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天也没有想出来,不过把后面一段移上来,仿佛更好。
今天是补周四的更新,明天还会有,补周五的更新。
第176章 云散
没过几日, 福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刘家被知府衙门的衙役们破门而入,尚在病床上的刘大发、杖伤未愈的刘豪、以及刘衡和几个管家俱被当场带走。
此次衙门审案非常迅捷,知府大人当日便开衙审案, 一时之间看热闹的百姓如潮水般涌向公堂之外,兴奋地互相打听。
十年前,刘家请风水先生勘坟, 意外发现有几处坟茔附近风水极好,经查访那几处坟茔是一户殷实地主人家的祖坟,风水先生因道此户人家的祖坟葬于风水好地的旁边, 沾了福运, 因此几十年都很是富足。刘大发不愿自家坟地旁边有他人坟茔, 更不肯让旁人沾了光去, 便要求地主迁坟,地主不肯,刘大发便买通了里正, 说地主家占了他家的地, 趁夜将地主家祖坟强行挖开。对方见祖先棺木尸骸曝在天光之下, 惊骇欲绝,收拢先人尸骸后, 便决定要进城告状。
但从此不见这户地主一家的踪迹。
此次递上状纸喊冤的正是那户地主的妻弟。
妻弟只说长姐一家不见已有十年, 前些日子是长姐生辰,全家祈祷长姐平安,结果当夜他便做了一个梦,梦见长姐全身是血坐在她家后山上。他本当是一个噩梦,结果醒过来一说, 竟是全家人都做了同样的梦,他心中疑惑不安, 偷偷去了长姐一家原来的住处,凭着梦里的记忆去了后山,在梦中长姐所坐的地方挖到了六具尸骸。尸骸自然早已面目全非,然而六具尸骸四大两小,正像长姐一家六口。然后他在尸骸中找到一枚玉佩,玉佩上有着刘家的印记。
经仵作验尸,六具尸骸三男三女,一男一女年过五十,一男一女年过三十,另有一男一女分别是十几岁与七八岁,其中一具三十余岁的男尸左腿骨有骨折痕迹。而那个地主正是曾经左腿骨折。
另又从男尸身边找到一个用包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打开时里面的纸张已经半烂,却能依稀看出一些字迹,断断续续地写了事情的经过。
案子证据确凿,里正、知县、知府的文书存档流水般呈上,证人证词亦层出不穷。
此案骇人听闻,然有刘华奸母弑母案在先,众人惊骇之余又觉得刘家出这种案子不算出奇了,只啧啧称奇果然老天长眼、恶人有恶报,就算风水再好的地方葬了恶人也是没有用的。
知府将此案通禀巡抚大人,巡抚令左参政定夺,左参政于大人遂下令严惩不贷。而此案来龙去脉清晰证据充足,判案断案速度亦是奇快无比。
只不过一日之间,刘家风流云散。
刘大发、刘豪为主使者,处凌迟,刘衡因当时年纪尚小,判流放,刘豪之妻亦判流放,其他女眷暂行关押,要卖作奴仆。刘家家产本应尽付被害之家,因地主家人俱已不存,便全数充公。
在抄家产的那一日,刘家的某个角落忽然起了火,火势并不算大,只烧了两间屋子,倒是烧得干干净净。经报,此处存放的是刘家的账簿文书资料,但是屋子烧完之后方才发现两间屋子之间竟有一个厚厚的夹层,里面自然也烧得干干净净,原本存放的是些什么再也无人知晓了。
知府大人听报,扬了扬眉,慢声道:“既如此,那也没有办法了,反正刘家罪行深重,就算密室里还有什么,也并不能再加重了。不必上报了。”
刘家的案子至此终于告一段落。
离刘家二十里远的刘家农庄里一片混乱,主家已经覆亡,农庄归了官府,很快便要择日拍卖。农人们自是无碍,反正在哪家都是耕作,庄头和几个管事的就不免有些慌乱不安,也就无心管事了,喝酒闹事的便多了起来。
某日半夜,在农田与庄子的交界处的沟壕处便淹死了一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此人在农庄已经呆了四年,贪酒好色是出了名的,他意外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报了官,验了尸,便结了案。
邓家一片欢腾。
邓永祥紧紧抓住汪晴的手,喜极而泣,汪晴笑吟吟地看着他,调笑道:“怎的比我还激动,我还没哭呢,你且先哭上了。这教我怎么好呢,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怪为难的。”
江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宁对着四明做了个鬼脸,邓永祥全不理会,又是高兴又是惭愧:“我甚么也没有帮到你,这是羞愧。可是,真的太好了,你全身而退,咱们,咱们什么也不用再害怕了!”
汪晴笑着说:“是啊,终于头顶是青天啦。”
江陵笑道:“这次应该是陈家的手脚了吧?倒也聪明,知道绝对不能再用通倭的罪名。”
汪晴微微一笑:“陈梦才这点聪明当然是有的,我当日留了线索给他,他既用了通倭罪名来告发齐家并将告发之名嫁祸于刘家,那当然不会用同样的罪名来告发刘家,如此岂不是替刘家洗脱了告发齐家的嫌疑?案子能结得这么快,刘家因告发齐家引起的众怒可也是一大助力。”
“再说,陈家依附刘家已久,刘家做事又一向霸道,陈家知道一些阴私并不算难,再若有心去探查,就会容易些。不过我没有想到这桩重罪他们竟然会知道,想必也是准备了很久了。”她脸色有些凝重。
邓永祥道:“既然是被迫依附,自然会小心留存证据。只是陈家颇有人才,若是以后接下了刘家的那些事情,可就……”会比刘家更难对付。
江陵忽的一笑:“那不是还有齐家大少爷吗?若是有人将事情真相告诉他,那还担心些什么呢?”
汪晴凝重的脸色顿时消失,她朗声大笑起来:“哎,我真是当局者迷,竟忘了齐华都!”
与此同时,戚继光取得了同安之战和漳浦之战的胜利,至此,福建的倭寇之患终于平息。
胜利的喜悦席卷整个福建,无论民众、商家、官府,都是一体同乐,民众是终于得到了平安,不再有战争之苦,只要打仗,最苦的终究是百姓;商家又可以行商,虽则会被管得极严,但比起战时,总要宽松许多,商路也要安全许多;官府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年战争,大官小官不知换了多少,连上一任巡抚都因为兴化被倭寇占领、旨斥抗倭不力而被撤职戴罪立功,如今战争结束,终于又可以太太平平地做他们的官了。
而战争的胜利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市集的恢复上了,福州府城身为一省之中心本就没有遇到过战争,但胜利了,各部官员都有奖赏,因此十分热闹。
刘家的案子便渐渐议论得少了。如今福州城里议论得最多的却是郑家的珠宝铺子。
郑家的珠宝铺子最近新上了不少宝石美玉,本来郑家的珠宝铺子是不如刘家的,但是刘家自年前关门之后便一直不再开张,再加上如今刘家大案覆亡,郑家便独占了鳌头。
有广东珠宝商人带来了一盒宝石,福建、特别是福州,向来是珠宝流出之所,识宝之人众多,可谓见多识广,但这盒宝石之中,竟有好几种是没有人见过的,其中有一种鲜红欲滴,质地却又与红宝石很不相似,美却是极美。
一时珠宝行商都汇聚于此,连福宁、漳州都有人闻名而来。
汪晴看着江陵,问道:“你确信你能够认得出来?”
江陵站在郑家珠宝铺子的外头一家茶铺里,看着人头攒动的铺子门口,微微一笑:“我不敢说天下没有我不认得的宝石,但是这个人的宝石,我一定全都识得。”
汪晴心里一动,凝目看着她。江陵笑了一笑,不再故弄玄虚:“他叫龙竞,并非珠宝商人,生平酷爱四海游历,他手上的宝石基本都是在海外游历时得到,但其人眼光极好、阅历和见识又广,所以他的宝石定然都是极好的东西。”
她想调皮地笑一笑,却心中极是难过无法笑得出来:“四年前,龙游珠宝盛会他曾经来过。去年他在海外得了异宝,兴致勃勃万里赶到龙游,是想找二少爷……。事实上,十二年前的珠宝盛会他到过龙游,那年他与我阿爹成为朋友;四年前他带了异宝去寻我阿爹却……于是在那年的珠宝盛会上发难,然后二少爷鉴宝成功,又与二少爷成了莫逆之交。”
但是现在他连二少爷也一样找不到了。
江陵沉默半晌,汪晴知她心中难过之极,轻轻抚着她的背,不发一言。
过得许久,江陵方道:“他去了童家别院,童伯伯让他来福州找我。”
汪晴恍然大悟:“所以他带来的宝石,你一定全都认得!”
江陵拉着她的手:“对,福建的倭寇全都打退了,福建沿海安全了,我们要安安定定地开始做我们的生意,除了海上生意,还有其他的。”
汪晴笑道:“所以你们做套,为的是……”
江陵安静地说:“传出我的名声。福州林溟,擅辨天下珠宝。”
汪晴却道:“不如你改个名字,你别忘了,林溟这个名字在衢州已经上了通缉。”
江陵摇摇头:“不用,你放心,不会有人敢通缉我了。”如果她没猜错,陈知府暗中定然已经下了雷霆手段,许家,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定然要想尽办法抹去一切痕迹,但是把柄已经握在陈知府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写好啦。我还算守信吧?嘻嘻
第177章 快乐
龙竞已不复四年前的傲气, 亦无四年前的挑衅之态,身怀的巨宝一旦露眼必招祸患,他何尝不知, 当年在龙游珠宝盛会上面对诸珠宝商家那般桀骜,不过是失望加上意气罢了,林展鹏几句话点醒了他, 他立即便将所有珠宝售予林家,一则去祸,二则当真是货卖识宝人。
后来珠宝盛会结束后他果真应邀去了林家, 林展鹏很是热情地款待了他, 与他谈天说地, 请教他海外游历种种新奇以及种种宝物, 林展鹏虽是少年,并没有江宣的风采,却还是让他看到了当年的江宣, 一样的追问, 一样的想往, 一样的热情。
当时在一旁相陪的还有一个小小僮儿,林展鹏特意说明僮儿并非他的仆人, 而是他的友人。龙竞见林展鹏郑重, 亦以礼相见。僮儿对他则执礼甚恭,行止处似将他当作长辈一般。他年纪已有三十许,一个十岁出头的僮儿视他为长辈亦在情理之中,这倒不足为奇,只是到底心中舒服满意。又见林展鹏与僮儿相处时平等有礼, 果然并非主仆之间应有的态度,心中微微好奇, 当下便对这僮儿留了意。见他面目普通,但神情极是灵动,听他谈论时从不多嘴,每次提问问到的却总是关窍所在,因此很投他的脾胃。
他在林家住了十天,林展鹏有事时,便由僮儿林溟来陪他。不知为什么,面对他,龙竞总能畅所欲言,因为喜爱他,亦因为龙竞并非商人,他只是出自对珠宝的喜爱才处处收集,因此但凡林溟有问,他倾囊相授,并不藏私。林溟没有问到的,他也统统讲予他听自己所见到的异宝异景异国之情,因为有个好听众,他讲得很是开心。
到得后来,他隐隐有所悟,林溟对于珠宝上的见识,似乎极其出众,在他看来,似乎比林展鹏更加出众,然而他年纪这般小,这便应当是天赋了。这地方果然是风水宝地,地灵人杰。这是他离去时的感慨。
直到他这次再赴衢州,方知林家灭门之灾,竟只比江家好上那么一丁点儿,龙竞是惊骇的,珠宝是好东西,然而好东西最易引来的竟是这般灾祸么?他不再等待珠宝盛会,而去见了童新,然后他见到了童佩,最后他来到了福州,见到了当年那个僮儿,林溟。
江陵辨认出了他携带来的所有的宝石,只除了两样,那两样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的,他细细地给江陵讲解了它们的特质,然后去了江陵介绍的郑家珠宝铺子,配合江陵演一出鉴宝的戏。
因为江陵对他说,江宣、林展鹏都是被人害死的,她要为他们报仇。她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态度很冷静,整个人站得笔直,毫无波澜的眼神与他相对。
江陵已经十五岁了,可是对于年近四十的龙竞来说仍然算是个孩子,但龙竞此时看着她,忽然之间觉得,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深处似有铺天盖地的巨浪汹涌,因为表面太平静,反而愈加惊心。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为江宣报仇,她不说,他也懒得去猜,活到四十岁,最清楚的是难得糊涂;但他知道她为什么要为林展鹏报仇,那十天里,他看到林展鹏与江陵的情同知己、相知相惜,她明明应该是他的仆从小厮,林展鹏却待她平等尊重,真心视之为友。
一个以四海为家酷爱游历的人,他的本性是浪漫的,因此他会几度奔赴万里之外,借着售卖珠宝的名义去见一面之交却倾盖如故的朋友。他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是可以达到士为知己者死的。
因此在郑家的珠宝铺子里,他完美的配合了江陵,这一日,“福州林溟,擅辨天下珠宝”,传遍了福州、漳州、福宁。
之后几日,有人不服,用私藏的宝石珠玉前来考江陵,江陵一一鉴别,没有一点错判。如果说积年的大商家对当日龙竞宝石的辨别尚存一丝疑心的话,几日下来疑心尽去。
江陵名声愈盛。而她背靠邓家,郑家亦隐隐愿与之结盟,便算有人见她年纪小动了心思的,也都暂熄了想法,想以旁观为先。
四明和双宁心中极是高兴,又隐隐带了点难过。当年江陵只能隐姓埋名,明明天赋惊人却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其中艰难便连林家也无法克服,如今她终于可以抬头挺胸,用自己的名字扬名立万了。
她靠的是自己。她一个人历尽艰险,出生入死,终于靠着自己站在这世间。就算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她,但是她终于站出了第一步。
汪晴笑道:“明日替杨家鉴完最后一批珠宝,咱们林哥儿可算是立稳了,我们置几桌顶好的酒席,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场。”
双宁笑嘻嘻:“刘家终于完蛋的时候,本就应该给汪姑娘大开筵席庆贺一番的,这下子两桩好事并成一桩,银钱可不能省了。”
汪晴拧了拧双宁的脸,她们俩岁数相近,一年相处下来已经很是亲密,汪晴笑道:“为什么不能省?银钱省下来给你成亲呀。”
双宁一怔,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四明,双颊飞红,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忽然看见立于一旁微笑旁观的邓永祥,马上反击:“你家银钱省下来自然是给你成亲用,哪里轮得到我。”
汪晴哈哈大笑:“轮得到的,轮得到的。我的银钱轮不到,林哥儿的就轮得到了。这筵席不也有林哥儿的份么?我们一并省了,先给你用。”
双宁向来嘴巴利索,这时却也说不过汪晴,红着脸追过去便要打她,汪晴腿脚何其快,闪躲得那叫一个利落。
四明抿着嘴笑,邓永祥亦在笑,江陵坐在桌前托着下巴转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三月春光暖阳下,整个厅堂笑声朗朗,再也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