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会好的。”
卫四洲由小姑娘枕着肩头,他抬目看向远处,岸边的灯塔,漆黑的双眸揽尽了天河星晨,胸岸中如有海滔击岸,壮志凌云。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小姑娘,为了这片欢声笑语里的每一张兄弟姐妹的笑脸,他也绝不回头。
回去路上,顾小三来报,“四哥,那个王提督亲自来东原城了。说是想见您?”
卫四洲冷笑,“见我做什?我与他素不相识,不见。”
顾小三眼底亦闪着兴色,“对啊!咱营里的人也说不认识,不见。”
卫四洲又道,“一直晾着也不成,人家好歹是四品提督。若是再来,就把他支去韩家老宅,让韩翊去头疼。”
“是。”
之后,顾老大寻来,问,“四哥,何必拘着人,直接往大马路上一扔,放几个口信出去,就说这姑娘被人掠了三天两夜,原竟是提叔府未出阁的女郎。真真可怜啊!不就一了百了了。”
还有什么比贵族女眷毁了名节,更惨的报复。够狠,够恶毒,不愧是他们黑吃黑一起出来的兄弟头头。
卫四洲也想啊,但他只能摸摸鼻子,“这里不比西州那种小地方,随便一家一户都连着背后势力,牵扯着贵人利益,皇家人脉。这王家跟韩家到底有些亲缘关系,此事儿……我让韩翊处理,咱们……关咱们什么事儿,我们只是区区一介粗鲁军汉,怎么会跟提督家的闺阁女郎扯到一起。咱们连见都没见过人呢!”
顾老大一听,也明白了。他们好歹还在人家地界儿,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要真把事情做得太绝,未免有失人和。归根结底,就是恶事他们做,韩翊来顶锅。
但是想想,也真是不甘得很。
“这种恶毒的小娘子,就该给个狠狠的教训。简直无耻!连给咱们小仙女儿提鞋的份儿都不如。”
“老大,你说得对。回头帮倾宝儿把那些礼品的包装做好点儿,她要送给师长同学的,也是咱们家出去的面子。”
“这个没问题,婉娘亲自盯着,全是进贡、进公府的水准。差不了!对了,小仙女儿是不是要回去了啊?你也不把人多留几日?”
卫四洲一听这个又郁闷,“人家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哪能任我说了算!行了行了,你去忙你的,仙家的事儿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顾老郎却不走,他这是得了老婆的令来劝说好事的,“我说四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家小三都要成亲了,好歹你也努努力。这上好的姑娘就摆在眼前,再不加把劲儿,万一肥水落了外人田,回头你不得哭死切——”
“去你的,谁,谁特么……你们懂个屁!有这时间,你不如帮老二找一个,长幼有续,我排第四。你好好数数儿!”
卫四洲飞也似地跑掉了,顾老大把着门框嗷了几声儿,人就不见了影儿,只得长叹。
回头看到顾老二,顾老二吓得头一缩,直接□□溜了。
“哎哎,你们这一个个的,什么意思啊?让你们讨个媳妇儿,回家就有热坑头了,难不成还害了你们不成。这都傻小子!哥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顾老大取了媳妇儿后,就觉得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幸福,更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做大哥的也要带着弟弟们一起享福啊,心都操成老娘们儿了,偏这些臭小子还不买帐!
气啊!
……
话说王提督这边在西州大营碰了一鼻子灰,后得到消息称,韩翊来了东原城。
他知道韩翊跟卫四洲打过不少交道,便寻去了韩家。
可惜,韩翊这会儿还赖在韩倾倾这边,他去自是扑了个空。
韩家老宅的老管家见是王提督,自是非常殷情体贴地将人留下了,还说立马遣人去找少爷回来见亲家表舅舅。
王提督以为有戏,便等了一等。
没想到喝了三盏茶了,都不见半个人影儿。
老管家又说,“郎君大半是给事拌着了,舅老爷且莫急,留下吃顿便饭。左右,咱们郎君晚上总得回来歇息的,您要这会儿出去寻人,万一错过了,不得白跑了。再说了,哪有长辈寻小辈的事儿,这太不成礼数了,回头要是让老太爷知道了,定要打咱们郎君的板子。”
王提督当然不可能跑去告状,没得得罪了这些韩家未来的势力,还会跟自己儿子同朝为官的大树,就划不来了。遂只能咽下这口气闷,乖乖等着了。
天知道,老管家明明知道自家郎君这次回来,只传了一声话,就没在屋里歇过一晚。
没错,敢打他们国公夫人主意的家伙,诛连被坐也是活该。
王提督没注意,自己喝的茶都是最差的粗茶,又苦又涩,坐了一下午,连半盘果子点心都没人送。
到了天麻麻黑时,终于有小侍跑来报消息了。
王提督暗松了口气,想着韩翊怎么着见了他这个长辈,也要给几分薄面吧!
谁知前来的人竟然是他自己的下属,正是那个小舰长。
小舰长一见到自家顶头上属,当即跪地叩首,语带哽咽,认错求死。
“小的无能,在城里城外寻了多处,均无小娘子踪迹。小的寻回码头,那里的人都散了,竟未有一人声称见过绑匪掠人。我……我深恐坏了小娘子名声,又不敢声张。眼看这都过去一日一夜,小的想若再寻不着人……”
他后面的话都不敢说了,只呜呜地哭着求降罪。
“混帐东西!”
王提督等人憋了一日的气,一脚都发泄在小舰长身上了。
小舰长挨了几脚,便抱住提督大人的腿苦求。
“大人,大人,这都是小的不对,是小的没能劝住小娘子,才惹下今日大祸。为了小娘子的名誉着想,小人……小人有个不情之情,还望大人垂怜。”
小舰长这一路行来时,其实已经想了好几轮解决办法,最终还是抵不过他的私欲,定下眼下这遭苦肉计,“即然此次小娘子是与小人一同前来东原城,若他日传出不利之言,便可将此事都推脱到小人头上,指称小人……小人心慕小娘子日久,于寺庙中表明心迹,才害得小娘子一时羞怯,躲在寺中多时未出……”
他一下行了跪地大地,“求大人将小娘子许配于我,小人定会待她如珠似……啊!”
王提督已经听不下去了,直接一脚将人踹飞掉在了门槛子上。
“痴心妄想!”
若说刚才只是泄火,这会儿是烧上三昧真火了。
王提督官场打滚多年,哪会不知这下属打的如意算盘,要是他真看得上这人,早就肥水不落外人田了,只可惜此人实在是没什么能耐,各方面都不出众,如何配得上他的独女。
而今这般情状,分明没安好心,故意趁火打动。
心念及此,王提督便要呼喝左右,将小舰长拿下。
然而,这是在韩家,哪有什么人能听王提督使唤,叫了半晌都没人应承,刹时尴尬得王提督一张老脸都皱成了干瘪的菊花儿。
小舰长见状,还想再劝两句,王提督骂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要亲自上前拿人。小舰长听出王提督的意思,索性心头一横拿出了早前思量好的最后一计。
“大人,你若是不应,恐日后小娘子名声遭损,怕是连普通小吏人家的亲事也难说上。谁……谁会娶一个莫名失踪几天几夜,清白尽失的小娘子啊!就算是成了韩家的小娘子,怕也在贵人们的眼里,也只是破鞋一只了。”
“住口!休要侮辱我儿,你这厮不过趁火打动,站住——”
两人边吼边骂,竟在院子里追打起来。
小舰长却不是王提督的对手,十几招下来就成了乌青眼儿,便要往外逃,谁想刚出二门就撞上一人,没看清楚是谁,后领脖子被人狠狠拎起,提着直撞上旁边的红柱头儿,登时眼冒黑花儿,差点儿昏死过去,倒地不起。
来人正是韩翊,他立即呼喝左右将小舰长捆了起来,得王提督一声提醒,还给丫嘴也塞上了,省得他到处乱嚷嚷。
韩翊一副正义凛然形象出场,还帮王提督抓住了宵小,王提督之前等了大半日的气儿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
韩翊叫着“舅父”将人扶坐回正堂后,便说是去西州大营传达军部敕令,言语间颇有几分得意,似乎是对卫四洲不满的样子。
王提督不疑有诈,放下半截心,问韩翊关于王姬雪的事儿。
韩翊只道,“怎么雪娘来东原城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在西州大营那边寻了卫四洲两日,也扑了个空。那西州莽汉当真无耻,后来我发现他竟然一直待在城中,帮亲信下属张罗亲事,玩得不亦乐乎。可气死我了!”
他唠唠叨叨地抱怨了一堆,听在王提督耳中,竟帮卫四洲解除了其亲自动手掳人的嫌疑。
王提督当然没那么好混的,又问了些情况,便眉头深锁。
韩翊见状,又道,“表舅说雪娘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这绑匪可有来信告之提出赎金的要求?若是只扔了一包物品,或……非单纯的绑架勒索,还有可能是……”
他故意一顿,立马把王提督的心神引了起来,追问。
他才道,“表舅在德州城任职这些日子,有否与人结怨极深,一直未解,对方怀恨在心才突然出此毒手?”
这矛盾瞬间就被引到了王提督的仇家头上。
王提督又思虑半晌,提到上任以来的确缴了不少水匪,那都是一笔笔血债,多数匪类早已经伏诛,至于漏网的鱼儿还有几多便不可知,一时间这线索竟然就此焦着,不得而清了。
韩翊心下正着急呢,便道,“如此拖等也不是办法,且等侄儿带人出去打探看看。舅父也莫太着急,目前没有消息也算是一种好消息,相信雪娘吉人自有天相。”
第86章 你再说一遍
王提督觉得以韩翊那大咧咧的暴脾气,若是知道女儿为集美监收集酷似国公夫人的事,早就爆发出来了,不表现得如此积极,还帮他们寻人,心下松了大口气。遂便跟着韩翊一起出门寻人。
然而,在半路上时,有新的消息传来,韩翊和王提督便分开了。王提督由着线索去了郊外寻人,韩翊马头一调就带着之前叫人暗暗准备好的烧烤架子,奔去韩四洲的新屋。
事实上,韩翊哪是回府招待王提督的,他根本就是为了拿烧烤架子,给小仙女儿准备做美食的。
……
今日,韩倾倾为了感谢大家的招待,表示要替大家做一餐美食再回家。
没想到这美好的愿望,中途出了些乌龙。
韩倾倾从未用过古代的灶房,一番折腾下来,弄得灰头乌脸,一身狼狈。
后来不知怎么聊到了烧烤上,在场众人只有卫四洲三只吃过,其他人皆无概念,而韩翊一听表示自家就有一种叫烧烤的架子,还是家中婶婶教人打制而成,做出来的肉食尤其美味。便当场画了个烤架子出来,被韩倾倾一眼看中。
韩翊也没多想,兴冲冲回府取器具,没想到王提督就等在府中,不得不花时间陪其演了一场好戏,才趁机脱了身。
待他回到大屋时,便见着厨房中搁了几个大盆,盆盆里腌着大块的肉,韩倾倾正跟姑娘们边说边笑着,一起串肉串儿。
这画面瞧着十分新鲜又有趣,韩翊虽吃过烤肉串,却是第一次亲见制作过程。韩家男人都崇尚“君子远庖厨”的古圣训戒,从未动过手。这会儿见卫四洲都在一边帮忙,没有丝毫大将风范,穿着一身居家的软轻袍,与小仙女儿有说有笑的样子,实是令人羡慕。
原来,家里有小娘子,是这么个感觉啊!跟只有老娘,还是很不一样的。
韩翊立马撸起袖子,硬是蹭到两个主角身边,一边不耻下问,一边疯狂散发“第三者”的酸臭气儿,直把本来美好和谐的制作过程,搅得鸡猫子鬼叫一阵儿。
“哎呀,木乃翊,你口水都溅人脸上了。”
“恶,他串的那盘我可不吃。”
“去去去,你丫的就是一病毒,去一边儿去,你串的就你自己吃。”
韩翊才不以为意,但面上依然装起了可怜,让韩倾倾也有点儿同情,回头找了一块小方巾给他做了一个口罩戴上,情势瞬间大逆转了。可把他得瑟极了,一边串肉,一边绕着场子走圈儿,来了个舌战全场。
“哎哎哎,你啊,顾小三,你嘴巴张那么大不怕口水溅在程家小娘脸上,让人家吃你口水啊!你要不要脸,害不害臊?就算你们已经订亲,也不能这般猛浪没个规矩吧!”
全场就顾小三脾性与韩翊最杠,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周人全看了热闹。
韩倾倾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小声对卫四洲说,“洲洲哥,我……我好想拍下这个哦!”
小可爱的请求,岂有不应的道理。
卫四洲当即放下手中的竹签子,回头给小可爱当掩护,在现场绕了一圈儿,拍下不少照片,和小视频。他还故意拍了好几张韩翊的丑照,什么大鼻孔,歪斜嘴,丑坐姿,准备把这些黑历史都存下来,未来……嘿嘿嘿,必然有用。
这一顿践行宴吃得众人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卫四洲还拿出一瓶水井坊,让众人偿了个鲜。
韩倾倾一看这酒,抓住男人倒酒的手,低讶道,“洲洲哥,这……这可是五十多度的白酒啦!小孩子不能喝的……”
卫四洲一笑,“傻丫头,这里的人都成年了,哪像你……你才是最小的,你肯定不能喝。”
周人闻言,都低低地笑起来。
韩倾倾红了脸,回头就被小璃倒了一杯葡萄酒。
小璃举手就敬,喝完了才道,“倾倾,一路有你,我等万幸。”
韩倾倾被这气氛感染,也卖力地喝下了一杯,打着嗝儿,笑开,“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才是,要是没有你们一直鼓励我,我一个人生活在那里……还是会很害怕的。”
和这些人一比,她真的是男人口中的“娇气包”。每每看到卫四洲这三只时,她就不得不自我勉励,大家在那么辛苦那么难的境遇下都没有放弃希望,放弃自我,努力地生活着,她在现代有那么好的条件,那么多叔叔阿姨伯伯奶奶照顾她,还有啥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