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趁机泥鳅一样蹿到了童磨面前。
杏寿郎目眦欲裂,就要舍命挥刀去砍童磨——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死在自己前面!
[珍香!快想办法啊!]系统尖叫起来。
珍香被这尖叫震得只能靠直觉大喝:“杏寿郎!停下!”
刚被太宰治突然出现而吓到有所分心的杏寿郎听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卡顿,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积蓄起来的舍命的气势顿时就散了。
本就重伤的杏寿郎吐出一口血,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失去了继续挥刀的力气。
如此正好便宜了太宰治,他轻松挥手向童磨打招呼:“要和我做朋友吗?”
童磨笑:“真的吗?我却觉得你过来是想找机会杀我啊。”
“诶,你居然这么想我,我太受伤了。”太宰治摇摇头,伸出一只手递到童磨面前。
他全身都是破绽,简直毫无防备:“抓住我的手,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那么直接杀死我也可以。”
童磨摆出了意外的表情。
太宰治又道:“我没有说谎骗过你哦,刚才座谈会上我说的故事,还有我认为人之价值只是虚无,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童磨你的观点和我差不多呢,所以我觉得说不定你是可以理解我的。”
[珍香,太宰治这是要投奔鬼了吗?]系统迷迷糊糊地问,对事件的发展它感到应接不暇,以至于思维都不转了。
[你觉得太宰要投奔鬼了?呵呵,那他最好是!]珍香憋不住地阴阳怪气。
如果太宰治是要投奔鬼可就好了,她一定第一时间召集剑士把这个看破她马甲的混蛋乱刀砍死,亲手把这段尴尬的经历永远埋葬。问就是记仇!
太宰治再次靠近童磨,他已经突破了人与人之间安全的社交距离,从远处看他与童磨是那样亲密,作为人类的太宰治似乎是义无反顾投向了鬼的阵营。
作之助追上来的脚步都迟疑着停下了。
“呐,童磨,你是理解我的吧?”太宰治说,眼神希冀,“你一定是理解我的吧?”
在不管何种语境下,一句话反复复读都是强调的意思,意味着情感的层层加深。
到了这个程度,一向以救赎世人为己任的童磨是绝不会拒绝的。它从来都不会拒绝向它求助的人。
“我理解你。”童磨温声道,脸上浮现出慈悲的笑容。这是百年来教徒们虔诚信仰着的笑容,是从极乐世界投映到人间的幻影,是琉璃器皿上偶然掠过的光彩。
很虚假,但是又如此具有神性。
幻影总是转瞬即逝,童磨却让一道幻影在人间留存百年。谁又能说它不信自己的慈悲呢?
太宰治望着这慈悲的笑,呢喃:“谢谢你,童磨。”
冰锥在太宰治背后的空中成型,那是末端有莲花造型的漂亮冰锥,纯净的透明尖端则直直指向了太宰治的心脏。
当那冰锥刺入太宰治背部的同时,童磨暂停舞扇握住了太宰治的手,像是要通过这个动作给予太宰治力量,帮太宰治分担死亡必然会带来的痛苦。
浑身是血的杏寿郎哪怕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身体也不曾摇动一丝,他强打精神立下誓言:“你休想杀死在场的任何人!”
同时,杏寿郎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挥出一刀。
【炎之呼吸——奥义】
【九之型·炼狱】
仿佛来自地狱的熊熊烈火吞噬了童磨。
第54章
太宰治产生要在鬼杀队寻找某样东西的念头, 是从他发现自己竟真在蝶屋安稳住下时开始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一直保持着警惕,从各种蛛丝马迹里找出小箴乡的目的,或者他会很快被安排参与杀鬼的任务。
这才合理,不是吗?
他那少为人知的异能力「人间失格」, 是只要接触就能够消除他人异能的被动能力, 曾经吉田松阳就是看中了他的这项能力, 才会专程找到他尝试实验, 期望能用这项能力消除不死。
但最终的结果是失败的。
那个人实在很奇怪, 异能无效化并不管用,但太宰治又明确知道自己的无效化是一定会起效的, 这样就只有一种可能。
“不死”在吉田松阳身上并不是异能, 而仅仅作为一种特别的状态存在。
当意识到这世界上其实存在着就连他都无法消除的“异常”之后, 他不免更进一步的理解了这个世界的“异常”。
从十多年前开始,异能者如雨后春笋一般从世界各处陆续出现。而在那之前异能是否存在?如今仅是少年的太宰治无从得知。
但他认识吉田松阳之后了解到,阿尔塔纳能量在这世间已经至少存在了数百年。
那么阿尔塔纳能量与异能究竟是不是一回事呢?
经过实验之后可以得知, 的确是同源同质, 但表现不同。对太宰治来说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可以消除别人发动的异能,却不能消除遍布世间的阿尔塔纳能量, 也不能直接把异能者消除成无异能者。
简单打个比喻, 就是他能消除烧水时从水壶嘴冒出的蒸气,却无法消除水壶中的水。
从此以后,太宰治就明确认知到了自身异能力「人间失格」的局限性。也正是基于这点, 他才会在之后对宇智波恭弥的观察中意识到,也许宇智波恭弥就是小箴乡。他没能在握手礼时消除掉小箴乡的伪装,是因为那伪装并非异能。
关于如何识破小箴乡的马甲,各种蛛丝马迹对太宰治来说一点也不难发现,这不是指小箴乡的伪装很糟糕,而是指小箴乡在某方面非但不掩饰,仿佛还在刻意展示马甲的异常。
太宰治数次试探之后发现,宇智波恭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面不改色,无论说什么话都是一个语调,仿佛永远不会生气,永远不会动容,眼神永远不会波动,任何情绪都不在脸上有细微体现,淡定木讷到已经违背常理的程度。
作为对照,同样淡定木讷的织田作就是典型的正常人标准。
在计划开座谈会的时候,太宰治已经肯定了“宇智波恭弥”是一种伪装,但他还不能完全确认这就是小箴乡的马甲。
一直到最后,他刻意询问鬼杀队剑士们为何死战,宇智波恭弥给出的回答才彻底让他确认心中所想。
只有小箴乡会在那种时刻、那种情况下给出那样的回答。那是鬼杀队当主才会拥有、且必须拥有的品质、格局和思想。
“光就是一切的意义。”
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只能是鬼杀队当主,也必定是鬼杀队当主。
老实说,即使成功揭破了小箴乡的马甲,太宰治也觉得自己依然不能完全看懂小箴乡。
从他在蝶屋安稳住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常常感到迷惑,小箴乡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把他从森先生身边带走呢?
不怕脸红的说,若是对他这个人有什么兴趣,那一定要多多创造相处机会才是,小箴乡却毫不在意的把他交给了小忍。
但若要利用他的「人间失格」对付异能之鬼,那就没道理对所有剑士隐瞒他的异能,甚至不让剑士带他去杀鬼场面。
只叫他待在蝶屋生活,这有什么利益可言?
难道小箴乡的目的其实是让森先生感觉不痛快?
若如此倒是非常值得高兴啦,但想也知道不可能。
在不断的提出猜想又自我否定中,太宰治开始刻意搞事,试图把小箴乡引来。之后发生的一切证明他确实成功了。不过在当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谜题上。
他花费掉很多心思去了解蝶屋、了解那些负伤的剑士、了解小护士们、了解蝴蝶姐妹……等等人,且这些人毫无戒心地配合了他。
越是了解,太宰治越感到触动。
他从鬼杀队这些人身上发现了特别的东西。不同以往接触的人,鬼杀队这些人虽然性格各异,有粗鲁的有温柔的、有乐天的有深沉的,但不管是谁,都具有某种同一性。
他们重视生命,却又总是毫不犹豫地不断贴近死亡。这或许就是鬼杀队的凝聚力所在,是让不同的人走到一起共同战斗的核心精神。
太宰治并不喜欢殉道者,他以为自己该是同情这些人的,但实际接触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受到了吸引。
他想要亲眼看看剑士与鬼战斗的场面,他想知道会在生死之间迸发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但大家压根不打算让他参与战斗。
那就自己创造条件吧。他这样想。于是他主动抓住了离开蝶屋的机会,随时关注各种传闻,当他从二层小楼的来历中察觉出或许有鬼的蛛丝马迹时,他知道,就是这里了。
为达成目的,只爱给别人添麻烦却不爱给自己惹麻烦的太宰治,难得一次主动揽下调查「万世极乐教」的活儿。
于他而言,通过调查接触到教祖童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在地牢发现松下先生却是个意外之喜。
他其实一直对两三年前遇到的吉田松阳感到耿耿于怀:“求死就是求活”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对世间充满眷恋却非要找出死掉的方法?为什么觉得长生不死就是错误?
吉田松阳简直太矛盾了!
太宰治其实不是那种遇到谜题就必须解开的性格,但这种关乎生死的谜题实在太抓心了,送上门来的解谜机会他是不会随便放手的,于是他调整计划,把这位松下先生也纳入了局中。
当太宰治顶替信徒进入教团,亲自确认教祖是鬼并发出邀请,最后写好求援字条让鎹鸦送去蝶屋,一切就都布置好了。
之后只要巧妙的拖延时间,等剑士赶来,他就可以近距离看到人与鬼之间充斥着露骨的暴力和死亡、本能和**的较量。
仔细想想,安排长生不死之人与鬼相遇,一定也是很有趣的场面吧?
太宰治不但想更进一步看清人类的本质,也想看清鬼的本质,看清长生不死的本质。
鬼啊,这种可悲的生物,究竟如何看待曾经的同类、而今的食物呢?
若是一般人同时面临这么多疑问,大概只能做出取舍,一个一个去寻找答案。太宰治就不一样了,作为聪明的少年,他全都要。
于是带着这样多的疑问,太宰治主持了一次很有意义的座谈会。
期间他让童磨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从而自愿参与;诱导松下先生产生误会自爆猛料;暗中示意恭弥与织田作配合流程……就这样通过各种细节堆砌,不但成功拖延了时间,还得到了困扰已久的问题的答案。
原来吉田松阳是虚的善良一面,是分裂出来的人格之一。
虚试图毁灭世界,为了阻止虚,吉田松阳才会做出那些矛盾至极的事情,才会在留恋人世的情况下主动求死。
在童磨被消灭之后,虚手中血鬼术变化的刀剑也一同消失了。虚判断败局已定,直接撤退,半句多余的狠话都没说,倒真是个非常干脆利落的人物。
“你确定虚的目的是毁灭世界?”小箴乡在事后这样询问了太宰治。
“确定,虽然虚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也不曾掩饰自己的想法。”太宰治回答。
小箴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关于虚想毁灭世界这件事,还请不要告诉更多人。”
“好。”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主动做了这么多事情呢?”小箴乡就那样平淡地望着太宰治,哪怕已经明白一切都是太宰治的策划,却丝毫不觉得胆寒,仍然用原本的态度去对待太宰治,好似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我记得你有机会自杀时,总会自杀,但这次你没有任由童磨杀死你,还主动帮忙救了你所不认识的杏寿郎。”
“只是稍微对鬼杀队的工作产生了点兴趣。”太宰治说道。
他鸢色的眼眸中泛起点点光亮:“在表面的世界、光明的世界中,死亡一般都远离日常被隐藏起来,因为是被人们忌惮的东西。但是在鬼杀队里不一样,死亡是日常的延长线上的一部分。我想这样才是正确的吧,‘死亡’不是‘活着’的反面,而应该是拼凑成‘活着’的众多机能的其中一个。如果不在近旁观察死亡,也就无法掌握生存的全貌。”
“是这样啊。”小箴乡点了点头,由于还继续披着马甲,所以太宰治看不出小箴乡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但太宰治猜测,小箴乡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平静的。虽然成功策划并把控了整件事发展的人是他,但他觉得那个真正因一切尽在掌握而从容不迫的人该是小箴乡才对。
当他问小箴乡要鎹鸦给蝶屋传讯时,表面看是他成功套路了小箴乡,但事后想想,那时小箴乡其实是顺势而为吧,看破却不点破,纵容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任他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答案。
还有他冲向童磨时,小箴乡什么都不问就默契地帮他叫住炼狱杏寿郎,打断了炼狱杏寿郎舍弃性命的无谓牺牲。
这或许是小箴乡对他的信任,又或许是小箴乡能够撑起一切的气度。
甚至于,小箴乡这一路会带着织田作同行,也是故意的吧?小箴乡知道他一定会和织田作相处愉快。
怎么说呢……太宰治觉得自己已经搞明白了。
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些功利的东西,不是阴谋论也不是放长线钓大鱼,更不是为了让森先生不开心。
小箴乡会把他从森先生身边带走,并对大家隐瞒他的异能力,为的是让他自己亲眼看到这一切,感受这一切,从而主动说出现在这番话语。
他这段几乎相当于宣称“我想活下去了”的发言,才是小箴乡的真正目的吧?
他完全被料中了,但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微妙开心。
想到此处,太宰露出放弃般的笑容:“总之我就是想试一试啦,也许最后什么都找不到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不,他知道一定能找到。嘴上非要多说一句留有余地的话,是因为太害羞了——诶,他真的会害羞吗?
“所以我想加入鬼杀队。而且——”如果追随小箴乡这样棒的首领,就连太宰治也会忍不住期待一下美好未来的。
“而且?”
“而且……小箴乡可千万不要忘记,你已经答应喊我‘太宰’,再不喊‘小治’了。”
结论:在关于称呼的小问题上,太宰治大获全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