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治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对着怪人的腹部饱以老拳。
矮小的黑斗篷踉跄着差点跌倒,那模样别提多蠢了,可偏偏就是能很快稳住身形,没事人一样继续跟着他走。
狛治觉得难以置信:“你根本不会被打伤吗?”
“确实。”诚恳的语气。
“我看你才是鬼之子吧!”狛治骂骂咧咧,拔腿就跑。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结果怪人只是一开始在他加速的时候被甩出老远,等他慢下来就立刻跟上了。
狛治跑了一场马拉松,累个半死。
“你不但不会受伤,而且不会累,是吗?”
“确实。”又是这诚恳的语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存在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缠上我了?”
“我叫……”怪人顿了顿,“算了,马甲太多记名字也会累的,你就当我是无名氏吧。”
无论狛治怎么问,怪人也不肯说为何进行这样莫名其妙的纠缠。
接下来一段日子,狛治做了很多摆脱怪人的努力,但效果都不好,怪人居然不需要吃喝拉撒,一天到晚也完全可以不睡觉,只管盯着他。
被烦到要疯,狛治甚至头脑一热去报官了,结果是因为扒窃累犯的身份被教训一通。
这样不行。他想。他必须离开这个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罪人的地方,去远方生活。
他得和怪人谈判。
“无名氏,你能不能和我保持距离?至少别白天黑夜的紧紧跟着我,因为你一直在妨碍,我根本活不下去。我可以保证不报复世界,不杀人放火,也不舍弃人类的身份,这样行吗?”
怪人思考了一会儿:“那扒窃呢?”
狛治咬牙:“我会想办法找工作的!”
“那么成交。”怪人矜持地点了点头,“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一直遵守承诺,我就不再试图杀你。”
这倒是无所谓。狛治想。反正你弱成这样也根本杀不了我。
第85章
珍香在脱离共情状态, 变得可以自由活动之后,很快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新变化。
她不只是像上次一样可以不吃不喝, 她甚至变得无坚不摧了!
她的身体状况完全被恒定, 无论多锋利的刀子落在身上都割不出伤口, 一头撞到墙上也撞不晕自己,她甚至不再需要呼吸, 到压强巨大的海底走个两万米都死不了。
在探索明白这些变化之后, 珍香果断决定浪一把……才怪。她掏出一圈一圈的绷带迅速往自己身上缠绕。
这是太宰治带给她的灵感。
她早就想过如果再次经历往日吉原那样的事,该怎么做呢?难道还要因为害怕露脸, 就在一间小房子里龟缩一整年吗?
肯定不行。
她需自由活动, 需要妥善的遮挡面容、掩盖身份, 所以她要用绷带把自己缠成木乃伊,将所有的个人特征都隐藏起来。
反正她现在甚至不会出汗, 春夏秋冬体温恒定, 缠绷带造成的不适感几乎可以忽略。
完成后,她又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黑斗篷。这个斗篷的材料跟鬼杀队制服差不多, 强韧耐磨, 一般的鬼根本抓不破。
在一次好几个人围殴狛治的战斗中, 她趁机浑水摸鱼, 拿走了一把被打落在地,也不知道原本属于谁的短刀。
她要用这把短刀将未来的猗窝座、现在的狛治杀死。
在经典的伦理难题中有这样一问:
你知道有一个人是世界头号犯罪, 犯下了累累杀业,你带着可以杀死他的武器穿越时空,回到了他的婴儿时期, 这时他还什么罪都没有犯下,你会杀死他吗?
如果杀了,那么无疑就是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婴儿。
可如果不杀,谁又知道婴儿是不是注定成长为罪犯?
换一个角度想,问题就是:可以用未来的罪行审判现在的人吗?
如果把这个难题套用到现在珍香面临的境况,那就太偏颇了。
先不提狛治早就不是什么无辜婴儿,也不提珍香就算拿着刀都打不过狛治。
就算一切按照最理想的模型,珍香真的有机会杀死婴儿时期的狛治,她也不会陷入难题,而是果断手起刀落。
因为这对珍香来说并不是伦理题,而是实验题。
她想要搞清楚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在吉原的时候,她发现银白面具去到了妓夫太郎怀里,而且眨眼间多出百年历史成了古董,这证明她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并非是由记忆架构出来的幻境。
所以她是真的穿越了时空屏障,通过一种奇异的方式实现了时空穿梭。
那么,她本人可以给历史造成多大变动呢?
一张面具的变动就使得系统脑子坏掉,那么一个人的变动呢?一只十二月鬼的变动呢?
珍香知道鬼舞辻无惨一开始就定下了十二月鬼的名额,之后才依照心意去一一招人,所以就算她在这段历史中杀了狛治,上弦之叁也会换成别的鬼去当。
但,真的会这样吗?
被她改变的历史,真的可以如此自然合理的发展下去吗?
就拿银白面具来说,系统简直是被恶意扭曲了,连基本的逻辑都缺失掉。就像是理性的网中,面具所处的位置被戳出一个洞。
一张面具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就从认知层面被割裂成两张面具,而事实上面具并没有「丢失」和「被捡到」。
被修改的只有「认知」,没有「事实」。
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很能说明问题——这个世界并不是严谨的,这个世界也并不对问题进行合理解释。
实际上自从被阿尔塔纳能量污染,这个世界就在一路走向绝望和崩坏。珍香到来之后,这个进程又马上加快了许多。
很可能珍香这种逐渐进化发展的穿越能力,其实是世界的污染越来越严重造成的现象。
不然她没理由突然获得这么一个可成长的金手指。
假设她的猜想正确,那么她对「历史」做的所有事都能直接扭曲「未来」。
根据相同的逻辑可推断,她在「历史」中杀死狛治,「未来」的上弦之叁就会消失,鬼舞辻无惨的认知将被世界扭曲,它会以为自己从没想过补充上弦之叁,而那些被猗窝座吃掉的人都会被安上其他死因,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以上也只是一个假设,或许存在着另外的可能。
所以珍香需要尝试,需要验证,一个简单的好办法就是赶在鬼舞辻无惨出现之前杀了狛治。
理论和实践之间总是隔着高山与大海,珍香也不能免俗。
带着刀找到狛治后,她一张嘴就说瓢了:“如果你想报复世界,杀人放火,或者舍弃人类的身份,我就会在那之前杀死你。”
啥啊,她想说的根本不是这句!怎么还设定了“如果”呢?
她要做的就是杀死狛治,不管狛治本人怎么想、是好是坏、是情有可原还是罪有应得,她都要杀的,所以她给自己加什么限制条件呢?
整得还怪虚伪的,好像她是为了正义才决定杀人似的。
认真反思之后,珍香对狛治痛下杀手,结果是被按住一顿爆锤。
嗐,幸好她现在不会受伤,被怎么锤都不疼,就是丢点面子。
[系统你看,这事儿整得怪尴尬的。]
[……]
嘿,还好系统不在,不然她这种要灭了上弦之叁的行为岂不是得把系统给气死。
因为拿着刀也打不过狛治,珍香尬住了,只能一直跟着狛治寻找可能的下手机会,结果导致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尬,老实说她自己也很崩溃,狛治甚至被逼得去报了官。
一个两条胳膊都是犯罪刺青的累犯主动报官?这不逗吗?
在颇具讽刺意义之外,这件事还把珍香吓出了一身冷汗——夸张形容,其实她现在无法出冷汗。
如果官方真管了这件事,把她抓起来,那她将真的毫无办法。
她这体格基本上谁也打不过,要是真被逮捕关押,一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再被很多人发现她不需要吃喝拉撒就能活,那后果肯定更完蛋。
不行,她得转换思路。
也是正好,狛治主动与她谈判了。保持距离是吧?求之不得啊!
“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一直遵守承诺,我就不再试图杀你。”
不是,说啥呢你这臭嘴!
珍香恨不得给自己一大耳光。她又在给自己加什么奇奇怪怪的限定条件啊?
她明明还有很多杀人方案,明的不行来暗的,捅刀不行就下药。现在狛治是很警觉,但天长日久她总能得手。为什么要把自己路堵了呢?
要不然,就食言而肥一次?反正她也没少骗人。
但感觉终究是不太一样的,她骗人都是心里明确知道下一句是谎话,然后才把谎话说出去。但没想着说谎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她都一丝不苟地执行了。
有预谋的撒谎跟承诺之后再反悔,这两者在心理上是完全不同的。
不等珍香反复纠结出个结果,狛治已经果断一个人出去远游了,珍香连忙远远追在后面。
她不敢让狛治离开自己视线太远。不是不愿意给人家私人空间,而是生怕一个不注意鬼舞辻无惨就捷足先登。
嗯,捷足先登,这个词用在这里应该没问题?
就这样艰难地维持着距离,过了一段难熬日子之后,珍香发现自己逐渐多出一个新的能力,就是隐身。
当她隐身时,别人就看不到她,听不到她发出的动静,也意识不到她的行动。与其说这是物理层面的隐身,倒不如说这是心理层面的隐身。
拥有这个能力之后,她觉得自己再去杀狛治绝对十拿九稳。
抱着这份彻底飘了的得意心态,她有天实在无聊,就保持隐身跑到狛治面前,举着短刀耀武扬威地晃悠。
哼,小子,这下你看不到我吧?
给你比个鄙视的手势,气不气?哈哈哈~
那么……要趁此机会下杀手吗?
珍香又犹豫了。她不再拿着刀子胡乱比划,手指捏住刀柄,将指节捏得发白。
“什么人!”狛治忽然双眼直直看向珍香。
珍香吓得浑身一哆嗦。她比较希望对方没看出来自己哆嗦。
狛治皱起眉:“你是怎么靠近我的?算了,你这种怪人做什么我都不奇怪。所以,你找我有事?”
有事?能有什么事?
珍香努力思考:“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大概知道狛治怎么发现自己的了,她是暴露了杀意吧?这个人当鬼之后,血鬼术好像就和感知「气」有关系,对别人的杀气异常敏锐。
不过只要不暴露杀意,狛治也是发现不了她的,所以在狛治看来她应该消失了有一段日子。
虽然她其实还是一直隔着段距离在远程监控,但只要自己不承认,别人就不会知道。
狛治果然没有特别怀疑,只是说道:“呵,你还挺关心我?我最近过得挺好,也在素流道场有正经工作了,今天是出门采购蔬菜所以走到这儿,很快就要回去了。”
“哦,素流道场,就是教徒手战斗武术,却门可罗雀的那一家?”珍香没话找话道。
“你知道?”
“嗯,我还知道旁边是一家剑术道场,生意红火多了,有六十多位门徒,看来素流道场的经营者完全不懂得生财之道啊。”
这是在贬低庆藏师傅吧?
狛治想着,一拳打中珍香面门,打得她差点没站稳摔倒。
“一段时间不见,你还是这么弱小啊。”狛治嘲笑起来。
最近他的脾气已经好多了,为照顾好庆藏师傅的女儿恋雪,每天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换成别人的话,他刚才是不会出那一拳伤人的。
但既然是怎么打都不会受伤的无名氏,他就觉得不出这一拳不行。
珍香感觉自己丢了面子十分恼火,不服道:“你是在拿我跟你比较吗?那倒不必,因为我一直就是这么弱小,但这不能说明你有多强。”
“是吗,那你觉得我该和谁比较?”
“当然是你自己,既然你已经加入一家道场,就说明已经开始系统学习武术了,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看看今天的自己有没有比昨天的自己更强,踏踏实实学他个十年二十年的,学成之后再帮助别人。你现在来欺负我这个弱者,真是叫人耻笑。”
狛治露出意外的表情:“想不到你能说出这种有水平的话,跟庆藏师傅教导我的几乎一模一样了。”
能不一样吗?珍香当时可是全程隐身着在围观旁听的。
这段时间狛治过得无疑很好,他被心怀正义的庆藏师傅捡到,得到了全部的信任。
每天白天,庆藏师傅负责出门赚钱维持生计,而他就负责帮忙照顾体弱多病只能躺着休养的恋雪。
到了晚上,使徒俩就用临睡前的一段时间一对一教学。庆藏师傅十分用心,让狛治得以学习到正经的武术,逐步摆脱野路子。
狛治的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为什么说滋润呢?因为珍香暗中观察过,发现恋雪虽然身体弱,却实在是个可爱的小美人,眼睛里面还有小花花的那一种,简直爆炸可爱,而这个可爱女孩经常会被狛治无意识中撩到。
狛治的心态每一天都比之前一天更好,珍香为此常感到迷惑。
这样的人最后会因为什么投入鬼的阵营呢?
“我教你武术得了。”狛治突然对珍香说。
“啊?”
“你这么弱小,我看着实在难受。你不是一直想杀我么?虽然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但你也看到了,我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以前你就杀不了我,以后岂不是更不可能杀我?”
狛治说着说着就乐了,好像觉得这真的挺好笑似的。
珍香就瞪着他,看他能乐多久。
“咳,总之,我觉得你太弱太没用了,我看不下去,所以教你武术啊?”
珍香不识抬举地拒绝道:“算了吧,我不可能学会的。而且你还不知道吧,我不会受伤是有代价的,就是这弱小的体格也永远不会再变化,无论怎样锻炼都不可能长出更多肌肉,也不可能变得更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