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倾倾暗忖:啧,见识了贵女们的心机,亲历一场小斗。今儿老天爷是让她提前展望一下未来“一入豪门深似海”的前景叵测吗?
“哼,管他个铲铲!老娘今儿就要见识见识,这个鹿远台能跟她熬鹰的黄金山媲美。”
姑娘一撩裙摆,大步追上去。
走出洞门,远远看到那两女子一前一后像是追赶着,又像是互相躲避着什么,行迹颇有些鬼祟。她跟在后方,也是东躲西藏。
突然一只大手从后方绕上前来,想要捂她的嘴,她一个后肘子出去,撞到对方胸肋下,对方疼得一声闷哼,朝后倒去,她转身要再补一脚,那人忙一把抱住她踢出来的腿,哈声叫“六娘,是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官复原职的御林军统领韩玉修,他一手捂着胸肋,呲牙裂嘴,伸手要扶。
“疼死我了。六娘,你这功夫是谁教的,这般厉害?”
“呸,少拍马屁。给我让开!”
韩玉修乖乖让步,又使眼色支走了一帮人,“六娘,你几时来的呀?方才我听人报告,还以为在做梦。真是……六娘是不是想哥哥了,特地穿来见四哥的?”
“四哥,你大白天的不好好执勤,尽做白日梦,这不好吧!”
仿佛一座冰山砸头上,砸得韩玉修碎成片片儿。
“那两个贵女是哪家的?”
被妹妹小手指一戳,碎。韩玉修。片片瞬间原地复活,“哦,前面那个清秀小娘子是陈国公家的二房的嫡长女。后面那个是乔侯府的小娘子。哎,都是些不入眼的小花小草,她们加起来都不够给六娘你提鞋的。”
一个利眼扫过来,“我问的重点是这个嘛?”
韩玉修不敢怠慢,忙道,“咳咳,她们是……是今日太后桃花宴的主宾之一。”
“还有?”
“咳,卫四洲也赴宴了。”韩玉修瞬间感觉到了低气压,忙挽救一波,“六娘,你放心,若是卫四洲敢对你不好,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我第一个不饶他。”
“你要干嘛?”韩倾倾看过去,“弑君吗?”
韩玉修吓得差点跪下了,“六娘,你……你别这么说啊!”
韩倾倾冷哼,“选秀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人告诉我。要不是我的船走到西关口,下船喝个茶,恐怕等我赶到京城,卫四洲身边都要被你们塞满女人了!”
“别切,六娘,你别误会啊!这……这大家就是想看看,卫四洲对你到底有多少真心?要是送上门的女人,他都抵抗不了,那他……”
“当年在东原城起事时,就有人给他送女人!”韩倾倾几乎要吼出来,心里的火气是一滚接一滚的,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儿,“你们觉得,送女人来试探他,就是为我好了?”
韩玉修认真道,“六娘,你还小,你不知道这男人一旦掉进温柔乡,就容易原型毕露。几杯黄汤下肚,酒品可见人品。四哥是过来人,你信哥一次。要不,咱们一起去瞧瞧?”
韩倾倾沉脸,“以你天天厮混青楼的经验来说的吗?平常你身边的那些男儿郎,都是妓馆、赌斋、公共浴场的常客吧?”
越说,韩玉修的脸色越是羞愧……唔,都被说中了。
“你整日跟这种嗜好的人混在一起,所见的全是纨绔我也不奇怪。倒是大郎他整日与诗书为伴,便只道卫四洲粗鄙,配不上我。你们是鬼见鬼,是佛见佛,自己其身不正,有啥能耐替我相看男人!帮着外人挖自己妹妹的墙角,你们好意思说是为了我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你走开点儿,别说你是我哥,省得拉低我的智商,丢份儿。”
说完,姑娘气呼呼地走人了。
韩玉修瞬间脸色由青转白,石化掉。
一个下属过来拍了他一把,提醒一声儿,他突然低咆一声,吓得几个兵都住了口。
“可恶!早知道这事儿我就不帮忙了,都是大伯害我!”
晚了。他从最开始帮忙截掉卫四洲放出去的信鹰,传递给韩珏做手脚,还有王司涵模仿笔记做腾抄,他们这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逃不脱。
“哼,王大郎也跑不掉,我得告诉六妹妹,这倒霉事儿还有大郎的份儿。”
死道友不死贫道!好歹,多一个人,多分担些妹妹的火力哇!
很快,到了鹿远台。
韩倾倾看到那高台上搭建起的两座小木屋,眸底的冰色悄悄融了。
“这……”
要是她还认不出自家的鹰,她今儿就是真的眼瞎了。
没错,正站在小木屋顶上亲亲蹭蹭、交颈缠绵的,正是当初结鹰亲的小英英和小灰儿。小木屋里还传来低低的嘤嘤叫,转过一看,竟是一窝小鹰。
一年多了,鹰仔们都有鹰宝宝了啊!
原来,那男人把它们的窝挪进了宫里。
这时,倒未见着早一步前来的陈二娘子,乔娘子很兴奋,忙跑到小木屋前,趁着两鹰在天上溜圈儿,抓了一只小鹰就跑。
“哎,这个乔娘子,真是大胆。让我去……”
“等等,你别去。”
韩倾倾阻止了韩玉修的自告奋勇,跟着乔小娘子去桃花园。
韩玉修想说什么,又很怕踩到妹妹的“雷点”,全程苦逼脸相陪。
进入桃园,这里的桃林比之前的小庭风景更为壮阔,漫漫粉云间,蜂飞蝶绕,让人恍觉春神已经降临人间。间或一两株海棠邀春,白李俏枝。
人声嚷嚷间,一群金袍绯衣出现在游廊中。
一个男人如众星拱月般,被一众绯袍官员簇拥着走来。他一身黑底黯金色龙纹长袍,腰束玉带,圆臂丰腰,身形挺拔伟岸,一眼望去就是人群里鹤立鸡群。剔去虬髯后的面庞,是卫氏家族遗传的俊美无匹,又兼他多年行走沙场,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比起整日囿于殿阁屋宇的男子,更添阳刚之气。
那浓眉大眼,一旦看中哪个人,都要教人心惊心悸几分的。
眼下,那随行在太后身边的小娘子们,各种偷机拿巧地瞄他,个个面飞红霞,娇声莺语不断。
可恶!
琳琳说的没错,男人就是贪新厌旧,再绝世的美人于岁月这把杀猪刀面前,都得认输。
瞧瞧这一水儿的初、高中生,她一个大学毕业快一年的老阿姨,已经不够看了哇!
韩倾倾想收回眼,管他去死哦!
就见着那侯府的乔小娘子已经迎了上去,她悄悄将小鹰兜在自己袖笼里,引得大鹰为了寻鹰崽,一直盘旋在她头顶上空。
当男人们将要走进时,乔小娘子站在廊下,摆好仙女儿般的姿态,伸出纤纤玉臂,故意将袖口朝下撸去,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韩倾倾,“她这不是傻吧?”
韩玉修根本没注意这细节,“怎么了?”
“你看!”
当乔娘子一抬起手臂时,袖中的小鹰吱吱直叫,盘旋于空中的大鹰听似乎是感受到了宝宝的声息,当即飞扑而下。这情形瞧着就不太对了,乔娘子有一瞬间的犹豫的,可眼角余光看到皇帝已经走过来了,硬着头皮没有缩回手。
“啊,啊呀!”
当鹰爪子落睛时,锋利到可以轻易戳破猎物皮毛的爪尖,在女人手背上留下两道血痕。
本想耍个帅,结果悲剧了。
小英英先扑下来,抓伤了乔娘子。乔娘子闪躲时袖中的小鹰仔吱吱直叫,让半空的小灰儿也急着扑了下来,想要救宝宝。这一下,两只鹰对着乔娘子一阵扑腾喙啄,吓得乔娘子转身跑向了卫四洲。
韩倾倾无语:这是强行耍英雄救美吗?哦,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那男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卫四洲见此情形,眉头一皱,却是朝旁边随侍的亲卫扫了一眼。
那亲卫生得更是龙精虎猛,也格外年轻,一步踏出,以手圈指在口中一吹,一道低沉有力的哨音一下子让攻击的鹰隼们开离了乔小娘子。当亲卫抬起手臂时,两鹰也乖乖落了上去。四只同人手般长的四指利爪,抓在护腕皮套上,也会留下划痕。就女子那层细皮嫩肉,哪经得住。
这个乔娘子胆子忒大,却是个缺心眼儿,以为鹰爪子是小鸟爪子,随便可以让落的吗?
“呜呜呜,陛下,那,那鹰……真的好可怕!”
乔娘子还是趁机抓住了卫四洲一片衣角,抹着眼泪,可怜巴巴摊地上。
“哎呀,乔妹妹,你流血了。”声音人后响起,一个清秀小佳人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白丝帕,拉过乔娘子攥着皇帝衣角的手,做起了包扎工作,一边包,一边说着体贴温柔的话儿,“乔妹妹,要熬鹰的话,必须有护具的。你看亲卫他们戴的护腕,都是皮制的。你这玉手,真是可惜了……”
乔小娘子疼得直抽气儿,看着白布下不断透出的血水,吓得瑟瑟发抖。
“这,我的手,会不会留下疤?”
陈二娘子忙宽慰,“不会的,这痕口不深,应该不会的。”
旁边却有人说,“鹰隼的利爪里有毒的,要被抓伤了,都会留下痕迹的。”
乔娘子听得当场差点儿崩溃。
看到此,韩倾倾算是明白了。这一番意外,正是那个陈二娘子故意给自己的第一竞争对手乔娘子,下的套儿。难怪明明走在他们最前的陈二娘子并未出现在鹿远台鹰房前,乔娘子以为自己拣到了便宜,其实是进了人家的圈套。
“倾宝,你瞧,她们还没进宫,就开始这种算计了。以后若你进了宫,这……”
第218章 画地为牢
韩玉修露出一脸的“不可言说”。
韩倾倾啐了一口,“谁说我要进的后宫,就是这样的后宫了?!”
“啊,那,那还有哪样的后宫?”
“看呗!”
她下巴朝男人那方送了送。
卫四洲的声音终于响起,“你袖中为何会有小鹰?谁让你去鹿远台的?何以你要玩弄朕的宠物?”
乔小娘子被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皇帝阴沉的脸色,哪有半点怜香惜玉之色,更多的都是厌烦。
她一惊,忙道,“是陈二娘子说陛下喜欢鹰,若是……若是能御鹰,定能吸引陛下注意力!”
陈二娘子还蹲在一边为其包扎伤口,闻言脸色一变,满是委屈,“乔小娘子,你怎的这般诬赖于我。我几时告诉你这种事情?”
“就之前,之前在来的路上。我听到你和你的婢女对话来着,我信以为真,我就……”
陈二娘子更委屈了,“乔娘子,我与自己的婢女闲说的话儿,你听了去,又与我何干。况且,我对这东西亦是怵得很,连鸡仔儿我都不曾抱过,如何教你去干这等……这等傻事儿。你,你竟这般诬赖我,我……我……”
陈二娘子蹭地站起身,还扯到了那块丝帕,让刚刚微凝的伤口又遭到二次摧残,直疼得乔小娘子倒抽口冷气儿,可怜巴巴向自家父亲求助,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这一切,看在韩倾倾眼里,只觉可笑。想想看啊,这就是一群初中生,顶多初中毕业的高一生年纪的小孩子,在这里耍心机撕逼,玩的都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伎俩,真是滑稽。
对她来说,这还是群半大孩子呢!耍起心机来,稚嫩的脸上还留着明显的痕迹。跟当初PK过的卢贵妃,那是差远了。
“胡来!”
卫四洲的口气也不重,在韩倾倾看来,更多也是教训小朋友的那种。但听到一众朝臣耳中,尤其是乔侯耳中,就如晴天霹雳,一矮身就跟着跪了下去,连连求饶,好似怕皇帝开口就要处他们一个欺君枉上的罪。
卫四洲道,“乔侯,你是如何教女儿的?连熬鹰的常识都没有,就敢学人家出来玩鹰。要不是朕的鹰够听话,这次伤的就不只是一点皮肉,眼珠子也得喂出去当教训。”
“行了,都起来。愣着做啥,去太医馆疗伤啊!女儿家家,要真留下伤疤,嫁不出去了,我可不会随便指婚让这么个缺脑子的姑娘,去祸害别家的好儿郎。”
众人:陛下,陛下,您这心理话是不是不该说出口啊!
可是人家的人设就是草莽英雄,说出口才符合朕的形象啊!
卫四洲才懒得管那么多,能打发一个麻烦精算一个。
“赶紧走,别惊到太后了。”
一声催促,卢侯扶着哭哭啼啼的女儿,走了。乔娘子三步两回头,还往皇帝方向瞅。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皇帝。可比她想像中的好看太多了。一众人里,皇帝是最高大威武、最帅最好看的儿郎。
她全然没注意,陈二娘子在自家父亲面前,悄悄吐了吐小舌头,眼底藏着的都是计谋得逞的小得意。
这时候,太后和命妇们从林里走出来,笑言几句,气氛回转。
“煌儿,你瞧今日这桃林风光无限好,桃花开得正香艳。不若你摘几枝,赠予今日前来游赋的……大人们,以示恩恤。”
卫四洲一听这话,脑子是直线思维的,不由倾身低语,“奶,这桃花已经开到盛处,一碰即碎。摘下来送人,也不美啊!待他们拿回家中,早掉成光丫子了,多不吉利。”
闻言,太后的老脸都抽了抽。周围的宫人们齐齐别过脸去偷笑,看样子这已经是祖孙交流不对称的常态了。
卫四洲自觉欠妥,又直起身,“那不能赐桃花,赐个别的吃食吧!最近这个时候,宫里应该还有存腊梅,做几个腊梅糕,也不错。”
他一击掌,高庆忙上前应承,派人下去张罗了。
太后这主意打了水漂,抿着唇进亭子休息去了。她使了眼色,让命妇女眷们自己寻法子去,能不能讨得皇帝青睐就看自己本事了。
得了这个暗示,命妇们早便坐不住了,纷纷使出九九八十一招,博宠。
一个贵女伸手要摘桃花,被卫四洲看到,就遭到了喝止。
“哎,这花儿一碰就碎,你摘来干嘛?戴头上一巅腾,就只有花心儿了。也看不出个啥了!爱护花草,人人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