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朗嘛?每一次见面时,穿得破破烂烂,一身痞气混混样儿,眼里压着浑浊的郁气。说开朗是真的很牵强,那时候,那颗灵魂已经蒙尘于市。
活泼吗?一开口就嘲讽她是个“娇气包”,行吧,她一个温室里长大的现代小姑娘,才小学三年级,她不娇气谁娇气。这一比,他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却一身沉郁老练,狡诈阴狠,出口闭口就爱跟“死”挂勾。
知礼?呵,好长段时间,连她的凳子都不坐,总爱坐在脏兮兮的地毯上。
善良?一个黑吃黑出家的土匪头子,能善良到哪里呀!
可是这般想着,她的鼻头又开始酸了。
他本来该是那么金尊玉贵、锦衣玉石的人啊,却沦落到孤苦伶仃的街头小混混。要换了她,她早哭死了。难怪,有好长段时间,他都爱叫她“娇气包”。与他的经历相比,她真是幸福到姥姥家了。
“啊,妈,你刚才说啥?”
“哦,煌哥儿摸过我肚皮,说什么你跟他击掌为亲,你也是他的妹妹。”王语妍笑着,想到当年那个可爱的小肉团子,目光都柔和了很多,“那孩子和他爹一样,是个重情义的。小时候还被他表兄坑过,就躲在一边生闷气……”
“他表兄,不会是那个,康?”
“可不就是嘛!唉,这可真是打小就能瞧出心树不正了。”
emmm……
“妈,那现在他们……”
王语妍仍是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其实人早被遣出去了,“那晚我一直心神不宁,睡不好,偏又怀着你,都七个月大了。你爹当时就知道废太子府着了火灾,还派人出去救火,我出屋来一看,京城的半边天都被烧亮了。你小叔亲自带人马去救火,可惜……”
“不会是……”当然不会,要真没了,他们就不会遇上了。
“半夜里,你商姨带人来拍了我家的后门,说是有追兵杀手要置他们母子于死地。当时情况紧急,我便带他们进府中躲避。而随护的人装成了他们母子,引兵离开了。后来,太子党,咳,就是当今圣上派人来府上查探,还进府搜查了一番,没搜到人。我当时把他们送进后院的库房,后来我们去寻人时,他们就不见了……”
“啊?他们自己离开了吗?”
王语妍苦笑,拍拍女儿的小脸,“我怀疑,当时是你在调皮啊,让我拉开了时空门,把他们母子送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晚上那么黑,我们也没开灯,门里门外都黑漆漆的……”
“我,我送他们进了时空门?!”
韩倾倾僵在原地。
真相来得这么突然,竟然是她在“作祟”。
韩倾倾半晌都没法回过神,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置信,从那么早的时候,她和他就有这种“奇妙的缘份”。
她还在母亲肚子里,就把五岁的卫四洲送到西州避难去了?!这……
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了……好歹,送到南州,那比较富庶的地方也好吧?可是逃命的时候,哪有那么多选择。可是……可是啊,想想他们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他母亲过逝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很愧疚……
若是早知道,也许那时候带商姨去现代医院看看病,也许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他了。也许,他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头,受那么多的伤,流那么多血……
王语妍并不知女儿的心思,感叹着,“后来我们也想,不见就不见了吧!只要他们母子能平平安安生活在世界的哪个地方,就够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有缘,今生总能遇见。”
可不就遇见了嘛?不仅遇见了,还跟你女儿生活了十多年呢!
韩倾倾问,“娘啊,若是……我是说,如果,现在那个小嗣子回来了呢?那他会不会很危险?若是想要好好生活的话,是不是必须隐瞒身份?”
王语妍想了下,“唉,以当今圣人那针尖儿小的心眼,定是不可能留他的。若非他有天大的本事,还是隐性埋名地生活的好。否则,必是一场杀身之祸,不死不休。”
韩倾倾不甘心,“可是,你们不是说,废太子是被当今圣人使阴招儿夺走的帝位嘛?他与当今是有灭门之仇的。现在太子也嗝屁了,正是报仇的好时候。”
王语妍脸色又扭曲了一下,“倾宝儿,你……你怎么又想造反啊?”
韩倾倾啧了声,“娘啊,现在整天关在屋里,你不憋闷嘛?这件事儿明明就是太子作死,我都还没动手呢,他自个儿跌下去把自己戳死了,能怪我?!”
王语妍无语了三秒,“啧,这个放在现代,也能算是过失杀人了吧?”
韩倾倾不乐意了,“娘,你是说我是杀人犯了?”
王语妍忙摇手,“不是不是,倾宝乖,娘就是说说。”
韩倾倾,“哼!”
王语妍怕女儿又自责,忙转了话题,“其实,若是那孩子有心有能耐的话,凭他手上那块东煌令,未尝不可号令废太子旧部,再引太后支持,柳家在朝虽没了势力,但这些年听说私底下一直有经营,再掌握住京畿兵权,夺得大宝的几率也不低。而且,东煌令一直以来都是大魏帝王的像征,也是当年□□专为嫡子打造的宝玉。”
“哎,等等,妈。”韩倾倾惊道,“你说东煌令,这两字儿怎么写的啊?”
她的心开始狂跳,狂跳,妈妈呀,她到底又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王语妍一笑,在女儿的小手板上画下了两个字:东煌。
看着那两个字儿,心底里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令她从指尖儿麻到全身。
她又问,“娘啊,这两字儿不是简笔字吧?你确定没写错?”
王语妍笑着拍了女儿一下,“胡说什么。你娘我就算在现代生活十年,也还是个古人,早前跟着你外公、舅舅一起习文,我的文字功底都不比他们差的。不说状元,考个三甲探花郎估计不难。”
“啊——”
韩倾倾突然尖叫出声,一蹦而起,就往外冲。
“哎哟……”
就跟门口偷听半晌的父亲大人撞个正着,母亲大人捂嘴看着父女两跌成一堆,哭笑不得。
第197章 宫斗大腕
待到坐定时,韩倾倾的小心肝还跟跑了百米冲刺似地,砰砰跳个不停。
一张小脸也红通通的,双眼晶亮地看着坐上的父亲大人。
韩珏端着派头,还绷着俊脸,不置一辞。
内心一阵纠结,女儿这小模样瞧着就像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猫咪,又萌又软,让人舍不得苛责半句。
“爸爸。”
“……”
“阿爹……”
扑上去。
“哎哎,你这样子,成何体统?容嬷嬷教的规矩,这都忘了。”宰辅大人彻底破功。
韩倾倾可不管那么多,抱着父亲手臂叫,“爹啊,你说说看,那个东煌令真有那么大权利?能跟传国玉玺比了?得东煌令者,可得天下吗?”
“胡说什么!”
说是这么说,还是回头看了看周下,确定没人了,才道,“传国玉玺乃国之重器,像征皇权,并不能代表传承的有效性。要是一个樵夫拿着,也是没用的,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东煌令是□□亲制的玉牌,像征着卫家正宗嫡长血脉,等同于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太子的代表。得不到东煌令,就继承大魏天下,总是欠那么一火。”
韩倾倾打了个响指,“那就是说,若是煌哥儿拿着东煌令出来,就有机会继承皇位吗?”
“若是煌哥儿现在只是普通樵夫,又娶妻生子,没有当皇帝的心,还不如偏安一隅的好。”
“爹啊,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吧?”
“……他若有心,需得到太后和外祖柳家的支持,许可一搏。”
“不,不只有这些。还有军队,有……”
有我呢!
姑娘没说,眼神更亮了。
韩珏瞧着直觉不太好,“倾宝,夺位可不是简单的事儿。”
“但这个比直接打天下,要少流好多血。若是操作得好,不就可以搞和平演变,顺利换届了。那个东煌令和东宫制度,不就是为了减少换届的成本而存在的嘛!”
“……”
韩珏听得,一时竟觉女儿说的并无错处。
“爹啊,好吃的都给你做好了,你慢慢吃,我去找四哥玩。”
“哎,你的检讨书?”
这人已经跑远了,是妻子送上了检讨书,笑得有些坏。
韩珏打开看了一眼,两眼,三眼,啪的一声将纸拍在了案上。
大喝道,“把七□□给我叫来!”
王语妍已经笑喷了。
韩珏尴尬了一秒,改口,“咳咳,把七郎八郎九郎都给我叫来。”
唉,女儿回来久了,他也染上了这随随便便的口头禅。
……
出跑的韩倾倾内心:卧槽,他们手里握着这么大个“神器”,居然一直搁置不用,简直就是爆敛天物啊!
“小璃,快快快,传个消息出去。让他们把那个金属箱子给我送过来,我要开箱。”
小璃奇怪,“倾宝,这么急,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放里面了?”
韩倾倾小脸都快扭曲了,内心激动,后悔,头皮发麻,有点语无伦次了。
“重要,重要得不了。早知道那东西有这用处,我就不会放里面了啦!哎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哈哈哈——”
姑娘插腰要笑,又给小婢女提醒了,只得咳嗽一声,拉着小璃进了内寝,一脚踩在了长榻上,完全没有古代闺秀的温柔可爱了,整个儿一女霸王的豪迈啊!
“小璃,我今儿才发现咱们手握至宝,却一直当草,真是快后悔死我了。”
小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韩倾倾想抖落出来,忽地又打住了。
不对。
卫四洲是知道这事儿的吧?!他都跟宫里的太后相认了,太后肯定也知道。
那为啥他不用东煌令,夺回那些本来属于他的东西?
一个有些荒唐的可能性划进脑子里,她摇掉了。
不,不可能。
明明有这样的捷径可以走,不至于做那种傻气的选择。幼时拿出来,肯定是怀璧其罪,容易被黑;现在他有兵有权有威信,拿出来不正好认祖归宗,正式归位,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还可以为父母报仇。
可是他没有呀!
为什么?
小璃去传消息,很快带回了令人惊讶的消息。
“太子薨逝的消息已经流出来了。”
“这么快?”韩倾倾直觉,这大过年的,宫里人应该没这么快公布消息,毕竟是一国储君,好歹也要瞒过十五,这还差好几天呢!
“不,这应该是有人故意操作而为。现在街坊上都在传,还说……”
小璃的表情变了变,“说太子在大朝会当日,触怒了天神,作了亵渎神灵的事儿,故而被那道晴天霹雳给劈死了。”
“啊?这霹雳……”韩倾倾指着自己,小璃也只能点点头,她张大嘴,“要真这么捕风捉影,那……”
小璃,“跟着还有条消息从说书楼里传出来。说,早前南阳王叛乱,有大魏圣女降世,赐南阳王神兵利器,但南阳王并非大魏真命天子,福薄不寿,半途夭折了。”
“所以……”韩倾倾直觉还有下文。
“大家都在说,圣女降世,除奸佞,斩小人,真正的大魏天子即将归来。酒肆茶舍里,不少人在议论,说太子做吴王时,狎玩官婢,留恋青楼,且纵容下属抢占良田,害死农户数人,德行有亏,根本不配做天子,才被老天爷惩罚,收走了富贵命。”
“还有人说,圣女显灵,是来诓扶大魏正统,还大魏于清明,重塑当年□□开朝时的辉煌。”
韩倾倾很清楚,所谓传说,有时候只是上位者玩弄权术的手段之一。事情正在朝一个方向发展,这些谣言正是事件发酵的一个信号。
“小璃,这不是咱们人传的吗?”
小璃摇头,“我去联络点问过,他们也不知道。但是,关于太子这个消息似乎是你家四哥的手笔,要不你去问问?”
四哥韩玉修一直在宫里,传出这种消息,似乎并不恰当。
“问谁啊?”
“当然是你父亲。”
问那个老狐狸哦!韩倾倾一想,小脸就垮下去了,“不行,还是不要问他了。”
她有些郁闷地托着腮,看着窗外忽忽的西北风。
“最近他都没给我好脸色,要是问多了,不小心又跳进他的坑,我……我的旧债都还没还完呢!”
原来,这几案上辅了一撂纸,上面都写着三个字:检讨书。
唉,之前弟弟们帮她作弊写的检讨书被父亲发现后,他们都受了罚。三小只要抄《易经》十遍,她得自己写检讨书十遍。
唉……古代这种惩罚人的方式,真是太不仁道了。
“跟他交流,我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小璃失笑,心理却是极羡慕这样的舔犊之情。
“我是想,要是宫里那位贵妃听说了这些传闻,恐怕……”
韩倾倾仰起头,“肯定得气吐血了!”
加紧怪她没有同情心,想想卫四洲和大家的遭遇,这就是一暴还一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