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微的风从苍茫天地间吹来,她曾无数次在这样一个微风的天里,偷偷地看着师尊所在的寝殿。
凤鸢一见慕南枝周身属于问心石的禁制解脱,立即跃身而上,在她跌倒之前扶住了她,为她遮住了所有异样的目光,“吱吱别怕,师姐在这里。”
凤鸢凝视着慕南枝的目光温和而慈悲,就像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可以得到宽恕谅解,有那么一瞬间,竟是和慕南枝记忆最深处师尊凝视着她的目光一般无二。
有这样目光的人,最是温柔,温柔到让人沦陷,却也最是无情,无情到兼爱众生,可却一丝一毫的偏爱都容不下。
“师尊......师尊,南枝错了,可是......”恍惚间,她竟是看见了洛迦,“可是......我真的服用了炼魂丹的!怎么会没用呢?怎么会呢?”
方才面对宗门众人的指责还仿似镇定自若的人,在对上凤鸢目光的瞬间,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般。
慕南枝紧紧抓住凤鸢的手臂,深刻得像是要牢牢锁住凤鸢。
凤鸢不知道慕南枝为什么把她错认成了洛迦,但却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刺激到她,因此她只是顺着她说下去,“我知道你服用了炼魂丹的,没事的,会没事的,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议论已是甚嚣尘上,宗门弟子眼里的指责更是难看,她不忍心不久前还天真活泼的小师妹变成这样,只能先抱住慕南枝,又掐了一个静声诀。
可即使是掐了静声诀,听不到他人的议论声,慕南枝却已经完全陷入恍惚,把凤鸢认成了洛迦,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惶恐着、反复地求问着凤鸢,
“师尊,南枝不是有意的,我很努力地收好心思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没有奢望过您真的能娶我,我......我只是想一直陪在师尊身边......”
说到后来,她已是明显的语无伦次,泪珠一颗颗滚落,被打湿的眼睫犹如枯萎的秋叶。
凤鸢没立即开口,因为她无法对小师妹的感情感同身受,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慕南枝眼里骤然迸发出惊恐至绝望的哀戚,握住凤鸢手臂的力道也越发地大,“师尊,您怎么惩罚南枝都好,求求您不要逐南枝出师门好不好?”
慕南枝已经快要神智不清,却握得很是用力,像是一定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心安的答案,甚至就要跪下求她,凤鸢有一瞬间脸色微变,旋即又忍住了,正想开口安慰,却突然发现自己手臂上的力道消失了。
方才还醒着的慕南枝身体骤然软了下去,她赶紧接住了她。
慕南枝倒下后,苍栩的身影便露了出来,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寒,“她现在情绪起伏太大,你安慰不了,不如让她安静睡些时辰,等大师兄来开导她。”
凤鸢:......
虽然师姐你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能不能不要如此简单粗暴地打晕师妹!这不符合你清冷完美的人设!你人设崩了!
不......等等,如果人设没崩,她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师姐是因为小师妹是情敌而不舒服,所以打晕了小师妹?
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竟然顿时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相处多年的小师妹竟然是情敌,这氛围,能不微妙吗?姐妹因为男人而反目成仇,那可不就是古早虐文的开端吗?
凤鸢扶好慕南枝,用一种很是微妙的眼神看向了苍栩。
师姐,你实在太苦了,不仅要把对师尊的爱藏在心里,还要照顾自己情敌。
谁能有你惨!
第5章 世界要毁灭了 师姐竟然可能笑了!
苍栩却是微微蹙了蹙眉,毕竟凤鸢虽然平日里一向不着调,但也没像今日这般异常频频过,但话到嘴边,到底是成了,“这样看着我,手臂不疼了?”
凤鸢陡然惊讶,“师姐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不应该啊。
“受伤?”苍栩眉心蹙得更紧,下意识地就想拉过她的手臂,看她手臂是真的被掐伤了,还是如何了,可方才一抬手,却又觉不妥。
他蜷缩着险些伸出的右手,左手握紧了却邪剑,却邪剑似乎察觉到了主人骤然起伏的心思,嗡鸣阵阵,他强行压住了却邪,“你手臂怎么受伤了?”
凤鸢一听苍栩的话,隐隐约约察觉到他应当是不知道她受伤了的,那他怎么问她疼不疼?
等等,方才师姐打晕小师妹的时候,掐好是小师妹抓得最紧的时候,难道......
她试探着道,“还是师姐关心我,我是受伤了,方才被小师妹掐得好疼好疼了。”
她满脸悲戚地缠上苍栩,“师妹受伤了,要师姐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
凤鸢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眼见着她抱着慕南枝都能缠上她,还要垫着脚尖凑到他脸边,苍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旋即把剑一横,抵在两人之间,低声呵斥,“凤鸢!”
凤鸢却是个没脸没皮的,半点不怕苍栩的呵斥,毕竟比起三师叔,师姐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她继续凑上去,“师姐别害羞嘛!实在不能三样都拥有,我就要抱抱就好!”
三师叔和师姐都喜欢管教她,最大的不同就是师叔是真的严厉管教,师姐却是口头教导,还三天两头就被她气得头疼。
凤鸢再进一步,苍栩就不得已再退了一步,但声音显然更加严厉了,“站好!身为衍苍阁阁主入室亲传弟子,言行如此无状,成何体统!”
凤鸢虽然还想再进一步,但每当苍栩这样严厉的冷着脸,就是他真的快要生气了,不能再逗了。
她也见好就收,站好,不情不愿地道,“好嘛好嘛,我知道了。”她暗自嘀咕,“被掐疼了想要抱抱都不给,师姐已经不爱我了!”
苍栩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道,“没受伤就好,我们先处理慕南枝的事情。”
思忖片刻,他到底是又开口道,“胡闹要分清楚场合,你忧心慕南枝还胡闹,你也不小了,怎么还长不大?”
“嗯嗯嗯,师姐,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胡闹了。”她本也不想在这时候逗他,只是她的伤,师姐知道了也没用,倒不如不让他担心。
苍栩是不信凤鸢的话的,毕竟她从来就是知错认错,但死不改错的性子。
可看她没了生气、蔫蔫的模样,他最终只是从封灵袋里取出一个玉瓶给她之后就别开了视线,转头看向问心石旁,今日主持收徒大测的内门弟子莫佑安:“余下考核恐怕要全权有劳师弟了,慕师妹之事,我和凤师妹会亲自带她上山向掌门师伯禀告。”
苍栩今日会下山,并非是曲见真口中的下来看看有没有资质较好的弟子,而是临时受掌门曲柏舟所托,和莫佑安一起主持收徒大测,毕竟掌门事务繁多,即使是为表对收徒大测的重视,在最初露一面已算是难得,又怎会有时间亲自主持。
因此他要离开,自然是要先将事务交托清楚的。
苍栩虽是性子清冷了些,可天资和相貌都是极好,在宗门中一向是受人追捧的存在,他这样看着一个内门弟子,纵然莫佑安一向沉稳,此刻也紧张得连言语间都略微磕绊,“师姐言重了,我会处理好今日大测事宜,苍师姐尽管放心!”
苍栩微颔首,又嘱咐了些话,莫佑安都一一应下。
慕南枝虽是洛迦的亲传弟子,却不似某些内门弟子那般傲气凌人,是极其天真浪漫的性子,与其他弟子完全能打成一片,如今虽是知道她犯了这般弥天大错,莫佑安听完了苍栩的嘱咐,临到后来,犹疑了片刻,到底是有些担忧,“慕师姐她......没事吧?”
方才他站得有些远,没看清慕南枝是怎么倒下的,还以为她是因为刺激过度,接受不了晕了过去。
“没什么大碍,只是晕过去了。”苍栩唤来了宗门仙鹤,抬手间就将早已晕过去的慕南枝的身体放在了仙鹤背上。
凤鸢则在苍栩向莫佑安交代收徒大测事务时,犹豫了片刻,掐了个诀封印了前来拜师的弟子及一些修为较低的宗门弟子的记忆。
纵然此举不该,可也唯有此法能将对师妹和宗门的伤害降到最低,至少,这件事只在宗门内流传,也比天下皆知要好。
至于修为高的内门弟子的记忆,她抹不了,还在这里的曲见真应该可以帮她,让那些内门弟子暂时不要继续议论此事。
凤鸢弹了颗珠子到不远处的曲见真身上,本来还有些许缓不过神的曲见真察觉到凤鸢的动作,又捏破了那颗传音珠,立即明白了过来,眨眨眼后向她点头,表示明白了。
“处理好了?”苍栩走了过来,“那我们走吧。”
这话显然是对凤鸢说的。
苍栩已是交托完了事务,又安置好了慕南枝。
凤鸢却是反应了下,直到苍栩冷然的目光从问心石下的弟子身上扫过,她才一个激灵地回味过来,师姐知道她方才做了什么了!
她小心观察苍栩面上的表情......行趴,还是没有表情。
于是她决定直截了当地问,毕竟跟师姐这种性子的人,还是直来直往比较好,“师姐看见我方才做什么了?”
“看见了。”慕南枝被苍栩送上了仙鹤,他和凤鸢却是可以御剑的,只是他却一反常态地踏上了另一只仙鹤的背,“先上来吧,我们该上山了,在这里耽搁得越久,你方才做的事情就越会让人起疑心,只要有人记得住,就会有人议论。”
凤鸢震惊地看着仙鹤上的苍栩,这般重规矩的师姐竟然看见了她的动作却没有阻拦?!
师姐,短短一炷香之内,你已经崩人设两次了!
凤鸢内心戏虽多,但动作也没慢,一边不可置信地在心里惊讶,一边已经踏上了仙鹤。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苍栩解释道,“你这般做,尚且算不得包庇了她。”
仙鹤颇具灵智,能闻人言,苍栩吩咐了仙鹤去往藏云阁后,又问凤鸢,“此次下山历练,可还习惯?可有受伤?”
以她的修为,慕南枝纵是力道再大,也该伤不了她才是,还是她真的没什么受伤,只是被掐疼了?
“还挺习惯的,好些地方挺有趣的。”凤鸢一向喜欢与人闲聊,只是愿意和她闲话的人很少,此番苍栩竟然主动问起,她虽是因为小师妹的事而兴致缺缺,但师姐鲜少主动问,如今主动问了,她倒也捡了些有趣的事说。
她一直注意着苍栩,就准备在他露出不耐烦神情时就住口,可从始至终,他都是安静地听着,从不打断她,倒是偶尔会回应几句,让她知道,他并非敷衍,而是真的有用心地在听她讲话。
末了,她又笑着道,“对了,师姐,我发现世俗界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那个地方叫梵城,等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说起梵城的时候,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眼角眉梢似乎有稍纵即逝的笑意泛过。
虽然可能是看错了,但凤鸢还是感到震惊。
世界要毁灭了,师姐竟然可能笑了!
难道是师姐曾经去过梵城,而且在那里有段美好的回忆,所以才在她一提起梵城的时候就笑了?
她探寻的目光凝视向苍栩。
苍栩却已是错开了目光,翻手掐了个诀,开了藏云阁空中的禁制,才应了凤鸢一声,“嗯。”
凤鸢被苍栩那转瞬即逝的笑给砸蒙了,此刻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他那一声“嗯”竟然是在回答她。
回答她什么,回答说要带他去梵城看看那句话?
师姐果然对梵城有美好记忆吗?
日夜都不休息的师姐竟然想去梵城看看,这不是有美好回忆是什么?
她正想试着试探一下,却没想到藏云阁就到了。
仙鹤毕竟是飞行极快,也就是苍栩打开禁制不久,就到了藏云阁。
藏云阁名为藏云,却并不与衍苍阁的苍茫云海相似,而是连绵起伏的雕梁画栋隐于春色里,掩藏在重重云雾之中。
到了藏云阁,正想再开口的凤鸢立即敛了神色,小师妹这一关,除却师尊,最难过的便是掌门师伯和三师叔这里,现在掌门师伯若是得知了消息,必然震怒不已,谁也劝说不了什么,但她若是嬉皮笑脸的模样进去,搞不好会火上浇油,“师姐,到了,我就先下去了。”
不等仙鹤落地,她便率先掠到另一只仙鹤上抱起了慕南枝。
苍栩本来还想再追问凤鸢到底有没有受伤,但看她还能抱起慕南枝,又这么活蹦乱跳,倒也不像受伤了。
看见她一蹦三跳,他忽然又觉头疼,却也拿她无法,他从来管不住她。
等他那只仙鹤落地,她也已抱了慕南枝落了地,他转身间,眼角余光里是极其漂亮的五彩羽一闪而逝,临到唇边的话便改了口,“问心崖上的动静不小,掌门师伯想来已是明了因果了,我一人进殿去禀告就好,大师兄今日来藏云阁找谢师兄叙旧了,午时便要下山历练,你先去找大师兄,说清楚小师妹的事,大师兄若是在,至少可以试试劝说师尊。”
凤鸢没想到容鹤洲竟然就在藏云阁,而且午时就要下山。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都快午时了,她顿时不再耽搁,将慕南枝交托给苍栩后,转身就要离开了,“师姐你绝对是故意的!竟然不早点告诉我大师兄要下山了,这都快午时了,我这就去找大师兄。”
“嗯,去吧。”苍栩只道,“掌门师伯已是知道消息,我应当很快就会出来,若掌门师伯没有别的吩咐,我到时便来寻你和大师兄。”
凤鸢点头就跑了。
苍栩目送凤鸢离开后,掐了个诀将慕南枝重新放回仙鹤身上,才往主殿去了。问心崖上设有宗门阵法,想是曲柏舟已是知晓了问心崖上的异常,他往主殿而去时,守值的弟子都是直接向他行礼。
进入主殿,那一闪而逝的五彩羽再次出现。
是凤凰。
灵兽易寻,但似凤凰这样的瑞鸟却极难寻得,整个玄天宗,乃至仙门里,也唯有玄机阁阁主曲桑数百年前于一处神殒之地找回了一颗凤凰蛋,孵出了凤凰“衔月”。
衔月在藏云阁,三师叔肯定也在。
果不其然,主殿之上,掌门曲柏舟与玄机阁阁主曲桑端然而坐。
掌门曲柏舟是渡劫期修为,玄机阁阁主曲桑修为虽低于曲柏舟,却也是大乘期的修为,两人即使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可属于高阶修士震怒时的威慑却也能压得殿内弟子不敢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