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前朝轩国的皇太子,这就是我本人的身份。”
沈虞被震惊得说不出话,脑袋嗡嗡作响,过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她颤抖着问,“那沈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裴義之对着她,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在他躲躲闪闪的目光中,沈虞得到了答案。
她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你为何要这样做?我沈家哪里得罪了你?”
“阿虞你别这样。”他小心翼翼却又忐忑不已,手脚无措的想去帮她揩眼泪。
可沈虞突然起身,从床柱边悬挂的剑柄上抽出长剑,指向他,猩红着眼睛又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说啊——”她怒吼,声音颤抖破碎。
裴義之任由她将剑指着脖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片刻才说道:“对不起,阿虞,是我对不起你!”
沈虞已经哭得眼泪模糊,看不清前面的人,也看不清他那张脸,看不清一切,心里是满满的恨意与怒气。她提剑一挥,朝着他胸膛刺进去,直到听见那锋利的剑身破开皮肉的声音,她的眼睛才渐渐清明。
眼前的人,一身白衣,鲜血从胸口蔓开,迅速染红了他全身,红得刺目,红得令她头昏。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此时脑海中突然被一片白色微光掩盖,天旋地转间,倒了下去。
裴義之忍着胸口的疼痛,迅速接住她身子,身上的血也将她新换的衣裳染得黏黏糊糊。
侍卫们冲开门时,便见到他们的殿下被一把长剑刺穿,怀里抱着夫人,两人倒在血泊中。
众人大惊失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沈虞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屋子了,连服侍的婢女也极其陌生。
“这是哪里?”她问。
“夫人,这是朝花院,是殿下吩咐给您准备的屋子。”
殿下?是了,她记起来了,是裴義之。一夜之间,他摇身一变,成了前朝轩国的太子殿下。
她还记得,自己在客栈刺了他一剑,也不知死了没有。
“我的婢女呢,还有徐嬷嬷,她们在哪里?”
那婢女摇头,“夫人,奴婢从未见过您的婢女,也从未见过您口中的徐嬷嬷。”
沈虞恍然明了,看来裴義之没死,不仅没死,还打算软禁她。
“那裴義之呢?”
提到这个名字,那婢女吓得赶紧跪下,“夫人,殿下病了,此时正在养病,不过殿下吩咐奴婢们要好生照看夫人。”
她重新站起身来,问道:“夫人,奴婢帮您洗漱吧?”
吃过早饭,沈虞才从这婢女口中打探清楚现在的情况。
她们已经到岭南了,这里是裴義之在岭南的府邸,从屋子装饰精致奢华,且有些年岁的情况来看,想必这里才是裴義之真正生活的地方,或者说,岭南,才是裴義之的老巢。
可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她们之间隔着深仇大恨,难道他还妄想着两人不计前嫌,继续做夫妻不成?
沈虞冷笑。
过了几日,佩秋总算回到了她身边,与此同时,她还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裴義之反了。
他一夜之间集结了十万精兵驻扎在岭南,打着“复轩国,除乱贼”的旗帜,准备举兵攻打长安。
而长安,此时也开始内乱,城防突然被破,琞朝大将柴正秋叛变,率领兵马攻入长安城内。三皇子带兵攻守,大战了三日,皇室众人带人仓皇逃离。三皇子也退至翼州,重新集结兵马,屯兵十万在淮北,与裴義之成对峙之势。
战争一触即发。
琞朝上下短短半个月间,已经天翻地覆,到处一片混乱。
但沈虞这里,却安静得连秋风扫落叶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被继续软禁着,每日有婢女给她送吃食,她要什么,婢女也会给她送来,只唯一不能出了朝花院。
也再也没见过裴義之。
但听说,他伤势好得奇快,此时,已经坐镇军中了。
这样的日子越来越烦躁,就在沈虞快受不住的时候,她的朝花院迎来了一个“客人。”
这人正是之前被裴義之送走的柴姨娘,裴義之早在之前就将她送来了岭南。
柴姨娘比起在长安,似乎略显消瘦了些,脸上的脂粉比平日厚了一倍,也不知是在刻意掩饰什么,但她脸上笑容却艳丽多姿,一进院子便开始喊她姐姐。
沈虞在屋子里皱眉,从窗户瞧出去,见果然是她。
“站住!”她说道,不喜欢这人靠近她的屋子,于是自己起身出门,就站在门口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
柴姨娘娇笑,“当然是来看望姐姐,原谅妹妹现在才来,实在是之前照顾裴郎太辛苦,所以耽搁了多日。”
沈虞冷笑,所以,是来炫耀的?
她冷冷的看着柴姨娘。若是以往,柴姨娘恐怕会望而退怯,但今日,她就是带着气一气沈虞的目的而来。她与裴義之才成亲不久,裴義之就为了她将自己远远的打发岭南,这叫她如何不气?原本以为此生再见裴郎无望,却不想,竟然又见到了,而且还是他受伤的时候。她暗地里打听才得知,这伤势是沈虞所弄,并且得知两人感情已经结冰。
既如此,为了彻底让两人感情破裂,她趁机在裴義之面前嘘寒问暖,贴心照顾。果然她这些日子的努力有了收获,裴郎答应带她一起去军营贴身照顾他。她想,只要往后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她一定能替代沈虞。况且,眼下裴郎起事,往后事成,届时说不定自己就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那个尊贵的位置,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想到此,趁着裴義之不再府中,她便精心打扮了一番,特地过来“探望”沈虞。
“也不知姐姐是否还住得习惯,若是婢女们有伺候不衬心的,姐姐只管说,妹妹再寻几个好的过来。”她状似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姐姐恐怕不知,如今裴郎的府上,皆是由妹妹打理呢。我之前问裴郎,可否要将中馈交由姐姐管,可裴郎却说,无需麻烦。”
她造作的笑了笑,“也是,姐姐来者是客,确实不该麻烦的。”
“滚出去!”沈虞冷冷的看着她,不想听这些废话。
柴姨娘见她眼神冰冷,心中更是得意,“对了,姐姐,再过不过久,妹妹就要陪裴郎去军中了,裴郎眼下身子不好,一刻都离不得我,也是没法子。所以,姐姐若是一个人在府上无聊,就啊——”
只一瞬间,沈虞便下了台阶扇了她一巴掌,速度快得谁也来不及拦住。
柴姨娘抚着自己的左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此时,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看着沈虞的目光也仿佛萃了毒一般,怨恨又嫉妒。
缓了缓,她抬手准备打回去,可哪知沈虞早已防备,制住她的手腕,又快速狠狠的朝她右边脸也打了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响亮。
将院中众人都吓住了。
沈虞松开她的手腕,将她推倒在地,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早就劝你见了我绕道走,你偏要送上门来找打,看看,小脸都通红了,疼不疼?”
柴姨娘虽是庶女,却是娇生惯养长大,连家中嫡姐都的让着她,还从来没被人如此羞辱过。
她发疯似的厉声尖叫起来,怒骂道:“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裴郎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你以为他当真喜欢你?呵,那你便错了,他当初娶你不过是想利用你沈家,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莫要得意!”
闻言,沈虞的身子僵在原地,她愣神的问,“你说什么?利用?”
柴姨娘爬起来,笑得恶毒,“怎么?被我戳破真相不好受吧?如今他目的达成,本该将你给休弃,眼下留你在府上,只不过出于愧疚而已。沈虞,你等着,早晚有一天,他会将你弃如敝履!”
说完,她带着婢女就出了院子。
而她的那句话,却仍在沈虞的脑海中不停回荡。
他当初娶你只不过是利用你沈家
许久,许久,沈虞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凉又肆意,连笑带泪。
她真傻啊,当初喜欢上这么个人,引狼入室!
她恨啊!恨她自己!也恨那个男人!
恨得胸腔都疼了,她剧烈咳嗽起来。
佩秋担忧,赶紧上来扶她。
沈虞摆手,“我没事。”
她缓缓走进屋子,片刻后提了一把长剑出来,径直出了院门。院门外,两个侍卫把守着,见她出来便想拦着,沈虞提剑便挥过去,那两人赶紧退开,也不敢反抗,就这么边拦边后退,最后又引来许多侍卫。也皆是如此,不敢拔剑相对。
沈虞提着看着他们,问道:“裴義之呢?他人在哪?”
裴義之听说沈虞硬闯出大门,带着伤快马从军营赶了回来,一来就看见,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许多侍卫,石阶上,沈虞一身红衣,提着把剑与他们对峙着。
他这边马蹄刚刚停下,沈虞便朝他看来。
众人缓缓让开道,他一步一步走进她,胸口因适才骑马过快,又裂开了些许,隐隐有血开始冒出来,打湿了他玄色的锦袍。但此时他已无心顾及,眼睛只盯着沈虞,视线从那张载满怨恨的脸挪到她握剑的手上。许是之前握剑太用力,她的手被剑柄所伤,上头的五根手指已经被血染模糊,看得他心疼难受。
“阿虞,”他轻轻走过去,伸手道:“把剑给我。”
才走近两步,一把长剑就架在他脖颈上。
“裴義之,我恨你!”
她眼里的恨意,带着泪水和决然,令裴義之骤然心中一痛。
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知道,他恐怕真的要失去她了。
他继续走近她,无惧那锋利的剑已经划伤了他的肌肤,鲜血顺着白皙的脖颈流下,没入衣襟。
“阿虞,把剑给我,我担心你手疼,嗯?”
沈虞握剑的手摇摇晃晃,彼时一心想杀了他,可此时却不知为何,手颤抖不已,怎么也使不上力。见他脖颈上的鲜血直流,还有他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她闭了闭眼,努力使自己镇定。
她知道,今天,她杀不了他。
她收回长剑,在裴義之惊慌的目光中,缓缓移到自己的脖颈边。
“裴義之,放我走吧,我要回杭州。”
“好、好,”裴義之声音颤抖,“阿虞你别冲动,我现在就放你走。”
他转身让人赶紧去套马车过来,又吩咐人去收拾东西,之后才小心翼翼问道:“阿虞,我送你回杭州如何?”
“不用,也不需要。”
“裴義之。”她又说道,“写一份和离书给我。”
裴義之身形猛的一颤,“阿虞”
“我现在就必须拿到和离书!”沈虞声音抬高几分,将长剑紧紧贴近脖颈。
裴義之赶紧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写,你莫动。我这就进去写了给你。”
他着急的从她身边经过,然而,才走到身后,就立马握住沈虞的手腕,从她手中夺过长剑,之后又快速的点了她的穴道。
沈虞瞪大眼恶狠狠的看着他。
裴義之赶紧投降,“你别误会,我是担心剑伤了你,你等着,我这就写给你,随后派人送你回杭州就是。”
这一回,他才真的进门去了。
过了一刻钟后,沈虞被他抱上马车,之后又交给她一个匣子,说道:“我现在送你出城,这匣子里头是你要的和离书,另外,我派人护送你到杭州。”
沈虞此时动弹不得,任由他抱着,眼睛仍是恶狠狠的瞪他,却又带着几分狐疑。
裴義之说道:“阿虞,你放心,我这次信守承若,定然送你回杭州,眼下岭南即将开战,我不放心你在这,原本也打算将你送走。既然你要回杭州,那就去杭州也好,只是,我会派人继续保护你,只等天下太平之后,届时,还你自由,如何?”
沈虞仍是将信将疑,不信他会这般爽快的放了她,还给了她和离书。
裴義之苦笑,“事实便是如此,我无需骗你。穴道等半个时辰就会自行解开,这一路,你当心些。嗯?”
沈虞视线下移,见他胸口还冒着血,而且那血明显也染到了她的衣裳,让她觉得手臂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裴義之会意,放开了她,等送她到城门口,这才站在高墙上目送她远去。
半个时辰后,沈虞的穴道果然解开了,佩秋已经上了马车,给她揉着手脚舒缓筋脉。
“小姐,我们现在是回杭州吗?”
“嗯,”沈虞疲惫的靠着车厢坐着,随后又问道:“嬷嬷呢?”
“嬷嬷在后头的马车里头,正在收拾东西。”
“好。”大家还在就好,这一次,她真的能回杭州了,像在做梦一般。
“那个匣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佩秋将暗格里头的匣子递给她,也是心下唏嘘不已,没想到,她家小姐真的与姑爷和离了。
回想起在杭州的时候,那时候小姐是多么喜欢姑爷啊,她看着姑爷的眼神,如星空一般明亮闪烁。
没想到,成亲才两年,就已经物是人非。
突然,沈虞怒骂起来,“骗子!他是个大骗子!”
“怎么了?”佩秋问道。
只见沈虞将匣子怒摔在地上,手上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气得骨节发紧。
佩秋瞧了一眼上头的字迹,只寥寥几个——吾妻沈虞,莫气!
沈虞的马车,走了几日之后,原本以为能顺利到达杭州,然而却不想,在距离杭州不到两百里之地,便被人拦住了。
是三皇子派来的人。
彼时裴義之派来的侍卫有数十人,却仍是没法抵挡得住。两拨人浴血奋战了半日之后,沈虞还是落入了三皇子手中。
当裴義之得到沈虞被劫持的消息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彼时他正在军中商议政事。
三皇子司马曙琰退到翼州后,两人之间各自进行了几场小规模的试探。待估量了对方的实力之后,便开始在黎池下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