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白了他一眼,见桌上茶水喝完了,瓜子也吃完了,看了看天色,索性准备回铺子一趟。
“媳妇儿上哪去?”段峙跟着起身。
“去铺子看看,顺便买些滋补的药材回去给小飞白。”
“媳妇你怎的总是对他这么好?你相公也需要补呢,难道就忘记你相公了?”
沈虞伸手过去,扯着他衣襟嫌弃道:“段大爷,你看你白白嫩嫩,红光满面,还需要补什么?”
段峙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也是,你相公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不仅模样好,身子也好,只有没用的男人才需要补。走,媳妇儿,相公给你买好吃的去。”
沈虞懒得搭理他,率先下楼出了门。
此时已是快午时,正是日头最热的时候,沈虞站在街边阴凉处扇风,等着佩秋去牵马过来。她眯眼望天,想着铺子生意的事,却不防,迎面行来一辆马车,跑得极快,她回过神来唬了大跳,眼看那马车差点就要撞上她时,电光火石间,手腕被人拉住,之后便是晕晕乎乎的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段峙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将她护在胸前,之后又朝那辆马车看去。此时那马车也停了下来,以为撞着人了,里头下来个妇人,赶紧跑过来道歉。
“哎呀,实在对不住,夫人没伤着吧?”她歉意道:“我儿子病了,急需去寻大夫,所以走得急了些。真是对不住这位夫人,若是伤着了,我愿意赔些银钱以表歉意。”
段峙也问道:“媳妇儿你没事吧?”
沈虞摇头,对着妇人笑了笑,“无碍,没伤着,你赶紧带你儿子去寻医吧,只是别再这般急了,毕竟大街上撞了人可不好。”
“是是是,多谢夫人体谅。”随后又看了看抱着她的男子,眼含羡慕道:“夫人真是嫁了个好丈夫,体贴会疼人。”
她含笑离去,沈虞这才赶紧推开段峙,不大自在的说了句,“谢了啊。”
段峙见她脸颊红红的羞臊模样,心下好笑,“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摇得风流,“我救我媳妇儿,应该的,谢什么谢。”
沈虞理了理衣裙,径直往前走去,然而,走了两步之后,身形猛地一顿。
段峙见她突然停了下来,问道:“媳妇儿,怎么了?”
沈虞立马转过身,神色大惊,心也砰砰直跳。
她看见了,街对面立着的那人,是裴義之。
尽管六年过去了,但她仍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已经发现她诈死,所以来找她了?
若是如此,她该怎么办?
片刻的功夫,她便想了种种可能,心下担忧不已。
“媳妇儿?”
段峙见她惊魂未定,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朝街对面看去,只见一个玄色锦袍的男子正站在那里,眼睛猩红的盯着他们。
他走近悄悄问道:“媳妇儿,那人认得你?”
沈虞僵着身子,半晌才缓缓摇头,“不认得,我不知道他是谁。”
她打定主意,不管裴義之此来为何,她都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六年时间,她已经忘记了这个人,拥有了自己平静的生活,凭什么要被他再次打乱?
她不想见他!更不想认他!早在六年前,她们就已经没了任何关系!
裴義之此时也定在了原地,这一刻,仿佛血液凝固,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贪婪的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泪眼模糊,微微颤抖。
是她,他确定就是她,尽管她改变了脸上的妆容,但他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是他的阿虞。
“阿虞?”他喃喃开口,然而声音却沙哑得只有风听得见。
他踉跄着步子走近,小心翼翼的又喊了一声,“阿虞?”
沈虞脊背僵硬,缓了许久,才终于转过身去看他,故作诧异问道:“你是谁?”
裴義之一愣,“阿虞不认得我了?”
段峙不喜他盯着沈虞的眼神,便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何人?”
裴義之这才分了点神看他,眸色骤热寒冷:“你又是何人?”
这时,沈虞突然牵起段峙的手,说道:“他是我相公。”
第43章 别动,吻我!
这时, 沈虞突然牵起段峙的手,说道:“他是我相公。”
闻言,裴義之身形猛地一顿, 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呼吸, 他愣愣的盯着沈虞,“阿虞, 你说什么?”
“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什么阿虞, 你认错人了。”沈虞牵着段峙的手, 转身要走, “相公, 咱们回去吧。”
段峙被她牵住的那一刻,愣了一瞬, 随后又立马明白过来,沈虞这是在做戏。若是以往被她牵住手,他定然高兴万分, 可此时看着对面憔悴不已却深情款款的男人,他心下复杂不已, 直觉这个男人和他媳妇儿关系匪浅, 恐怕这个按男人就是她一直闭口不肯提起的过去。
他内心是嫉妒的, 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威胁。于是主动将手握得更紧了些, 回之一笑道:“好, 我们回家。”
裴義之看着两人就这么手牵手的离开, 身形晃了晃, 几乎站立不住。
裴胜看在眼里,于心不忍,赶紧扶住他, “皇公子,咱们要跟上去吗?”
他此时也确定了,适才的女子就是沈虞,可为何不愿意认皇上呢?难道是记恨着以前的事?而且令他震惊的是,她不仅没有死,反而与别人成亲了。这他又瞥了眼他们的皇上,此时脸色苍白,眼眶红肿,且血丝密布。他们皇上有多在乎元后,他心里是知道的,哪怕是病了,也还日日放血养着那玉簪,仅仅是为了留住那一丝魂魄。
可如今,元后好端端的活着,原本该是件高兴的事,但是元后不记得他了,又或许是不肯认他,还跟别人成了亲。他实在不敢想象皇上此时心底是多么痛苦和失落。
“公子?”他又唤了一声。
裴義之没应他,只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抬脚跟上去。
他找到了沈虞,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她,那是他的阿虞,是他的妻,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可他不想离开她,一刻也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踉跄的跟在后头,有人挑着担不小心撞到他肩膀,他踉跄几步,又失魂落魄的跟着走。
“媳妇儿,那人还跟着呢。”段峙说道。
沈虞当然知道他还跟着,依裴義之的秉性,好不容易找到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适才说不认得他,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她还得想法子,让他真正放弃,真正对她死了心才好。
逃是不能再逃了,先不说他肯定会派人监视她一举一动,而且这样也恐怕令他起疑自己骗了他。再说了,她都隐居到南海来了,他却还能找到,往后又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眼下师兄也还没回来,她此时都不知该找谁商量对策。
正在她心底焦灼之际,她们已经走到了僻静的路口,听着后头跟着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突然将段峙拉进巷子,然后将他抵在墙上。
段峙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时,怀里便被她撞了上来,之后嘴唇也突然被她紧紧贴住。
“别动,吻我。”沈虞环住他的腰,红着脸说道。
段峙晕晕乎乎,柔软的触感令他感觉都不真切,他轻轻咬了咬她饱满的唇瓣随后又咬了咬
“怎、怎么吻?”他着急。
沈虞垫起脚尖,将手搭在他肩上,闭上眼睛轻柔的吻起来。
裴義之看着这一幕,气血在胸口翻涌,他的阿虞,就这么的,当着他的面亲吻别的男人,他眼睛红得滴血,想上前去将她夺过来,可才抬脚,一股腥甜便涌入喉中,随后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裴胜大惊,“公子——”
裴義之吐完血后,脑海天际发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日之后了,他冷汗涔涔,额头发热,头脑昏昏沉沉。
“她呢?”裴義之一醒来就问道。
裴胜当然知道问的是谁,心里忐忑,不知该不该说,在他眼神逼迫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皇上,皇后她她跟着别人走了。”他抹了点眼角的泪水,替他家皇上不值,有些气道:“那日你全身都是血,她也看到了,可却是无动于衷,牵着那个男人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裴義之闭了闭眼,靠在床柱上,声音嘶哑得仿佛垂老之人,“已经派人去查了吗?那个男人是谁?”
“是昭国段家第四子,也是段将军最小的儿子,名叫段峙。此人玩世不恭,整日游手好闲,却是学得一手好武艺,今年年初来到南海,后来....就直接住进了皇后的府中。不过,两人并未成亲,皇上大可放心。”
“真的?”裴義之微微提了些精力。
“真的,”裴胜点头道:“段峙倒是一直想娶皇后,可她没答应,只是不知那日为何”
裴義之的眼神又落寞下来,“我知道为何。”
“她心里恨我,报复我罢了。”
裴胜想起一事,迟疑着说道:“皇上,据说皇后府上还养着好些面首,这”
裴義之突然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此时此刻,他想起巷子里的那一幕,依旧疼得心如刀绞。
“面首。”他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不知不觉,眼眶又泛红了。
“她这是在报复我啊!她恨我,恨我害了她沈家,恨我那日在战场上将她休弃,她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她果然做到了!”
仅仅是看着她亲别的男人,他都已经承受不住了,她到底还想如何?
“裴胜,朕在想,这些年来,朕或许真的做错了。原本以为,得到了皇位,就能给她最好的一切。可真得到了皇位,却永远失去了她。”
“皇上,眼下不是已经找到皇后了吗?想必好好与他解释,定能”
裴義之摇头,“不会了,她已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原谅我了。”
“那皇上想就此放弃?”
裴義之疲惫的闭上眼睛,半晌才低低说道:“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又怎会放弃?”
“我不会放的,她是我的妻,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也只能是我的妻,旁的人休想!”
过了一会儿,他吩咐道:“你代朕修书一封,派人送去昭国,直接交给段景明,告诉他,这个儿子若是再不管,朕就将他废了!”
裴胜立即炳然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裴胜一走,室内安静下来,幽幽烛火照映着床边的菱花帐,在墙面上打出婆娑的影子。
裴義之从怀中摸出那枚玉簪,愣愣的看了许久。这些年,他习惯将它当作是她,习惯一有心思就向它吐露。高兴的不高兴的,都会细细跟它分享。
这样的习惯,哪怕到了此刻,也依旧难以改变。
他将玉簪贴近唇边,眷念不已,半晌,才痛苦的说道:“我错了阿虞,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可回答他的,只有玉簪上冰冷的温度。
许久许久,他突然躬身剧烈的咳起来,伸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脸上早已是血泪模糊。
沈府。
沈虞坐在书房,手上的账册已经半个时辰都没有翻页了。
“小姐?”佩秋端着一碗甜羹过来,“又在想那日的事?”
沈虞放下账册,问道:“这两日可有收到师兄的信?”
“还没呢,任公子去了山上已经两个月了,上次来信说太爷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就老爷的腿寒之症还需些时日,奴婢想,估计是因这个耽搁了吧?”
六年前,任子瑜请求三皇子将沈安良放出了牢,沈虞接着人后就送去了山上,那里四季如春,气候温和,还常年有养生温泉,最是适合养病。沈安良原先就有腿疾,在牢中待了些时日后,腿疾越发严重,几乎走不了路,这些年以山泉温养,顽固旧疾总算是好了些。
任子瑜也时不时会去山上为他诊治,之后便是游历各处行医,一年偶有几次回南海看望沈虞。
眼下沈虞心有忧虑,无人商量,已经困扰了两日,她倒是奇怪那人这两日竟然没有来找她。不过龚飞白跟她说了,他出门时发现府宅各处都有人暗中寻探,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人派来的。
也不知道接下来他想做什么。
她甚至有些后悔那日在巷子里对段峙那样了,依那人的性子,肯定会对付段峙,段峙背井离乡的,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她这会儿正内疚着呢,段峙许是听见了她的叨念,从窗户探头进来。
还是以往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调戏道:“媳妇儿,又在想我了?”
沈虞瞥了他一眼,见他从窗户跳进来,骂道:“好好的正门不走,尽学那些小贼做派。”
段峙被她骂习惯了,虱子多了不痒,无所谓,“没错,我就是那采花贼,小娘子,速速从了小爷吧。”
他欲倾身过来,被一只柔软的手抵住胸膛。
“段峙,你还是回昭国去吧。”
段峙没想到她突然这么说,诧异问道:“为何?你厌烦我了?还是说不想养我了?”
沈虞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为何不问问那日的人是谁?”
段峙闲闲的坐在桌子上,阳光从外头洒进来,照着他侧脸,俊朗精致的眉眼,唇边含着抹漫不经心的笑。
“你终于想说了?不过,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
“你猜到什么?”
“那人恐怕是皇宫里出来的人。我看他身边保护的侍卫,那些人身手个个不在我之下,且训练有素,只有皇宫才能出这样的侍卫。所以我想,他身份定然不简单。”
段峙紧紧盯着沈虞,“所以,媳妇儿,你倒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也越来越让我喜欢了。”
沈虞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她都不知道段峙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