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提速赶路,中途珍香拿出做事的效率,抽空收发鎹鸦, 试探各方,确认了她改变“过去”之后,“现在”所处的情况。
第一,对于现在来说, 上弦之壹黑死牟根本不存在, 从一开始就只有十一鬼月。
“上弦之壹”是一个代表尊贵的大数,所以鬼舞辻无惨将自己视为上弦之壹, 在设置十一鬼月时, 跳过了这个大数, 从上弦之贰开始收。
第二,原本在鬼杀队内部,记录着几名疑似被上弦之壹杀死的人, 现在这些记录消失了。
按照记忆中的名字去联系相关者,得到的答复是那几个人因意外死亡,但再问尸首的去向,回复就变得含糊起来,无人能够说清。
第三,继国家族的历史多出了两代人,之后才慢慢衰败。
继国缘一的后代留存有零星记录,处于一种应该存在过,但未能流传太多实据的状况。
第四……不用再寻找第四项证据了,一切都已经明明白白。
对这个世界来说,黑死牟处于一种本该存在但确实不存在的状态。珍香为这世界增添了一个新BUG,而这世界表现得根本无所谓,只是简单粗暴修改了所有人的认知,敷衍了事。
如果换做一个健康的世界,有世界线收束制约,珍香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历史,无法消除黑死牟。
或者是,当珍香消除了黑死牟,那么整个世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会改变,也就是“蝴蝶效应”,相关联的每一件事都将重新演绎。
若把这种“蝴蝶效应”类比成计算机的运算量,那么一个健康的世界就是一台超级牛逼计算机,完全能吞下这种庞大运算。
但这个世界并不健康,深红之王的恶意力量腐朽了世界的根基,所以珍香改写继国兄弟命运的行为令运算卡死,BUG无法被修复,所以直接不修复,转而生成一套瞎凑合的粗略解释,蒙蔽扭曲所有人认知。
这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已经对珍香的所作所为毫无办法。
更准确来说,是这个世界对一切都在放任自流。
——它要撑不住了。
珍香同爱手艺火速抵达横滨,熟门熟路回了藏在研钵街的温馨小家。
她拿起手机充电,然后拨通了中也的电话,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中也,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这是珍香与中也早早约定的暗语,中也答应她只要听到这句话,无论正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都统统放下,啥也不问就跟珍香走,并完全按照珍香指挥行动。
当时中也说:“我是因为相信你才答应的。”所以,不要辜负这份信任啊。
珍香想到这里就实在心虚,她刚刚才义无反顾辜负了系统的信任。从个人信誉评级这个角度来说,她的信誉显然不高。
这样卑劣的自己,却占有了中也纯然的信任,怎么说呢?实在是感觉很羞愧……才怪呢,分明是窃喜!美滋滋!浑身有劲!
怀着振奋的心情,珍香看到中也果真应邀而来时,脑海里当先思考的便是如何搞事:
如果她现在拉着中也去结婚,中也会不会因为顾虑这可能是某项重要计划,不敢轻举妄动,稀里糊涂就乖乖顺从了?
幸好珍香没有太过兴奋,忍住了付诸实践的冲动,不然个人形象就会完全崩塌。
“跟我来。”她牵住手中也的手,拉着人往横滨之外走去。
中也信守承诺,什么都没问。他顺着珍香的力道放松手臂,以便珍香能更轻松地牵他走。
他戴着黑色的半掌手套,手套因为长时间佩戴而沾染了体温,那是令人安心的暖意,这丝暖意顺着相扣的手指传递,最终流入了珍香心田。
一旁正想躺下睡一觉休息休息的爱手艺傻眼了。
这才刚到横滨就又要出发吗?水都没喝一口啊?有必要这么赶时间?
爱手艺也不是笨蛋,他知道珍香现在其实并不怎么想带他一起行动。大概从玉壶被消灭的那一刻开始,他在珍香心里就连诱饵的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但珍香也没有明确拒绝他跟着,所以他当然是自己做决定。
跟还是要跟的,就算很困很无奈很想抱怨,他还是闭上嘴迈开腿,隔着段距离,以不打扰的方式跟随珍香。
临走前他小心地把白瓷壶暂存在横滨,以免之后磕磕碰碰坏了,心思相当细腻。
珍香带中也走出横滨后,在一处视野开阔不会被窃听的安全地方停留,她说道:“中也可以随时唤醒并释放荒霸吐,对吗?”
“对。”
“果然呢,感觉只要有中也在,一切就万事大吉了。”珍香感慨,“那么接下来就请中也和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吧。”
“啊?”中也瞪大眼睛。
珍香忍不住笑:“中也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是,但突然间说什么拯救世界,谁能反应过来……我说,现在我可以提问了吧?”
“当然可以。”
“珍香,你果然是有事情瞒着所有人啊!”中也表现得有些咬牙切齿,“之前我一直都不敢肯定,今天你却突然没头没尾的说要拯救世界。也就是说,已经有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事,在我不清楚的情况下发展到最后阶段了,是不是?”
“……嗯对。”
“喂喂!你这惊讶万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很意外能被我说中是吗?”
珍香诚恳地点头:“确实,很惊讶。”
中也不由瞪她一眼:“所以说别把我当傻子啊,当初你突然要和我约定,我就觉得奇怪了,你可不是没事会随便说那种话的人,肯定是预想到了什么不妙的状况。但在你自己愿意说之前,我没有任何办法弄清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只能一直等着。”
这无疑是在控诉不满,珍香明确感觉到了中也的怨念之情,她不由呐呐着:“唔……抱歉。”
“笨蛋,我知道你不说肯定有不说的理由,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中也叹了口气。
他偶尔会觉得珍香很难搞。每当他想提供帮助,珍香总是圆滑地回避掉。这倒没什么,可偏偏珍香还经常一副被他感动到了的姿态,仿佛确实一直得到很多他的帮助,这让他怎么能不在意?
他在与珍香的相处中,真的曾提供什么帮助吗?一直以来不都只是聊天而已吗?
如果他真在无意中做过什么被珍香定义成助益的事,而他自己却一无所觉,那么他也不会认可这种助益,没法做到心安理得。
「羊」内乱的时候,珍香曾让朋友保护他的同伴们。更早时,珍香提醒他注意省吾心中对他的不满,还帮他联系到可以帮忙调查身世的森先生。
总的来说,珍香切实帮助他很多,可他却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回报。
「羊」收留他,他就用守护「羊」的方式回报。森先生帮了他,他就用替森先生战斗的方式回报。而到珍香这里,他却只能陪着喝牛奶逛街聊天,尽可能从情感上分担点珍香的心理压力。
他一直都知道珍香压力很大,起初以为全是做鬼杀队首领的压力,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还有关乎世界存亡的压力。
他不是那种非要与人两不相欠的性格,也不会斤斤计较于还人情的事情,但既然现在是这样的情况,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钴蓝色的双眸纯粹而澄澈,能映入天光云影、描绘出海面上吹拂而过的清风,他深深望了一眼珍香,摘下礼帽置于前胸,单膝跪地,俯身垂首。
他说:“既然这次终于用得到我了,就尽管指挥我吧。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珍香停顿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莫非你真相信我是要拯救世界吗?别太相信我啊。如果我其实想利用你毁灭世界,你这样不就完蛋了么。”
“珍香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是自己愿意相信你,所以不管你隐瞒多少事、不管你是不是骗我,我都愿意把我的性命交给你。”
相信你是我的事,后果我也会自己承担的。
微风扬起珍香柔软的黑发,阳光落入她与紫藤花同色的双眸,仿佛有一片海边绽放的紫藤花海,和煦的风与蔚蓝的天空是梦幻的底色。
产屋敷家现任家主伸出手,轻轻落在中也发顶。就像中世纪骑士受封的典礼上,领主将剑放平,按在骑士右肩。
“那,中也就成为我的骑士吧。”
对珍香来说,深红之王的恶意力量就像空气一样平常,因为太过习惯而很难精确的感知。
若走到空气稀薄之处,人体确实能感觉到不同,但人无法在亲身到达某个地方之前,提前感觉到那里的空气是否浓郁。
好在深红之王的力量终归和空气不同,珍香也找到了相应的办法。
中也身具的“荒神”并非源自深红之王,那是外来的、受到这个残破世界吸引的、畏惧着深红之王的存在。
珍香不知道这个世界哪里的空气最浓郁,但“荒神”一定知道。只要利用好这一点,她就可以迅速找到现在“恶意”最富集的地方,也就是鬼舞辻无惨的所在之处。
第119章
费奥多尔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走入房间、第多少次为鬼王补充迷药、第多少次看着鬼王的睡颜发呆了。
他本以为当自己找过来时,珍香肯定会很快跟着出现, 毕竟他都把一切准备好了, 就像厨师已经做好大餐端上桌子, 香味就在鼻子前。珍香不可能不想贪, 就算明知有风险,也一定会愿意跳入陷阱尝试的。
结果,他硬是从夏天等到秋天,等了一个季度, 等得整个人都佛系起来。
莫非珍香是觉得他不会走,所以就有恃无恐晾着他吗?
若真如此,那他确实没有办法,因为他如果走了才是真的在犯傻。
在树叶明显泛黄的一日,费奥多尔很佛系地照常确认好鬼王昏迷, 退出房间合上拉门,一转身就看到来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费奥多尔都认识,正是产屋敷珍香、中原中也, 和洛夫克拉夫特。
从严格意义来说,三个都算不上人类。
“总算来了啊。”费奥多尔低声说。
虽然慢了点, 但一切都在预料当中,包括珍香会选择带来的帮手, 也毫不意外的是这两位。
等了一个季度就等来这样的发展, 惊喜为零,费奥多尔多少有点失望。
他也不是真的期待有出乎意料的展开,但这种完全的“普通发展”真让他一个夏天的苦苦等待不值。
不管怎么说, 要一个俄罗斯人适应温带海洋性气候,并不容易。
“能看到您风采依旧,真是太好啦。”费奥多尔露出笑容,“您看,就像之前所约定的,我已经换另外的方式为您达成心愿,您现在就可以杀死鬼舞辻无惨,令所有鬼终结。对此,您满意吗?”
“再满意不过了。”珍香轻笑着点头。
她的满意之情百分百发自内心。如果没有费奥多尔,她哪能如此顺利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在一开始,她有意引导虚去见鬼舞辻无惨,说给系统的理由是怀疑虚掌握了青色彼岸花情报,而实际上,她是希望促进深红之王力量的聚合。
毕竟恶意只有聚合起来,才有被铲除的机会。
但这就存在一定风险,极大可能会制造出融合了虚与鬼舞辻无惨的超级反派。
很多时候一加一不是等于二那么简单,珍香想想那种未来就觉得头痛。或许鬼杀队会节节败退,而系统将感到惊讶又惊喜。
珍香其实有办法避免这个风险,但她不能轻举妄动,唯恐系统过早起疑。
在这种情况下,费奥多尔真是及时雨,帮了她大忙,让她可以安心地腾出手,为“最终一战”做好准备。
费奥多尔很轻易地读懂了珍香的心情,那是非常真切的感激,真切到让他觉得无聊。
看来深红之王也不过如此。
是因为一直装在人类的躯壳中,所以思维也如平凡人类一样无趣了吗?
这样想着,费奥多尔按部就班地进行表演,他先表露出几分急切,又故作自然地压抑下去:“既然您满意,那么我的愿望也……?”
“没问题。”珍香点头,“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那请您一定要记得您的承诺。”费奥多尔做出虽然不安,但也只能选择相信的姿态,向一侧撤了几步,让出拉门。
他完全无视了在场的中原中也和洛夫克拉夫特,目光只是充满请求地望着珍香,轻声道:“鬼舞辻无惨就在里面,您去吧。”
珍香笑着摇头:“我不是傻瓜,就这么进去我会死的。”
“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需要解释吗?那好吧。”珍香对费奥多尔的明知故问感到无奈,“我知道你打算让我死,所以我只好拒绝了。”
费奥多尔陷入沉默,大约过去两秒,他才确认珍香的笃定并非伪装,不由叹息:“所以,这又是产屋敷家特有的直觉吗?真是犯规的才能。”
“不是直觉,只是很简单的逻辑分析而已。”
“是么……那我输了。”费奥多尔垂下头,神情慢慢变冷,语调也是。
“所以您想怎么做呢?”他低声问。
就像是放弃了一样,费奥多尔的声音中满是不甘,没人能看破这种程度的表演。更何况费奥多尔为了确保成功,这次采用体验派的演绎方法,令自己真实沉浸到被识破诡计的心情中去。
打一开始,他就知道珍香不会被他轻易骗入屋内,不会踩进最明显的陷阱里。
毕竟珍香会特意带来两个帮手照应,而不是过于自信的独身出现,说明她具备一定程度的谨慎和聪明。
在这一层基础上,费奥多尔要的就是珍香起疑。当珍香不敢进入屋中,却又不愿放弃屋中的鬼王,这时就一定会说……
“我想说你完全误会我了。”珍香摇了摇头,“想想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误会的呢?”
“误会?”
事情不再像计划中那样发展了,珍香所说的话不是费奥多尔预测中的任何一句,这样的展开令费奥多尔心头一动,紫色眼眸逐渐暗沉下来,像光线无法抵达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