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徐肇戏称为冷面官差的周邵好不容易处理完堆积的公务,忍着上峰絮絮叨叨的抱怨声拿到假条,正要收拾东西朝京都去的时候,远在江南的周家给他来了一封信。
上面是关于他之前询问的家族中是否有丢过女儿的情况的回应。
周邵松开驾马的缰绳,在路边的摊子停了来,左右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俊美的官差打算先看完信再说。
写这封信的人是周父,开头先是对周邵的近况进行例常询问,而后才是周邵关心的问题。
……为父近日接到你姑姑的消息,当初她丢的那个孩子四月前已经寻到,并派人迎接回京了。想来你也曾听过一点消息,毕竟桃花镇离江城所距不远,你所言的与母亲容貌相似之人,或许就是你那未曾谋面的表妹也未可言……你小姑姑当年丢失孩子的事另有隐情,此次虽然已经找回你表妹,然而在为父看来,仍是疑点重重,若欲知晓其中是由,你自可上京一探究竟,为父已给你姑姑去过信了。
俊美的官差深深皱起眉毛,为信中所透漏出来的信息感到不解。
事情如真他父亲所说的那样,小姑姑找到了女儿,并派人前来迎接,那么边语是被小姑姑的人呢带走的?
不,不对。周邵抬起头,淡漠的眼神直直望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边语是被绑走的无疑,他小姑姑好歹也是萧王妃,没道理接人还要用绑的,而且地点也对不
上……倒是时间相差无几……
周邵的眉头紧紧锁着,手不住摩挲着信纸,他怀疑自己找错人了,或许边语不是他要找的人,世上相似之人不是没有的……
可是,相像到那种地步的,天下又有几分案例呢?内心深处的声音在反驳他,更可况,还那样巧合,连家中独有的玉佩都是巧合不成……
思索无果,俊美的官差一撩衣袍,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一切的线索和谜题,如今都指向了京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前往京城一探便知!
“咳咳。”边语咳嗽着咽下一口粥,刚刚从灶上断下,还未来得及吹凉,便急急忙忙往嘴里送,不被烫着才怪。
徐肇轻拍边语的后背,给小姑娘顺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笑意:“慢点,慢点,都是你的。”
好容易咽下,边语捏着勺子,脸颊爬上一抹粉色,她说:“啊。”是这粥太烫了,才不是她吃太快的原因。
漂亮的杏眼半肿着,配上这样委屈巴巴的声音,徐肇实在要用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笑出来。
“好好,都是粥太烫了,夫君帮你吹凉。”他笑着说。
第44章 徐肇带着边语在家中细细……
徐肇带着边语在家中细细调养, 每日只管变着法给小姑娘做些好吃的玩意,然后再到院子里散散心,余下的时辰拿着一卷书坐在石椅上慢慢诵读, 这样的日子再舒心不过。
唯一需要苦恼的, 也不过是哄人喝药时废了点劲。
“喝完药才能下床。”他板着脸,一点温柔的神色都不见。
偏生这几日边语见惯了他这副样子,竟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操着养得半好的嗓子,断断续续开口撒娇:“……苦,不喝?”声音小得猫似的,绒毛一般扫过人的心间。
徐肇指尖微微颤动, 最终还是狠心别开眼,冷硬着口气:“不可以,喝完药才能下床。”这几日没盯着, 不知叫这怕苦的兔子逃过了多少碗药, 以至于嗓子好得愈发慢。
徐肇是下了狠心的, 半点都不为小姑娘面上的愁容而心软, 生生盯着人将那一大碗又浓又苦的药一口气喝完才肯罢休。
“……歇一会, 夫君炖了梨汤,待会就可以喝了。”眉眼舒缓, 瞧着小姑娘皱巴巴的脸, 徐肇的嘴角难得泛起笑意。
边语耷拉着眉眼, 半点不见欢欣之色,夫君哪哪都好, 唯独爱盯着人吃药这一点叫她愁了大半天,小姑娘细数厨房里剩下的药包,绝望地发现这样的日子自己大概还要再过半个多月。
边语:心如死灰qaq。
徐肇自是不知道边语心中那点弯弯绕绕的, 纵然知晓,恐怕也只会呵笑一声,然后盯得更紧一些罢了。
闲适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风雨尚未停止,波澜却又无端生起。
徐肇才接到周邵自江城递过来的消息,关于小姑娘的身世有异的问题。
看完整封信函,徐肇面上的笑慢慢消失,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上面破开了了一个口子,其实不那么圆润,稍有不注意,便会割破手指。
然而徐肇并不在意这么多,他望着信上那一处“未曾告知徐兄,我那小姑姑当年嫁入王府,如今已是王妃……”苦苦思索,一时间众多琐碎的线索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
“你家娘子可能是我小姑姑的女儿……”
“身上的玉佩为证……”
原来如此!徐肇蹭得从椅子上站起,脸上满是鄂然,慌乱之间宽大的衣袖拂落茶杯,咕噜噜滚过三圈后,摔到地上。
那咔擦的清脆声,像一点灵光,将徐肇往日里所迷惑的哪些点都串联起来。
“竟是这样……怪不得……”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他顾不得收拾残籍,只是快速走进卧房,翻出印信快速写了一封信,然后叮嘱边语两句,便要出门。
再快一点。徐肇想,如果事情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那么,他现在才发觉,其实是晚了的,纵使如此,徐肇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有些许蛛丝马迹留下。
信快马加鞭地朝江城送去,然而徐肇未曾等到他期待地回信,便先迎来了未平的风雨。
这日,他照例哄着小姑娘吃药,天色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
砰砰砰——厚重的大门被巧得震天响,夹杂着衙役凶恶的喊声。
“开门——开门——”粗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直直传入室内。
徐肇面色不变,只是眉眼微动。安抚了下因受到惊吓而咳嗽不止的边语,他走到院子里,手稳稳地打开门。
外面的人一见门开了,立马就要闯进来,却被徐肇死死拦在外面。
结实的双臂牢牢将门守住,徐肇站在门口,唇角带笑,声音却发冷:“几位上门,不知有何贵干,家中尚有女眷在,还请声音小些,免得惊吓到。”
做衙役打扮的大汉面面相觑,被徐肇冷静的态度唬住了,少有人见到官差上门不诚惶诚恐的,这样不客气的颇为少见。
领头的衙役上下打量了徐肇几眼,见他通身的气度不似平常百姓,有这般镇定,联想到报案的人萧王府出来的,不由得多了几分谨慎。
敢贵人们斗法,怕也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与一干兄弟皆上有老下有小,只想办好差事,可不愿卷进无谓的纷争。
心下的念头过了千般,实际上不过只停了一瞬,然而衙役的面色还是缓和了些许,动作也不再那般粗暴。
“这位……”
“在下姓徐,不才在去年院试中得中案首。”徐肇淡淡说,他知道一个秀才的名声震慑不了什么,可也总比白身来教人忌惮些。
果然,衙役的面色更好看了一些。
“原来是秀才公。徐秀才,我们兄弟也不予为难,有人前来报官,说你私自藏匿萧王府的逃奴,这可违背了大杨的律法,好在主人家不多计较,只消徐秀才将那出逃的奴婢交出来,便也无甚么大事。”衙役颇为好声气的说道。
萧王府的逃奴?徐肇敛下眼眸,冷笑一声,怪到边柔那日那般不岔,过后却再无动作,原来是憋着大招。
徐肇倒也不慌,稳住心神道:“屋内只有内子在,再无旁人,如若官爷说得逃奴是内子,恕在下不能苟同。若随意扯上一人便说是王府逃奴,想必这偌大的京都,街上便也没有良民了,您说是吧。”
“……你这是诡辩。”衙役忍不住皱眉,“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徐秀才带走王府的侍女乃是不容狡辩的事实,当日郡主未曾严厉追究已是大幸,如今不过是要徐秀才你交出人来,何苦与萧王府作对呢?这对您怕是也没有什么好处。”衙役看着徐肇的眼神,就差没明晃晃说人傻了。
“那么徐某也再说一遍,当日徐某带走的不是王府侍女,而是上了我徐家家谱、户籍的媳妇。如果郡主非要说徐某的夫人是她的奴婢,那么请问身契可有?在府衙备案可有?是否光明正大通过正规手续采买的奴婢?”徐肇连声发问,却不是对着衙役头子,厉色的目光直直射向墙角蹲着的人。
被质问得垭口无声的衙役:“……”
蹲在墙角处的眼线:“……”牙差点没咬碎。
半响后,眼看周围无人出声,他又忽地笑出声,眼底藏着深深的寒意,“便是这些都有,那边不是萧王府报官的事了,该是徐某前往府衙击鼓鸣冤,状告堂堂王府郡主,竟罔顾律法,视天子威严于不顾,在京都之地,强抢良民充作家奴,按照大杨的律法,不知这该如何判刑?”
第45章 徐肇浑身散发着冷气站在……
徐肇浑身散发着冷气站在门口, 一时之间,竟叫衙役们心生畏惧。
他们面面相觑,几人对上徐肇的眼神, 不敢动作, 而墙角后面边柔派出来的眼线看他们这般僵住,心下暗骂,没出息的玩意,一点胆都没有。
然而自己抬头对上徐肇,却也动作僵住,心虚地移开眼。
“快抓人。”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眼线恼羞成怒, 也不隐藏自己了,直接走出来,对着衙役颇指气使, “听他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窝藏逃奴, 带回衙门一辩认就知, 叫人区区几句话吓住, 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领头的衙役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双手紧握成拳, 力道大到徐肇都能听到骨头摩擦发出来的轻微咯吱声。
他以为对方会出声抗议, 然而衙役最终只是泄气地松开手, 面无表情地对徐肇说:“抱歉了,徐秀才, 还是请你和……贵夫人与我们走上一遭吧。”衙役斟酌许久,对边语的称呼最终还是客气的秀才夫人,而非眼线嘴里下贱的逃奴。
徐肇看了他一眼, 说道:“好。”他也没指望这句话就能让幕后之人放弃算计,不过打击一下对方嚣张的气焰还是可以的,徐肇直勾勾看向那个趾高气昂的眼线,直把对方看得心虚不已,蹭蹭往后退。
“你……你……你要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动手的话,郡主不会放过你的。”眼线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后挪,眼见徐肇朝他逼近,脚下一乱,竟是踩到石子,一屁股跌到地上。
“哎呦!”眼线发出震天的叫声,那颗石头正巧磕在他的尾巴骨上。
衙役们冷眼旁观,一点也没想着上去帮忙,拦住徐肇。
徐肇轻轻一笑,不再去看地上的眼线,对着衙役们说道:“请稍等一下,让我进去带内子出来。”
衙役们自然无不许可。
*
府衙处。
府伊正对着王府管家说道:“请再稍等一下,犯人马上带到。”
“这都等了多久了大人,我这老胳膊老腿勉强还能撑,我们郡主可是千金之躯,难道也要陪着在这耗吗?”王府管家说着,遥遥向帘子后的边柔行了一礼。
他是王妃的人,现在听从郡主的命令。
边柔想要走官府的途径,让徐肇只能眼睁睁看着边语被她带回去磋磨,便向萧王妃诉苦,说有人强抢了她的婢女。
“哑儿是从小到大伺候我的,没了她,女儿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原不想这般麻烦母亲,可实在是没有法子……”边柔欲言又止,端得一副小女儿姿态。
萧王妃看得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说道:“想要便去做,不过一个婢女,叫人带回来就是了。”
“可……女儿不想叫人以为我们王府仗势欺人,近来王府在京城的名声……不如走衙门的路子,名正言顺地将人带回来,也好服众。”
“柔儿有心了。”萧王妃欣慰的说道,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将王府管家派给了边柔,方便她做事。
边柔坐在帷幕后,娴静地喝着茶,只要一想到待会公堂上即将发生的事情,便是让她等这么久,她也丝毫不觉得累。
“没事的,管家,再等等吧,勿要为难府伊大人。”她甚至还好声对管家劝说。
然而府伊一点都不买账。
人老成精,在官场上混了许久,府伊哪里看不出来一个小姑娘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不过是想借着他的手对付人,不然逃奴这样的小事,何至于闹到衙门来。
府伊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暗骂萧王府的人多事,于是也不搭边柔的话。
边柔的脸一下僵住,场面一度生硬。
徐肇等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走上来的。
“学生徐肇见过府伊大人。”
“民女徐边氏见过府伊大人。”
徐肇和边语异口同声说道。
府伊惊奇地看着徐肇和边语两人,在边柔的嘴里,徐肇是粗鲁不知礼的凶恶汉子,而那逃走的婢女却是胆怯的性子,然而如今出现在府伊面前的徐肇虽然一副高大的模样,周身的气质却不像粗蛮的样子,倒更似读书人。
府伊不耐烦的心情稍稍减弱一些,他对徐肇来了兴趣。
“你自称学生,难不成还有功名在身?”
“回大人,”徐肇垂下眼眸,恭敬说道:“今年年初侥幸得了个案首。”
“案首?!”府伊眼前一亮,哈哈大笑:“案首可不能说是侥幸,年轻人太过自谦了。”
府伊隔空点点徐肇,心情明显转好。
“大人过奖了。”徐肇看出府伊和立在一旁的明显是萧王府管家之间的不对付,嘴角上扬。
眼见府伊和徐肇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一副忘了正事的模样,管家黑着脸,重重咳了两声,提醒道:“大人,人犯带到,不如尽快审案。”
府伊笑容一收,深深看了管家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拍了下惊堂木,道:“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