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老实交代的态度让张捕头松了一口气,要是像一旁虎视眈眈的二位爷那样难缠,张捕头还得犯愁地多花些心思来问她。
他拍了拍手,便有几位衙役小心翼翼地抬上来一些首饰,张捕头指着这十余件问道:“不知顾四姑娘能否告知在下,您都看了哪几件?”
淑毓随意一扫,就瞧见了那个玉扳指。
眼下这个情况说不定那张捕头什么都了解了,所谓的问话也极可能是在套什么信息,淑毓当即便决定实话实说:“旁的我倒都还没来得及细看,只一眼就被这玉扳指吸引了,那伙却说这个扳指极其名贵,我本想试戴一下,结果刚说了个摸摸他就让我别捣乱!”
张捕头心头一跳,那伙子盗墓贼之所以会被发现,就是因为这个玉扳指叫人认出来不一般,上面的意思也是重点找出来对这玉扳指有意的人,可是这顾四姑娘嘛……
他看了看一听妹妹受委屈便叫嚣着要去打人的顾三少爷,只觉得头疼得很。
真是不知道说这顾四姑娘倒霉还是太有眼光,怎么偏偏就盯上了这个玉扳指?这让他如何在顾家少爷手里把顾四姑娘带回去审问呢?
顾绍朗喊完了要教训乱说话的伙计,也去看了看玉扳指,嗤笑道:“就这玩意儿?的确看着是不错,但也没到我们国公府都买不起的地步吧?不开眼的东西还敢骂爷的妹妹?”
淑毓赶紧拉了拉顾绍朗的袖子,小声道:“三哥!我又没告诉那伙计我的身份,再说了,就是买得起也没必要为个扳指这么挥霍呀!”
张捕头听着纠结不已,顾三少爷都不清楚玉扳指有什么渊源,那才十五岁的四姑娘更不可能知道,可是此事他一个小捕头的判断是不能作数的。
“顾二将军,顾三将军,上面有令,但凡接触过这玉扳指的,都得带回大理寺审问,所以……”
张捕头话说得恭敬,可还是让顾绍朗暴躁起来:“放屁!你休想!你动我妹妹一个手指头试试?”
顾绍直也皱眉道:“好端端地,哪有把姑娘家抓去大理寺的道理?”
张捕头出了一头冷汗,却还坚持着道:“不,不是抓,只是请去问话。”
顾绍朗一巴掌拍碎了一张桌子,冷笑道:“有什么话在国公府不能问?莫非你们还想对我妹妹用刑不成?”
张捕头连连否认:“这怎么可能,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绝不会……”
顾绍朗对着面色如土的人一声冷哼,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要么现在在这儿问清楚了日后休要再打扰,要么马上就走,张捕头,你自己选吧!”
张捕头颤颤巍巍地擦汗,他心知肚明顾绍朗的怒火不仅仅和这次的事情有关,上次黑衣人进了大理寺一晚上就死绝了什么都没查出来也是一个原因。
现下顾家人铁了心不许他带走顾四姑娘,张捕头心中也对淑毓没什么怀疑,于是他咬咬牙就先带着人走了。
看着张捕头离去,顾绍朗恨恨地踢了一脚桌子的残骸,怒道:“上次的事儿我还没跟他算账,居然还敢上门来!”
顾绍直皱着眉道:“不过是个听命办事的人罢了,跟他计较没必要。”
淑毓有些恍惚,玉扳指有问题?那极其相似的佛珠会不会也有问题呢?
顾绍直与顾绍朗发觉了淑毓的不对劲儿,连连叫了小姑娘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淑毓将心中的不解失落压下去,叹气道:“我好像又惹麻烦了。”
顾绍郎大声道:“什么叫你惹麻烦?你不过就看了看喜欢的东西,有毛病的是那些人!”
兄妹几人陷入了深思中,结果没过多久,外面又来了人。
“奴才坤安宫总管太监徐显见过顾二将军、顾三将军、顾四姑娘,皇后娘娘懿旨,有事召顾四姑娘进宫。”这位徐公公的态度倒是恭敬,但是说出的话并不给人质疑的余地。
顾绍朗能叫板着拒绝大理寺,但他没办法这样对待一国之母林皇后,甚至连想拖延片刻好着人去找一找军营的顾绍睿也不成。
淑毓不想自家三哥与宫里的人起冲突,忙乖顺地随着徐显走了。
待得上了马车,淑毓才发觉虞华容居然也在里面。
此刻的虞三姑娘是又懊悔又担忧,说起来她若不是想要去看那家铺子,也不会平白招上这么一个无妄之灾。
淑毓坐在虞华容身边,刚想问问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个生得严肃的嬷嬷紧接着也上了车,一双细长的眼睛凌厉地盯住了她俩。
两个姑娘只能忧愁地对视一眼,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待得到了坤安宫门口,虞三姑娘被叫进寝殿,而淑毓被带到了东面的暖阁。
暖阁不算大,甚至还有暗,除了淑毓便只有几个木着脸的宫女,看着倒是有些骇人。
有个小太监躬身进来,为淑毓奉上一杯茶,又低声道:“姑娘放心便是。”
他声音十分轻,就连最近的淑毓都一度以为自己是幻听,那些站在门口的宫女更是未曾听见。
淑毓垂眸,端起茶杯来吹了吹,小口地喝了一口。
小太监离去后,暖阁的门又关了起来,淑毓就这么被留在这里。
她倒是可以随意走动,但如果要去门口就会被一言不发的宫女们拦住,她只能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暖阁里苦等。
天色都暗了下来,淑毓都感觉有些饥饿,这时暖阁的大门开了,脸色有些苍白的虞华容走了进来。
淑毓被吓了一跳,她扶住虞华容刚想问她怎么了,便有两个生得强壮的嬷嬷过来硬是将淑毓也拉走了。
第34章 请 命 二更
淑毓本来没想挣扎, 毕竟这儿是坤安宫,可是这俩嬷嬷手上力气可真不小,她被抓了一会儿就觉得疼得不行。
“嬷嬷, 你若是不方便放开我能不能力气小一些?我又不会跑了。”淑毓的语气可怜兮兮的, 话刚说完就感觉肩上的力道松了许多。
坤安宫的正殿比着暖阁光明许多,一身盛妆的林皇后端庄地坐在主位上。
“臣女护国公府顾淑毓参见皇后娘娘。”
林皇后没叫起, 而是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才缓缓地道:“顾四姑娘可知本宫今日为何传你进宫?”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什么可思考的余地。
“臣女愚钝,并不能猜得皇后娘娘的心意。”
林皇后一声嗤笑:“老实说吧,还在哪里见过玉扳指那样的东西?”
淑毓心头一跳,差点直接将慌乱泄露出来, 好在现下她低着头,林皇后看不见她的表情。
小姑娘刚要回答皇后的盘问,好巧不巧饿了许久的肚子在这时叫了起来,那声音大得简直叫人无法忽略,淑毓脸色通红地道:“皇后娘娘恕罪, 臣女失礼了。”
林皇后皱了皱眉, 又开口道:“抬起头来。”
淑毓抬头, 巴掌大的小脸红通通的, 可鉴于刚刚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情,林皇后也无法断定, 小姑娘的脸红是因为心虚还是羞涩。
皇后思索片刻, 抬手让人送些吃的进来。
这个点儿晚膳刚过, 送上来的膳食还冒着热乎气,那股子香味一飘过来,没用晚膳的淑毓感觉自己根本管不住她这肚子。
端着餐盘的小宫女们将膳食放下,隐忍着唇边的笑意下去了。
林皇后挥手道:“去用一些再回话。”
淑毓客气道:“臣女怎好当着娘娘的面——咕噜咕噜!”
林皇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快去!”
淑毓不敢再说话了, 小心地站起身搭了个椅子边小口小口极其秀气地用起膳来。
皇后时不时地打量着淑毓,这护国公府的四姑娘生得着实娇俏可爱,看着不像出身武将世家,林皇后想如果自己有个这样的女儿或是儿媳,定然不会舍得对她刻薄。
可是现下顾淑毓与自己无关,她也就生不出什么疼爱的心思。
这儿是坤安宫,淑毓可不敢由着性子吃到饱,因此只填了填肚子便起身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体谅,臣女用好了。”
皇后叫人来将膳食撤了下去,忽而笑道:“本宫听闻顾四姑娘受家人宠爱长大,不知你对家人是否有回报之心呢?”
淑毓便道:“启禀娘娘,臣女自当有孝敬父母友爱兄长之心。”
皇后的长指甲轻轻划动着她旁边的桌子,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响声,很容易便扰乱一个人的思绪。
淑毓被这声音弄得心里难受起来,然后她便听得皇后道:“那你便不要恩将仇报害了全家,说罢,你与那玉扳指儿有什么渊源?”
如果阵仗没有闹得这样大,如果皇后不是先给淑毓下马威而是温声细语地聊天,淑毓说不定会被稀里糊涂地套出话来,只可惜林皇后认定淑毓性子软和到懦弱,才错误地选择强硬的手段。
淑毓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她委委屈屈地道:“臣女不知啊,臣女只是瞧着好看想买下来而已。”
这个理由,林皇后其实是能接受的,那枚玉扳指出自一大块水头极佳千年难遇的玉石上,当初见过的女眷就没有不想要的,然后那一整块玉石最后落入了废太子府中!
皇后看向了淑毓,当年护国公与废太子的关系就一般,今年才十五岁的淑毓出生前废太子府上下都死绝了,她能与那位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相信没用,得屏风后面那位相信才行。
没错,燕帝本人就坐在主位的屏风后听着这一切。
淑毓深深地垂着头,她不准备将佛珠的事情说出去,而且此事也不比方才——关于玉扳指的对话有那个伙计在,自己如若说谎很快就会被拆穿,可自己收佛珠时根本不可能会有外人瞧见。
这时,屏风后传来了动静,紧张的淑毓并未感觉到,而林皇后浑身一僵,开口道:“罢了,来人,送顾四姑娘出去吧!”
淑毓一愣,不敢相信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将淑毓带来的两个嬷嬷不由分说地将淑毓拉起,她与虞华容会合后一起被塞上马车送出了宫。
出宫时不比入宫还有人看着,淑毓便问虞华容道:“虞姐姐,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虞华容看了看淑毓,只觉得有些惭愧。她记得淑毓明明提醒过她要提防自己的庶妹,只可恨自己太过自负,以为那些个人不敢动歪心思。
“你是说,之所以你会想去点翠坊,是因为听见五姑娘和她的下人说了几次?”
淑毓记得虞五姑娘虞清婉,那是个表面看起来明朗如虞华容,实际又多了许多算计的姑娘,她格外关心琬阳公主。
虞华容恨恨地点点头。
淑毓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由得皱起眉道:“可若是她的话,她又怎么会知道那点翠坊内有蹊跷呢?”
虽然淑毓并不知道玉扳指背后的故事,可是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想必内情定然惊人,这怎么会是一个生活在内宅的庶女能知晓的呢?
虞华容沉吟半晌,才低声道:“我记得上次她跟你打听了那位,你说会不会是……”
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完,但是淑毓已然领会了她的意思,她指的是琬阳公主。
不过虞三姑娘很快又自己疑问起来:“我们与她无冤无仇,她不至于这样拐弯抹角地害我们,况且这又能害到我们什么呢?不过是被皇后娘娘盘问一番罢了。”
淑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虞华容想了想,又歉然地对淑毓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拖累了淑毓妹妹,倘若我没那么轻易地动了心思,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遭。”
淑毓想了想,拉住虞华容的手道:“虞姐姐别这么说,可能是我拖累了你呢!皇后娘娘一直问我,我看上的那个玉扳指的事,这样看来倒像是我瞧了那扳指才惹来的这么一档子事。”
马车到了宫门口,护国公府与左都御史府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家大人又着急又心疼地把自家府上的明珠接回去,谁也没瞧见有个太监悄悄地往回跑了。
点翠坊风波起得快,看见的百姓也不少,可这结果就显得有些静悄悄了。
左都御史府上的五姑娘虞清婉被皇后破例召入宫中,顶着家中其他姐妹羡慕嫉妒的目光入宫去的虞五姑娘却被打得奄奄一息送了回来。
皇后娘娘亲下的懿旨,虞五姑娘心肠歹毒搬弄是非意图谋害嫡姐,被打了三十宫棍,又拔了舌头。
虞清婉无法开口讲话,坤安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成了一场秘密。
一向性情耿直的左都御史大人却没有为自己这个庶女讨一个公道,他甚至向燕帝请旨告罪,似是认下了教女无方的罪名。
虞五姑娘的凄惨模样让虞华容大病一场——她不喜自己的庶妹,知道她算计自己后甚至还愤怒生气,可是虞华容从来不曾想过让虞清婉落得这样的下场甚至连累她的父亲!
可这件事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因为在那日皇后娘娘谆谆善诱地询问中,虞华容没有防备地将虞清婉背后的动作讲了出去。
但凡官员请辞,只要不是十分惹皇上厌恶的,皇帝陛下必然会象征性地驳回两次以示客气与不舍,可是在左都御史第二封请辞折子被驳回后,陡然爆发出一件大事来,顿时将朝野上下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顾家军的裁军遣散费,那三十万两雪花银与负责护送的将军窦峰一起不翼而飞了!
几日后,狼狈不堪的护送军回到了京城,三千人的军队只剩下两千,而护国公府的亲兵一个都没有回来!
禁卫军统领庞子骞连夜面见燕帝,也不知他向皇上禀告了些什么,次日清晨一大早护国公父子三人便被急召入宫。
皇上的面容憔悴得很,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声音有些虚弱地道:“顾铮啊,庞子骞说,疑心你与窦峰勾结偷了那三十万两遣散费,现在他在这儿,你二人对质一番吧!”
皇帝陛下这个随意的态度,在庞子骞看来就是对护国公府的袒护,对于护国公来说,要为子虚乌有的事儿对质也挺难为他。
“启禀皇上,窦峰与护国公府的五百亲兵狼狈为奸,劫走了那三十万两银子,末将带人拼死反抗也没能保住银子,末将罪该万死!”
若说确凿的证据庞子骞也没有,可窦峰与护国公交情深厚,护国公府的亲兵又都不见了,这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