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就练练。”
一方使短刀,一方挥拳;一道身影矮小,一道身影肌肉结实;一边藏头遮面披着黑斗篷,一边身穿白色的后背写着“素流”二字的练功服。
也许两人打得难解难分、飞沙走石、天崩地陷会是很好的故事发展。
毕竟在那些描写宿命或是热血的故事里,主角和反派之间总要有这样一场一对一的生死斗,将矛盾渲染到极致。
可惜,珍香打心底里不相信这样的故事,她是因为自己不会被打死、而且都不会痛,才敢于向狛治发出挑战的。
如果她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受到伤害的可能,她就不会站出来阻止狛治。
或许这就是自私吧,在珍香心里,只有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正义邪恶,只有在不会妨碍到她生存的前提下才有意义。
因此她也不能说就代表了正义的一方,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果然还是打不过狛治。
练了两年叫人精神衰弱的绣花功夫,果然是白练了。
嗨呀,好气!
交手数个回合后,珍香被狛治死死按在了地上。
“我记得两年前,我一直想看你长什么样子,只不过那时候怎么都扯不开你的斗篷。”狛治低头看着珍香说,“但是今天,我觉得我已经能扯开你的斗篷了。”
“那你要扯开看吗?”
狛治侧过头想了想:“不了,我已经不好奇了,你长什么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站起身越过珍香,走进了剑术道场。
珍香在原地躺了一会儿,她身上不觉得累,但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想歇歇。
月亮已经挂在了天边,是一轮并不圆满的玄月,云从天上流过,像是潮汐在船只间翻涌。
珍香能听到从剑术道场里传来的惨叫声,那可真够惨的,如果有普通人不幸路过听到,一定会吓得跌在地上。
狛治内心深处果然还是藏着傲慢的一面,就算是生死相搏也坚持只用拳脚,不用武器。
但这份傲慢确有其资本,狛治完全是如恶鬼一般碾压了一切。
他那已经算不上是与人生死相搏了,反而是完完全全的虐杀别人。
虽然还不是鬼,但已经有了鬼的凶相,难怪能得到鬼舞辻无惨的青睐啊。
珍香歇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进入隐身状态,摸到剑术道场里面去围观战斗。
[哇哦这血腥效果,牛逼!啊那里飞出去一颗眼球!这边这人的肋骨直接扎出来了!啧啧啧,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就像是恨不得端个西瓜抱着啃,珍香跟并不在线的系统絮絮叨叨。
[这比我以前偷偷看B级血浆片带劲多了。我觉得人这一辈子,不能只看和谐的东西,多多少少得接触一下限制级,否则会变成以为世界真的充满爱的白痴,甚至认为血是绿色的,觉得人很难死掉。可实际上呢,人是很容易死的,和平与活着都太不容易了,你说是不是啊系统?]
珍香就这么一边跟和空气对话,一边看着狛治一通乱杀。
看的时间久了,珍香不禁想要出去透透气,但她硬是强迫自己留在那儿,强迫自己瞪大眼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最后,狛治只剩下一个女佣没杀,而那女佣中途就吓到精神失常了。
珍香知道这是自己最后杀死狛治的机会了,再过不久,鬼舞辻无惨一定会被这惊人的惨案吸引过来。
她拿好短刀,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狛治身后,屏着呼吸。
她在收敛自己的杀意,收敛自己全身的「气」。
自从获得了隐身能力,她就开始练习收敛「气」,差不多也练习了两年,这可比练那见鬼的弱鸡发力技巧用心多了。
所谓匠人精神,就是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珍香觉得自己苦练这么久,应该也算是位匠人了。
说不定等穿越回去,她就能原地转职忍者。一般忍者不就是提倡收敛气息吗?要把自己当成一段没有生命的枯木云云。
珍香跟着狛治,一路走到桥边,看到狛治停了下来,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桥下的河水还是那样波光粼粼,月亮在水中破开又聚合,只不过今夜的天空没有烟火。
珍香提起短刀在狛治脖子边比划。
[话说怎么割才能一下子至死?气管还是颈动脉?还是说扎心脏更保险一点?唉,为难,没做过这种事情,业务不熟练呐。]
大概把杀意收敛到极致就是没有杀意,总之珍香觉得自己心平气和,甚至心平气和到不想出刀了。
“你怎么还不动手?”狛治突然说话。
跟我说的?我暴露了?不应该啊,我的气息收敛应当已臻化境了才对。珍香大惊。
“我没感觉到你,我只是知道你肯定一直跟着我。”狛治又说。
珍香顿时松了口气,撤掉隐身显出行迹。
狛治侧过头看着珍香:“你在犹豫什么,你难道又不想杀我了?”
“差不多。”
“心软?还是下不去手?”
“不,我正在反思自己。虽然就这么杀了你也可以,但是我真的有必要做这件事吗?也不是说有没有必要,就只是觉得……总之,算了,索然无味,我突然想起来,我前两天把恋雪送的小雪花穿进棉绳挂到了脖子上,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所以就算了吧。”
珍香转过身,与狛治背向而行。
“狛治,你亦是罪人,我亦是罪人,如果世界最终毁灭了,你与我都难辞其咎。”
视角升上高处,一切都在抽离,珍香放弃了与这股吸力对抗,就像鱼顺水而游。
狛治终究接受了鬼舞辻无惨的血,变成刺青满身的猗窝座,它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罪,也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心。
变成鬼之后,它依然勤勤恳恳修炼武学,并有了个不杀女人不吃女人的奇怪信条。
而这些珍香都已经不在意了,她穿越回湖边,连适应一下场景转换都来不及,第一件事就是观察自己的装束。
还是那一身蓝色女装,斗篷也好好的折着藏在身上没有动过。
于是她伸手去摸脖子,摸到一根棉绳。然后顺着这根棉绳又摸出来一片漂亮的小雪花。
很新,和刚才的状态一样,并没有因为穿越突然间腐朽。
[系统,你还记得这是怎么来的吗?]
[记得呀,你有一天特别无聊自己动手做的。]
[你知道我的手工活有多……不是,你知道制作材料哪里来的吗?]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啊。]系统迷糊了,[别管这些有没有的,珍香你快点跑过去吧!上弦之叁不杀女人,所以放心大胆的上!]
[好好,我这就去帮忙。]
第89章
猗窝座不断躲避着向它冲来的梦野久作, 忍耐着稀血气味对鬼的负面影响,脑中不断思考战术。
就在它要把这些人逐个击破时,一道天蓝色身影忽然撞进了它的视野。
那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少女, 容貌精致,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和一头墨云般的乌发, 穿着一身西式的蓝色长裙,外搭一件收腰西服外套,脚上是黑色的系带小皮靴。
少女像一株挂着露水的蓝色铃兰,身姿纤巧轻盈, 仿佛在生病的苍白面容叫人下意识想去呵护,恰静如细笔勾勒的古代画卷。
这样的少女正该坐在满是墨香味的书房里, 一边喝咖啡一边捧着一本书静静阅读。实在不该跑到这穷乡僻壤的荒野地方, 大晚上在有鬼的湖边晃悠。
“让开。”猗窝座对少女说。
它烦躁地自己打断了挥拳动作, 让着招重新换地方。
少女仿佛在生病的样子太碍眼了,如果真的在生病, 就躺下好好休养啊?
可少女却锲而不舍地跟着它走, 还露出很温柔的笑容打招呼:“猗窝座,真巧,我也是蓝色的眼睛呢!”
真把这当成可以搭讪的场合了吗?
猗窝座当然知道少女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一定也是鬼杀队的成员吧?也许还具有什么异能, 所以才不用日轮刀就被允许出现在这片战场上。
猗窝座虽然有着不杀女人不吃女人的信条,但不会傻到以为女人都是无害的。
“猗窝座, 我叫可雅,你是打不过我们的,不如就认输投降吧?”
说大话也该有限度, 这个叫可雅的姑娘太莫名其妙了。
猗窝座感觉一切都困难起来。它怕自己不慎伤了这个一看就很脆弱的姑娘,所以出招不得不留出余地。在其他敌人确实很强的情况下,这样做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就算如此,它也还是坚持着小心不伤到可雅。
它的内心深处是藏着傲慢的,它相信自己足够强大,就算不用武器也不会输,就算一直顾及其他,不专心对敌也不会死。
它一招一式继续战斗着,脚下雪花状的阵势如同触角一般伸展张开。在属于它的「斗气」阵势里,它不可能打输。
也不知道战斗了多久,总之突然之间,可雅身上的「气」完全消失了,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一段没有生命的枯木。
在猗窝座意识到这点并调整动作之前,可雅已经准确站在了它出拳的路线上。
没有办法再改变出拳方向,猗窝座不得不咬牙急停。
在尽量缩短间隙变招前,它忽然注意到可雅脖子上挂着一片小雪花。
好漂亮。
它突然这么想。
接着一柄日轮刀就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削去了它的头颅。
不死川实弥握着刀,浑身是血地冷笑:“总算死了啊,你这恶心的鬼!”
死?还没有吧!脖子这种致命弱点,强者怎么会不去克服呢?
猗窝座这样想着。
但,可雅却对它说:“对不起。”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你明明没有错。
你这样憔悴的女孩子,乖乖受人照顾和保护就行了。
“狛治哥哥……”好像有什么人在呼唤着,是谁呢?心在颤抖,循着声音看一眼好了……
……
上弦之叁最终放弃了克服脖子的弱点,化为灰烬随风消逝。
不死川实弥心神一松,失去意识一头栽倒,玄弥慌忙冲过去抱住哥哥:“脉搏在变弱,呼吸也是,哥哥你撑住啊!你不要死啊!”
“让开,现在是医生的时间!”与谢野晶子大步走过来,一把掀翻了碍事的玄弥。
梦野久作傻眼了,他呆呆的,满心委屈都不知该怎么倾诉:“说好要和我一起玩的鬼呢?刚刚还在眼前的那么大一只鬼呢?”
费奥多尔低低地咳嗽两声,伸手捂住喉咙揉了揉。
他刚才全程在扯着嗓子大喊,进行人类一方的战术指挥,相当不容易。
就是他帮实弥找到了出最后一刀的正确角度和时机,成功规避血鬼术的探知,欺骗了猗窝座的感官。
珍香累得够呛,完全是为了形象才没有原地岔开腿坐下休息。
过去整整两年不知疲倦的日子,她差点忘了自己原来是这么弱的身体素质,仅仅追着上弦之叁跑来跑去就到极限了,简直连梦野久作都不如。
要不以后还是稍微锻炼下身体得了?
[对不起系统,我失败了,我很想直接喊猗窝座快走,告诉它有危险马上离开,但是那样就明显过头了。]
[我明白的珍香,你已经很努力了,说实话你这么勇敢的冲到上弦之叁面前去,我人都看傻了,够猛!换成我上我一定腿软。]
[系统你真好,有你安慰,我觉得好多了。但是又死一个十二鬼月,我好失败呜呜呜呜。]
[别灰心别灰心,虽然鬼这边损失不小,但只要鬼杀队瓦解得更快,那就是叛徒的胜利!]
[没错!]珍香振奋。
[而且十二鬼月死了又不是不补充,鬼舞辻无惨分出血,造新的就是。]
[没错!]珍香差点没憋住笑。
系统也太甜了吧?它到现在还没发现十二鬼月一直就没补充新鬼吗?很明显鬼舞辻无惨已经放弃了十二鬼月,现在是死一个就少一个的时代。
算了,既然系统没发现,自己又何必去当告知坏消息的恶人,老老实实享受被系统安慰的感觉不香吗?
珍香曾经期望着系统变成自己的舔狗,现在虽然愿望没实现,但她也满足了。
如今无论犯下多大错误,都不用担心惩罚,系统一定温声安慰,这就是天堂吧?
一阵兵荒马乱的善后之后,不死川兄弟都离开了,晶子跟着一个‘隐’的成员走了,据说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普通剑士遭遇了普通鬼,现在正生命垂危,需要紧急医治。
湖泊边只剩下珍香、久作、费奥多尔三人。
珍香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实在不放心让这么个脑瓜子聪明的危险分子留在身边,越快弄走越好。
“今天的事情谢谢久作了,没让久作玩好,抱歉啊。”珍香先笑着敷衍一下幼童。
这是个很实用的技巧,在和别人谈论正事之前先跟小孩道歉,能够极大满足小孩渴望被当成大人尊重的心理,这样之后让小孩帮忙保密之类的会很容易,很好说话。
敷衍好久作,珍香才微笑着对费奥多尔说:“也谢谢你,费奥多尔,你的智谋帮了大忙,鬼杀队正缺乏你这样的人才。”
费奥多尔没有刻意谦逊,他用令人觉得舒服的语气认真回答:“只要鬼杀队需要我,我今后一定会用全部的头脑来帮助大家杀鬼,一直到所有鬼都被清除的那一天。可雅小姐也不必言谢,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那么,就请费奥多尔务必加入鬼杀队……呵呵,你费尽心思,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吧?可惜,我决不会同意你加入鬼杀队。”
费奥多尔的表情微微顿住了。
珍香轻声陈述着,就像在公布一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费奥多尔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对吧?否则不会这么努力想得到我的认可。”
鲜亮的紫色眼眸微微收缩,病弱少年露出了轻微的惊愕表情:“确实如此……产屋敷珍香小姐,您居然看穿了我。”
这倒是个意外的称呼,珍香微微蹙起眉:“你早就知道我的本名了?”
“实际上我对您出生起的事迹都有所了解。”费奥多尔说,“我以为我应该是除您自己之外最了解您的人了,您是千百年来产屋敷家最出色、激进、大胆的领导者,担任当主之后迅速用雷霆手段消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