窿,估计还得她来补。
不太好意思打南沉,当然也不能打几个菜鸟弟子,安稚掐了个诀,把一个破空隆结结实实打在符渊身上。
符渊连躲都没躲,稳稳地接了她这一下。
看他的表情,好像还对安稚的选择很满意,满脸都写着,“看,我家小宠物就算想挠人时也只挠我”。
符渊和南沉两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眼光奇毒,安稚的破空隆一发出来,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说:“六阶。”
安稚有个六阶灵元,却完全探不出来。
符渊问南沉:“你发现没有,她的破空隆的罡气,和我们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是,感觉有细微的区别,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南沉回答,转而问安稚,“你的灵元……”
他一抬眼,忽然看见站在旁边一声都不敢出的冉野他们,先挥挥手,“你们几个出去吧。”
其中只有熊七回山后仍然不太舒服,还没化成人形,他愣了愣神,晃晃毛茸茸的脑袋,高兴起来。
“所以师父,你都不罚我们的吗?”
然后“嗷”地嚎了一声,四只爪子全被人踩了一脚。
南沉被他一语提醒,终于想起来还有他们几个乱跑这茬,“你们几个,回去罚抄十遍《大梵天功》,十天内交给兰盏。”
那么厚的书,十天内抄十遍,所有人面如死灰。
熊七绝望地问:“师父,是只抄上册,还是上中下全都要抄一遍……嗷——”
爪子已经被踩得不能要了。
“上,中,下。全部。”南沉阴沉着脸。
“那师父……”熊七又张了张嘴,结果被周围的弟子们一把捂住,呜呜地出不了声。
安稚赶紧问:“师父,我就不用抄书了吧?”
网课的作业已经多到做不完了,再抄十遍书,会闹出人命的。
安稚努力解释,“我没有跟着他们乱跑,是兰盏师兄走的时候让我看好他们,我才上飞地,打算把他们几个捉回功房。”
“你不用抄书。”南沉答。
安稚继续讨价还价,“兰盏师兄说,谁第一个用破空隆把人打倒,谁就能拿到乌罡丸,我今天打倒了炎鬼,乌罡丸是不是归我了?”
南沉沉声答:“那是自然。”
安稚很满意。
符渊却不太满意,“她冒风险上飞地找人,还把那么多弟子从苦海底救出来,一粒普通的乌罡丸就打发了?我听说七凉山向来赏罚分明,却原来……呃……”
安稚立刻觉得,有这么个肯替她出头为她说话的“主人”,还是挺好的。
符渊说的很有道理,南沉只得起身去拿了个小瓶回来,兜底倒出两颗白色的丹药,拿了一粒想递给安稚。
符渊一脸“……”的表情。
安稚的衣服抢先开口,替符渊把没说的话说了,“就这?”
安稚一把按住裙子上喜欢惹祸的鸟嘴。
南沉无奈,“这不是乌罡丸,是雀髓丸,不止能快速提升功力,还能帮助理顺你刚升阶的灵脉,是我们族的宝贝,十分难得,我现在身边也只有两粒而已。”
南沉想了想,干脆把那两粒重新倒回小瓶,连瓶子一起递给安稚。
熊七他们忘了罚抄书的事,全都看着装雀髓丸的小瓶子:
据说乌罡丸已经很好了,比乌罡丸还好得多的雀髓丸,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极品吧?
奖励到手,而且比原来的还好,安稚接过小瓶子,不动声色地对着冉野晃了晃。
冉野转开了目光。
符渊温声道:“既然已经给你了,就吃了吧。”
现在?安稚握着小瓶询问地看着符渊。
符渊干脆拿过小瓶,打开,直接送到安稚嘴边。
他说可以一定是可以,安稚毫不犹豫地把两粒雀髓丸吞了。
一种绵软通畅遍布全身,这大概就是打通灵脉的感觉。
等冉野他们几个出去了,南沉才继续问安稚刚刚没问完的事,“你怎么会有六阶灵元?”
安稚汇报,“本来是五阶,刚刚被我升成六阶了!”
安稚把黑猫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两个男人都沉吟不语。
南沉半晌才说:“我头一次听说,能把灵元拿出来整个送人。”他问符渊,“你听过吗?”
符渊摇摇头,“我只知道灵元可聚可散,并没听过可以直接取出来。”
南沉想了想,“她说的黑猫,会不会是你的……”
符渊答:“天下黑猫很多,不一定就是他。”
也不知道他俩说的人是谁。
南沉思索,“那只黑猫会不会练的不是我们的大梵天功,所以我们探不到?”
符渊提出另一种看法,“说不定是因为安稚是人,灵元在人的体内,和妖不太一样?”
就算是经验丰富的七凉山,也没有人类修炼大梵天功的先例,谁也不知道。
两个人想不出所以然,一起嘱咐安稚,情况不明,一定要密切监控体内灵元的动静。
符渊还在想另一件事。
“你有五阶灵元,为什么穿过来时还会消耗青翳镜那么多妖力?”
他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了,“我在估算消耗的妖力时,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来的。消耗那么多妖力的不是你,应该是你抱着的小猫。”
安稚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催着符渊赶紧回家。
一回飞魂岛,安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那件倒霉衣服,第二件事,是立刻打开青翳镜。
在网上搜了半天,果然并没有一个叫“平澜市”的地方。
安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被掩埋在黄沙下的好像不是她的世界,看起来像是一个类似的平行世界。
“搜到什么了?”符渊感兴趣地过来问。
安稚跟符渊解释了一下平行世界的事,他聪颖无比,立刻就听懂了。
符渊点头,“传说中乾旋大陆上以前确实有很多人类,后来灾难降临,地面上活不下去,他们就躲在地下渐渐绝种了。倒是因为灾变,有了我们妖类和浮空岛,我们就开始在浮空岛上繁衍。”
这个平行世界里的人类有点倒霉。
安稚好奇,“那你们的文化为什么这么像我们的古代?”
符渊解释,他们有一套从过去传下来的古书,叫做乾旋全书,浮空岛上的整个文明,从语言文字到衣食住行,都是从那套书发展演化而来的。
看起来,那套书记载的是古代文明,不知为什么,反而把人类的现代文明全都跳过了。
可是问题仍然很多。
两个平行世界为什么会建立联系?
安稚那个世界的土地为什么会被挖起来,送到符渊的世界?看起来是炎鬼他们干的,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两个人都不太明白。
整整一晚上,安稚都在青翳镜前做作业,做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青翳镜在符渊的房间里,他也并不急着睡,就坐在长案的另一边,安静地批阅文书,时不时抬头看安稚一眼。
她对着青翳镜做题,时不时扯扯鬓边梳洛仙髻留下来的一缕头发,一会儿又咚地一声,把头敲在桌面上。
她在焦躁不安。
“是很难做的东西吗?”符渊问。
“不是。我做完了。”安稚在线提交了作业,扭动兽头,关掉青翳镜站起来,“我睡觉去了。”
安稚闷闷不乐地出了符渊的房间,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倒在啵啵床上。
今天从五阶成功升到六阶,什么都好,就是灵元一直没有真的恢复正常。
和平时很不一样,躁动不安,火烧火燎。
有修落他们一群小兽崽时,灵元稍微舒服了一会儿,现在又不对了。
小橘也不在。
符渊说,边涯今天来过,小狼崽和小橘玩了一天,玩疯了舍不得走,他就干脆把小橘带到他那边去了,等明天才会送回来。
要是有掸子就好了。
安稚躺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掸子,翻来翻去,又重新爬起来,悄悄走出屋子。
符渊的门还没关,猫侍从在进进出出,准备睡前盥洗的东西。
他们看见安稚了,安稚连忙竖起手指,对他们比了个嘘的动作。
透过敞开的门,能看见符渊仍然在坐在案前办他的公务,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垂着,在月魄珠温和的光线下,在脸上投下两湾阴影。
好看归好看,可惜再好看也不是猫。
好像听到了什么,他的猫耳朵动了动,转到门这边的方向,安稚吓得赶紧缩回头。
本来抱着一点点希望,希望他能在睡前化个原形什么的,看来是不可能。
安稚叹了口气,怏怏地回到房间,换好睡衣,倒回床上。
有人进来把月魄珠调暗了,安稚在昏黄的光线里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帐幔忽然水波一样荡漾了一下。
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钻了进来,然后是脑袋。
一个银灰色的身影,举着粗粗的尾巴,轻巧地一跃,纵身跳到安稚的床上。
他一声不吭,也没有看安稚,从床沿踱到安稚身前,趴了下来。
他蜷成一个圈,脑袋枕在爪子上,和安稚保持着不到一寸的距离。
安稚想明白了。
他是高手,很知道今天安稚从五阶升到六阶,灵元会不稳,主动变成掸子,过来帮她安抚灵元。
可他不真的是宠物,做不出撒娇起腻的事,这样跑到她的床上,整只毛团都透出尴尬。
而且他不真是只宠物,安稚也不敢真的去撸他。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躺着,谁都不出声,好像各睡各的,彼此毫不相干。
然而灵元却不是这么说的。
从掸子钻进帐幔的那一刻起,安稚灵元的光芒突然暴涨了一瞬,然后就稳当了下来,像一个轴承终于加了润滑油的马达。
安稚明知道让他呆在这里是不对的,却一丝一毫让他走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睡得离掸子这么近。
一晚上的躁郁纾解了不少,安稚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平和。
他趴着,看不到头,只能在半暗的光线中看到两只耳朵。他好像也没有真的睡着,粗尾巴动了一下,柔软的长毛轻轻划过安稚的手。
安稚实在忍不住,试探地伸手搭在他背上。
第19章 她是我的
他的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就平静下来。
不能真的撸他。安稚在脑中警告自己,能摸到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背上的毛厚而软,扎实得不像一只猫。
真可惜他不是一只普通猫。
真希望他是一只普通猫。
安稚一动不动,心里这样想着,看着掸子的剪影,渐渐地睡着了。
符渊一直都没有闭上眼睛。
身后安稚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绵长。
袖珍日晷就放在她枕边,与普通日晷大不相同,就算是夜里,里面的阳光仍然亮着,日影稳稳地指向子时三刻。
符渊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睡得很安心,很熟,完全不知道她刚刚在经历什么样的凶险。
今天她从五阶冲六阶,大概是因为有幼兽形态的其他弟子在,勉强算是混过去了,灵元却根本不稳。
今晚是个大关隘。
子时阳气最衰,全身灵脉收敛,如果此时灵元躁动,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乾旋的修行者里,能修到五阶的不算多,能到这个地步的全都精通修行之道,升六阶时无不未雨绸缪。
各个都是提心吊胆,小心应付,快升阶时,提前备好最好的灵药和最合心的宠物,还要找可靠的人在旁边看护。
只有她,白捡了个五阶灵元,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灵元都快崩了,还坚持坐在青翳镜前写了一晚上作业。
符渊叹了口气。
原本只想让她喝点灵泉水,早点化气聚元,没想到她竟然有个五阶灵元,无意中帮她养足了,猝不及防直冲六阶。
只要这样让她安稳地睡到卯时,天一亮,今天这关就算是平安地过去了。
符渊打算今晚就留在她身边,守到卯时再走。
反正也睡不着,符渊换了个姿势,舔了舔爪子,心中有点忧虑。
再过几天,他自己也会有个大关隘,要从十一阶的六层冲到七层,到时候必然全身灵脉散乱,心魔现出。
这件事符渊一直在拖,现在已经拖无可拖。
当年升第十二阶时,心魔作乱,屠了浮叶岛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只是十一阶内的层级变化,虽然没那次厉害,可是也凶险无比。
不知道有她在身边,能不能让他也平安渡过。
符渊正在想着,忽然觉得尾巴一紧。
有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尾巴。
符渊:?!
安稚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后背滑下去了,抓住了他的大尾巴。
“掸子啊……”她在梦里心满意足地哼哼。
符渊挣了挣,她攥得太紧,挣不开。
做梦的安稚好像对手里的大毛掸子很满意,又说了一句不知什么,忽然伸出另一只魔爪,穿过符渊的前腿腋下,把他一把按进怀里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