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确实有点麻烦。”狛治托着下巴左右端详珍香,“你还真是奇怪,庆藏师傅见了你一定也会很惊奇的,所以……”
“所以?”
“所以你来加入素流道场吧,相信庆藏师傅一定能找出教你的办法。”狛治像是帮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似的,露出对自己很满意的表情,“这样你要监视我也很方便,我就不再要求你跟我继续保持距离了。对了,你一定要交学费,不然就得像我这样帮道场做事。”
珍香一脸拒绝,虽然她的拒绝表情被绷带藏得严实,谁都看不见。
“走吧,跟我一起回道场,莫非你不同意吗?”这句话并没有威胁的意思。实际上虽然狛治说了强买强卖一样的话,却并没真的打算强买强卖。
珍香分析了一下利弊:“行吧,成交了。”
就这样,珍香成了素流道场的第二个门徒,而第一个就是狛治。
虽然也加入了素流道场,但珍香并没有分担狛治照顾恋雪的任务,平时没事自己都待在另外的房间里独处。
她自己认为这是不打扰别人感情萌动,是在做非常有功德的善事。狛治则嫌弃她浑身没一点力气,什么忙都帮不上。
行吧,反正不干活就是快乐,被鄙视也无所谓的。
恋雪对于道场里突然来了个神神秘秘的斗篷怪人这件事,一开始有点害怕,但和珍香稍微说过几句话之后就放松了,甚至评价说:“感觉是个善良的好人。”
庆藏师傅也很快就接纳了珍香,原因是庆藏师傅原本就是喜欢相信人的性格,就算珍香特别古怪也没多想,只觉得这一定有苦衷,保持尊重不寻根问底就好。
珍香住下两天之后发现,根本就没人问她要学费,也没人给她分配工作。
她去问狛治,狛治说道:“让你白住还不高兴吗?没事,你就安心住着吧,毕竟你一天到晚也不吃东西,没有消耗,道馆里又这么空荡,多点人气是好事。”
于是珍香觉得自己似乎被“扶危济困”了。
几天后,庆藏师傅在指导狛治之外,开始研究该怎么教导珍香,他兴致勃勃摆出了钻研的学究架势,并开始列计划表。
“怎样让一个无法锻炼的人学习武术呢?我觉得应该要从技巧开始。就算是弱小的肌肉,只要改变发力方式,也能挥出比以往更强的拳头。”
珍香的苦日子开始了。
其实也不能算多苦,毕竟她不会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就算一个动作练一天都不会肌肉酸痛。
但她真的会心累。她要一遍一遍重复着调整发力方式,去感受那微妙的不同,心思稍微不集中就没有意义。可是就算整天聚精会神,实际上的进步也微乎其微。
“饶了我吧。”她瘫在地上不肯动。
狛治走过来狠狠踹她,把她踹得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在岸上蹦跶。
“起来继续练习!你这个弱小的无名氏。”
庆藏师傅有些不赞同狛治的粗暴行为,恋雪则主动为狛治说话:“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独特的玩闹方式,是亲近的表现,没关系的,狛治哥哥对我就很温柔。”
珍香捏着嗓子装委屈:“恋雪,你居然替狛治说话,我太伤心了呜呜呜!”
因为故意装得不像,恋雪瞬间识破了她,被逗得开心直笑。
于是庆藏师傅也开心地不再追究,认可了师兄弟之间这种独特的亲近方式:“哈哈哈,感觉赚钱都没那么疲惫了。”
“其实,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主意,要不我们就试试看吧。”珍香翻身坐起来。
她想通了,她被迫每天费劲练习见鬼的发力技巧,稍微一放松就被抓住,一定是因为这个素流道场人太少、门徒就俩人造成的。如果像隔壁剑术道场一样每天都一堆人哼哼哈哈,她摸鱼起来不就不显眼了吗?
“我提几个点子,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总之我们试试看,也许就能招来新门徒呢?”
珍香实际提出来的点子并没有什么新颖之处,无非就是一般新店开业的老几样,宣传啦折扣啦之类的。
庆藏师傅听完先是很高兴,随后又笑着拒绝了:“哎呀我干不来这种复杂的事情,以后交给狛治去做好了,哈哈哈。”
珍香敏锐地发现庆藏师傅拒绝她另有原因:“就算庆藏师傅你再怎么不善经营,道场也不至于萧条成这样,毕竟庆藏师傅本身是很有水平的武术老师,所以,是有人在暗中使坏吗?”
第86章
实际上珍香的感觉是对的, 素流道场的确长期在遭受针对。
早在庆藏师傅来这里之前,隔壁剑术道场就已经在垂涎这里的土地和土地上修建气派的道馆。
那些人原本为了争得这里已经付出许多努力,上下打点, 早早将这里视为囊中之物,甚至悄悄规划好了得到这里之后该怎么使用, 列出一份详细计划单。
其计划已经具体到了哪个人分得哪个部分,一伙人还曾因为分配不均短暂内讧过一次,如今可以说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这份大蛋糕端上桌子。
结果, 因为庆藏师傅有一天见义勇为,从山贼手里救了这片土地的所有人, 导致那位所有人感激涕零, 直接把土地和道馆都赠予了庆藏师傅。
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 这能不气吗?真是气死了!
隔壁剑术道场明面上对此无话可说,背地里却恨得牙龈都出血了。
当做无事发生忍下这口气是不可能的, 这不只是心理落差的问题, 还涉及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之争,所以剑术道场开始各种使坏,确保素流道场无法正常招到门徒, 而要不是因为武力上实在正面打不过,他们早就来砸场子了。
等珍香彻底了解清楚这段前因后果, 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
因为庆藏师傅左右不肯对她说明,她单知道可能有人在暗中使坏,要调查却也无从查起。
以前这些事务当然是推给手下去做, 她只要稳居高位等着收鎹鸦就行了。
鬼杀队虽然成员不多,但每个人对任务都很尽心尽力,在情报收集方面是够用的。
现在只有珍香一个人,每天还要痛苦的练武和监视狛治,再要调查那些背地里的情况就很难了。
她能用一年时间搞清楚剑术道场在作梗,甚至得多亏隐身的能力。毕竟那些人从不在她面前搞事,见到很能打的狛治时,甚至会绕着路走,相当聪明地只针对老实人庆藏师傅一个。
对于这个真相,珍香多少无语了一阵子。
怎么说呢,庆藏师傅也未免太天真了一点?
就算是一直坚持善良、助人、责任、同理心等道德品质的产屋敷家,做生意的时候也不会任由别人这么欺负,不懂反击的话是不可能赚到钱给鬼杀队花销的。
而如果是森鸥外面对这个场面,大概早就用更高超的手段让隔壁剑术道场永远消失了。
那,如果是中也呢?
哈哈,如果是中也的话,大概直接就二话不说打过去了吧?
只要把所有敌人都打倒,就是绝对的胜利了。
想到这里,珍香忍不住轻笑一声。
狛治连连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你没事吧?突然笑得好恶心。”
“想到开心的事情而已。对了,我弄清楚是什么人在暗算咱道场了。”
珍香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跟狛治讲了一遍,狛治果然非常生气:“那些卑鄙小人!”
“知道这些之后,狛治打算做什么呢?对他们展开报复吗?”珍香很警觉地问。
虽然看不到脸,狛治还是注意到了珍香的态度变化,不由摇头失笑:“你又在担心我要杀人放火了?”
还真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狛治叹息道:“我知道我是犯过罪的人,手臂上总共有六条罪人的刺青,正常人都会警惕我,这才是应该的。”
“你别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特别警惕你。”珍香无奈。
她要怎么解释呢?她拿着结果在寻找原因,在明确知道狛治会当鬼的前提下去分析狛治的日常,对各种细节发散思维。她这针对性的警惕在别人看来当然是莫名其妙。
但是她理所当然会如此怀疑。因为狛治对平时的生活根本没有任何不满,照顾恋雪的时候甚至还乐在其中,珍香很难再找到其他可能导致狛治黑化的理由。
难道她想错了?狛治根本就不会黑化?他去当鬼是因为意外?是被鬼舞辻无惨强迫的?
话说,鬼舞辻无惨真的可以强迫别人当鬼吗?就算可以,它应该也不敢把这种鬼提拔到十二月鬼里面去吧?
珍香发现自己越想越纠结,决定不想了,由结果逆推原因果然是很不靠谱的事情,就像是由“马姓人很有钱”的结果去逆推马姓人成功的原因,分析再多也不可能有人复制经历从“成功学”里毕业。
她不能再捕风捉影地乱猜了,再这么下去,敏锐的狛治说不定就是被她给催黑化的。
不是经常会有那种虐心故事桥段吗?主角穿越时空回到反派的童年,企图教育反派学好。
结果很讽刺,反派之所以会黑化,恰恰就是主角导致的。
主角的穿越变成了反派黑化的原因,可反派黑化也正是主角决定穿越的原因,两边互为因果,简直无解。
所以这个桥段还很适合用来讲时空悖论的故事。
珍香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当这悲剧故事里的主角比较好,所以认真说道:“狛治,你不是罪人,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过去,就对你抱有什么不好的偏见,请你别再把身上背负的刺青放在心里惦记了。”
狛治侧过头,向着恋雪所在的方向看了眼,确认恋雪一个人没遇到需要他帮忙的事情,才安下心回头看珍香:“你真是这么想的?你认为我可以放下罪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当然。”
“那这一年你为什么一直在和我们保持距离呢?”
“没有的事。”珍香装傻。
狛治说:“你知道我的意思。你虽然一直维持着跟我们能够开玩笑的程度,仿佛足够亲近,却不肯在吃饭时间和我们共处一室。我知道你不需要吃饭,我只是这么举个例子,你确实会在一些时候刻意避到远处去。”
这话珍香没法反驳,因为确实如此。
在素流道场过完最初一个月的适应期后,珍香就在努力维持微妙的距离感。她还是会隔三差五逗恋雪开心;故意犯懒,挨狛治那不痛不痒的拳头;抱着脑袋求庆藏师傅放过自己,头真的在痛了,拜托别教了。
好像已经足够亲昵、打成一片了,但不会有更进一步的事情发生。
当恋雪有心事想找她分享时,她刻意避开;当狛治想对她温柔些的时候,她就转移别人注意力;当庆藏师傅在吃饭时开生活经验分享大会,她就直接消失。
总之对他人来说,珍香一天有大半时间都不见踪影。
实际上她一直都在,只不过常常用隐身的方式降低存在感。
就像踩在了代表人际关系的尺子的某个刻度上,珍香维持不动,不与人更生分,也不与人更亲近。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她知道自己注定不会在这里待长久,等到了时间就会穿越回去,甚至会做出杀死狛治的恶劣事情。
以此为前提,她怎么敢和这些人真的亲近起来,真的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联系呢?
既然注定要造成伤害,她就希望那伤害可以尽可能平板些,不要太复杂,等她走后剩下来的人可以专心去恨她,不至于变得爱恨交织那么狗血。
到时候,庆藏师傅也好,恋雪也好,在缅怀狛治的同时,可以没太多心理负担地骂一句无名氏。
如此就足够了。
“既然你发现我在刻意保持距离,那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并不是在针对你一个人。”珍香只能这么避重就轻地回答。
“是啊,你确实不是针对我的。”狛治望着珍香,那是非常复杂的眼神,“我一直搞不懂你,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但我有一种感觉,你是因为我才这么对待大家的。”
当然了。珍香想。如果要怪的话,只能怪狛治你今日的幸福与我没有关系,你现在的生活并不是我给你的。
你是自己加入了素流道场,自己得到了庆藏师傅的信任,自己无意识间把恋雪撩的芳心暗许。
如果没有我,你照样能得到这些,这些就是历史上原本会发生的事。
可已经得到了这些的你,将来却还是会成为上弦之叁。
你说这是因为什么呢?
这次谈话最终不了了之,日子继续平平淡淡往第二个年头走。
有一天恋雪叫住了珍香:“今年烟火大会要开始了。去年的时候,我劝狛治哥哥去看看放松一下,结果狛治哥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说明狛治不识好人心。”
“才不是呢!”恋雪有点恼,又有点被珍香的阴阳怪气逗笑,“当时狛治哥哥说,如果我的身体能好起来,就一起去看。”
好嘛,原来又是无形撩妹。这话狛治肯定只是随口说说鼓舞病人的,说完自己就忘了,结果可爱的恋雪却一直放在心上惦记。
珍香悻悻然:“所以你现在的身体可以出去了?”
“呼……”恋雪有点紧张地呼了口气,“我觉得应该行,如果狛治哥哥背着我的话,就能到桥那边远远的看一会儿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狛治哥哥开口,主动要求他背我去……呜呜呜好害羞。”
“这个简单,我去叫他背着你看。去年就许下的承诺怎么能不遵守呢?他要是拒绝,我就帮你一起谴责他。晚上风凉,你记得去时保护好脖子跟额头。”说完,珍香就要去喊狛治。
恋雪慌忙叫住她:“你在说什么啊?你当然也要一起去了!”
“我?”珍香摇着头想拒绝。
人家小情侣晚上一起看烟火约会,她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呢?
“还有我爸爸,我们四个人肯定是一起去看呀,我们是一家人。”恋雪认真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跟狛治马上要结婚了?”
恋雪顿时脸颊爆红,头埋进被子里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