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 顿饭吃到很晚，直到夜色降临，弄堂里亮起昏黄的灯光，池萤才依依不舍地向林申午告别。
“行了，早点回去。”
林申午一 路把他 们送到弄堂口，在顾渊的劝阻下，这才勉强同意只送到这里，“平时你忙，就别总来看我，专心工作就行。”
池萤伸手抱了下他 ：“我不忙的。”
林申午只是嘿嘿地笑。
分 别之后，池萤被顾渊牵着手，默默走了一 段路。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很突然的，她转过身去，就看见了还在弄堂口徘徊的林申午。
离得远了，池萤看不太清他 的表情，只能看见被灯光照亮的身影。不像稍早前穿着警服时那样威严，昏黄的灯光打下来，显得有几分 单薄佝偻。
见她回头，他 扬起手，用力地挥舞着，示意她赶快回家。
池萤眼睛一 酸。
她咬着唇，冲林申午挥了挥手，便转回来，不敢扭头再 看了。
“放心。”
将一 切收于眼底，顾渊捏了捏池萤的手，语气笃定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看舅舅。”
池萤自然也这么想。
但林申午那天有一 句话说得很对，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她确实非常忙。
《薇薇》的剪辑和定 档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几乎才拍完没多久，郑山河就打来电话，通知她上映档期最 后定在了五一 黄金周。
说句实在话。
池萤并不怎么看好郑山河挑选的这个档期。
原因无他 ，只因为《薇薇》题材过于小众 ，故事基调又格外严肃沉重。倘若放在平时较为和缓的档期，说不定 还能有一 定 的关注度。
但要是与黄金周各种蓄力已久、配置豪华的顶级阵容比，就显得势单力薄，十 分 不够看了。
连沈淮安那样曾经在圈里被追捧的新锐导演都要格外小心，更不用说像郑山河这种从来没拍过一 部成片的导演。
池萤还是在接下《薇薇》后才去查了郑大导演的履历，拍过的正规影片：零部。
所以，《薇薇》是郑山河的银幕处女作。
“就，无所谓吧。”
对于池萤的担心，郑山河倒是一如既往吊儿郎当，隔着电话，她都能想象到他耸肩挥手的模样，“反正拍都拍完了，哪天上不是上！早上早超生，大不了票房垫底嘛！”
池萤：“......”
好一个票房垫底。
还好她不是那种特别在乎票房的人，不然听见郑山河这句话，早就拍桌子跟他 这种神经病大吵一架。
世 界上哪有导演盼着自己的电影票房垫底的？
不过早已经熟悉郑山河这种神经兮兮的行事风格，她也懒得跟他 吵，只安心做好自己的宣传工作。
到了这个时候，池萤发现《薇薇》剧组比她想象得还要穷——在她询问什么时候去路演/线下宣传/参加节目的时候，郑山河的回答都特别统一 。
就俩字：没钱。
池萤：“？？？”
没钱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拍戏的时候郑山河和他 们同吃同住，还被盒饭里的钢丝球划了好几次嗓子嗷嗷喊疼，她甚至怀疑他 是不是偷偷把拍电影的经费挪做他 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郑山河就是没钱。
“钱都拿去买胶片买服装买道具了啊。”他 特别坦诚，十 分 理直气壮，“要不是你和顾老师不要报酬，我都琢磨着赶明儿烫个头去隔壁岛国下海还债了！”
池萤：“......”
好的，她知道了，但是大可不必。
真的很喜欢《薇薇》的剧本，郑山河没钱做宣传，她只能在参加节目和访谈的时候多提起这部电影。
即使这么做远远比不上其他电影铺天盖地的声势，连当初《过风》十 分 之 一 的力度都比不上，池萤还是希望能多吸引一 点观众。
韩知意都笑话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电影要是爆了，我帮你去跟郑导要劳务费！”
“你去！”
闻言，池萤不由翻白眼，“就他穷得叮当响那样，你要到十块钱都算巨款了！”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五一 前夕。
池萤自掏腰包买了不少电影票，让韩知 意分给浮光娱乐里的人，又交给顾渊一 些，让他抽空给林申午送过去。
不是她不想亲自去，而是还有节目要录制，否则，这一 趟无论如何都该自己过去的。
这段时间顾渊没在忙音乐剧，倒是比较空闲，接过电影票便出了门。
傍晚，池萤录完节目回家，看见顾渊脸上难得带出几分 笑意。
“我过去的时候。”他 看向她，“舅舅已经在发电影票了。”
正值早晚班交接的时候，林申午下班了还不走，就站在所门口，每过来一个同事，就往对方手里塞一 张电影票。
“看到主演没？”
一 向特别严肃，他 那时看上去却和炫耀自家小孩考一 百分的父母没什么区别，逢人就笑得一 脸灿烂，甚至显得有点儿傻气，“那是我外甥女！亲的！这是她演的电影，你们一定 要去看啊！”
遇上家里有小孩或者有对象的，林申午还要多塞几张。
搞得才入职没多久的小警察一 脸懵逼：“原来林所会笑啊！”
太神奇了！他 进所几个月还是第一 次见！
平心而论，顾渊讲故事的水平算不上太好，但从他简洁的描述里，池萤还是轻易勾勒出了林申午站在门口，不停向同事们安利《薇薇》的模样。
她的眼角不禁有几分 湿润：“舅舅对我最 好了。”
林申晚离开后，这么多年，池萤从未想过世 界上还有一 个人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真心实意地疼爱着。
池萤抬手擦了下眼睛，再 抬头时，却发现顾渊转过了身，一 副不太想和她说话的模样。
池萤：“？”
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她凑过去，却听见他 在很小声的自言自语着什么。
声音太小，池萤一开始没听清，后来回味了一 下，终于听懂了。
背对着她，顾渊小声嘟囔：“明明我也有送票的......”
她怎么就不夸他一 句呢？
第69章
池萤站在顾渊身后, 听清他在说什么，先是一愣，随即又好气又好笑。
这男人是怎么回事！
以前吃沈淮安裴秋里的醋也就算了, 现在难道连林申午也要醋一下嘛！
池萤完全琢磨不透顾渊的想法。
可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背对着她, 微微垂着头。吊灯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打下, 原本锋锐的剪影显得有几分朦胧飘忽, 看 上去确实挺委屈的。
池萤一下就有点儿心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伸手 , 从背后抱住顾渊, 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你和舅舅又不一样。”
很早之前 就将顾渊的微博设为特别关心，池萤自然知道，从《薇薇》定档开始，顾渊就一改从前一年到头不发一条微博的风格, 开始全天候各种点赞转发评论和《薇薇》有关的消息。
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来自她的微博。
在发布了与《薇薇》同名的主题曲之后, 顾渊从评论里抽了四位数的电影票，cp超话一时沸腾，都说顾老师这是在倾情帮阿萤卖安利。
这些池萤都看见了。
他对她的好，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池萤搂着顾渊的脖颈蹭了蹭, 正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忽略了他，就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笑。
池萤：“？”
他这么好哄的吗。
情绪转换的未免有点儿快吧。
被笑得有点儿懵，她抬头, 就发现顾渊脸上的表情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和看 起来落寞的背影截然相反，他努力抿着唇，眼睫轻轻颤着, 直到实在无法继续保持严肃的状态，这才忍不住笑出声。
池萤：“......”
好啊！这狗男人又来诓她！
气得不行，她抬手捶了他好几下，见体 力压制不过，又抓起靠垫朝顾渊扔过去。
那些靠垫都软绵绵的，而 池萤捶人的力气也大不到哪儿去。顾渊并不躲，只是任由她闹，等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这才伸手把人搂进 怀里。
沙发很大，他们俩却挤在一处，池萤靠在顾渊胸口，能听见一下一下、极其有力的心跳声。
“你是不是又上网学坏了！” 十分不满，池萤拧了下他的手 臂，“小心我下次告我舅舅！”
她现在可是有长辈撑腰了。
这一下拧的不算太轻，顾渊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只是含笑替池萤理了下散乱的头发：“嗯，我知道了。”
狗男人认错认得太快，池萤连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抬头瞪他一眼，然后继续舒舒服服把脑袋搁在他胸膛。
“你是不是怕我担心明天票房成绩啊？”
听着熟悉的心跳声，池萤问。
相处这么久，她比从前更能摸准顾渊的脾气。性格严肃，他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偶尔来上那么一两次，基本都是为了哄她。
池萤想来想去，最近值得关注的大事就只有《薇薇》的票房了。
她问得直白，顾渊也没掩饰，只是收紧手 臂，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爱看电影，从前也不关注那些票房成绩。还是在cp超话里看 到科普才知道，对于如 今的演员而 言，除开口碑演技之外，票房流量更是重中之重。
成绩不理想的，甚至还会被拿出来轮番嘲笑。
而 《薇薇》怎么看 ，都不像是一部会大爆的作品，尤其比不过去年上映的《过风》。
池萤如今热度居高不下，圈里圈外都有不少人盯着，有 《过风》珠玉在前，如 果《薇薇》成绩不好，肯定会有很多营销号出来带节奏。
所以顾渊还是挺担心的。
池萤倒是没想到顾渊会在意这件事，趴在怀里，听他断断续续解释了大概，就不由笑起来。
“那......”她问他，“要是万一成绩真的很差怎么办？”
按照《薇薇》的剧本和宣传力度，池萤觉得能回本就已经很不错了，并没有期待特别高的票房。
而 一向不在意营销号的评价，她也没把之后可能有的恶意嘲讽当作一回事儿。
所以只是逗一下顾渊。
谁叫狗男人刚才诓她来着。
池萤故意抛出这个问题，坏心眼地想要看 顾渊为难纠结的模样，却没想到这么一问，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庄重。
顾渊甚至都不再搂着池萤，而 是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扶着肩，让她面对着他。
一贯都是极严肃的表情，这一次，敛去方才那点儿笑意，男人的神色比以往更加郑重。
那双漆黑的眼眸直视过来，毫不避让，坦荡磊落到没有一丝矫饰。
池萤不由有点儿紧张，惴惴不安地攥紧手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管票房怎么样。”
就这样对视片刻，最后，顾渊轻声说，“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顾渊不是个善于说情话的男人。
迄今为止，池萤听到过最浪漫的话，大概是跨年夜当晚那句可我真的好爱你。
她习惯了他的沉默内敛，于是从不要求他说多么动听甜蜜的情话。但当他们面对面坐着，顾渊极其严肃地说出这一句，池萤的心就禁不住重重跳了一下。
手 攥得很紧，她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干脆直接扎进他怀里，把头埋在胸口不肯抬起来。
“你讨厌。”
池萤趴在温暖结实的胸膛上，抬手拍了他一下，声音很闷。
这狗男人是真的过分。
总是做一些让她受不了的事。
闻言，顾渊没说什么，只是伸手 搂紧池萤：“嗯。”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当她站在桃花树下对他笑的那一刻，她就是他漆黑世界里会发光的神明。
两个人在沙发上黏黏糊糊抱在一起的下场自然不会太好。
第二天，池萤又没能准时起得来床。
不过她也存了刻意睡过头去的心思——毕竟今天是《薇薇》正式上映的日子，虽然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也不想直面惨淡的票房成绩。
这大概会是她出道以来票房最差的一部电影了。
醒来之后，池萤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床，直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 机开始振动，这才不情不愿地闭着眼摸索过去。
“喂？”
池萤接起电话，然后就听到了那一头韩知意的兴奋声音。
“老板！”
韩知意克制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克制住，“爆了爆了！《薇薇 》爆了！我现在就替你去问郑导要劳务费去！”
还没完全清醒，池萤半闭着眼：“哦......”
爆就爆了吧，总之郑山河那么抠门，把他卖了都要不到几块钱。
......不对，等一下。
什么爆了？
池萤往前回味了两句，瞬间清醒过来：“你说什么？什么爆了？”
“《薇薇》！”韩知意兴高采烈，一点儿不介意自家老板突然变成聋子，扯着嗓子大喊，“现在全院线的收入已经和第一名快持平了！明天应该能翻倍！”
第一名是某部阵容豪华噱头十足的喜剧片。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池萤以为她还在做梦，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目瞪口呆。
不是做梦。
《薇薇》真的爆了。
有韩知意兴冲冲的讨薪计划做背景音，池萤打开微博，果然在热搜前排见到了与《薇薇》相关的话题。
以郑山河的抠门水平，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出钱买的热搜。
而 是被网友们你一条我一条真情实感刷上去的。
【我本来和女朋友去看隔壁某喜剧，结果票卖完了就买了《薇薇》。两个人从头哭到尾，我还抢了我女朋友最后一张纸巾[再见][再见][再见]郑山河你没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