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儿!”
虞华容指了指比起其他铺子来人烟稀少的点翠坊,高兴地道。
淑毓一愣,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的虞姐姐,人少就代表着生意不好,生意不好就有可能是因为这家的首饰不好看或是根本不够好啊!
跟虞华容她并没有忸怩,直接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虞华容微微一笑:“恰恰相反,人少是因为这家铺子的首饰太名贵了,我们去瞧瞧。”
淑毓被虞华容拽得差点起飞,脑海里还纳闷着,名贵的首饰铺会这样看起来很随意地开在一家饭馆和一家客栈中间么?
不过一进门,淑毓便顾不得想东想西的,因为点翠坊的首饰着实新奇又好看,一下子就把小姑娘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顾家与虞家都是家底丰厚的人家,哪怕前朝时也不缺钱财,淑毓与虞华容又都是家里重视的姑娘,自小穿戴都是上品,哪怕二人没特地学会辨别真假,也能从直觉上瞧出这些首饰的用料不俗。
虞华容很快被几支点翠珍珠金钗吸引了注意力,淑毓原本想陪着她一起看,可是她随意地看了看却瞧见了摆放在墙边的一个玉扳指。
“虞姐姐,我去那边瞧瞧。”
虞华容早都被点翠征服了,随意地叮嘱她小心便放了手。
淑毓走到玉扳指前细细地看了看,这材质与湛允给自己的佛珠太像了,她甚至都想从荷包里拿出来比对一番。
“姑娘,您可真是好眼力,这水石翠玉扳指是小店最为名贵的一件饰物,不托大的讲,完全可以在京城最好的地界换上一套五进带花园的大宅子!”
淑毓呆住了,她大眼睛瞪着说话的伙计都有点不会眨了。
小姑娘的反应让热络的伙计有些冷了脸,这姑娘别不是买不起吧?他暗暗打量了一下淑毓的穿着,觉得她一身也挺名贵的,不像是穷酸的模样,可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纵然是惊讶也不至于直接傻了啊!
淑毓不知道小伙计心里想了什么,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种玉居然这么值钱!五进带花园的大宅子啊,虽然家中应该买得起,但是单单以自家老爹一个国公爷的俸禄来衡量,得十五年才能买得起。
她这时候急于确定湛允送给自己的佛珠与这玉扳指是不是用同样的材质制成的了。
“这扳指为何如此值钱?是材质特殊还是制作技艺比较高超呢?”在钱财上,淑毓的想法十分缜密,如果这玉扳指值钱是因为制作它的人是个大师,那湛允给自己的佛珠就不一定也这么贵。
这个问题听在伙计耳朵里,更是买不起的人在嘴硬地没话找话了,他有些冷淡地道:“自然是材质啊,这可是千年难遇的水石玉!”
淑毓哭了,她觉得湛允的佛珠有点烫手,不过小姑娘还有些负隅顽抗,她开口道:“那能不能让我摸摸?”
顾四姑娘想得挺简单的,自己也见识过不少首饰了,两样东西是不是一个材质的,她看一看摸一摸也能判断得八九不离十。
这下伙计可真不乐意了,本就确定了淑毓买不起,现下她还提出了这么个无理的要求,登时就驱赶道:“去去去,哪儿来的不懂事的丫头捣乱,出去出去!”
虞华容那边价都谈好了,眼看着要付钱,这边闹起来了,虞三姑娘立马息了买首饰的心,走过来斥责道:“怎么说话的?会不会当伙计?”
这伙计把虞华容与淑毓当成一对买不起过眼瘾的穷姑娘,挥手道:“老子就这样,快走快走!”
虞华容马上就要叫人教训他,淑毓连忙握住虞华容的手道:“姐姐算了!”
这是大街上,闹起来围观的人必然多,淑毓不想把事情闹大。
虞华容气得怒道:“怪不得你们家人这么少,就你这个态度,首饰做得再好也卖不掉!”
伙计恼了,想撸袖子,这才有人过来拦住他道:“二位姑娘对不住了,我们今儿不做生意了,您二位请吧!”
虞华容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拉着淑毓转身离去。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二人也没心情再四处逛了,便坐回到马车上。
虞华容想想还是不能消气:“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碰见狗眼看人低的伙计!我的妹妹呀,你真应该让我教训他一顿!”
淑毓握住虞华容的手摇了摇,劝道:“我的姐姐呀!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为我打抱不平,可是你也得为左都御史大人想想啊!虞叔叔平日里负责监察百官,得罪了多少人,这但凡咱们这儿今儿闹腾一点传出去,谁还管真实情况是怎么样?不都得排着队栽赃虞大人教女无方?”
虞华容皱着眉歪着头,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淑毓很久很久,把顾四姑娘看得有些毛毛的,她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淑毓妹妹,你可吓死我了!”
见淑毓不解,虞三姑娘接着道:“我还记得第一日去诗社,你在诸位姑娘里局促不安的模样,可是今儿这么一看,你也并非是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啊!”还有一句话虞华容没好意思说,淑毓这一番道理她方才都没想到。
淑毓捧着下巴叹了一口气道:“我跟她们是真的处不来啊!不过跟虞姐姐这里多考虑考虑我还是可以的!”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互相抓着闹到了一起。
外面的车夫发觉气鼓鼓上车的两位姑娘这么一会儿便恢复了心情,也弯起了唇角。
由于街上人多,马车走得挺慢,没过一会儿更是停住走不动了。
“前面怎么啦?”虞华容扬声问道。
车夫便答道:“回三姑娘,前面好像有个杂耍团在表演,围的人不少把咱们挡住了。”
虞华容一听兴致又来了,问淑毓道:“淑毓妹妹你想看吗?”
淑毓看着虞华容开心的模样,她也笑着点点头。
虞华容便对自家车夫道:“刘二,我与四姑娘下车去瞧瞧,你直接绕一圈在街口等我们吧,也不必惊扰围观的人了。”
刘二应了一声是,虞华容和淑毓便有轻轻巧巧地下车去凑热闹。
跟随着下人们不动声色地分散在人群中,无论哪里有异动,他们都能确保第一时间制服那人护住二位姑娘。
其实淑毓与虞华容都没少看杂耍,不过都是将艺人们叫到府中表演,不似这般一大群人围着有气氛还有互动。
她们正看得兴致勃勃,淑毓就感觉有人轻轻撞了自己一下。
一开始她还没当做一回事儿,直到又被撞一下,淑毓才发觉不对劲儿,莫不是碰见了小偷?
只这一个念头就把她吓得冒出冷汗来,下意识去摸自己装着佛珠的荷包,发觉荷包还在。
淑毓有些懵了,朝着推自己的那人看去,却瞧见温润如玉的状元郎一身粗布衣裳还戴着斗笠,只让她看了一张侧脸就又低下头。
“你……”
淑毓想说话,章菽却先她一步摊开自己的手,一颗佛珠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四姑娘,那人有事出京去了,这是他要我给你的回礼。”
第33章 扳 指 一更
淑毓回到护国公府时, 荷包里的佛珠变成了四颗,顾四姑娘神色恍惚地想着,看样子她得换上一个大一些的荷包了, 不然要装不下了。
状元郎好一番乔装改扮混在人群中间, 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因而他那有些暧昧的话只被淑毓听得去, 旁边一心看杂耍的虞华容并未注意到。
章菽给了佛珠后立马就消失在人海里,以至于淑毓想问上一句湛允去了哪里都没能来得及,更别提打听这佛珠的材质。
坐在昭亭阁里,淑毓将四颗沉甸甸的佛珠一字排开,小脑袋趴在书案上仔细地观察着, 越看越觉得这估计真是与那贵得离谱的玉扳指出在同一块玉上。
这下淑毓觉得简直烫手得很,想着总得找个机会还给湛允,再不济也要跟他问清楚。
次日下午,三位少爷都没去军营,顾绍睿与顾绍直对弈, 而淑毓则和自家三哥旁观。
淑毓站在大哥身后, 顾绍朗站在他二哥身后, 两个小的倒比真正下棋的二位兄长还闹腾。
“哎呀!”每每顾绍直下了一步不符合顾绍睿心意的棋, 他便捂脸叹气;而那边的淑毓发觉自家大哥“不妥”则会悄悄推人。
表面上瞧着俩小的都遵守了“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规矩,但着实二位兄长烦得够呛。
终于又听了一次顾绍朗在耳边叹气的顾绍直忍不住了, 棋也不下了, 直接冲着顾绍朗挥了挥拳头。
顾三少爷立马闭上嘴, 看了一眼淑毓示意她来搞定二哥。
只可惜现在的淑毓面对顾二少爷比自家三哥还怂,便默默地垂下头。
同时震慑了两个小的顾绍直莫名升起一股子畅快感,要知道从前可只有他家大哥才有这种威信,于是顾二少爷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丝得意。
兄妹几人正暗戳戳地闹腾着, 下人进来对淑毓道:“四姑娘,虞三姑娘到了。”
淑毓眨了眨眼睛,虽说两个人关系甚笃,但也没有日日都凑在一起见面的,虞姐姐是有什么事儿呢?
她也失去了看二位兄长下棋的兴趣,出去将虞华容迎了进来。
见到国公府三位少爷都在,虞华容倒也没扭捏,大方行了礼后便让淑毓带着她去昭亭阁。
可谁知顾三少爷也吊儿郎当地跟了上去。
顾绍睿与顾绍直对视一眼,虽说让自家三弟跟着两个姑娘不大好,可是这货在这儿着实烦人,左右淑毓是妹妹,虞华容也如同妹妹一般,于是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没叫住顾绍朗。
虞华容原本没发觉身后跟了人,她笑着跟淑毓道:“我同你说件事,你绝想不到这么巧。”
结果这时顾绍朗低低地笑了一声。
虞华容登时住了口,默默地回头看了顾绍朗一眼。
她想说的事儿多半这几个上过朝的少爷都知道了,可是瞧着顾三少爷那略略带了些玩笑的俊脸,虞三姑娘也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想当着顾绍朗的面说这事儿。
于是她挤出一个笑来道:“不知顾三少爷能否回避一下呢?”
顾绍朗对着虞华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开口道:“不能。”
虞三姑娘沉默了一瞬,转过头去了,她的确没办法要求顾三少爷在他自己家回避,这太过于喧宾夺主,那大不了她到淑毓的闺阁里再说,横竖顾绍朗也不可能跟进他妹妹的闺房里。
淑毓瞧着她虞姐姐被她三哥哥气到了,暗暗地笑了笑,然后开口道:“三哥,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要说些女孩子家的悄悄话,你也要听?”
顾绍朗故作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是一定要缠着小姑娘,可是前院兄长下棋不愿他旁观,这边小姑娘们说悄悄话不要他听,好歹他也是仪表堂堂一将军,怎么落得个人人嫌弃的地步?
淑毓朝着自家三哥扮了个鬼脸,拉着虞华容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顾绍朗看着俩姑娘跑得没影了,淡淡地笑了笑,一回头却瞧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下人。
这人长相普通,放人堆里都不会被注意到,但是眼下他却满眼算计:“原来顾三少爷您在国公府里,过得是这样的日子么?”
顾绍朗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他玩味地看了看眼前的人,有些慵懒地道:“以前没瞧见过你,三殿下送来的人?”
那男子并未言语,脸上却闪过一丝倨傲,很显然他为自己的身份感到很骄傲。
他思绪飘得有些远,全然没发觉顾绍朗已然走到他面前。
“三少爷,您——啊!呃……”
这下人还试图说些什么话,却没想到顾绍朗看着轻飘飘却十分准确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下话与惨叫都掐灭在了嗓子里。
“啧,下辈子做个聪明人吧!”
顾三少爷漫不经心地松开手,失去呼吸的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淑毓与虞华容回到昭亭阁,虞三姑娘便迫不及待地道:“淑毓妹妹,昨儿那家点翠坊被查封了。”
淑毓瞪大了眼睛:“啊?为什么?”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虞华容,别不是她的虞姐姐回去想想不甘心,又动用家里的势力做了这事儿吧?
虞华容轻轻打了淑毓一下:“你想什么呢?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原来那家点翠坊从伙计到负责收钱的掌柜原来都是一伙子盗墓贼,摆出来的首饰也是从旁人墓中挖出来自己又处理干净的!”
说到这儿,虞华容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幸亏我没买成啊,这戴着得多瘆人!”
淑毓听着也觉得有些可怕,不过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那,他们哪儿来的胆子摆出来卖啊,就不怕被墓主人的后代发觉?”
虞华容捧着脸想了想:“这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现在也被发现了,听说被抓的时候还大喊大叫着冤枉呢!也不知道这群贼哪来的勇气还敢出言羞辱我们。”
虞三姑娘对此还是愤愤不平,倒是淑毓笑道:“虞姐姐还记得这事儿做什么?横竖他们现在也有了报应了。”
原本淑毓与虞华容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当天下午,抓了这伙子人的大理寺衙役便上门了。
彼时淑毓正在自己闺房看书,有下人说大理寺的张捕头有几个问题想问自己,现在正在前院等着。
淑毓放下书,简单梳妆打扮了一下,带好了帷帽就往外走。
她都走到了门口,突然想起自己腰间的荷包,想了想将里面的佛珠都倒出去塞在了枕头下边,又随手拿了一点儿用过的香草放在荷包里。
做完这一切,淑毓才坦然地走到了前院。
顾绍直与顾绍朗正冷冷地看着张捕头,把捕头盯得心虚不已。
张捕头也知道自己上门找国公府四姑娘的行为不太妥当,可是眼下这桩至关重要的事情与顾四姑娘有牵扯,他不想来也得硬着头皮来。
“见过张捕头。”比起顾家二位少爷,淑毓显得温和许多,她礼貌地对张捕头福了福身,才又开口问道,“您有什么事儿想问我呢?”
张捕头语气十分恭敬:“听闻顾四姑娘去过朱雀街上的点翠坊,可有此事?”
淑毓爽快地承认道:“有的,就是昨儿的事情,我跟左都御史府上的虞三姑娘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