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宁归
时间:2021-02-26 10:53:01

  苍栩从那只凤凰身上收回目光,从容不迫地走近,欠身行礼:“弟子苍栩见过掌门师伯,三师叔。”
  从两人身上隐约的怒意便可明白两人已知晓了问心崖发生的事,倒也不必苍栩再多言,只需简明扼要的陈述实情即可。
  苍栩禀告完,曲桑站起身,那一身胜雪长袍随着她缓步下台阶而逶迤垂落,如高山白雪,“问心崖上之事,你和阿鸢处理得很好,此事事关宗门声誉,慕南枝要罚,但不宜外传。见真和佑安到底年纪轻了些,不如阿栩你谨慎,你过些时辰便下山去,确保此事不能外传。”
  “弟子明白。”苍栩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徒弟仰慕师尊,于宗门声誉来说,是绝对的污点,但于慕南枝来说,这也是一个轻判的可能。
  “嗯。”曲桑微颔首,又问,“慕南枝呢?”
  她的声音如霜雪,此刻更是含了三分冰寒。
  “慕师妹昏睡了过去,暂时被弟子安排在殿外。”苍栩面不改色地执剑回禀道。
  曲桑只是性子冷,却并非凶恶不讲理之流,何况慕南枝是洛迦座下最小的弟子,又天真浪漫、勤奋刻苦,往日里她待慕南枝一向是极好,只是没想到她竟存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因此,她闻言,微蹙了蹙眉,倒是没有别的表示,只是那一身的怒意却到底未能消散。
  曲柏舟和曲桑是兄妹,性格多少相似,只是曲柏舟身为掌门,威仪更重,也不似曲桑心软,径直吩咐了身边弟子先将慕南枝收押于清规殿后,又向苍栩道:“今日之事,你与阿鸢处理得极好,但阿栩,凡心未断是心有杂念,是不该,是不能,也是不利于修行,你须谨记,不该有的心思万不可有。你的师尊受仙门众人景仰的玄微仙尊,是仙门之首,他在,方能得守护天下安稳,他的肩上是苍生社稷,你身为他的弟子,也必当以身作则,可明白?”
  这是敲打,是防范于未然。
  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苍栩修为虽稍低于曲柏舟,可他是剑修。强大的威压之下,他面不改色,只恭敬地垂眸躬身,“弟子谨记师伯教诲。”
  苍栩生性清冷,应是玄微座下三个女弟子里最不易动情的,思及此,曲柏舟稍敛了气势,“我已传信与你师尊,让他尽快回来,你便先行去处置宗门大测余下的事宜吧。”
  “是,弟子这便下山。”苍栩很清楚曲柏舟和曲桑正在气头上,若是现在为慕南枝求情,只会触怒两人而已,便姿态沉稳地行了礼就转身退下。
  从始至终,他都冷然淡定至极,回话更是句句简短,能不多言便不多言。
  曲桑看着苍栩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想起从封灵镜里看见的那一幕,那一身隐约的怒意隐有加重的趋势,她蹙眉,“兄长,师兄还未有回信吗?”
  以曲柏舟的修为,从玄天宗传信至诲海,不需一炷香的时间。而以洛迦那一身不知何几的修为,只要收到传信,回信不过是一息之间。
 
 
第6章 大师兄   不是你想的那个大师兄!
  “尚未。”曲柏舟催动灵力,雾云渐渐盘旋成镜,“诲海封印已有三千余年,近来封印松动,魔气四溢,师弟此去诲海也是为此,只怕现下正忙于加固封印,暂且没有时间回信,倒是可以试试封灵镜能否看到师弟。”
  曲柏舟是渡劫期修为,修习的又仙门正派功法,灵力纯正浩大,源源不息,封灵镜在灵力的加注中渐渐在空中形成。
  曲桑走到曲柏舟身边,封灵镜已完全凝实,她拂袖一挥,与曲柏舟同时加注灵力在封灵镜上。
  然而就在曲柏舟念出诲海洛迦时,凝聚成封灵镜的雾云骤然溃散,如能倒转星河的绵长气息划破虚空,反噬向对封灵镜灌注灵力的两人。
  曲柏舟纵然是收息极快,却也不可避免地胸口一窒,灵气混乱,他稍稍运转了一周灵力才缓了过来,就要去扶曲桑,却见她唇边骤然溢出一抹血色。
  “师妹!”曲柏舟立即扶住她。
  曲桑被反噬的气息掀倒在地。
  她呕出一口血后,缓慢起身,取出一方素白的锦帕擦净唇角血迹,“兄长不必担心,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收手慢了,遭了些反噬,调息些时辰即可。”
  “好,那你先调息。”曲柏舟道。
  曲桑微颔首,盘腿阖眼坐下,开始调转灵力。
  曲柏舟确定曲桑并无大碍后,蹙眉看向已经溃散的雾云,方才的反噬并非是玄微有意为之,而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以封灵镜窥探他们行踪的本能告诫,按理来说,若是修士之间修为差距不算太大,只要查探那人收手够快,都不会遭到反噬。
  可他已是渡劫期修为,却依然遭此反噬,那样浩瀚磅礴如山河流转的气息,玄微到底是何修为?
  震惊的又何止曲柏舟,曲桑心间百般滋味。
  她会受伤如此,不仅是因为修为低于兄长,更是反噬力量认定她心思不纯,若非师兄一向仁慈,她恐怕会伤及经脉。
  只是师兄竟一直认为她的倾慕是心思不纯吗?
  曲桑调转灵力间,忽觉心口滞涩。
  **
  藏云阁姓谢的内门弟子,还和大师兄交好的,只有一个——掌门师伯的大弟子,谢无妄。
  说来也有意思,谢无妄虽为掌门大弟子,却生性不羁,可偏偏,不喜束缚规仪的谢无妄又和克己复礼的大师兄交好。
  谢无妄的忘念殿不远,凤鸢几息之间就到了,只是却没看见大师兄的身影,倒是谢无妄,一贯懒散地睡在软榻上,不知拿着本什么闲书在看——之所以肯定是闲书,是因为谢无妄会睡着看的,从来不会是正经书。
  谢无妄虽散漫,却修为颇高,凤鸢来的时候也未曾故意隐藏自身,因此就在她气息甫一靠近的时候,他就察觉了,“让我来看看,是什么风,竟然把我们凤师妹吹来了我忘念殿。”
  “谢师兄别来无恙啊。”凤鸢干净利落地翻|墙而入。
  谢无妄见到凤鸢那恣意散漫的姿态,眉心就没控制住地抽了抽。
  分明仙尊和凤鸢的几位师兄师姐都是严于律己的性子,怎么就教出来了这么个比他还随性的凤鸢?
  好好的门就在她身边不到一寸的地方,偏不走,非要翻|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做贼的。
  可要说她不走门吧,有时候她又偏偏喜欢走门,总之,怎么高兴怎么来就对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师妹可不是来跟我叙旧的吧?”一进来眼睛就在四处瞟,怎么也不像是来找他的。
  “今日是来找大师兄的,改日有空了再来和师兄叙旧。”凤鸢毫不尴尬地笑笑,如实道。
  她的目光逡巡一周,还是没发现容鹤洲,索性便直截了当地问,“大师兄已经下山了吗?”
  这还没到午时呢,难不成是提前走了?
  “大师兄?”谢无妄挑眉,“慎则?”
  容鹤洲,表字慎则。
  “对啊。”难不成她除了容鹤洲,还有另外一个大师兄?
  “三师姐说大师兄来找师兄你叙旧,午时便要下山历练了,我有要事找大师兄,所以过来了。”她问,“大师兄这是提早下山了吗?”
  苍栩骗凤鸢说容鹤洲在他这里?
  苍栩骗她做什么?
  谢无妄暗自疑惑。
  可他也明白,以苍栩的性子,骗凤鸢绝非为了戏耍。
  “慎则啊。”他放下书,姿态闲散地坐起身,“没下山呢,他今早传信跟我说不过来了,现在估摸着还在断仙崖下的寒潭里呢。”
  “寒潭?”凤鸢略微疑惑,难道大师兄是不准备下山历练了?不过临出门突然改了念头,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她就经常这样。
  “多谢师兄了!”她微微一笑,执剑行了谢礼之后就离开了,“今日叨扰师兄了,等过些时日再来找师兄切磋叙旧。”
  “切磋?”谢无妄一脸嫌弃,顺势抄起手边的软枕就砸了过去,然而凤鸢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就砸不到,“那你还是别来了!让我清静清静。”
  丹修和剑修切磋,切磋什么?她是想单方面殴打他吧!
  他没这种想殴打师兄的师妹!
  **
  清规殿独立于七阁之外,是执掌宗门奖惩的存在,就设在断仙崖之前。
  若无意外,今日小师妹应当就会先被关入清规殿。
  凤鸢绕过清规殿,飞往清规殿后的断仙崖。
  断仙崖极高,又有浓雾缭绕,一眼望去看不到崖顶,只能看到飞流直下的瀑布。强劲的水流急冲而下,冲击进深不见底的水潭里,唳啸百里,方圆数里都水雾深深。
  那冰寒刺骨又汹涌卷动的水潭便是寒潭。
  凤鸢临到潭边便收了剑,断仙崖虽是天罚之地,断仙崖底的寒潭却是修炼的极佳之地,若是往日,少不得有许多弟子在此修炼,只是今日宗门大测,连修为较高的内门弟子不少都去山下了,倒是没什么人在。
  人本就少,容鹤洲又极为显眼,她的目光扫过去,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冲击力极大的水流之下,容鹤洲安然阖目盘坐,他的周围像是形成了屏障,水流悉数绕开,月白衣衫分毫不湿,墨发以月白绸缎束起一半。
  即使只是这样远远望去,他身上内敛清雅的气息也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了心神。
  凤鸢低头找了找,最后捻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树叶,径直弹了过去。
  柔软的树叶锋利地划破水流,在即将划到容鹤洲的结界时,他蓦然睁开眼,修长如玉的手指准确无误地夹住了那片如同刀锋锐利的树叶。
  树叶静止在他食指与中指间,但他白皙漂亮的手却分毫不伤。
  凤鸢见容鹤洲睁开了眼,立即抬手示意,“师兄!”
  水流声虽大,可凤鸢和容鹤洲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他听到了声音,便一眼就看见了她,“阿鸢?”
  “是我!”凤鸢立即点头,正在她要叫他过来的一息之间,方才还在潭中的他已是到了她面前。
  骤然靠近的年轻男子眉如墨画,目光温和,当那双淡泊宁静的眼微含了笑意垂眸看向她时,犹如清风朗月入怀,连不远处喧嚣的水声都消失不见。
 
 
第7章 不能慌   她是最胖的!
  “这次怎么提早回来了这般多?”
  容鹤洲的声音温凉低醇,仿似阳春三月里的江南烟雨,透出令人心安的朦胧温柔。
  不过眨眼之间就到了她眼前,大师兄的修为又精进不少,凤鸢眨眨眼,“因为想收徒弟了,所以提早带了徒弟回来给师尊和师兄师姐你们看看。”
  “徒弟?”容鹤洲眼里笑意更深,轻抚了抚凤鸢的头,“看来我们阿鸢长大了,竟然也要收徒了。”
  是长大了,他第一次见她,她不过才五六岁。
  一转眼,她却都长大许久了。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天色不算好,是师尊亲自抱着她回的衍苍阁。师尊虽悲悯众生,待入室弟子也极尽耐心,却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更别提这般抱着一个人。因此那一日,他意外地多注意了这个师妹一眼。
  “师兄,阿珩的事情等日后再仔细与你说,我现在来这里寻你是有要事。”凤鸢抓住在她头上作乱的手,能不能别坏她发型?她不要面子的呀?
  她简短地概括了一下在问心崖上发生的一切,至于小师妹对师尊的感情有多深,想必不需要她点明,以大师兄那一点就透的性子,必然能想起往日里小师妹的所作所为。
  “弟子倾慕师尊,小师妹的修为怕是保不住了,而且小师妹还是在宗门大测上被问心石发现执念已是如此深,按玄天宗律令,小师妹可能被罚入断仙崖至少数十载,若是百年,别说修为,只怕灵根也难保,所以我想请师兄劝劝师尊。”
  眼见着一向温和的大师兄眉目微沉,怕他觉得慕南枝被罚是罪有应得,凤鸢又赶紧补充道,“大逆不道地倾慕悉心养育自己的师尊,小师妹是做错了,可却不该得到这样重的刑罚,这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那般,其实还不如要了她的命呢。至少,该给小师妹一个改过的机会,对不对?”
  容鹤洲却是沉吟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知你忧心南枝,也知你想我劝说师尊是为了帮南枝,只是此事恐怕没有那般容易。”
  “师兄的意思是?”凤鸢心里一凉,迟疑着问道。
  大师兄是觉得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师尊慈悲处事,却也恪守戒律,南枝此番触犯门规,必定保不住修为,也必定被罚入断仙崖,毫无转圜的余地。”
  “这......”
  容鹤洲注视着凤鸢的眼里,沉着夜色般的深邃,浮动的流光映入,却又透出佛门般的温和宁静,“但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南枝犯的并非是不可饶恕的过错,师尊定会保南枝的灵根不受损。”
  听容鹤洲这般保证,凤鸢却没能松口气,她想起了方才慕南枝神思恍惚时的话,迟疑着问道,“师尊......会逐小师妹出师门吗?”
  凤鸢眼里的期待显而易见,容鹤洲罕见地迟疑了片刻,“我不能确定。”
  “???”
  凤鸢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些师兄妹里,唯有大师兄是最了解师尊的。
  不,或许也不能说是了解,而是大师兄是师尊赋予厚望、用心教导,极有可能成为玄天宗宗主的弟子,他的思维方式,是最接近师尊的。
  所以有很多事,想知道师尊会如何做,可以直接问大师兄是如何想的。
  “若南枝只是初犯,师尊此前不知,也并未提点过,那南枝倾慕师尊,哪怕现如今执念已深,于师尊而言,也算是她一时走岔了道,是他教导不严之过,师尊会给南枝改过的机会,可若是......”容鹤洲没说完,可言下之意已很是明显。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改过是知分寸明事理的一个过程,可若是知错不改......
  凤鸢开始怀疑人生,“应该、大概、也许、可能,师尊之前没有发现过吧?”
  她开始思考师尊有没有发现过,可师尊收小师妹为徒时,她已长大成人,时常下山历练,能亲自看到师尊与小师妹相处的时日不多,以致于她实在无法得出个肯定或否定的结论,一直在两者间徘徊,情感上倾向否定,理智上又倾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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