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稚有点头大。
符渊从他的一大排衣服里挑出一套,递给安稚,自己也拿出一件素白的衣服。
“符渊,”安稚试探着问他,“你这几天去哪了?”
符渊穿好自己的衣服,见安稚还在裹着袍子发呆,果断动手帮她穿衣服。
“我在忙九碧的事,后来觉得灵元不太舒服,就直接来曲罗岛闭关。”
然后就变成央漓了。安稚心想。
符渊剥掉她的袍子,微笑着上下扫视了一眼,像照顾小孩一样帮她穿上里衣,系上衣带。
“然后就有个小不点送上门,帮我安抚灵元,”他低头啄了安稚的脑门一下,“结果被我一口吃掉了。”
安稚让他服侍着,心里发虚:“昨晚的事你都记得?”
“昨晚我又升了一层,从十一阶的七层升到了八层,所以脑子有点乱。”
他帮安稚套上外袍,整理衣领,低声说:“不过今天早晨,有人抱着我的背,咬我的肩膀,说受不了了,让我慢一点,我全都记得很清楚。”
安稚脸上发烧。
早晨是他没错,那夜里呢?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搞不清楚昨晚究竟睡了谁。
外面传来景邑的声音:“符渊?安稚?”
那只鹦鹉也跟着他叫:“那个天天送钱的?快出来!”
符渊握住她的手,“我们出去。”
外面真的是景邑,他正等在石门外,站在早晨的阳光里,那只满嘴跑火车的灰鹦鹉停在他肩上。
他一身乾旋的装束,长发半披半束,一点也不像宠物用品店的老板。
他对符渊说:“我找不到你,南沉说你大概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口气熟稔。
又愉快地跟安稚打了个招呼,问:“安稚,你领养的那只小橘猫呢?变胖了没有?”
“它在飞魂岛,还没变胖,哪有那么快。”安稚奇怪,“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符渊在旁边笑道:“因为他是玄苍国现在的大祭司。”
又补充,“只不过不务正业,常年在另一个世界闲逛。 ”
景邑对安稚笑笑,“那个云养宠物的APP就是我做的,你上网用的服务器也是我的。你以前寄给符渊的猫粮和罐头,也全都是我转寄的。”
原来他是玄苍的大祭司,两年前偶然发现了安稚,知道符渊正在找合适的宠物,就把APP推荐给安稚,让安稚认识了符渊,撮合他们签了丹玄契。
景邑总结:“所以我做了一个好媒。”
安稚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符渊,你有个当宠物用品店老板的朋友,还让我打工给你买猫粮?”
景邑毫不客气地出卖朋友,“他说你给他买的猫粮感觉不一样,比较好吃。”
安稚:“……”
安稚问景邑,“你是玄苍的祭司,为什么总待在我们那个世界?”
景邑耐心跟她解释:“因为乾旋的海水很脏,可你们世界的大海很干净,我的原身喜欢海水,待在你们那边,可以随时下海游泳。”
安稚好奇:“你的原身是什么?”
“是种上古神兽,在乾旋很稀罕,但是在你们那边还有不少——是虎鲸。”
景邑说:“我家是乾旋最后的虎鲸,很多年前就搬到浮空岛上去了,岛上有个很大的湖,里面灌着盐水,但是毕竟没有真的海水好。”
这几句话过于耳熟,是安稚经常说的,没想到在别人身上是真的。
符渊挑挑眉,“是不是和你们海豚家很像?”
景邑没听懂,“海豚?谁是海豚?”
“他胡扯的,”安稚问景邑,“所以你是虎鲸?我有一个好朋友,她特别特别喜欢虎鲸,有机会能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吗?”
景邑微笑,“当然好。”
三个人一起回到飞魂岛,发现边涯的小白狼又被送过来了。
景邑天生容易被宠物亲近,带着小橘、小狼和鹦鹉下楼去花园玩,宛如兽王,安稚这才找到机会跟符渊单独说话。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她说。
不管她说得有多郑重,景邑一走,符渊就腻在她身上。
他从背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头上,她动一步,他才跟着挪一步,好像背上多了一个又大又重的乌龟壳,弄得安稚很无奈。
“你说。”他用脸颊蹭着她的头发。
安稚把她去了一次苦海底,跟央漓一起进楼容府,杀了楼容顺便升到十阶,后来又去元芒府听到善啸父子密谈的事,全都原原本本跟符渊说了一遍。
她要告诉他,当年凌霄岛的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善啸的父亲元芒。
他的复仇计划中,还漏了元芒这条大鱼。
符渊终于不出声也不动了。
安静了好久,他才问安稚:“后来呢?他们又说什么了?”
“不知道。”安稚说,“后来央漓说他的灵元不舒服,就把我送回来了,后面的话没有听到。”
符渊抱着安稚,又过了半天,忽然问:“央漓的灵元不舒服,所以他去曲罗岛了?”
安稚被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有点懵。
她懵了两秒,错过了撒谎的最好时机。
符渊已经知道他猜对了,下巴仍然搁在她头上,低声道:“我就猜到,这些年,他也是回曲罗岛闭关和升阶,不过从来没有遇到过他。”
安稚放了一点心:他只猜测他们去了同一个山洞,至少还没疑心两个人是一个人的事。
然而有一个更可怕的推论摆在前面。
只听符渊幽幽地说:“他去了曲罗岛,你回了飞魂岛,你却连夜乘云碟又赶回曲罗岛了。”
符渊把她扳过来,转了个身,让她面向他,望进她的眼睛里。
“安稚,你去曲罗岛,是去找他的,还是去找我的?”
安稚说不出话来。
大猫只有一只,她当时脑中想的到底是央漓还是符渊,自己都不太明白。
符渊看了她好半天,忽然笑了,捏捏她的鼻子。
“想什么呢?你找的当然是我。你打开石门时,心中想的是我,所以昨晚才会找到我。”
安稚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符渊用犀利的眼神观察了片刻她的表情,忽然伸手,从她怀中拿出袖珍日晷看了看,问:“你今天不上网课么?”
安稚回过神,看一眼日晷,“啊”地一声。
昨晚的事太多太乱,安稚已经把这茬彻底忘了。
青翳镜还留在九碧的天塔门里,符渊派人乘云碟,没多久就取回来了。
符渊去忙他的事,安稚坐在书案前,上课上得心不在焉,足足纠结了一上午。
不然干脆跟他摊牌,把他和央漓的事告诉他算了。
可是如果真告诉他了,该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吧?
一上午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下午去七凉山时,安稚发现冉野和熊七也从九碧回来了。
去苦海底前,安稚给南沉师父留了纸条,南沉并没告诉冉野他们,只说安稚有事先回玄苍,是以他们并没觉得她突然消失有什么奇怪。
“你怎么了?”
练功时两人结组,和安稚一组的是熊七。
他问安稚,“你怎么挂着黑眼圈,还那么没精神,一脸一夜没睡,纵……”
熊七还没“纵”出来,猛然想起安稚是个女孩子,自己把剩下的几个字吃下去了,“……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安稚没精打采地掐诀,“熊七,要是你同时喜欢两个人怎么办?”
熊七大为讶异,“不能吗?”
安稚:“啊??”
熊七不掐诀了,扳着手指头算:“你知道灵鹊族有歌唱得很好的八姐妹吗,每次有什么庆典,她们都会去帮忙唱歌的?我每个都喜欢。还有舞跳得特别有名的墨猿族那四个?我也喜欢,再有……”
手指头已然不够用了。
安稚望着他无奈:这怎么一样。
所以她就是渣。
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
不过这两个人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也算是渣吗?
安稚脑中一片混乱,手上的诀掐得乱七八糟。
功房外忽然一阵骚动。
有不少人在外面喊:“天啊!你们都快出来看!!”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兰盏不在,没人管着,所有人都从功房里一窝蜂地涌出去看热闹。
安稚正在魂游天外,也被熊七拖出了功房。
只见功房前面一片奇景。
七凉山的功房坐落在山上,除了这一片房屋以外,旁边都是大片的荒草地。
南沉没钱雇人整理收拾,更不想弟子们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就这么把荒地随便扔着,放任它长草。
现在荒草都没了。
原本长草的地方,变成了大片大片的花海。
是一种特殊的花,安稚从没见过。
修长的叶子,中间是弯弯的花茎,上面挂着一对又一对相依相偎的浅紫色小铃铛,在风中摇晃,甚至发出叮咚的轻响。
“这是‘长相依’吗?”
安稚听见旁边的人嘀咕。
“好像是玄苍王族的青越岛上那种长相依?”
“可是这些长相依怎么跑到这来了?还这么多。”
“刚才还没有呢,突然就冒出来了。”
安稚望着紫色的长相依花海,说不出话来。
她愣怔了一会儿,向前跑了几步,跑到长相依花海前,蹲下细看。
果然。
长着长相依的土地和旁边有着整齐而鲜明的界限。
就像有人把整块长着长相依的土地切割下来,挪到这里,和这里的土地互换了一样。
能这么干的,再没别人,只有央漓。
早晨他还是符渊,难道又变了?
还这么疯,挪了这么多长相依到七凉山来。
第66章 长相依
南沉还没从九碧回来, 几个师兄也不知道该拿这片突然冒出来的花海怎么办,只好先放着。
好在这些花看起来完全无害,只在功房外随风轻轻摇晃, 发出阵阵叮叮咚咚的轻响。
突然出现的长相依让大家无心练功,好不容易熬到时间就散了。
安稚回家前, 又去看了看花海, 才往山下走。
刚走出那一片功房, 就看到下山的石阶旁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袍袖在山风中微微扬起,眼睛澄净得像身后的天空, 就算认识他这么久,看过他这么多次, 安稚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看到安稚, 头上灰色的猫耳动了动, 微笑了一下,温柔的神色染到眼底。
“你怎么过来了?”安稚问。
“不能接你么?”他说。
安稚快走几步, 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过来了?”
他怔了怔。
“苦海之主跑到七凉山,还没有引动禁制,南沉不在, 你是想吓死七凉山的师兄们么?”
他沉默了片刻,才问:“为什么你总是能看出是我?”
安稚并不是看出来的。
只是因为他早晨是符渊,刚刚变成央漓挪了花海, 没有道理这么快又变回符渊。
又不是身上装着开关, 按一下立刻就能换过去。
“喜欢那片花么?”他问。
安稚点点头。
太疯了。他竟然把七凉山掘地三尺,换成了他想给她看的花海。
不过安稚喜欢。
央漓凝视着她,又微笑了一下, 目光太温柔,没有丝毫嘲讽,几乎看不出是央漓。
他望着她,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安稚耐心地等着。
他终于开口,“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说……”
他选择着措辞,“……符渊很喜欢你,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求娶。”
安稚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没有出声。
他继续说:“……我一个人待久了,过了这么多年,其实并不太习惯身边有只宠物。”
“太麻烦。”他垂下眼帘上长长的睫毛。
他刚送给她一大片长相依花海,就又过来跟她说这种话。他是有病吧。
安稚没有出声,仰头看着他,等着听他还想说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
“这里很亮,很美,比苦海底好得多。留在浮空岛上,做玄苍的王妃吧。”他说。
他径自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递到安稚面前。
“地魄灵元你留着,不用还我了,就当是送你们两个的贺礼,苦海之主的贺礼不能只有一份,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寂形。”
“寂形”这个名字,安稚听善啸父子说过,也是一种秘宝。
原来在他手里。
“这是前任苦海之主留下的,他用寂形创了个由身根修行的法门。后来到了我手里,我对他的法门不感兴趣,却发现用寂形可以移山填海。”
他对安稚笑笑。
“我本打算升到十二阶的时候,就用它换掉乾旋的土地和海水,不过现在觉得,还是送你最合适。”
原来他挪地块用的是寂形。
他要把寂形给她,放弃他拯救乾旋大陆的疯批计划了么?
“我上次说过,想送你一样能保护你的东西,想来想去,什么都不如寂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