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偏偏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哭的时候是真的难过,笑的时候却未必真的开心。
一如现在。
阮西棠提了提肩膀,拿下赛车专用的手套,双手互相掸了下,似乎只是出于无聊。
而女人自己却心知肚明,她手心里全是汗。
和上次顾泽承拿手链做赌的时候一样,她都慌张了。
这也是一笔账。
“你小瞧我了,顾泽承。”阮西棠勾唇,对他不屑道。
女人径自往更衣室的方向走,直视前方。她心里还是砰砰乱跳,生理性的那种。
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果然,人都要把自己往临界值压。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顾泽承没有理由上前,只能远远目送。
靠,他当初是哪里不对非要解除婚约。现在好了,到手的名分都没了。
男人恨得咬牙切齿。
阮西棠换回衣服,和沈易铭他们打过招呼就回去了。
傍晚迫近,天色黯淡无光,一场大雨倾盆将至。
奔驰车后,一辆宾利不远不近地跟住。司机看到了,对上后视镜问:“后面好像是顾总的车。要甩开吗?”
阮西棠从容不迫,甚至没有侧目确认一下那辆车子,只说:“我们开我们的,他要如何没必要去管。”
司机:“好。”
回到一品兰亭的时候,雨已经在下了。司机把车开到相应的停车位,阮西棠从地下车库上达自己住的楼层。
没有淋到雨。
家里冷冷清清,雨幕将孤独渲染到极致。
阮西棠一个人住,吃饭什么的都很随意。她简单给自己煮了包速冻水饺,也不挑食,填饱肚子就好。
她拉上客厅的遮光帘,懒懒地倒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电视里在放什么随机的影片,她糊里糊涂地看着,慢慢睡了过去。
也没有人管她是不是会着凉。
外面雨声淅沥,半梦半醒间,阮西棠接起一个电话,她有点闹脾气,把脑袋往抱枕里猫。
“阮西棠。”顾泽承在那头喊她,透着点嘀嗒的雨声。
女人踢了下脚,“嗯。”
顾泽承听着她侬软娇气的嗓音,捻了下指腹。“你睡了?”
阮西棠没回,呼吸清浅。
顾泽承自然而然地缓了缓语气:“阮西棠。”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怎么样?”
后悔。
那两个字跟掐在男人的喉咙里一样。
阮西棠翻了个身子,问道:“你是?”她昏昏沉沉的,稍稍把人拉回了现实。
男人咬牙:“是我。顾泽承。”
她嗓音软是真的软,气人也是真的气人。
阮西棠拿起耳边的手机,眯眼看来下,女人打了个呵欠,“我也后悔了。”
“后悔什么?”顾泽承呼吸都顿了下,心上颤了颤。
阮西棠眨了眨眼,“后悔听你说这些废话。”
当头就是一盆冷水。
顾泽承捏着烟有些拿不稳,“我真的后悔了,阮西棠。”
“那你慢慢后悔吧。”
不给机会,无动于衷,随后就是漫长的机械音。
阮西棠一把挂了电话,连起码的招呼都没有。
顾泽承手上还没点上的烟断了个彻底。
江宇摸上方向盘,试探道:“顾总,我们去哪?”
他们还在一品兰亭这边,关键是阮大小姐也不知道。那不是白等了。
顾泽承盯着手机页面上显示的不到三分钟的通话时长,阖了阖双眼,再睁开里面寒光乍现。
“你说,怎么让一个女人原谅你?”
江宇呛了下,反应过来后,一脸纠结地说:“这要看他做了什么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男人眸光暗了一度,“那我做的那些事…”
戛然而止,顾泽承说不下去了。
“要不您问问邵总,沈总,他们应该蛮有经验的。”江宇硬着头皮说。
顾泽承冷哼,“就他们。”
江宇:“……”
当我没说。
阮西棠挂了电话后就完全醒了,心里波澜不惊的。
这个世界后悔的事情可太多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勾了下晚上的手链,眉宇淡然。
周三的时候,阮氏的服装设计部正式入职了一位新晋的设计师,也是之前唐淮和阮西棠提过的那位文沁。
阮西棠对她有那么一点印象,不多。
她记得在大学的时候,有次社团活动,是关于服装设计比赛的,办的很大。
里面的参赛人员需要保证的想法是原创的,并且在规定时间内交付成品,至于面料和染布都自己负责。
文沁当时也参加了。阮西棠设计的是高定,面料珍贵,很不好找,以至于她想换个设计内容。
而文沁刚好知道一家店有这种面料,很好心地帮阮西棠弄来了。
阮西棠不认为世界上会存在无缘无故的好,事出即有因。
那个时候她问过文沁为什么要帮她。
她说:“因为你也帮过我。”
阮西棠困惑:“有吗?”
文沁:“你做的好事会一直记得吗?”
阮西棠还觉得有趣,笑着说:“也不一定。”
文沁:“那就对了。”
缘分有时候当真妙不可言。
阮西棠友好地打量下时隔几年后再次见面的人,露出爽朗的笑容。“欢迎文设计师选择我们阮氏。”
文沁一身正装,弯了弯嘴角,“谢谢。”
是出于内心的感谢。
如果不是因为阮西棠,唐淮不可能抛出那么珍贵的橄榄枝,而她要是失去出国深造的机会,则注定沦为平庸。
她要做的只是默默保护阮西棠,适时地站出来帮助她。
阮西棠一直不知道,当初她要的那种面料,是唐淮从别的地方调货拿来的。因为比赛的时候很赶,而这是最快的途径。
文沁离开办公室前不自觉地多看阮西棠两眼。
而她一直都被保护的很好。
中午的时候,阮西棠刚把手上的一份文件搁下,准备去自助餐厅里吃些什么。
于璐敲门进来,顺带了一份高级中式料理。
“是顾总派人送来的。”于璐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下,光看外包装也知道这顿饭肯定不便宜。
阮西棠扫了一眼,没打开。“送给你吧。”
于璐连忙摇头:“我不怎么饿,要减肥来着。”
她不敢,顾总指明给他未婚妻的东西,她要是动了,明天得被关小黑屋里去。
阮西棠失笑,也不为难她。女人眸光透亮,浅浅流转了几度,说:“放着吧,我自己看着办。”
于璐心里怪怪的,以为两个人和好了,甜甜地应了声:“那我下去,拜拜。”
阮西棠挑眉,根本没碰的欲望。
下午的时候,迎来了阮氏珠宝设计部和顾氏的收购签约仪式。
阮尚贤在海市出差,所以由阮西棠代为出席。
签约流程安排在阮氏。
顾氏和阮氏两方各执一边。阮西棠到场的时候,在顾泽承灼灼的目光下,不慌不忙地回以微笑。
“顾总。”女人一身天蓝色西装配以白色内搭,干练随和,很有职业风范,阮西棠很少穿职业套装。
因此偶尔那么一次,足以让人挪不开眼。
顾泽承上前,在和阮西棠一步之遥的范围停住,问道:“中午的饭还喜欢吗?”他俯身在女人耳边柔声说。
阮西棠一派云淡风轻,抬头很配合地把脑袋往前倾。
“还不错。”
说着,她把一张五十块的纸币夹好竖在男人的西装口袋里。
“我卖了六十块,这是你的那份钱。”
第24章 手抖
顾泽承眼眸低垂, 瞥过那一角的青蓝色,薄唇抿了抿。
“那是不喜欢了。”他答非所问。
阮西棠身体回直, 她睁大了无辜又水汪汪的眼睛。“只是不喜欢送饭的人而已。”
旁边的人都看着两个人交头接耳,只是顾总的脸色沉冷,看起来交谈的不是很愉快。
顾泽承顺了顺呼吸,不得劲的很,却还是笑得一脸风流,“行,那我明天换西餐。”
他一意孤行, 阮西棠由他,“既然人都到齐了,该签字了吧。”
于璐把一式两份的文件恭敬地摆在两个人的桌前,上面双方负责人的签名一栏是空的。
顾泽承拿起认真地翻了几页, 又放回去,侧头往阮西棠的耳边说:“我怎么觉得是在领结婚证。”
也是一式两份的文件,也要双方签字。偏偏两个人今天的西装外套下的衬衫都是白色。
是很应景。
阮西棠若有所思般地颔首, “我比较喜欢认为是在走离婚程序。”
话音刚落, 阮西棠指尖抵开钢笔笔盖,骨节分明的右手握住,尽量笔画到位地写出那三个字。
阮西棠。
她签好,神采飞扬。
顾泽承嘴里嚼着她那点无所谓,看她跟看抛弃丈夫的老婆一样。真被阮西棠说准了, 这哪里是结婚。
他妈分明是离婚。
“顾总,该你了。”阮西棠收敛了眼神里的嫌弃和不耐,公事公办地提醒他。
顾泽承堪堪把笔尖压在空白的位置上,手却要动不动。心里堵着一口气,男人飞快地带过几。
顾泽承, 那三个字,龙飞凤舞。
潦草是潦草了点,却还是辨认的出来。
阮西棠刚要伸手,却见顾泽承先一步扯下那张纸。
“这张写的不好。”
这借口,一点儿不可信。
顾氏的在位者一天要签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多少,居然还会签不好。偏偏男人的脸色一派自然。
“或许不一定要收购,我们可以合作。”顾泽承适时抛出橄榄枝,眼眸紧抓某人不放。
对于珠宝设计部,顾泽承是没有兴趣的,虽然拿下这块,可以用来和顾氏旗下的影视公司合并,制作头饰和道具。
他只是想对付阮西棠,所以横插一手。说到底,原因不在项目,而在于阮西棠。
在北城把人弄哭那次,顾泽承才知道珠宝设计部对阮西棠而言的重要性,里面有她的母亲生前一手创立的品牌。
月色。顾泽承记得是叫这个名字。
品牌很小众,加上后来没有用心经营,逐渐趋于平淡。以至于顾泽承在做项目评估的时候没有在意这块内容。
阮西棠能为了它哭,顾泽承心知自己不敢拿。他其实是想看女人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只要她软一点,珠宝设计部他能双手奉上。
结果,一直到签好字,女人都是端庄沉稳,她根本不准备从自己这边入手。
明明,她那么在意,就是不开口。
话出口的瞬间,顾泽承就自认输了。
“阮西棠,我把它还给你。”
与设想的情况截然不同的是女人古井无波的眼眸。阮西棠扯了扯红唇,“再去给顾总拿一份文件。”
于璐闻言,手上顺势又送来一份。文件从开头到结尾一字不差,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女人提笔,笔力轻快却沉稳。签好后,一把拍在顾泽承的胸前,“签吧,顾总。要是还觉得不行,那我叫助理再去拿。”
说着,阮西棠眼神示意于璐,扫过外面的复印机。于璐顿时心领神会,拿着手上另外一份崭新的文件出去了。
她是看出来了,顾总今天不签是不行了。
顾泽承心慌乱了一步,他拉了下领带,也不太顾忌形象。“之前我不该对付你,珠宝设计部我还给你,行吗?”
阮西棠轻牵嘴角,事不关己般。“顾泽承,你不是非要玩吗?那就拿去吧。我阮西棠输掉的东西,不需要靠你的怜悯拿回来。”
“好好玩吧,顾总。”
她松了手,只见那份文件缓缓跌入顾泽承下意识抬起的手里。
男人依旧不动,握着的文件却徒生皱痕。
他不签。
阮西棠也不勉强,女人瞥了一眼顾泽承身后的副总,客气地稍微带了那么点气势说道:“你来签吧。”
副总愣了一拍:“啊?”
正主不是还在这儿吗。
阮西棠看穿了他的困惑,“你家顾总手抖,你来吧。”
副总下意识看去,手抖是不抖,就是力道失控了。
文件都皱了。
“顾泽承,你不敢签?”阮西棠扫视自己的腕表,时间耽误了不少,眼眸里是简单直白的厌烦。
顾泽承轻呵,“那签吧。”
边说边开了笔盖,下手就是漂亮的一道签名。字如其人,嚣张的很。
只是似乎有些不稳。
江宇跟在顾泽承身边多年,知道字迹和往日的不同。心里苦兮兮地摇了摇头。
阮西棠敛了下眸色,拍手鼓掌。
“合同即刻生效,珠宝设计部归于顾氏。恭喜了,顾总。”
不知道详情的股东们也跟着鼓掌,连连道贺,于他们而言珠宝设计部不过是集团经营惨淡的项目,只要不赚钱就该被卖掉。
的确可喜可贺。
阮西棠看着眼前的一幕,在自己拍手的间隙,怅然若失。
女人浅浅挽唇,还是流露出了那么点笑容。
不达心底。
却是在顾泽承的眼里狠狠地划了一痕。男人眸光颤了颤。他又做错了。
流程顺利走下来,阮西棠代表阮氏送顾泽承他们出门。
前台大厅的地方,阮西棠和顾泽承一行人刚出电梯,闻讯而来的记者一拥而上,将话筒和摄影机齐齐对准临城话题中心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