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心中逐渐下坠,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沈之言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唔————”
她终于抽出一只手将他一推,随后狠狠抹了一把唇,崩溃道:“沈之言,你清醒一点!”
他疯了吗!
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沈之言的动作有瞬间的停顿,然而微顿过后,眸色却更红得可怕。
他大手将她试图反抗的双手擒在床榻上,姜妙见唤不醒他,一时发急,张口就咬上了他的肩膀。
“唔!”
但这一痛却依旧没能拉回沈之言的神智,沈之言复又压下来,微凉的吻颤抖着轻轻落到她唇角上。
他身子微微颤抖,似在隐忍着什么。
他已经不是沈之言了。
意识到这一点,姜妙心中的恐慌被无限放大。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红眸青年的脸上,青年的动作一愣,红色的瞳孔中映出方才还在挣扎的少女,她犹如涸泽之鱼一般微张着唇,眼角绝望地淌出眼泪。
“呜呜呜..”
少女的喉间发出破碎的哭泣声,她颤抖着低泣,说出来的话几不成声。
“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害怕啊,沈之言..”
那滴泪流经他的心脏,让沈之言暴戾的眼中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
“唔———”
他痛苦地抱住头,翻身倒在榻上,朦胧而摇晃的视线中,他只看到少女犹如看一个恶魔一般缩在角落,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血红色的瞳孔一缩。
他都干了什么!
沈之言无意识地撞在床柱上,他挣扎着起身,将青色床幔狠狠一扯,青纱立即飘落,将那哭泣的少女整个盖住。
“嘭!!”
他跌下榻来,撞翻了两个小凳,姜妙浑身一抖,伸手想扯下床幔,却听沈之言咬着牙狠狠道:“不!”
“别看我。”
语气轻颤,透露出隐忍着害怕。
少女的眼泪将他心口一烫,他的神智随之回到崩溃的边缘,眼前的一幕却更加刺痛了他。
他在做什么?方才差点强迫了她!
姜妙吓地不敢再动,听见他痛苦的呻/吟一声,随后博古架被他撞倒,发出一声巨响。
姜妙抖着手拉开床幔,猛一抬眼,却被沈之言现在的模样吓到。
他低着头狼狈地撑在桌前,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姜妙看向他时,他正反手欲将匕首往伤口处刺。
“不要!”
姜妙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抬起头看着几乎疯狂的沈之言,抖着声音道:
“我愿意..我可以的..”
沈之言血红色瞳孔猛然一缩,看见那少女浑身颤抖着,用力地抓住他的手,似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张了张口。
“没事的,沈之言。”
“没事的。”
她轻声说着没事的,身子却抖若筛糠。
她明明那么害怕。
那个蛊惑般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很痛苦吧?她都说了没事的,没关系,你不是喜欢她吗?今夜过后,她便不得不跟你在一起了。
姜妙放开了手,认命一般闭上眼睛。
若是..真的别无他法...
“哐当。”
一声清响,姜妙睁大眸子,却见青年丢了匕首,抹掉唇角溢出的血,挣扎着退到窗边。
他费力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地飞身而下。
....
别看他,别看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他啊..
沈之言踉跄着落到街上,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已经满是血色。
“呼———”
寒风灌进窗内,将姜妙从恍惚中惊醒。
随即她不顾泪痕未干,狂奔出门,向着沈之言离去的方向追去。
“哦哟,要死啊你”
街上不妨有人被她撞倒,不由低声咒骂了几句。
姜妙脚下不知疲倦的奔跑,她踩着沈之言偶尔遗落的几滴血迹,一路跑出城门,终于在一处城郊浅潭里看见了沈之言。
青年的身子躺在冰冷的水中,他发丝湿润散乱,正闭着眼痛苦地蜷缩着,听见响动,他虚弱地抬起眼皮,随之狠狠侧过头去。
下一瞬间,他撑着身子想坐起,可是脑中几欲爆裂的痛苦让他只能摔回原地。
“滚——”
他颤声呵斥,却更像是在对她哀求。
姜妙张了张口,喉中涌进一阵寒风,淹没了她想说的话。
随后她缓缓朝他走来。
少女在他身边蹲下,不顾他无力的挣扎,将他湿透的身子搂住。
“没事了,没事了。”
她低低的重复着这句话,怀中青年痛苦的低吟了几声,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没事了...”
她低头,挑开他脸上湿润的碎发。
姜妙随他跪坐在冰凉的浅水中,良久,等到沈之言身上的炽热退了三分,她才将他半抱半拖地拉上岸。
少倾,她身后缓缓出现几个黑衣人,接触到她的目光,上前试探了一下沈之言的脉搏。
而少女坐在草地上抱着沈之言,身形未动。
“是西域欢。”
那人声音难听,粗嘎而又沙哑。
姜妙一怔,沈之言今日这般模样,果然是因为这种宫廷禁药。
前朝有位大长公主荒淫无度,不知用这种药威逼了多少平民家的好男儿做自己的面首,后来被这位公主叛军绞杀,此药便成了宫中的禁药。
男子若中此药了却不肯与女子交和,便会遭到成倍的疼痛反噬,而除了生抗,几乎别无他法。
姜妙心中酸涩,低下头摸了摸他苍白的脸,却不小心看见了他手心的伤口。
她身形一滞,随后沉默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的红绿楼,丽娘正在屋内解着发髻,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免皱起了眉。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小娘子呀。”
姜妙脸色沉沉,丽娘的手顿了顿,忽然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对。
“你...”
她正要开口询问,姜妙却走上前来,也不与她废话,开门见山:“说吧,今日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丽娘一惊,“牡丹姐告诉你的?”
牡丹姐是红绿楼的掌柜,想来也只有问她,林妙才知道自己今日给那位沈郎君送了信。
这林小娘子莫不是拈酸吃醋,来找她问罪来了?
姜妙有些不耐,“信上写了什么?”
丽娘故作不知,“我怎知道?”
“少废话。”姜妙道,以丽娘觊觎沈之言的心思,能忍得住不看信的内容么?
见她不相信,丽娘也冷哼一声,告诉她也无妨,谁叫她护那郎君护得跟什么似的,让她吃吃酸也好。
丽娘便把信的内容告诉了姜妙,姜妙眉头皱,“谁让你送的?”
丽娘美目一瞪,“我哪儿知道,你别不是怀疑我...”
话还未说完,只见面前的少女沉思片刻,然后抬腿走了出去。
姜妙趁着夜色来到玉珍楼,那掌柜的听闻来意,愣道:“这位沈郎君倒是来过的。”
“你可知他是赴何人邀约?”
掌柜的想了想,一拍脑袋,“是了,是个小娘子,好像是姓曹来着!”
姜妙眸色一深,心中冷笑。
曹琴花。
第二十二章 是夜,靖州城内某……
是夜, 靖州城内某处暗巷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孙才高从梦中惊醒,有些不耐烦地起床穿衣,知道准又是谁趁着夜色来找他买东西。
“吱呀——”
门被打开, 外边一左一右站了两名高壮男子,他们浑身黑袍, 连脸上也带着黑色面具。
孙才高心中一惊,慌忙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便露出身后一个少女来。
少女裙摆还在滴着水, 发丝也带着湿气,可她脸上表情淡淡地,似乎还带着笑意。
“你就是孙才高?”
孙才高警惕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谁?”
“我听说你这里, 宫中首饰也卖, 奇珍异物也卖,就连前朝禁药, 只要出得起价, 你也卖?”
孙才高有些不耐烦, “你要买什么...”
姜妙一笑,“孙才高,前朝大长公主府中司丞, 后本欲敛财逃生,却不想偷出来的不是什么珍珠财宝,而是一箱宫廷禁药,对么?”
孙才高后退一步, 惶恐起来,这人是谁?怎这般清楚他的底细?
姜妙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账本,孙才高呼吸一滞———
那账本, 不是他的么?!
“你靠这禁药敛了不少财,可奈何太衷心于前朝,竟暗地里支持南边那些打着旧朝名号的叛军,这些年所赚的银子,便都流向那里了,对不对?”
那少女止住笑,“因如此,你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近年来,竟连你那老娘的药费也付不起了。
说完,少女就将账本递给了身后黑衣人。孙才高脸色发灰,认命道:“你待要怎样?”
姜妙看了他一眼,轻笑道:
“别紧张,来请你帮个忙,帮好了,你那九十岁的老娘便好,帮不好...”
意思不言而喻。
孙才高几乎要瘫倒在地,“你..要我帮什么?”
姜妙看了看天色,无声一笑。
“天亮,你就知道了。”
....
辰时,临州梵音寺外,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树下。
“我方才跟你说的,你到底听没听见?”
曹琴花浑身一抖,如惊弓之鸟般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笑了笑:“姑姑,我...”
她心中忐忑,担心自己做下得那桩丑事被人告发,可她转念一想,文人最重脸面,言哥哥那般清冷的性子,纵是恨她,想必也不会轻易出来指证自己。
曹氏当她的心不在焉还是因为不乐意嫁进吴家做妾,心中难免有些不满。
“你爹娘前几日来信,说已为你相看了镇上的一户人家,那家是个屠户,倒是略有些薄产,你若真不乐意进吴家,姑姑也不逼着你,你便回家,由你父母做主罢。”
曹琴花脸色一白,屠户?
她可是听说了,姑姑早就讨好了姑父,要把表姐订给京中威远候府的世子做侧世妃的,可怎么到了她,就要做屠户的妻子?
可如今言哥哥定是已经恨上了自己,她已当不成国公夫人,那她还能怎么办?真的回村做一个屠户妻?
“琴花听姑姑的就是..”
她咬着牙应下,总之她决计是不可能再回去的。
曹氏这才舒心了,便引着她下了马车,两人一同进了佛寺,寺里聚集了许多世家夫人,都是今日特地来这里为府中祈福的。
北地州府之间往来密切,各家夫人们年节也会相互走动一二,因曹氏得脸,时常跟随钱大人出入各家席宴,众夫人自然认得她是临州知府的贵妾,瞧见她来,一时目光都有些变了。
曹氏只当那目光是对自己身份的羞辱,心中那股不甘更甚,一抬头,便见肃衣侯家的小姐带了几个仆婢走了进来。
她赶忙迎了上去,“哟,柳小姐也来礼佛?”
柳寒瑶看了她一眼,点头当做应了。
曹氏心中更是得意,她曾在与老爷温存之后听到了些风声,这位柳小姐可是正儿八经的准二皇子妃,若是二皇子夺嫡,将来保不齐还是...宫中那位。
“夫人也来礼佛?”
柳寒瑶客气一声,曹氏听见她唤她夫人,心中更是受用,竟接话道:“是呀,今儿人可是真多。”
柳寒瑶点点头,“我还要去前殿烧香,便先失陪了。”
“自然!自然!”
曹氏乐地合不拢嘴,因她近年来得宠,府中人为讨好她,便都唤她一声夫人,不过这前头缀得不是钱字,而是曹字,以做主妾之分。
曹氏虽受用一声曹夫人,可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主母,心中对此还是耿耿于怀,此刻听柳寒瑶唤自己一声夫人,心中自然一喜,便忙不迭的让开身子。
因这一个插曲,曹氏心中松快了不少,上完香领着曹琴花出门时,只觉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她走后,有世家夫人耳语道:“方才那位侯女为何对她这么客气?”
有夫人知道内情,不免觉得好笑:“钱家嫡女嫁给了候府嫡次子,两家原是姻亲,只是不知这嫡女嫁人,跟她个妾有什么关系?”
...
曹氏姑侄上了马车,快到钱家庄子时,便有一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口中大呼:“不好啦!不好啦!”
“混账东西,什么不好了?”
曹氏皱眉,就听那马夫道:“曹夫人,不好了,方才县衙里来了人,说有人当堂状告曹姑娘,还说要传姑娘过去问话呢!”
曹氏一惊,曹琴花慌忙道:“姑姑,定是有人诬陷于我!”
曹氏眉头一皱,她倒不关心这个,只是吴府虽是商户,可娶妾也必须要娶良妾,若是自己侄女被人状告的名声传出去,那吴家会不会退亲就难说了。
近些年钱府主母时常生病,曹氏便尝到了些掌管中馈的甜头,但她是个好面子的,因此府中内里外里都隐隐亏空了不少,若是曹琴花不能嫁进吴府,那吴秉答应自己的那两万两银子,也就落了空了。
思及此,她有了决断。
“行了,我家老爷再怎么说也是临州知州,我倒要看看,这衙门吃了豹子胆不成,竟敢接这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