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涌上衙门,曹琴花忐忑地跟在后面,方跨进衙门大堂,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林妙。
她心里咯噔一声,见她面色淡淡地站在堂上,听见动静才瞥了自己一眼。
这林妙到底想做什么?
曹琴花暗想,莫不是发现了自己做的那事?
她心中忐忑,又听堂上道:“曹琴花何在!?”
曹琴花硬着头皮站了上去,堂官正要呵问,便听一人怒道:
“尚大人?!”
尚大人一顿,这才看见人群中的曹氏,忙下堂来,道:“哎哟,是您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曹氏冷哼一声,她当是谁呢,原来是昔日在临州仰仗着她家老爷过活的一个小官。
她心中轻嗤,道:“怎么,当日在临州全仰仗着我家老爷,今儿来了靖州,却是翻脸不认人,反而审问起钱大人的侄女了?”
“哪能呢!”
尚志忙看向姜妙,眉头一皱:“是你要状告曹小姐?所告何事?”
姜妙点点头,“正是。”
“我要告她与前朝旧臣相互勾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无他,因当今皇帝是以清君侧的名头起家的,而且最忌有人与前朝牵扯,因而这勾结前朝之事可是一等一的大罪。
曹琴花脸色一松,她还一直紧张林妙会说出什么呢,当下听了她这话,心中都有些好笑。
她何时勾结旧朝之人了,林妙这不是明晃晃地诬陷是什么?
姜妙眼睫微垂,她自然不是要以那件事为由状告她,且不说曹琴花不会承认,就算承认,也不敢保证她不会倒打一耙。
毕竟沈之言那人,因她那夜非礼了他,他都能气成那样,文人就是麻烦,她做事难免要考虑到他的名节。
姜妙有些想长叹一声,觉得自己和沈之言的位置,莫名有些微妙的颠倒。
曹氏也是大怒,这罪名若落实了,别说曹琴花嫁不嫁得进吴家,就说钱家,受不受牵连还是未可知。
这小贱人当真是可恶!
她当即怒目而视,“放肆!这公堂之上岂能容你随意诬陷!”
姜妙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夫人似乎是个妾室?我记得晋朝律法,妾室在外,没有主母特许,不得主动开口发号施令?”
这下更是戳了曹氏的痛脚了,如果说先前护着曹琴花是不得已,此刻她再看向姜妙,眸中就已经充满了恨意。
尚大人被这罪名压得冷汗直冒,又听这小娘子口出狂言,连忙呵斥道:“乡野粗女,还不滚下堂来!”
姜妙看了他一眼,道:“我还未请出证人,你急什么?”
却见姜妙不顾他的呵斥,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便有一蓬头垢面的男子连滚带爬冲了出来。
“小的惶恐!”
尚大人眉头一皱,暗想这是哪儿来得泼皮,正要斥退,就听姜妙问那人:“你可认得她?”
那人抬起头来,脸上的刀疤落入曹琴花眼中,曹琴花被吓了一跳。
这人,不是暗巷里的那个人吗?
她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就见那人浑身一抖,跪在堂上道:“认得,认得!”
曹琴花大惊,“你胡说!”
刀疤男却看向她:“曹小姐,您之前一直低价从小的这里买些名贵首饰,怎地这么快就忘了?”
此话一出,明眼人都看出曹琴花脸色白了一瞬。尚大人脸色为难,看了看曹氏,硬着头皮道:“这...”
“哟,今儿这好热闹啊!”
只听一声粗嘎的男声响起,曹琴花抬头一看,仿佛瞬间看见了救星。
“吴公子!”
吴秉也是眼前一亮,“曹姑娘?”
曹琴花大喜,忙指着姜妙道:“吴公子,琴花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位姑娘,她竟如此诬陷于我!”
吴秉一听,这还得了?且不说曹琴花也算个合他心的美人,就说因为自己的隐疾,好人家的女儿轻易不敢与他做妾,这好不容易有一个送上门来,他岂能这般放过?
如此他自然要向着曹琴花,便故作生气道:“尚大人,可有这回事?”
说完使了个眼色,身后便有小厮上前递给那尚大人一个荷包,那荷包鼓鼓囊囊,沉甸甸的。
“没有的事!恐怕皆是这小娘子的凭空诬陷。”
尚大人说完,不动声色的收了荷包,一时间心里有了计较,一个是钱府最得脸的妾夫人,一个是这靖州最大的富户家的公子,用脚想想都知道该怎么做。
“你!还不快给曹夫人和吴公子道歉!”
他一脸正色,姜妙却觉得有些好笑,正要说什么,却听曹氏道:“慢!”
她冷哼一声,“这刑法未免太轻了些。”
尚大人谄媚道:“曹夫人认为如何?”
曹氏冷哼,“这么算了可不成,我要她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曹琴花适时看向吴秉,眼中带着委屈的泪意。
吴秉便也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当即附和曹氏道:“对!叫这小娘子不敢再妖言惑众!”
两人都发了话,尚大人也只好喝斥了一声:“来人啊!”
“让她给夫人跪下道歉,再将她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叫她晓得这公堂之上不是搬弄是非之处!”
衙役们面面相觑,这二十大板,成年男子尚且承受不住,何况是这娇滴滴地小娘子?
可大人发话,他们也只有听从的份,衙役们上前来,伸手欲抓姜妙。
“慢着!”
曹氏心中记恨着方才姜妙挖苦自己是妾室这事,便几步上前拿起案上的砚台,轻蔑一笑,将墨水倒在地上,“在这磕!”
曹琴花一愣,随即心中得意一笑。
女子颜面最为重要,污墨覆面有如黥面之刑,姑姑这一举动,对林妙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羞辱。
“啪嗒!”
砚台被随手一扔,曹氏道:“跪下!”
姜妙不为所动,衙役便拿着杀威棒上前,就要往姜妙腿间打去。
姜妙心中冷笑,转头看了看尚大人,淡淡道:“你可知我是谁?”
尚大人冷哼一声,“我管你是谁?给我狠狠地打!”
姜妙一笑,正要示意暗处的龙领卫,却听门外传来一声:“等等!”
众人皆回头一看,见柳寒瑶扶着自家侍女走了进来。
“啊..柳小姐?”
曹氏忙迎上前去,曹琴花有些出乎意料,随即心中一喜,钱家和柳家是姻亲,这位小姐一来,不向着钱府又会向着谁?
林妙啊林妙,今天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是你时运不济不自量力,可怪不得我。
她这边暗想,那边曹氏迎上前去,道:
“柳小姐,这贱人竟光天化日之下凭空污蔑我家琴花清白!”
知这位小姐素来心软,曹琴花便赶紧含泪行了一礼,“柳小姐,她一个乡间粗女不知礼数,定是一时糊涂了,还请不要责怪她。”
曹琴花一招以退为进,柳寒却谁也没看,只低低咳嗽了几声。
“柳小姐?”
尚大人谄媚地上前拱手,却见这位准二皇子妃抬起头来,推开侍女的手徐徐上前,双手在腰腹交叉成一个标准的请安姿势,就那般朝着姜妙屈膝弯了下去。
“臣女柳寒瑶,拜见长乐公主殿下。”
第二十三章 柳寒瑶的话一出口……
柳寒瑶的话一出口, 满堂寂静。
曹氏有些茫然地看向柳寒瑶,“柳小姐,您..您叫她什么?”
曹琴花也不明所以的愣在原地, 而尚大人一时竟没回过神来,喃喃念道:“长...长乐公主..”
传闻中圣上最宠爱的六公主?
这名字如炸雷一般响彻在他耳边, 尚大人脑中如被塞进了一团飘飘忽忽的云彩,正恍惚着,又见那少女越过他, 径直在主位上坐下,随即,她抬起一双慵懒的眸子,将手中一个令牌丢在了他面前。
尚大人余光一撇, 当即心中一紧。
龙领卫令牌!
作为二殿下属地的属官, 他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能拿这令牌, 又能受柳寒瑶一礼的人..
尚大人浑身一颤, 他面色一瞬间变成青灰, 随之抖着手跪了下去。
“微臣..下官...”
他舌头打了结,一时竟忘了该如何自称,慌忙中他干脆将头往地上狠狠一磕, 带着哭腔高呼道:
“下官有罪!”
他这一跪,先前还拿着杀威棒气势汹汹的衙役们也纷纷跪了一地,满堂寂静,只剩下曹氏姑侄二人呆呆的站着。
曹氏面色苍白, 抖着声音问:“尚大人?”
“闭嘴!”
尚大人急得低呵,冷汗从额头流下,顶着上首那位公主的目光, 后背一阵阵得发凉。
曹琴花惊恐地后退两步,回过神来去拉吴秉的衣角,吴秉却慌忙将她一推,朝上首直直跪了下去。
曹氏姑侄这才回过神来,惊恐地瘫倒在地。
怎么可能!!
她..她怎么可能会是公主?
曹氏脸色发白,一颗心如坠冰窟,她动了动唇,竟已发不出声。
姜妙撑着下巴,略带兴味地望向二人,半晌,懒懒道:“见了本宫,为何不拜?”
尚大人狼狈地转过头道:“还...还不快来拜见大晋朝的长乐公主!”
曹氏总算从震惊中彻底回神,她慌忙往前爬了几步,顾不得头上步摇朱钗散落了一地,慌道:“臣..臣妇拜见公主。”
曹琴花被曹氏推着,她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内心满是茫然。
林妙怎么会是公主?林妙怎么会是公主?
她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姜妙指尖在案桌上轻轻敲着,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曹氏似笑非笑。
“本朝礼法,正妻主母才能自称臣妇呢。”
曹氏浑身一震,慌乱改口道:“是..贱妾曹氏拜见公主殿下..”
“贱妾有眼无珠,冒犯了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华服曳地,曹氏狠狠一拜,再抬起头来时,额头沾着一团墨汁,看起来滑稽而又讽刺。
姜妙等她拜完,才道:“曹夫人掌管中馈这些年,一定很不容易吧?”
曹氏心中一震,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这个,只提心吊胆答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姜妙随之收了笑容,,“去年临州闹饥荒时,城内四处饿殍遍地,曹夫人却锦衣玉食,还为钱府新修了座气派的别院。”
曹氏已经六神无主,喃喃道:“公主什么意思。”
姜妙冷笑一声,吐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什么意思?你伪造钱有章官印贪了三万赈灾银两,如今已到年关,都察院开始清查今年各处款项,你怕事情败露,便将你侄女以三万两的价格卖给吴秉做妾,拟以这笔银子填补赈灾账本亏空,是也不是?!”
这话如当头一棒,将曹氏打得几欲昏厥。
曹琴花瞪大眸子,不可置信地看向曹氏。
她姑姑一直在想着如何卖掉她?!可怜她还一直蒙在鼓中,差点遂了她的心愿!
“姑姑!”
曹琴花恨意顿生,而曹氏已经听不见任何声响了,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她这一辈子全完了!
然而姜妙话还未停,她脸上难得有了正色。
“临州城西郊的乱葬岗埋着饿殍三千,你既这么喜欢让人为你磕头下跪,便一步一跪着从这里磕回临州,也算向那些灾民赎罪吧。”
曹氏耳中嗡声一片,跪着回临州,那就是要她死啊!
“不..不!!”
曹氏吐出一口鲜血,双手在空中乱抓,可终究只抓到一把虚空,随即被龙领卫压住,几人将她压到衙门前,硬生生将她压跪了下去。
曹氏的哭喊声传来,尚大人已经完全被震住了,回过神来,只忙递上清茶并朝姜妙谄媚一笑,姜妙喝了口茶,又将目光落到曹琴花身上。
姑姑的哀嚎传进曹琴花耳中,曹琴花脸色逐渐僵硬,眸中光彩尽失。
她几乎要吓瘫倒在地,姑姑的惨状近在眼前,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一时,她心中竟没了惧意,只凄然一笑。
“公主要如何对我?”
谁知姜妙却一笑:“先前说你勾结旧朝,原是本宫误会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曹琴花一愣,不知她态度为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听她道:“本宫听闻你与靖州吴家有婚约?”
瑟缩在堂下的吴秉大惊失色,“不...公主!没有的事!”
姜妙笑了笑,看向吴秉,“真的吗?”
吴秉激动起来,“公主,是那毒妇害我!小的若知曹琴花是如此小人,定不会.....”
“吴公子!”
曹琴花绝望了,她原以为吴秉是自己的靠山,可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姜妙看向她,亲切道:“别紧张,本宫又不会对你如何。”
曹琴花却是不信,她方才和姑姑如此折辱她,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正惊恐万分,姜妙却忽然道:“为了表达对曹小姐的歉意,本宫便来做这个证婚人吧。”
曹琴花浑身一滞,不懂姜妙是何意,她竟不怪她么?
姜妙看向曹琴花,笑眯眯道:“本宫不仅要让你嫁进吴家,还要让你做吴家的正妻。”
曹琴花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
她听错了吗?不可能,她如此折辱她,她不仅不在意,竟还要帮她做吴家正妻?
吴秉肥硕的身躯僵在原地,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姜妙招了招手,“尚大人,可有空白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