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成功的在裴義之脸上看到伤心难过的神色,令她畅快不已。
他不就是仗着自己喜欢他,觉得离不开他,所以才无数次踩着她底线做事吗?
她现在不喜欢了,以后也不会喜欢了,曾经的那些喜欢,就当喂了狗就是!
她畅快的欣赏了片刻,随后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沈虞便已经醒了,实际上昨夜一宿都睡不安稳。
她揉揉眼睛准备下床,刚掀开被褥就被床帘外头坐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的她拢紧衣襟,又坐回床榻上,问道:“你为何在这?”
裴義之昨日半夜来的,已经在此坐了许久,他神情疲惫,却仍然在椅子上坐得笔直,身上的衣衫纤尘不染,双手搭在膝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沈虞。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你想去哪?”
“与你何干?”沈虞缓了惊吓之后又在床上穿好衣裳,准备下床。
裴義之也站起来,掀开床帘走进来,走近她,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可这笑却莫名令人发寒。
“你想回杭州?和你任师兄一起回去?”他步步逼近,“你想和离,然后再与他结为夫妻?”
“说与我夫妻缘尽,难道与他就缘深了?”
沈虞被他逼得贴近床沿,差点跌倒,又被他眼疾手快的揽住腰。
“你放开我,裴義之你龌龊!”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他龌龊了,裴義之笑了笑,神色满不在意,“阿虞,别走了好不好?我昨夜已经将柴姨娘送走了,她不会再碍你的眼。也别说缘尽那些话,我们这辈子是夫妻,下辈子还是,嗯?”
沈虞挣扎不开,怒骂道:“裴義之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外头徐嬷嬷听见动静,赶紧推门进来,正要走近查看情况,被裴義之冷冷呵斥:“滚出去!”
“小姐?”徐嬷嬷担忧。
“滚出去!我夫妻恩爱何须你一个下人进来多事?”
他话音一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裴義之被沈虞狠狠打了一巴掌,左脸上瞬间起了一片红痕。
沈虞高高扬起的手掌,气得发抖,“裴義之,该滚的是你!”
他凭什么那样对她的嬷嬷?她从小到大都不忍对嬷嬷说句重话,在她眼里,嬷嬷就像她半个母亲,是养育她长大的最亲近的人。他裴義之可以欺负她,但不能欺负她亲近之人!
半晌,裴義之转过头,脸色阴沉如水。
他缓缓放开沈虞,又轻柔的笑了,“阿虞要我滚,那我就滚。不过,杭州别回了,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若是你想家了,等日.后我得闲再带你回去便是。”
说完,他掀开床帘出了屋子。
那厢徐嬷嬷彻底惊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你可有事?”
沈虞摇头,眼眶微红,“没有,嬷嬷,收拾东西,咱们走吧。”
“恐怕走不了了。”
“为何?”
“咱们的院子被人围起来了。”
第39章 【 假死 】
六角金丝漆花铜炉中, 沉香青烟缕缕。白色帷幔下,两个身影对坐。中间一盘白玉棋子,不闻人声, 只余玉珠落盘不绝于耳。
高手对弈, 走一步看百步,落子迅速。
过了一炷香时辰后, 一盘棋便已接近尾声。
“彼时听闻義之棋艺精湛,一直未得闲讨教, 如今对弈过后, 倒是觉得不过如此。”三皇子微掀眼帘, 声音一沉, “莫不是故意让着我的?”
裴義之赶紧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殿下本就人间龙凤, 聪颖卓绝,義之败在殿下手中, 心服口服。”
三皇子勾唇笑了, 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虽年纪轻轻, 却是处世持重, 且足智多谋, 甚至比他许多上了年纪的谋士更加趁手得用。
可就是这么个年轻且官职并不高的人,一直以来让他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时至今日,这种感觉越来越甚, 自觉中,他认为面前这人是个危险之人,他身上想必隐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他手下做事的人,无一不是被他调查透彻之人,而唯独这个裴義之,身世简单得只有寥寥几行字可述。
“甲午年新科状元,才高八斗,娶江南杭州沈氏女为妻。”
至于他的过去,一概不详,虽然据他自己所述,小时家道中落,由奶娘一手养大,后来奶娘去世,他孤身一人漂泊数年。
这个理由或许其他人能信,但三皇子却始终怀疑,一个孤身漂泊多年的人,身上又怎会有如此气度和见识?
片刻后,三皇子试探地问道:“众位属官中,義之最是能揣摩人心,你倒是说说看,我此刻在想何事。”
裴義之不卑不亢,又行了一礼,“義之不敢妄加揣测,不过,殿下所虑所想,定然与眼下长安局势有关。”
三皇子微眯着眼,片刻后,突然笑了,“義之果然懂我,眼下长安多了一股看不见的势力,不论我如何派人查探,却始终查不出背后势力乃何人,越是如此,说明此人越是大有威胁。你说,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恕義之愚昧,一时间也无法想到妥善之策。”
三皇子收回视线,捏着颗白玉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打量着上头的棋局。
适才有好几步,他明明可以一举堵死他的去路,但却是不动声色的绕过了,选了看似高明且复杂的策略,输的不着痕迹。
他此般有意无意的藏拙,像是掩饰,却又能让你看出是在努力掩饰,真真假假,捉摸不透。法子高明得如掩饰他本人的身世如出一辙。
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
突然,他将手中的棋子一扔,说道:“今日就先到这,你先回吧。”
裴義之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直到出了三皇子府邸上了马车,他眼中的神色才有了变化。微微掀开车帘,便见道路两侧隐着许多神秘之人,虽是装扮成普通商贩,可那健壮身姿和凌厉的神色一看便知乃杀手身份。
三皇子这是怀疑了他,埋伏杀手要试探一番了。
他手指轻点桌面,在想是否要接受这番试探。
然而片刻后,他立即吩咐道:“调转马车,回三皇子府。”
认真思考过后,觉得还是算了,没必要为这等无谓的试探涉险,于是还是回了三皇子府邸。
沈虞原本打算今日出发的,可此时院中守着许多侍卫,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就像长笋子一般,一夜之间长出了许多,杵着一动不动。
她清楚,这些人即是在防她离开,也是为了防师兄过来带她走。
她不想师兄冒险,便立即写了封信,让佩秋送出门。
没过多久,裴胜过来了,一来便向她行了一礼,随后说道:“夫人,小的奉公子之命,送夫人回岭南。”
“回哪里?”沈虞以为她听错了。
“岭南。”
“去岭南做什么?”
“岭南是公子的故土,眼下有急事要走,小的先送夫人离开,公子随后便到。”
这是裴義之今日刚刚吩咐的,三皇子已经开始怀疑他,恐怕不久就要暴露,他需要带着沈虞离开,越快越好。因此便吩咐裴胜回来赶紧收拾东西。
可沈虞不乐意去,他不让她回杭州,却是要带她回岭南,岭南那个地方,她听说过却没去过,离杭州十万八千里远,她不想去。
但此时已经由不得她不去,裴胜是得了死令而来的。见沈虞拒绝,说了句“夫人得罪了”,之后上前一刀手便将人敲晕。
事情变故就在瞬间,离裴胜进门一盏茶功夫都不到。室内众人,包括徐嬷嬷皆是惊的合不拢嘴,半晌回过神来,想开口斥他大胆奴才,然而却被裴胜突如其来的狠厉气势所逼退。
“赶紧收拾,一刻钟后,出门上马车。”裴胜说道。
之后从外头喊了两个婢女进来,将沈虞抱出了门。
裴義之回到三皇子府后,去寻了三皇子的谋士,以商量公务的名义又等了许久,直到午时,听说三皇子突然匆匆出门去了别院,他才起身告辞,并借用了那人的马车离开了三皇子府邸。
城外别院到底住了谁人,任子瑜又是为谁在治病,他一开始就清楚,只是诧异像三皇子那样野心勃勃、手段狠厉之人,竟然也如此儿女情长,痴念一个女人到如此地步。
他坐在马车上浅笑,此次他故意做了些手脚,三皇子这一去,恐怕没个三五日也回不来。
马车寻到半路,有侍卫来禀报。
“公子,夫人已经出发了。”
“好,”他吩咐道:“直接出城。”
沈虞昏迷了许久,再转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一辆马车上,车轮粼粼,她的头也跟着昏昏沉沉。
“醒了?”
旁边突然有人说话,吓了她一跳,转头看去,是裴義之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本书卷,含笑的看着她。
他伸手过来想将她扶起,被沈虞一把打开,他也不在意。见她坐好后,倒了杯茶给她,说道:“我们现在正在去岭南的路上,已经走了一天了,此时是傍晚,过不久会在前面的州县歇脚。”
“饿了吗?”他问道,之后从一旁的暗格中拿出个精致的匣子,里头飘出缕缕香气。
沈虞闻见了,是吃的。
她别过脸,从早上起床就只吃了点早饭,此时确实很饿,但不想吃他给的东西。
“你带我去岭南做什么?”
“我辞官了,以后咱们回岭南生活。”他回道。
沈虞诧异,半晌才说道:“我不想跟你去岭南,裴義之,你放我下马车,我自己回杭州。”
裴義之没理会,而是继续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轻柔道:“这事等一会儿到了客栈再谈,来,先吃点东西。”
沈虞狐疑的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否真的同意了让她回杭州。
香味越来越浓,直往她鼻子里蹿,过不多久,她肚子开始咕噜噜响起来,在狭小的空间内,格外清晰,令她尴尬不已。
见裴義之忍着笑,她心里气,这种时候连肚子也不争气,便恶狠狠的接过匣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吃饱了再说。
马车约莫又行了一个时辰,总算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来。
沈虞下车的时候,发现周围突然多了许多侍卫,黑压压,密麻麻,个个带着长刀长剑。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训练有素,而非从镖局那等地方随意雇来的人。客栈也被裴義之全包下了,掌柜的热情出来迎人。
“贵人们里头请,热水热饭都已经备好了,快进来歇息。”
沈虞朝裴義之看去,只见他敛着眉目,不苟言笑,浑身气度骤然与往回不一样了,令她觉得陌生。
收到她猜疑的目光,裴義之转过脸来,对她轻柔一笑,“不是饿了吗?先进去吃饭。”
徐嬷嬷和佩秋过来扶她,沈虞带着满心疑惑进了客栈,她清楚,这些人一定是裴義之的,也清楚,他不是简单的裴義之,更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裴義之了。
他到底是谁?裴義之是他的真名吗?
师兄说,牵扯沈家案子的是一股强大的势力,那这人是裴義之吗?
她想着想着,身子发寒,莫名打了阵摆子。
“冷了?”他问道,过来牵起她的手,领着她上楼。
她们来到三楼最宽敞的一个房间,里头器具摆设精致奢华。裴義之吩咐人去抬热水进来,跟她说让她先沐浴歇息一会儿,晚点再吃饭,之后又出了门。
佩秋悄悄进来帮她解衣裳,“小姐,我总觉得姑爷有些不对劲了。”
“嗯。”
“小姐早就知道了?”
沈虞摇头,暂时还不知道,但直觉也快了。她愣愣的坐在浴桶中,一日的疲惫消散,脑袋也清明起来。分析以往种种可疑痕迹,那种浑身发寒的感觉由胸口又渐渐的蔓延全身,冷得她打颤,也冷得她惊惶。
过了许久,直到浴桶的水凉了,她才准备起身。
“佩秋,拿衣裳过来。”
话才说完,便觉得不对劲,转身看去,是裴義之在身后,手上正拿着她的衣裳。
沈虞定定的看着他,此时此刻见着他这个人,头一回生出害怕的念头。
“裴義之,你到底是谁?”她问。
“先穿衣裳。”他说道。
沈虞任由他帮她穿衣,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他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可恰恰因为如此,沈虞才觉得此人深沉得可怕。
这么久以来,她被这人表面这副温润面目骗得团团转。
等衣裳穿好,他又牵着她到桌边坐下,“先吃饭,吃完饭,我再与你说。”
可沈虞虽然饿,此刻却没什么胃口,见他吃得慢条斯理,还给她夹菜,神色镇定,毫无心虚之意,她缓缓笑了。
“裴義之,你真的叫裴義之?”
“是,我随母亲姓,義之也是我的名。”
“那你到底是谁?”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不是说了,先吃饭吗?来,再不吃,菜就要凉了。”
他又夹了块鱼肉给她。
这时,外头有侍卫在门口禀报:“殿下,斥候发现五十里外有人跟踪。”
“殿下?”沈虞惊得瞪大眼睛朝他看去。
可裴義之仍是不紧不慢的吃着饭,等咽下去之后,才淡淡的问道:“是谁人?有多少?”
“是三皇子的人,约莫二十来个。”
“那就杀了。”
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天气一般。
那人得了令之后退下了,室内一片寂静。
裴義之放下碗筷,看着沈虞道:“你不是好奇我是谁吗?适才也听见了,他们喊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