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Jas
时间:2021-02-25 10:46:49

  四明故士情深,却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林家,林家的事不宜多加参与,便想再多了解一二传信给林掌柜——林展云将最大的权力下放给了林掌柜,这次林掌柜查实处理起来就有根有据了。
  然后林记的老伙计打听到四明所在,先一步寻了来。
  江陵听四明转述之后又再问了一句:“他们当真这么做了?”
  四明点点头:“你是知道的,林记的上品珠宝一向是先供京城与南京,近年来虽然不比从前货源充足,但是林掌柜的人脉资源仍在,福建广东还有云南那边的货商首先考虑的买家中从来便没有因为林家出事而就排除掉他们。”
  “但是那些珠宝都以低价出售了,买家基本都是同一家。”江陵、四明、孙恒达相互看了一眼,天高皇帝远,掌柜、二掌柜、账房、大伙计都有利益入手,因此沆瀣一气,消息传不到衢州。
  孙恒达沉吟道:“那一家买家,说不准便是南京李掌柜开的。”
  江陵和四明也已猜到这一点。
  四明道:“报官怕是也没用。”
  无凭无证,珠宝的定价又没有一个定死的行价,再说李掌柜开新铺子可不见得是用自己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李掌柜在南京多年,南京的人脉资源全在他手中,还有,林家无人出面。
  林掌柜受林家委托有权任免或处理各地店铺生意,但无权做原告,林展云可以,但他丁忧期满起复在望,若是陷入这等商家官司,影响极其不好。
  陈氏倒也可以做原告。
  可是正如前头所说,官司未必能赢,其一南京人脉全在李掌柜手中,其二账薄也不在林家手中,那家买家怕也用的不是李掌柜的名字,其三,四明道:“若是李掌柜在南京投了靠山……”
  南京虽早已比不上京城,然而权贵宗室仍然如过江之鲫,详情难明,如何相斗?
  江陵道:“便如适才我们说的,快马加鞭把事情经过送回衢州,由陈氏、大少爷、阿爹决定。”
  江陵也曾经来过南京,当时为了撑住林家,林家的决策是除了金衢,几乎全力支撑两京店铺,如今林展鹏早逝,没来得及早作部署,终于养成大患。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
  林家,不知走向何方。
  江陵次日去见傅笙时,便顺口问了一句:“金龙衢在南京的店铺,大家都很熟吧?”
  傅笙点点头:“我们有同乡商会,大家会定期聚聚,你想知道些什么,我找三叔来你问他呀。”他有些歉意:“我在监中几个月了,最新的消息不大知道。”
  江陵摇摇头:“我不需要知道最新的消息,只问问你就行。衢州的林记珠宝,你们有来往吗?”
  傅笙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说:“李掌柜不大出席同乡商会,一般是二掌柜来。他们的店铺如今情况不太好,三年前南京城里珠宝行中林记珠宝算不上第一第二,前五总是有的,现在……不大听得到名字。前次商会聚会,二掌柜说了句林家没落,怕是要另找东家。但是我感觉有些蹊跷,却说不上来。”
  傅钟刚好送药过来,听到这话嘿了一声:“暗渡陈仓了呗。”
  傅笙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但没有实据。”
  傅钟道:“我阿爹前个月说,李掌柜攀上了高枝儿,五五分成当然比做个掌柜强。”
  若真是五五分成,那可当真比做掌柜强得多了。这倒是连来找四明的老伙计都不知道的——也是肯定不会知道。
  江陵沉吟道:“若是林家那边断了珠宝来源呢?”
  傅钟道:“第一林家怎么会知道?第二断了供给,那就别想再在南京城开铺子了!林家现在不比从前,只怕不得不服软。——又不是没得赚,利润薄些,没让亏本,人家已经很厚道了。”最后一句话说的语气很讽刺。
  江陵看向他,傅钟耸耸肩:“我阿爹这般说的。”
  江陵笑了一笑,傅钟便问她:“你也是做珠宝的,是想在南京开店铺么?”
  江陵摇摇头:“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暂时不想。”
  他想一想,又好奇地问:“那为什么问林家的事?你认识林家?”
  傅笙瞪了他一眼,傅钟翻了个白眼:“好好好,非礼勿问。”
  江陵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嗯,我认识林家的人,很相熟。”
  傅笙认真地说道:“那这事你要查实了跟他们家说一说。”
  傅钟摇摇头:“我阿爹说,说了也没用,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
  傅笙摇头:“三叔和林家不熟,傅家和林家不是同行也无什么私交,情况不清楚贸然去说当然不好。可是陵姐儿说是相熟,那便不能不说。”
  傅钟想一想道:“说的是,心里有数也是好的。”
  此时药也温了,傅笙一口喝尽,傅钟便要把药碗拿出去,忽想起一事,对江陵道:“章家童家胡家几家的哥儿都来了南京城,明日要来探望笙哥儿,你要见他们么?”
  江陵正拣山楂丸子给傅笙甜口,闻言头也不抬:“当然要见啊。”
 
 
第232章 少年重逢
  江陵在龙游时就听阿灯说过他们也要到南京, 如今商贸兴盛,几家都有在南京开店铺的想法,只不知具体章程如何。
  江陵知道他们从计议到出发不会是很快的事情, 自己事急,便率先出发,并不曾与他们联系, 倒并非因为身份问题。果然自己到了南京都一月余了,他们方到。
  傅笙轻声问她:“都见么?”
  这几家与江家有亲有疏,江陵知道他有所顾虑, 安慰地笑笑:“不打紧, 我既已经开了店铺, 迟早要见面的。”
  傅笙道:“我始终没有想明白, 那人要杀你显然便是因为事涉江家,却又为何突然走了。”
  傅钟旁观者清,忽道:“莫非李大平去龙游不仅仅是为江家一事?”
  傅笙和江陵同时摇头:“不会。”傅笙道:“此事由我跟踪李大平而起, 他们知道我是傅家人, 唯一相关的便是江家。若是他们在龙游有其他事, 傅家也不可能知道。”
  江陵摇了摇头:“不用想了,那日那般好的机会对方都收了手, 应该不会再动手。我谨慎些不会有事。”她其实也是疑惑, 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最方便好使不过,到底为什么他们不再动手?
  当真是因为皇帝的意思么?
  据王叔叔和戚大人说,江家灭门皇帝是不知道的,因此皇帝后来得知消息时意存惋惜。
  动用了锦衣卫,皇帝却不知道, 后来皇帝知道了表示惋惜,所以他们不敢再动手?
  傅笙忽道:“还有一个解释, 他们不认为你有那个胆量和本事去对抗锦衣卫,所以根本不担心你会想要报仇雪恨。”所以,杀与不杀没什么关系。
  江陵笑了一笑:“我为蝼蚁就是这个意思了。”
  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你。杀你,不过就是顺便;不杀,也没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
  没有用的问题不必去想,暂时想不到答案的不必去想。
  既然戚大将军的人当日在福州街头公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就是暗示她的身份不再有危险,她当然不会再藏头露尾。
  次日江陵照常去傅家,傅峰一早吩咐她不必每日来探傅笙都要先去拜见他,直接去见傅笙便是,江陵便听了他的话,直接去到傅笙的院子。
  傅家在南京的房子因位置不错只买得到三进房子,好在傅家在南京的人少,这几年基本就只是傅笙在此主事,房子自然绰绰有余。
  傅笙恭敬,只住了二进的偏院,傅峰来了便住了三进主院,江陵不必去拜见的确少了不少路程。
  傅钟照例在傅笙处,边是陪伴边是端茶奉水,将仆人的活儿一并都做了。傅笛今日也在,想是来陪弟弟招待龙游来的小友。江陵与他们打过招呼后,站在门口听牛非讲了傅笙的伤势,听得说恢复得既快又好,眼眉间便笑得开心起来。
  她长得好看,真心开心起来便有一股自内而外的喜悦,一张脸显得更是明媚娇妍,偏又带着点英气,叫人看得挪不开眼去,傅钟由衷叹道:“陵姐儿,你可真好看吖!”
  牛非还未走开,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哼然一声:“她原本可以更好看。”
  傅家兄弟三人尽皆一怔,牛非看着江陵:“你吃了那药,如今只能剩下原本八分容貌而已。”
  江陵毫不在意:“已经够啦。”
  牛非顿了一顿:“我原本也以为够了,可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倒真想知道再添两成会是如何。”  江陵摇摇头,笑道:“再少两成还差不多。”容貌太醒目是好事么?她可不以为然。
  牛非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傅钟看了看牛非的背影,又看了看江陵,忍不住问道:“你吃了什么药?为什么会说只剩原本八分容貌?”
  江陵看了一眼傅笙,见他满脸担忧,安慰地笑了笑:“与身体无碍的。”
  傅笙方消去忧色,却问道:“是生了什么病么?现在可要紧?”
  江陵摇摇头道:“那药很是神奇,能令人变丑,但是吃得久了,虽与身体无碍,却终究会有损容貌。”
  她说得随意,听到的三人都变了颜色,他们马上都意识到了她为什么要吃那药,傅笙和傅钟知道内情更多,两人相视,傅笙只觉心中一痛,说不出的难受。
  容貌对于女孩儿是多么的重要。可是,这只是容貌的事情么?是生死攸关。
  她竟要以这种手段来躲避追杀,这是生活在何等危境下。
  江陵似是看出了他们的意思,叹了口气:“我若是愿意从此默默无闻只求温饱的话,半点危险也无。可是我不肯。”
  她坐下来,面对傅笙,傅笙已经可以坐在榻上,他也看着江陵澄澈的双眼,江陵说道:“因为我是江宣的女儿,因为我江家人不能就此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不肯。我要做江陵,你们知道的,江陵的陵是什么意思。若是只为温饱求存,从此藏在四面墙内虚耗终身,那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她轻声道:“傅哥哥,你明白的,对不对?”
  傅笙伸手,江陵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然后傅笙温和地说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小时候的陵姐儿,骄傲、聪明、能干。”
  江陵弯起眼睛笑:“所以,你也要变回小时候的傅家哥哥。”不要自责,不要难过,不要背负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傅笙点点头:“好。”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前头听得我想叫好,后头倒听得我不好意思起来。”
  江陵猛然转身,大喜唤道:“章姐姐!”
  门外站着一个婷婷玉立的女子,年已二十出头,红色交领短袄,白色马面裙,眉眼间温婉中带决断,一看便知道并非闺阁女子,正是章家大姐儿章若拙。
  江陵并未在她身后看见其他人,却也管不了这许多,跑过去便抱住了她,叫:“章姐姐!章姐姐!章姐姐!……”
  章若拙嘿了一声:“这会儿叫个不住有甚么用!你回龙游时怎的不告诉我?可把我给气的!”她貌似生气地拍了拍江陵的肩背,下手却极轻。
  江陵不理,只一股劲地叫个不住,章若拙还待骂上几句,却被她这般叫着叫得心都软了,最后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她,声音哽咽起来:“囡囡你可想死我了!你可太没良心了!”  江陵紧紧抱着章若拙的脖颈,摇着头:“我想去找你的,可是你不是去绍兴了么,你不能怪我。”
  章若拙用力拍了下她的背:“不怪你!怪我!我好端端地去绍兴做什么!”
  江陵噗嗤笑:“好端端地去和姐夫开新店呀!”
  章若拙的眼泪被她逗得收了回去,又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方松开手,上下打量江陵,见江陵穿着年轻男子的衫袍,网巾将头发收在当中,只露出一张莹白英气的小脸,消去幼时的圆脸,眉眼宛然。忽又见她凑近自己悄声说:“我妆了脸,回头洗净了给你瞧。”
  她笑道:“这么瞧着全无女子气质,我觉着也是妆了脸。”
  傅笛亦已成亲,本当与章若拙避嫌,只是一则商户人家讲究少些,二则小时他们都常一起玩耍,章若拙婚后也不曾束足家中,家中生意一是纸一是印刷,生意常相往来也是相熟,便笑言:“我们三兄弟甚也没瞧出来,还是拙姐儿厉害。”
  江陵眼睛一溜,看到傅钟满脸好奇,傅笙却只是温和地望着自己并无好奇模样,心中不禁有些不甘,冲傅笙扁了扁嘴:“不给你们看!”
  傅笛失笑,傅钟失望,傅笙低头想了想,笑道:“好吧,求求你给我们瞧上一瞧可好?”
  江陵愕然,章若拙一怔,哈哈大笑:“笙哥儿这嘴!”
  傅笛傅钟惊奇地望向傅笙,傅笙无奈地摊了摊手,江陵想起幼时,她每次说“我偏不!”傅笙总会束手无策,但是胡家弟弟便会说“陵姐姐求求你……好不好?”
  这是……学来的?
  江陵忍俊不禁,笑得打跌,傅笙含笑看着她。江陵和章若拙两人清脆的笑声中,有几人声音同时响起来:“笙哥儿,我们来啦!”
  门外一涌而入几个年轻哥儿。
  首先有人便怪道:“姐姐原来你撇开我们先来了!”声音响亮,身体胖实,正是章家长子章若愚。
  其余几人分别是许志文、童海、胡夏生、祝明豪,都是许家、童家、胡家、祝家的长子。
  江陵于三年半前在自家门前见过他们,三年半后再见很快便都认了出来。
  童海是见过江陵的,他没想到江陵也在,微微一怔,便朝她笑了起来,江陵微施一礼,童海还礼。诸人的目光本都在病榻上的傅笙身上,这下子全转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江陵和童海。
  江陵笑起来,调皮地用手指了指傅笙:“各位哥哥,正主儿在那里,先瞧瞧他呀问问他。”
  傅笙噗一声笑,伤口便有些震着了,他也不觉痛,只笑道:“不用问,我一切都好,过几日便可以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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