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大家都那么想,我也有个人的坚持。”作之助平静地摇摇头,“而且您所持有的,也不是多数人的想法吧?”
珍香沉默了一下,笑容清浅:“或许吧,但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因为我是鬼杀队的当主,我的责任就是带领大家打败鬼,消灭鬼,向最终的胜利不懈努力,如此而已。”
作之助一时无言。
他觉得此时这位主公大人需要被人安慰,但他并不具备此种资格。他只是个偶然得到青睐的实习期保镖,并且还处于试图辞职的状态,实在没有什么理由逾越,出言表达关心。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
珍香敛起笑容,侧过头看了眼作之助:“其实啊,我很好奇作之助为什么决定放弃打打杀杀,但直接问的话说不定要被你拒绝回答,所以我就用我的一个秘密来与你交换吧。”
她回头继续欣赏夕阳,不给任何被拒绝的机会就紧接着说道:“我啊,其实活不了太久,别看我现在很健康的样子,实际上正处于如果不好好努力抗争命运,就要死掉的状态。”
她说的很轻松,就像在随口评价天上的云朵,但作之助直觉这是实话。
红发的青年不由感觉到心情沉重,他不明白箴乡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难道是想求助吗?
但是向一个除了杀人就没什么其他才能的前杀手求助,前杀手也会感到很无助的。
珍香眨眨眼,又重新微笑起来:“产屋敷家是被诅咒的家族,千年前祖上出了个鬼舞辻无惨,那之后就无人能活到30岁了。鬼舞辻无惨是所有鬼的源头,它是最初之鬼,也是百鬼之王,一直活到今天。很讽刺对吧?就仿佛整个产屋敷家族的人的生命都被吸走了,顺着看不见的血缘纽带源源不断输送给鬼舞辻无惨。”
说完,她才又重新看向作之助,并真的被作之助此刻的表情逗笑了:“你为什么一脸便秘的样子?好了,让我也听听你的秘密吧。”
作之助心情复杂地说道:“并不算秘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告诉别人而已,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决定不再杀人,是因为我觉得会夺走他人生命的人,没资格书写人生。”
[咦?这是什么神奇想法?类似于吃兔肉的人没资格养兔子这种观念吗?]珍香感觉惊奇。
她之前其实有猜测过,但能想到的都是些情节套路的虐心段子。
比如作之助失去了爱人于是幡然悔悟啦;又比如作之助杀人之后发现自己是误杀然后幡然悔悟啦;又又比如作之助杀人之后发现通过书信柏拉图式交往了三年的恋人失联了,追查之后才知道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恋人,于是痛不欲生幡然悔悟大彻大悟……
罪过罪过,都是些好失礼的猜想。
但实际情况怎么感觉比虐心段子还无厘头?
系统随口附和着:[兔子,好比喻。]
[系统你好敷衍啊,你也想个类似的嘛,快想想快想想。]
[呃……那就,盗文的人没资格活下去?]
[妙啊!]珍香大喜,恨不能拍案称奇,[够狠!但是我喜欢!这也太对了吧!]
于是珍香瞬间就理解了作之助的想法:“原来如此,所以你想成为小说家?”
“是的,有人鼓励了我,然后我也确实想试试看。”
“怪不得作之助不但不愿再杀人,也不愿杀鬼。”珍香点了点头,“鬼也曾经是人,是接续在‘生命’之后的‘错误生命’,拥有着‘扭曲的人生’。这样的话,作之助,能够拜托你一件事吗?是私人请求。”
“什么?”
“将来创作一本描写鬼的书吧。”珍香紫色的眼眸中氤氲着深远的光彩,“鬼是一种可悲的生物,被消灭后就连尸骨都无法留存,如果它们的故事能被文字记下,哪怕只是寥寥几笔……”
……感觉也就有了些微末价值,似乎曾经存在过这件事也变得有意义了。
不过说到底,鬼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存在,不过是这世界绝望本质的派生之物罢了,就算写成书记下来也不会真的有价值的。
啊,关于这点对鬼舞辻无惨大不敬的想法,可一定不能让系统知道。
作之助感到了苦恼:“如果要描写鬼,就得先对鬼有了解才行。”
“是呢,的确是这样没错。”珍香狡猾地说,“或者多问问了解鬼的人,比如我。”
居然还能这样说。作之助不由自主产生了佩服的情绪。
怪不得箴乡在这个年纪就能领导一个组织,和箴乡相比,他真是普通到极点。
“作之助不想当保镖的话,就单纯当我的友人吧,我会提供资金来资助你写书。若你不希望被资助,那便算作我对你的投资行为,今后请努力创作出能大卖的小说,多多赚钱来回馈我。”
“啊……”结果本意是谈辞职,却说着说着就变成这样了。
作之助有些讷讷,他终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无法用语言来评价箴乡这番摆在明面上的赖皮行为。
但他倒是可以肯定,他已经被说服了。
做友人吗?他发现自己是愿意的。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作之助最终这样说道。因为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他仍然不想靠近打打杀杀,但在听过箴乡的自白之后,已经无法放下不管了。他忍不住关心箴乡,就像忍不住关心一个人流落到异国来的神乐。
珍香狡黠地笑着:“太好了,放心吧我的朋友,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今后不会再让你杀鬼的。身为朋友,我将全力支持你创作。现在我打算回横滨一趟,你要一起吗?”
“……嗯,一起吧。”毕竟也没法说“不”字啊。
第36章
通过一番交流协商,珍香最终失去了一个保镖, 得到了一个朋友。该花的钱一分不减, 只是换一种名义, 仍然会给到织田作之助。
看似这么加加减减下来, 最后一切又恢复原状。但其实珍香觉得自己赚翻了。
作之助终于不再维持那套毫无必要的社交距离, 不再对着珍香“您”来“您”去的暗示“咱俩不熟”了。虽然对珍香的照顾依然没有比得上对神乐那么“父爱满满”, 但珍香已经感到满意。
比如说当他们路过一处长满野花的洼地,珍香会微笑着感叹:“感觉这些野花十分适合编花环呢。”然后对作之助发起暗示:“你知道吗?朋友之间会互相赠送花环哦。”
然后她就可以得到一个由作之助亲手编织的花环。当然, 她自己也编了个花环送给作之助。
作之助并不是什么心灵手巧的人,但他绝对是个很细致并且富有耐心的人。
起初他只能看着一地野花手足无措地发愣, 在珍香随口指点了两句编织技巧后,就能以严谨的态度一边摸索一边编花环了。
最终作之助编出来的成品美观度一般, 戴在头上却一点都不扎人,内侧一圈经过很细心地平滑处理,相当体贴。
以及最后为了不显得厚此薄彼,作之助还给神乐也编了个花环, 三人并肩走在路上, 仿佛一位年轻父亲带着一双儿女郊游踏青……
所以作之助到底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这么有父亲的气息啊?是某种BUG吗?
花环维持半日后蔫掉了, 神乐就把它们一起串到一棵树的树枝上, 还信誓旦旦地说:“这样有好吃懒做的鸟需要筑巢时,就可以用上现成的材料阿鲁。”
珍香很想问:“为什么要强调是‘好吃懒做的鸟’?”
但最终接话的人是作之助,因此珍香的疑问永远也得不到解答,作之助只会说:“这样啊,神乐想的很周到。”
什么周到啊!你就不能稍微吐槽一下吗?!
珍香好心累。
在以上快乐之外, 珍香慎重思考了自己的情况,认为自己确实不能再把作之助当成战斗单位使唤了。
好好一个未来的大作家,没必要在人与鬼不死不休的战斗中陷那么深,平时跟着她一起到处取取材,危急时刻保她一命就足够了。
但这也造成了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之后再遇到鬼,她只能选择消极撤退。
她甚至不能单独派神乐上。因为神乐还没强大到独立打鬼不用人操心的程度,如果神乐上了,作之助就没法独善其身。那最终他们之间就要产生成矛盾。
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珍香暂时没想好,于是决定在想好之前就不去接触鬼了,晚上早睡白天早起,跳过黑夜时段。
反正她刚在那田蜘蛛山露过面,鬼舞辻无惨有可能会察觉到什么,接下来一段时间比较适合冷处理。
考虑到这趟出门也有些日子,横滨的中原中也那边肯定已经把身世谜团调查差不多了,珍香决定返回横滨问问。
他们是在一个平常的天气里回到横滨的,空气中充满了电子信号香甜的气息。
——以上是夸张比喻。
总之,珍香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神乐丢进一家正在举行大胃王比赛的饭店,叮嘱神乐吃好喝好,然后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开机。
在把电话打给森鸥外之前,珍香先联系了「漩涡」咖啡厅。
「漩涡」咖啡厅就是上次她与作之助谈保镖雇佣的地方,当时珍香因为喜欢咖啡厅提供的鲜奶,并且对那一带常见的红褐色砖砌建筑十分喜欢,就与店长多聊了两句。
得知咖啡厅选址的这栋五层楼里,二楼是一家法律事务所,三楼和四楼都空置着,五楼则作为杂物存放层,总体而言是个入住率很低的商务楼。
珍香当时心思就活络了。
她对「羊」那帮接了委托的孩子毫无信心,打算自己私下再重新选个新宅邸。废墟虽然是好地方,但再让别的人在废墟建房子很容易被「羊」发现,造成纠纷就麻烦了,所以珍香把视线投向了横滨市。
市内买房住必定要登记身份,捏造一个假身份虽然不算太难,可是要把假身份维护下去却非常费劲,而且不常住的话也挺浪费,珍香更倾向于租房。
咖啡厅所在的五层高建筑外表十分坚固,据说一开始是按照预防大炮轰炸的标准修建起来。
珍香仔细观察后,认为就算让鬼舞辻无惨亲自破坏,这里也能撑上许久,建筑外观又足够低调,十分符合需要。
于是在离开前,珍香就特意与咖啡厅老板交换了电话号码,并拜托对方帮忙向建筑的权利人传达一下租赁三楼的意向。
这么多天过去,也该定下这件事了。
电话打通后,咖啡厅店长直接给出了建筑的权利人的电话,表示对方同意直接谈价格。珍香便又打过去,与对方交流得十分愉快,三言两语定下了双方都满意的租金。
这倒不是“钞能力”发挥了作用,而是对方居然知道产屋敷家族,还十分善意:“四楼将来大概会入住特别的组织,产屋敷先生不介意吧?您不在这里常住的话,只用支付低廉租金就可以了。”
就这样,珍香在横滨也算得到了一块落脚地,便立刻划出卧室洗手间之类的地方,雇佣工人去进行简单的装修。
尽管如此,一整层还是过于空荡,珍香联想到作之助的个人追求,不禁开始考虑是否要在横滨办个出版社,或者文学杂志社之类的组织。
仔细想想,这样做真的有利可图。新思想与新风尚正不断冲击着名为横滨的港口城市,人们愿意更多的关注文学,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那就这样定下了。珍香愉快地想。
举办大胃王比赛的饭店老板一脸惴惴不安,走到作之助面前小声道:“那个,您是神乐的监护人吗?比赛已经结束了,神乐是第一名,奖金我们会奉上的,因此可否请她停下来?这样吃下去实在令人害怕……”
珍香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许多食客正众星拱月一样围绕着神乐,各个脸上都是膜拜神灵的狂热表情,而神乐几乎要被面前的空碗完全挡住了。她至少吃下了超出体型六倍的食物,毫无疑问突破了人类极限。
被当成监护人的作之助轻轻摇头:“抱歉,我不是神乐的监护人。”
饭店老板顿时露出崩溃的表情,好像人生最后的指望也被无情抹除了。
老板已经不是害怕食物被吃光了,他现在很怕神乐吃出个三长两短,当场去世,他要惹上人命官司。
真是没有我就不行啊。珍香无奈地想,主动站出来用三言两句安抚好了老板。
这一次珍香倒是用上了“钞能力”:她许诺放弃领取奖金,并鼓励老板用省下来的钱再举办一次大胃王比赛。
自然的,她提前为神乐报了名。
保镖的吃饭问题解决了,之后当然是珍香与友人的吃饭问题:“作之助想吃什么?”
“咖喱,很辣的那种。”作之助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人倒真是对咖喱念念不忘。
珍香自然不会拒绝,便带着作之助又换了家西餐馆去吃辣味咖喱。
西餐馆的店主年近五十,有个很突出的啤酒肚,头发稀少脾气和蔼,做出来的咖喱意外的辣,也意外的香。
珍香吃着吃着就忍不住一边灌水,一边感叹:“活着真好,总能吃到惊喜的食物。”
店主听到了,笑她:“小小年纪,怎么感慨这么老气横秋?”
“并非老气横秋,而是珍惜光阴。”珍香微笑着,“请问有牛奶吗?我快要撑不住了。”
“抱歉啊,但是可以把卫生间借给你。”
“谢谢,但是倒也不必。”珍香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稳着呼吸回答。
[系统,我好想重新投胎换个能吃辣的身体呜呜呜,辣死我了。]
[说什么傻话呢,撑不住你就别吃了。]
[那不行,这个超好吃!如果是过去的我就好了,这种辣度根本不在话下。]
[你以前会吃人类的食物?]
[当然会吃。感觉很奇怪吗?]
[稍微有点。]系统老老实实地承认道。
珍香思索了一下:[啊,没办法跟你形容这种乐趣,毕竟你是个没有实体的系统,真可怜。]
[喂!]系统觉得自己被攻击了,[说不定我以前就有过实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