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与她说着话,青年一边伸出手,为她压下了一丛结满了黄色小果实的树枝。
少女侧过头来、笑着向他道谢,然而那莹润脸颊的一侧,赫然便是针刺一般尖锐的云杉叶片。
“——”
身后与自己说话的声音忽然停滞,甘茶疑惑地正要回头询问,余光之中便飞掠过了一道墨绿色的残影。
紧接着,明亮而锋锐的刀光划破了林中的阴翳。
伴随着几乎在空中连成一片的华美银光、与四溅的叶上积雪,高耸入云的杉树被无声无息地切成了几截,轰然落在了雪地上。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周围的树木便都消失了。
覆盖了厚厚积雪的树枝不复存在,日光便再无阻拦,毫无遮掩地倾泻下来。而立于身前的青年手执长刀,侧头朝她望来,眼下的三点梅瓣殷红如血。
纯白雪海与黯淡密林之中,这三点红色是如此地引人注目,甘茶一时有些难以移开视线。
“锵”的一声,末广归刀入鞘,刀背与刀鞘摩擦,发出悦耳的清鸣。
听见了这熟悉的声响,少女方才从怔愣中醒过神来。
她仍旧有些迷惑不解地看了看骤然空旷起来的周遭,然后将费解的目光、重新落回青年身上。
这个人做出的、意料之外的举动,似乎总能够超出她引以为傲的、推理与逻辑的射程范围。
努力思考过后还是无法解析,甘茶只好诚心发问,“铁肠先生,你在做什么?”
但听她这样问,青年却是身形一滞。
末广环视四周雪地上的树干与碎叶,面上露出了比少女还要更为不解的表情。
然而,当他回过头,看见立于这一小块明亮而毫无障碍的空地中央、烟雾般的紫发微微拂动的少女,又望见了密林深处、横亘于缥缈雾气之中、杂乱无章的枝桠的时候——
青年又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在清除阻拦于道路之上的、奸邪歪曲之物。”
他坚定地回答道。
“?”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甘茶怀疑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
总之,为了不要让太多的树被认定为奸邪歪曲之物,从而遭受无妄之灾,少女并未再走多远,只是在清除出的地方附近转了转,然后便表示想要休息。
稍微拂去了上面的雪絮与落叶,被切断的树干、便成了最佳的座位。
末广乖巧地抱着纸袋,里面装满了少女感兴趣的各种奇异植物,双眸却依旧瞥向了周围的树木。
看着表情似乎有些遗憾的军服青年,甘茶哭笑不得,只好出声唤回他的思绪。
“铁肠先生、接下来应该没有紧要的任务了吧?”
少女问道。
——条野先生会一气之下就将他扔在山里,大约短时间内、猎犬是没有需要出动核心力量的任务了。
既然恰好遇见,她当然不可能抛下他、就那样自己离开。而道央地区的军警基地,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在下一站的日高附近。
末广不明所以地回答道:“嗯。”
“那么,有空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日高呢?”
甘茶笑着提议。
远月列车与沿途测试的酒店,都从属于远月度假村的管理。
恰好堂岛先生作为幸平君与叶山君对决的主考官,也与他们一道,请他帮忙安排、带一个人同行,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之前说过的料理,我已经做出来了。”
少女的眼眸中闪动着明亮的光,“正好想要请铁肠先生试试看。”
“唔。”
末广垂下视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应了一声,“好。”
“那就太好啦。”
于是少女也欣喜地笑了起来。
她看了看时间,然后抬起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等等。”
少女正要起身,却被先行站起的青年按住了肩膀。
注视着少女面颊上那一点不太自然的红色,末广略微皱起了眉。
先前便注意到了——原先以为是兴奋的红晕,如今看来,应该是由于雪山的寒冷。
于是他伸出手,将为了方便交谈、后来便一直未曾戴上的风帽从少女的肩头提起、重新戴好;又解下身上的斗篷,罩在了少女身上。
身上骤然一沉,甘茶茫然地抓着斗篷的衣襟,抬眼看他。
指尖触及的地方、仍旧带着青年身上的温度;而视线被帽沿挡住,只能看见对方似乎微微扬起了唇角,点了点头。
“……同色的。”
她听见青年似乎很满意似的声音。
“……”
低头看了看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墨绿色斗篷,以及之前戴着的苔色兜帽,甘茶不由沉默。
她试着站了起来。
粗呢军服的布料厚实硬挺,沉沉地压在肩头。
对于身材高大的青年而言、只到膝弯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几乎及地。
——真是令人感到沉重的关怀。
少女有些无奈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是傻瓜直男!
我的日更就像别人戒烟
老烟枪:第五次戒烟,戒了十天
我:第三次日更尝试,更了六天ORZ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锦华年 10瓶;珑霞华夏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晚间, 行进中的月影号列车上。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山里找食材的吗?”
某节车厢之中,金发少女在桌旁落座,皱着眉问道,
“怎么她还带了个人回来?”
“你问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被单独叫了出来的创真摸了摸后脑勺,一头雾水, “嘛,食材的话,我倒是找到了五味子……”
作为向导的猎人允许他们分散开来、自由活动以后,他就一直专注于寻找可用的食材。
直到偶然在一棵树上发现了大约是答案的五味子, 转头想要让她看看,才发现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到了约定好的集合时间、她回来的时候, 身边就已经多出一个人了。
想起当时的场景——披着先前不存在的斗篷的少女表示、外套太长走路不方便,结果那位陌生青年差点直接将她拦腰抱起,红发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
“真是的。”
绘里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摇摇头,别过脸去,“算了, 早该知道的, 问你没用。”
毕竟这尤其是个脑子里只有料理的家伙,不能指望由他来搞清楚状况。
金发少女正自顾自地思考着, 车厢的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拉开。
“啊啦,幸平君,你也在这里啊。”
出现在门口的,是薙切爱丽丝的笑脸、以及身后一贯与她绑定的黑木场凉。
“爱丽丝——你怎么忽然来了?”
有些意外地看了过去, 注重礼节的大小姐一边聊胜于无地强调道,“进来也不敲门,这样很失礼的。”
“嗯嗯~绘里奈还是这么死板呢。”
爱丽丝笑眯眯地敷衍着, 说出了来意,“甘茶让我来问问,外套的事、是你找人安排的吗?”
“外套?啊,你是说今天出发以前、大家都收到了的那件黑色毛领大衣。”
绘里奈想了起来,摇摇头,“不是我,我也很疑惑呢——你刚才和她在一起?”
她问道:“她不是带着那位先生去找堂岛主厨了吗?”
“嗯?没有哦,我和凉君在餐车那边碰到她的,她在厨房里呢。”
“喔,她在那里吗?”
创真扬起眉,看向绘里奈,“薙切,你要是想知道什么,现在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
“我可不建议哦。”
白色少女手指抵着唇,“她在忙呢。”
*
“甘茶。”
同一时刻,酒红色长发的少女走进了餐车的厨房。
她将手中的棕色玻璃瓶放在料理台上,说道,“你要的米汁,我拿来了哦。”
“啊,谢谢凉子。”
甘茶正动作轻巧地将烘烤好的蛋白酥脆片从烘培纸上取下,闻言侧过脸,笑道:
“太好了。虽说列车长也能提供獭祭,但如果用的不是你的米汁,总觉得这道料理就彻底不对了。”
“哈哈,我很荣幸呢。”
榊凉子笑了起来,“如果接下来还需要的话,就直接找一色前辈拿吧。”
“昨天和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说漏嘴了,来这里以前,他从我的仓库里、偷了很多出来哦。”
“……一色前辈,真是神出鬼没啊。”
少女给出了委婉的评价。
“是呢。不过,虽然有点生气他偷偷跑进我的酿造室,但既然有这么多米汁,我们就可以开派对了!”
平日里作风稳重的凉子、谈起极星寮的特色派对时,眼中也忍不住闪烁起了热情的光,
“而且车上还有按摩室呢,我们可以喝醉了再去那里休息。说起来,我很容易肩膀酸痛,但这样的话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能放松了——”
凉子话音一顿,讶异地看着原本还开心地点着头,却忽然瞥向后方、表情略显为难的甘茶。
顺着少女的视线回头望去,身姿挺拔地站在门边的人,赫然是那位面色平淡、一身军装的棕发青年。
“……”
等等,她记得甘茶似乎说过,这是位军警先生……
——难道说,没有被蓟政权赶出学校,反而要因为未成年饮酒,被警察抓起来了吗?
“铁肠先生。”
一旁的同伴尴尬地缩小着存在感,而甘茶假作无事发生,笑脸相迎,“你和堂岛先生聊完了吗?”
末广点点头,于是少女说道:“这边的料理还要点时间,铁肠先生一直穿着制服也不合适,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她眨着眼,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试图用洗澡换衣的事情将对方支开。
“刚才拜托了列车员准备衣物,现在大约已经拿到你的房间里了。”
“嗯,多谢。”
不知为何,说过这句话以后本该离开的青年,却依旧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少女。
甘茶不解地歪了歪头,然后便听见对方无情地提起了她们试图让他忽略的话题。
“关于酒。”
末广认真地看着她,“上次队长喝醉以后,因为有重要的来访者,我为他做了用来醒酒的蛋酒。”
回想起呕吐过后、将地面擦得闪闪发亮的福地,末广确信地说道,“队长喝完以后,很快就清醒了,精神很好。”
“嗯……”
听见了意料之外、而且并不太相干的发言,甘茶有些不明所以地回望他,揣测着问道,
“铁肠先生还会做这个吗?是什么样的蛋酒呢?”
“青蛙蛋的蛋酒。”
末广回答。
“…………”
片刻的沉默过后,甘茶微笑着说道:“那还真是了不起。”说的是福地樱痴。
“铁肠先生先去洗澡更衣吧?”她温柔地建议道。
似乎是说完了想要讲的内容,末广这回很干脆地离开了。
听着车厢之间的自动门闭合的声音,少女脸上美丽的笑容立即垮了下来。
“凉子。”她神情严肃地转向了一旁的同伴,“你说,铁肠先生是不是在恐吓我——”
“如果喝了酒的话,就要给我做那种东西?”
“啊、啊哈哈……”
凉子额上流下一点冷汗,“我觉得、可能不是这个意思哦。”
她反而觉得对方像是在说,不用担心喝醉后的不适——不过,宿醉和那种醒酒汤,究竟哪个更令人难受,这个问题很值得深思。
总之,未成年饮酒的事,大约是用不着害怕了。
“但是——”
她用担忧的目光,看了看操作台上逐渐成型、闪耀着淡淡光芒的纯白色甜点。
“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啊……”
她感叹着,已经开始担心这份料理的下场了,“真的没问题吗,甘茶?”
回应她的,是少女鼓起的脸颊。
不久后。
“请进。”
听见室内的回答,换上了家居服的青年推开了深红色的房门。
月影号上,每名乘客都独自享有一个小小的套间。外间是摆放着桌椅的会客室,而内里则是小卧室。
通往内间的推拉门半阖着,少女的声音便从那里传来。
末广转头朝她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温暖明亮的灯光中,娇小纤细的少女身着柔软的白色家居服,披散着长发,跪坐在长绒地毯上。
她正将腿上的黑色大衣仔细地折好,身侧放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
不远处,一条桦色的毛毯搭在床尾——棕发青年顿了顿,收回了视线。
不知放置于何处的音响,正低低地播放着悠扬的古典乐。
室内涌动着的分明是淡雅清新的花香,然而空气中却流淌着不可思议的温暖与甜蜜,几乎有如实质。
紫发少女抬起头看他,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