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以柠怔在原处,心脏猛地一抽。
“那个时候你不懂我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总该懂了吧?”
康以柠觉得自己好像能明白,又不敢确定,怔怔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
“大概就是,”江询偏了偏头,“好到想独占的意思?”
“......”
满目水光,心跳到快爆炸的时候,江询忽然笑了一下。
曲起食指擦掉她眼角的大颗泪珠,声音轻而温柔——
“所以,不要有那些蠢想法。”
没有人会不爱你。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怎么可能有人舍得,对她下……
康以柠睡着以后, 江询轻手轻脚地从她房间里出来。
小夜灯调到最低亮度,柔和得像笼了一层月光。
怕她忽然惊醒不开心, 江询没把门关死,留了条缝注意动静。
时间走到凌晨一点,四处都静得人心里发慌。
江询估摸着,陈悠这个夜猫子现在应该是拉着江千弘,还在歌舞伎町的某个俱乐部里high着,弹了个语音电话。
等待的间隙,江询抬眸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哭了一晚上的人即使睡着了依旧还不安稳,翻了个身以后整张脸都被凌乱的长发掩盖, 无意识地舒了口绵长的气,委屈得像没吃饱的婴儿。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炸裂的音乐声通过听筒直达耳膜。
江询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差点被自己亲妈吓到心脏麻痹。
“臭小子, 跑那么快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你看我回去不把你皮扒了, 过生日, 把你过生日那个朋友皮也扒了!!”
江询:“……”
当时急着回国,又不想被八卦, 江询随口胡诌了一个, 朋友过生日邀请他参加party的理由,不顾陈悠如何阻拦愣是一个人去了机场。
原本想等她回来那也是大半个月后, 再大的气也都消了,却不想碰到了这种突发情况,只能硬着头皮听她数落。
“你说说你才在你爸这儿待几天?啊?两个星期不到!你光睡觉都睡了一个星期!”
“......”
“就剩一个星期你还自己出去瞎逛了三天, 我这是养了个儿子吗?我这是养了个大爷!”
江询努力忽视着她那边纸醉金迷的声音,淡声道,“妈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我有事想问你。”
“想问问题啊?”陈悠喝了口清酒,冷哼一声,“滚过来当面问!”
“……”江询头疼地叹了口气,“关于你心肝肉的,我真有事情问你。”
“什么?”陈悠顿了顿,“关于柠柠的?你等一下。”
听筒处传来无限放大到刺耳的衣料窸窣声。
江询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对面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点若有若无的低嗓女声低吟浅唱,充当背景。
“行了,你说吧,柠柠怎么了?”
面对陈悠,江询也没什么好斟酌的,一针见血直奔主题,“贺姨以前还有过别的孩子吗?”
陈悠:“……”
沉默在夜里显得尤为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得像是掉线了的陈悠忽然开口,一向明亮的声线低了好几度,带着一点令人不安的隐晦。
“你听谁说的?”
江询:“以柠。”
知道陈悠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是不会告诉他的,江询简单地总结了一下今晚康以柠说的话。
隐去了所有她不安的情绪,只把重点放在了孙立梅说她害死了弟弟这句话上。
陈悠一听这话就炸了,“什么就是柠柠害死的了?这老太太说这话也真不怕天打雷劈啊?这老天爷真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些人不收了还留在世上干什么你说?”
江询急迫,“所以不是,对吗?”
“那当然不是了!!”陈悠一口否决,“你们那时候才多大点啊,怎么可能会害人?”
陈悠站在十七层的窗边,夜色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牛毛细雨。洋洋洒洒,灯盏朦胧,思绪一下就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也下了场雨。
但与此刻不同,夏天的雨总是迅猛而暴烈。低矮的天幕像熄了火的煤炉,大块的铅色云层里带着一点冷淡的青,是一种看了就让人心生厌倦的颜色。
那时候康以柠和江询都只有两岁,为了启蒙都在市里一家双语教学的保育园上课,每天五点准时下课。
当时贺宁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根据她后来自己说的,那天中午贺宁收拾完碗筷做完卫生以后十分疲倦,浑身的力气像是完全都使尽了一般发软。
和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的孙立梅与康裕说了一声,贺宁设置了三个四点半的闹钟就去午休了。
一沾床,天旋地转的像是连着通宵了好几天的人一样。
但即使体力已经完全耗尽,这一觉依旧睡得心事重重。
电视里的尖叫,康裕的哭闹,不知道哪家的狗叫,孙立梅对餐食的苛责,一点一点织成了噩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浑噩的状态被一声惊雷吓醒。
贺宁翻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关掉那几个闹钟的。
一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
一边往外走一边给保育园的老师打电话,说自己要迟到半个小时。
外面暴雨倾盆,屋内康裕躺在地上吵着肚子饿要吃零食,孙立梅阴阳怪气的嘲讽,都没能阻止贺宁的匆忙的脚步。
直到在离保育园500米的一个十字路口。
一辆超载摩托车打滑翻车,撞到了身形笨重,闪避不及的贺宁。
“你贺姨那时候怀着孩子不方便,其实一直都是我去接你的时候顺便也把柠柠带回来,你贺姨有时候去也都是跟我一起。”
陈悠叹了口气,“偏偏那段时间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免疫力低下,三天两头地发烧,就没去学校..”
江询垂着视线,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痛感,“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贺姨晕过去了,路人打的120,没人去接柠柠,保育园的老师没办法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我去接的。”
陈悠还记得她赶到学校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整个园区空空荡荡的,康以柠就趴在一张桌子上,身边坐了一个年轻老师。
走近一看,小姑娘眼皮鼻尖都是红的,长翘的睫毛上还有没掉的小泪珠,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我这一路上都在给你贺姨打电话,你也知道你贺姨的性子,本身就是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那肚子里怀着一个,这边还丢着一个,没点大事是绝对不会突然联系不上的,”陈悠叹了口气,“当时我那心里突突的像是住了只啄木鸟一样,怎么都安静不下来,然后柠柠爸爸就打电话过来了。”
知道孩子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陈悠说起来也就没什么忌讳。
“估计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他那一大家子都是靠不住的,也是豁出去那张脸了,求我去医院看看你贺姨,我当时也慌得要死,打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
“到了医院以后,电梯人又多,我等不及要爬楼梯,你也别怪妈妈从小就喜欢柠柠,那时候柠柠才两岁呢,那么小,站起来还没我膝盖高的人就知道心疼大人累,怎么都不肯抱,偏要自己走。”
江询摸了摸口袋,没糖。
手掌郁闷地抵着额头,努力平息着胸腔里翻滚的怒火和心疼。
“我半提半抱地爬了八层楼啊,八层啊江询!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那个老太婆,柠柠的亲奶奶,就跟疯了一样冲过来,一边骂人一边打了柠柠一巴掌。”
想起当初的场面,陈悠依旧控制不住地眼角泛泪。
“你可能都想象不到她那一耳光有多大力气,儿子,说句私心的话,当时那一巴掌要是落在你脸上,真的,你妈我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在牢里关着,我肯定是要把那人杀了还要鞭尸的。”
五指收心,江询立在原地犹如扎根,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她真的打了康以柠?”
“是啊,你以为柠柠额上那道疤哪儿来的?就是那个死老太婆一巴掌把她打晕了,柠柠整个人是直挺挺地磕在走廊椅脚上面的!”
“......”
“两岁的孩子啊,江询,才两岁,那血流的..差点没把我吓死你知道吗?我把她抱起来叫医生的时候脚都是软的,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跑的!”
陈悠哽咽着,“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贺姨交代,好好的孩子给我没看住,给人弄成这样,额上留道疤,这辈子都去不了..”
江询听着这些完全消散在记忆里的往事,眼前划过的,是零星的,碎片式的,小时候的康以柠。
圆圆的脑袋,细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小刺揪,跳起来的时候会上下摆动。
皮肤软嫩,瞳仁又大又黑,永远带笑。一口小白牙不是特别整齐,两颗虎牙尤其俏皮天真。
就是这么一个从头到脚都可爱到挑不出毛病,恨不得天天抱着哄着的小姑娘,他完全想象不到。
怎么可能有人舍得对她下这样的手。
更何况。
她出事的年纪,远比他记忆里的那个康以柠,还要更小,更脆弱。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还好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凌晨三点, 康以柠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
房间里点了一盏暗暗的灯,康以柠麻木地循着光源看过去, 发现是自己床头的小夜灯。
伸手抓住开关,拇指渐渐用力往上推,昏暗的空间一点点变亮,直到顶端。
四周很静,康以柠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好像很乱,又好像只有一片空白。
摊开手掌,康以柠缓缓低头, 像是要确认什么事情又害怕确认一样,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纱布,半天都没动弹。
“怎么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江询靠在门边, 脱掉了厚重的外套, 里面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线衫, 神色淡定, “做噩梦了?”
原以为他早就走了,几乎被孤单情绪吞没的康以柠像忽然被拖上岸的溺水者, 恍惚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想。
嗓音沙哑着,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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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康以柠能清楚地看到江询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尤其是在这样彼此都不说话的时候, 他的视线又毫无收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额头。
带着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凭着直觉往上摸,康以柠毫不意外地摸到了自己额上的那道白印。
这么多年, 几乎算是她身上的一大标志。
江询看了十几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眼神冰凉到康以柠觉得毛骨悚然。
“你在看什么啊?”康以柠想了想, 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疤没碍着他什么事,小声嘀咕,“有那么丑吗?”
江询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能感觉到她的恼意。
移开视线,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早,没事就继续睡吧。”
康以柠立马丢开那点小情绪,脱口而出,“那你呢?”
江询看过来。
康以柠察觉到自己这话问得太急也太不妥,有些尴尬地抱了抱被子,“你是要回家了吗?”
原本只是缓解不自在的一个小动作,落在江询眼里却生出了一点抗拒的意味。
沉默地往后退了一点,彻底离开康以柠房间的范围。
江询:“等你睡了我就走。”
康以柠呼吸停了一下,心上涌起失落的浪潮,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询:“睡吧。”
康以柠:“..嗯。”
郁郁躺下,轻薄保暖的鸭绒被笼在身上,像一道温柔的屏障,挡住了所有的坏东西。
他就在门外,即使悄无声息存在感却依然强势。
康以柠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刚才第一眼看到江询,手边还停着一个纯黑色的镜面行李箱。
可以想到是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他那个人毛病多,在飞机上肯定没有睡觉。从飞机场到家里这段距离,他一个人不管是坐高铁还是打的,多半也不会睡。
旅途奔波本来就容易疲劳,他这个天生睡神,却到现在还醒着..
康以柠出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再一次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更深露重,江询背靠长廊,头微仰着,静静地想着这一天得到的讯息。
虽然说到底这是康以柠的家事,还是属于上一辈与上上一辈的矛盾,就连康以柠都不一定能掺和得进去。
但陈悠今晚的话就像一把长钉,从头到尾贯穿了他整个心脏。
他长在一个自由浪漫的家庭里,顺风顺水地活了十八年,没见过什么罪恶,没受过什么大伤。
热情藏在懒散的外壳之中,对所有一切都抱有明天。
却在这一刻,不敢相信人性。
他害怕。
或许有那么一瞬,贺宁也像那些人一样,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将所有罪过都推向了,一个尚且不会记事的小姑娘。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室内安静得有些冷。
想着她应该已经重新躺下,江询关了走廊的灯。
大片的黑暗里,从她门边漏出的一线微光尤为清晰。
江询盯着那束光里的细小尘埃,一颗一颗,像被线串起来的生物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软的女声顺着这条线悄悄飘来,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烟花盛放的日子,借着这扇门,这道光的掩饰,轻轻地告诉他——
“还好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