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好事,掌柜的当然不想拒绝,但碍于这块玉是沈虞先看上,便故作为难的看着沈虞,希望她能通融一二。
沈虞其实也不是非买不可,老实讲,这样的玉只适合年轻男子佩戴,倒不适合她祖父那样的。若是这少女真诚的求玉,她倒是不介意让给她,可这人带着股轻蔑之意,那就不想就这么的让出去了。
她笑道:“她出三倍,我再比她多一半价钱,如何?”
她断定那绿衣少女会继续抬价。
果然,那绿衣少女听后微微不悦,却仍旧自持身份,微笑着道:“夫人,我实在喜欢这块玉,且是送给重要之人。”她说到此,脸颊微微羞红,“还请夫人成人之美。”
“我不懂什么成人之美,价高者得,你出得起就买,出不起就算了。”沈虞不想与她虚与委蛇。
那绿衣少女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之后对着掌柜说道:“我愿意十倍价钱将它买下。”
“成交!”沈虞一锤定音。
话音一落,绿衣少女和掌柜的有些错愕,没想到她这般爽快。可片刻后,那绿衣少女会过意来,才发现自己着了她的道,脸上矜持之色再也端不下去了。她气道:“既如此,掌柜的给我装起来吧。”
沈虞拍拍手,指着适才的那块紫玉说道:“掌柜的,我要这一块。”
等拿了玉佩,她好心情的出了臻品阁大门。
裴府书房。
裴義之坐在上首,凝眉思索,之后问道:“曹山铁矿之事,你处理的如何了?”
他正对面坐着一人,正是刚潜入长安不久的陈焕鸣,此前被派去泽州接手张承运负责的曹山铁矿。
闻言,他答道:“已经着人暗中开采了,白天开垦农田,晚上开采铁矿,再通过商队运往岭南。张承运那边,可准备好了?”
裴義之点头,“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长安的情况。眼下三皇子已经查到了张承运的头上,正私下派人四处搜寻他,你回头还是带个口信过去,让他这阵仗好生藏身。”
陈焕鸣笑了笑,“您倒是无需担忧他,他这个人,除非他自己愿意路面,否则谁人也见不着他真面目如何。”
裴義之也笑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眼下局势紧张,我随时可能离开长安,届时岭南那边可不能有差池。”
陈焕鸣郑重道:“是,我知道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蓝色的账本递了过去,“这是之前你让我拦下的账本。”
裴義之皱眉,“怎么还不毁了?当初不是与你说拿到就毁了吗?”
“原本想毁的,不过账本里头还有其他重要信息皆是我们之前不知道的,特地拿来给你看看。”
裴義之接过来翻了翻,上头除了记录顺县船运情况之外,还记录了沈家大批银钱走向。
看到这里,他手指微顿。
“我想,此事恐怕沈则已经察觉到了。”陈焕鸣说道,“沈则能察觉,那沈家其他生意上的人估计也察觉了。这账本做得细致,不难看出,沈家大批银钱流入岭南,若是有心往里头查,恐怕”
裴義之突然抬起手阻止他说下去,随后起身悄然的往门口走。
沈虞过来找裴義之有事,一路进院子,却没看到裴胜在门口,原本以为书房会没人,正要走,却听见里头传来交谈之声,隐约听见提到‘账本’二字。心想,估计是裴義之在查沈家的案子,便耐心等候着。
还没等片刻,书房大门突然打开,裴義之沉着脸站在那里,见是她在外头,脸上神色又有些怪异。
“找我有事?”他问道。
“是。”
“进来说。”
陈焕鸣见沈虞进来,眯眼看了看裴義之,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随后朝沈虞行了一礼,“小嫂嫂。”
沈虞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个陈公子了,只觉得这人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做些什么,福身回了一礼,之后坐在椅子上,问道:“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我们已经谈完了。”
“我好像听见你们说到沈家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裴義之神色骤然一紧,试探问道:“你听见了什么?”
沈虞懵懂摇头,“不真切。”
他仔细打量沈虞的脸色,见并没有其他情绪,暗暗放下心来,想必适才没听见多少。
“是否真的有眉目了?”沈虞问道,随后看见桌子上的账本,惊喜道:“账本真的找到了?”
裴義之适才正要悄悄抽开账本的手又微微收回来,神色几分僵硬,“是,找到了。”
“太好了,找到了,那是否就说明可以洗清我沈家的罪名了?”
裴義之摇头,随后轻柔一笑,“账本的事我晚些与你说,你先说说你过来有何事?”
“是我堂兄骨灰回杭州的事,我堂兄为沈家半生奔波,如今却惨死异乡,我之前已经请了几个高僧做法二十日,希望他死后能得安宁。现在便想着将其骨灰送回杭州,毕竟那里才是他的根。”
“原来是这事,既如此,交给我办便好。”
“不,我准备让铺子里的人去一趟杭州,顺便去看看我爹爹情况如何了。不过眼下长安到处搜捕,路引不大好办,所以想来找你帮忙。”
裴義之笑了笑,“好,明日我便让人办好送去给你。”
陈焕鸣听着两人对话,又喝了半盏茶,施施然起身道:“既然小嫂嫂有事,那在下先告辞,改日再来找裴大人叙旧。”
裴義之起身恭送,等再回来时,见到沈虞拿着账本,不动声色的坐过去。
“你铺子里的人何时出发?”他问道。
沈虞随意的翻着账本,闻言,回道:“路引明日能办好的话,就后日一早出发。”
裴義之自然的抽出她手中的账本,轻柔问道:“听闻你近日厌食,可是身子不适?”
“并没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好而已。”
“对了,”沈虞问他,“既然找到了账本,接下来要如何做?”
“此事一直是三皇子查探,自然是将账本交给他。”
裴義之安抚道:“你放心,三皇子的人做事效率极高,定然不久便会还你沈家清白。”
沈虞点头,脸上极其高兴的模样,“那就太好了。”
她起身道:“我也没别的事了,就先回正院了。”
“好,我让裴胜送你。”
沈虞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直到离开前院书房,她拐进角落,靠着墙,浑身发抖。
适才在书房门口,她都听见了。
第37章 哄骗
沈虞没想到阻止沈家案子的竟然是裴義之, 此前他竟还口口声声说会帮沈家查案,亏她还相信了。
为何是裴義之?
他为何要这么做?
沈家的案子是否与他有关?
想起适才在书房他淡定说话的模样,她浑身发抖, 想必这么久以来, 他都是这么骗她的。
徐嬷嬷见她眼泪扑簌簌的进屋子,唬了一跳。
“小姐怎的了?怎的哭了?”
沈虞摇头, 一路上眼泪根本止不住,也不知道为何而哭, 可心里仿佛塌了一块地方, 压得她沉闷喘不过气, 眼泪自己控制不住便落了下来。
“嬷嬷, 快帮我备马,我现在要去找师兄。”
她想, 她得去找任子瑜帮忙,让他查一查裴義之,看是否沈家的案子与他有关。
可她却莫名的有些害怕, 害怕最后沈家的案子的确与他有关,届时自己该如何面对?
“天都晚了, 这会儿去找他作甚?到底发生何事了?”
沈虞努力冷静了一会儿, 才止住颤抖和眼泪, “嬷嬷, 我知道是谁在后头阻止沈家的案子了。”
“谁?”
“就是裴義之!是他!嬷嬷, 竟然是他!”
徐嬷嬷眼睛瞬间瞪大, 诧异不已, “怎么会是姑爷?小姐如何得知?莫不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沈虞使劲摇头,“我在书房门口亲耳听见的, 林掌柜的账本就在他手上,彼时在泽州就是他派人来抢的账本。如此看来,恐怕我堂兄也是他派人杀的。”
这般说来,那一切都对上了,之前师兄也分析过,抢账本那些人对她客气,想必是认识她的。而且,王掌柜之前从泽州写信过来,也是被他拦下了,彼时她去问时,他如何说的?是了,他说本来想自己去处理,可后来忘了。
如此蹩脚的理由,那时她竟然也信。
她又打了个寒颤,万万没想到,枕边人竟然是披着人皮的毒蛇。
“嬷嬷,快备马,我现在就要出门,我得让师兄帮我查一查裴義之。”
“小姐,”嬷嬷先将她摁住,“小姐再如何急也得先吃了饭,再说了,你这次贸然出门去找任公子,说不定引起他怀疑呢?还是等明日他上职去了,你再出门,免得打草惊蛇。”
徐嬷嬷的话提醒了沈虞,说的很对,自己适才在房门口听到了,裴義之不是傻子,定然也起疑了。之前她在书房拿账本随意翻看便存了试探之意,他果然是紧张的,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账本,左顾而言他,就是没有提她沈家是否能翻案。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然沈家翻案。
对,自己得冷静,免得打草惊蛇。
沈虞起身洗了把脸,“嬷嬷,此事就你我知晓便可,莫要再传第三人。听你的,明日我再出门去见师兄。”
日次一早,佩青进来禀报,说裴義之已经出门了,且未坐马车,而是骑马出行。沈虞点头,吃过早饭便带着佩秋出城往别院而去。
而裴義之这边,则是来了柴将军府。
柴将军年纪约莫四十岁,原名并不姓柴,而是庄,叫庄岩。是前朝皇帝年轻时潜邸的人,一生忠主。轩朝灭亡后,他隐形埋名混入琞朝军营,日渐势大,是裴義之复国的一枚重要棋子。
听闻裴義之来访,他立马出门相迎,正欲恭敬的行礼,被裴義之眼疾手快的扶住。
“柴将军,进去再说。”
两人进了书房,柴将军才跪下行了一礼,“殿下怎么亲自来了?可有人跟着你?”
“无需担心,我绕路而来的。莫拘谨,你也坐。”
柴将军坐下来,“殿下可是为入城的那批人而来?”
“正是,想问问,柴将军打算如何安排。”
“陈焕鸣已经来跟我说过了,此前长安涌入一批流民,其中不乏许多男丁,我此前已经上折子提议,将其招入营中充当新兵,皇上已经同意。所以这批人皆会以招新兵的名义进军营隐藏起来。”
“甚好,就这么办。”
裴義之呷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如今长安局势紧张,瞬息万变,三皇子已经查到了张承运,过不久也许我也会暴露,你这边得随时准备好。”
“是,殿下,目前城外军营中,三皇子的人已经逐渐换成了我们的人,皆是可靠,可随时待命。”
裴義之点头,说道:“城防处也想办法尽快换成我们的人。”
“为何这般急?这些位置向来比较惹眼,若是动作太大了难免起疑。”
“三皇子已经起疑,无碍,他此时无暇顾极这些。”
“是,那属下尽快去办。”
两人在书房相谈了约莫三刻钟,裴義之才出门。裴胜迎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一番。
裴義之蹙眉不悦,“她去找任子瑜了?”
“是,由于别院里头侍卫众多,我们的人跟不进去,所以特地来禀报。”
裴義之隐隐预感不妙,想到昨日的事,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快去将马牵来,我现在过去一趟。”
他刚下了台阶,便见回廊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男子衣袍,一身装扮雌雄莫辨,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
她远远的娇羞的看着他。
裴義之匆忙的脚步停了下来,也回之温柔一笑。
城外别院。
沈虞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才等到任子瑜出屋子。
“师兄到底是在医治何人?为何院子里有这么多人把守?”
任子瑜额头微微细汗,“一个对三殿下来说很重要的人,适才就是在为她换眼睛。”
“换眼睛?那人”
“是的,眼睛看不见,所以要换。不说这些,你一大早急匆匆过来找我有何事?”
两人在水榭处坐下来,沈虞一一将事情与他说过之后,问道:“我此来便想请师兄帮我查一查裴義之,他到底是何人,是否与沈家的案子有牵扯?”
任子瑜沉默片刻,回道:“阿虞放心,此事我定然帮你查清楚。”
沈虞诧异,“师兄为何不惊讶?”
任子瑜淡淡一笑,“实不相瞒,我早就觉得裴義之不简单,只是彼时你一心想嫁他,我便也不好过多猜疑。况且”
“况且什么?”
“你恐怕不知,我们离开泽州当日,年安县的常典史便已经被人谋害,且死状凄惨。如此巧合,又如此仇恨,不得不让人起疑。”
“所以你怀疑是裴義之。”
“不是怀疑,就确定是他,而且他背后的势力恐怕不简单。”
沈虞颓然的靠坐在椅子上,一切说法都与实际情况应对得上,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得令人窒息。
她带着哭腔说道:“师兄,万一真是他害的我沈家,你说我该怎么办?当初是我一心固执要嫁他的,若真是那样,我对不起爹爹,对不起沈家所有人!”
任子瑜安慰道:“阿虞莫急,一切待查探之后才能知晓。或许裴義之的确有势力,但并非谋害沈家之人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