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现在就想在不动时间的情况下,让时间轮上出现一道裂缝,这种精准的操作陆韶做不到,也没有人能做到。
但是她可以在时间轮被刺破的一瞬间,时光逆流的空隙,迅速缝补裂痕。
修补裂缝凭她一个人的力量也做不到,这才需要借助凌折他们帮助。
陆韶戴着独行面巾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主台,路上偶尔有那么几个机灵的注意到了陆韶,也被陆韶以更快的摄魂术控制住了。
她缓缓登上了三十三阶的主台,左足才踏上镜面般的地面上,以她的脚为中心向外荡漾开了一层水波纹般的光圈。
随即,她的耳朵就传来了尖锐的呼啸,差点把耳朵震聋了。
陆韶立刻飞快地布置了一个小型防护结界。
圣人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快,穿堂风都没有他快,老人家衣衫不整的被几百个银铠士兵簇拥着跑进来,看见陆韶后震惊到无以复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韶摘下独行巾,回过头看着他,慈眉善目道:“圣人,好久不见。”
她从来没有见圣人这么激动过,却又不敢让人擅自前来捉她,唯恐陆韶一个发疯把时间轮给端了。
圣人一手西施捂胸口,一手在空中哆哆嗦嗦地指向她:“陆韶,你为何要来这里,你不可乱动,否则时间轮被破坏,时间紊乱,到时候六界大乱。”
此时,泽舟和冥帝也已经赶来了。
泽舟比圣人要淡定的很多,仿佛生死与他都没什么关系的样子,倒是冥帝脸色煞白,她大概也万万没有料到天帝的决定就是让陆韶先下手为强。
凌折四处看了看,觉得天帝肯定就在这四周,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泽舟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凌折。”
凌折高贵冷艳地别过脸去。
陆韶道:“我站在这里,自然是要打开时间轮,圣人,这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么?”
圣人伸着脖子道:“陆韶!别以外我不知道你想要打什么主意,你想要时间轮控制在你的手上,任凭你随自己的心意变化,你休想!”
陆韶道:“圣人误会了,你不是想要将时间回溯到两千年前么,我如你的愿就是。”
圣人非常焦急:“陆韶你不要乱来,不是两千年前,是两千一百二十一年零三天前,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要是拨乱了”
陆韶笑道:“竟然如此精确,这是哪一天呢。”
圣人生怕陆韶一个不留神就把时间轮给动了,他捂着胸口喘着粗重的气,语气带了无尽的酸楚,说的话令陆韶心头一震:“是你被天羽伤害你的那一天,是你毒发身亡的那一天,孩子,让我们回去吧,这一次,我再不会伤害你了,让我们回去吧。”
陆韶的手指微微蜷缩,没想到圣人这么想回去竟然真的只是因为思念李羡鱼,他觉得只要自己当时没有杀掉自己,李羡鱼就不会对他彻底心灰意冷,最后万念俱灰落得个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苟活于世的结局。
在场的没有几个人能听懂圣人在说什么,一个比一个要茫然。
陆韶道:“两千一百二十一年零三天前,圣人,你竟然连日子都记得分毫不差,既是这般,我怎能不答应你,正好,我也想念父亲了。”
她拔出身后的锈刀,将身上所有的清灵之气运到掌心,掌心灵气又运到刀尖,这把沧桑的老刀,第二次焕发了新生,刀身若春水,刀风若冬雪,轻快而不失威力,刀尖落在符咒之上,用飞快地速度一笔一划地将符文印刻下来,刀锋过处,符文的颜色褪去,鲜血洪潮般四溢开来。
时间轮被开启了。
时间轮摇身变成了胖子,鼓鼓的肚子里蕴含着无数能力,一点一点地以极慢的速度膨胀开来,等到它炸裂开的那一瞬间,它会瞬间将一切吞噬殆尽。
陆韶向凌折传音道:“时间轮三日后会完成膨胀进行炸裂,这起码需要三日的时间,所以我们有三日的时间将裂缝修补完整,你要助我。”
凌折本来已经被吓傻了,现在才明白陆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居然只是要浪费掉时间轮一次开启的机会。
开启过的时间轮几万年里都不能开启第二次,相当于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凌折道:“我要怎么助你。”
陆韶道:“听我安排。”
陆韶开启时间轮的时候,圣人拦她的心思不大,此刻见她果然依言照办,欣喜不已,然而他老奸巨猾,知道陆韶打了什么主意,她既然肯打开,再想破坏他的计划是万万不能的了。
圣人立刻喊了一声:“她那小结界不足为惧,冲上去,将她拿下!”
陆韶见他们气势汹汹的上前来,毫不凌乱,朝着圣人哂笑一声,转身没入了时间轮中。
时间轮里有万年罡风,无数细碎的时间空间挤在一起,能将生铁在瞬间绞成碎片,寻常法力进去,也立刻能血肉横飞。
兵士们一下子偃旗息鼓,英雄气短,站在时间轮下,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圣人知道她敢闯进去,只不过是因为在里面会更容易地操控时间轮,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打起精神披了一身铠甲在身上,要一同进入时间轮中。
泽舟大惊:“圣人不要,她只是要引诱你上当,您千万不可孤身入内,否则就是犯大险啊。”
圣人充耳不闻,他现在疯癫的程度和陆韶不相上下,推开了前来阻拦的属下,跌入了时间轮中。
泽舟的脸色苍白如雪,连指尖都在轻轻颤抖,他和圣人有血契,若是圣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会身受重伤,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凌折一眼。
“是你将她放进来的?你背叛我。”泽舟用沙哑的声音问。
凌折清了清嗓子,演技不佳道:“诶呀,没有,你想多了,我法力都还没恢复呢,再说了,你刚才没有看到我的表情是多么惊愕么,我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泽舟用他那双犹如蒙着一层轻纱的眼睛,认真地问:“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凌折笑道:“当然是真的。”说着她纡尊降贵的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泽舟,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想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心意。”
泽舟微微缩了缩肩膀,低下头:“我误会你了。”
凌折自己都很惊讶,没想到泽舟连这种谎话都信,他到底是怎么当上帝尊的。
泽舟他想了想又皱起眉:“”那这该死的陆韶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是谁帮她。”
凌折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必然是位高权重之人,听说陆韶和天魔尊私下交好,你不妨往这个思路想一想。”
天魔尊就在后面揣着手看她在那里儿演戏呢,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暴跳如雷,但大局当前,又不敢发作,只能沉着脸离得远些,和鬼王站在了一起。
第83章
陆韶进入时间轮后, 两片巨大的天羽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罡风面对这等神武,也都只能知难而退, 不敢造次, 待到风逐渐小下来,连凡人的身躯都可无所畏惧之时, 陆韶的眼前出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
列队而行的兵士,肃杀的气氛, 甩着腮帮子吃肉的凶猛战兽。
这是出征前的景象。
陆韶还没有仔细打量, 就感觉有人靠近他,她安之若素地回过头,平静地打招呼道:“圣人,你来啦。”
圣人虽然法力耗竭,但毕竟圣体犹在, 除了头发被吹瓢以外, 倒也没有遭受多大的磨难,他站在陆韶身边冷笑道:“阿韶,看来我们都在思念同一个人,否则也不会落到同一个地方。”
经他这么一提醒,陆韶立刻想起这是哪里了, 这里就是南诏,他与父亲的故乡, 这一夜,就是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夜。
陆韶呼吸有些急促, 不敢面对,又忍不住想要再看一次。
圣人在旁边道:“阿韶,你看, 一切的噩梦还没有发生,你忍心打碎这一切么。”
夜太黑,看不清楚这些兵士的容貌,却见一个小姑娘如一阵风似的跑过来,站在一个高大的战吼下,仰头道:“爹爹小心,我在家里等你。”
战吼上的人道:“不要乱跑,不要脱战甲,除非结界被彻底攻破,否则就是天塌下来都不要离开。”
小女孩点头。
战吼上的人似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嘱咐道:“千万记住,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爹爹会痛不欲生的。”
一旁的人:“将军,现在不是肉麻的时候,我们快走。”
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军队缓缓向着驶离南诏的方向走去。
陆韶有些失魂落魄,圣人却开始意气风发,也不知他自信个什么劲儿。
眼见军队越来越远,陆韶连忙跟上去,圣人不慌不忙地坐下来看着她的背影冷笑。
陆韶跑着追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跟着李羡鱼的战吼走,一边流泪一边喊道:“爹爹,你看看我,爹爹,你看我一眼。”
李羡鱼听不到,也看不到,嘴里打了声呼哨,刹那间万兽奔腾,尘土飞扬之下一切都已看不清楚。
陆韶在画中镜中与无数人挑战,却从来不能进去李羡鱼的幻境,就连梦境中都难以相逢,此次一面,怕是再没有机缘相见了。
圣人缓缓跟了上来:“阿韶,就此永别与否,全在于你。”
陆韶擦了擦眼泪,回过头,表情瞬间冷静了下来:“圣人,实不相瞒,我从小在幻境中修炼,六界之内,再难的幻境对我而言都是小孩儿过家家,克服这点哭哭啼啼的小障碍,我还是能做到的。”
圣人依旧微笑:“为何要克服,时间重溯,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害处。”
陆韶道:“对我没什么害处,对别人而言却不公平,天地万物生生死死,本就在这秩序之中,所谓时间重溯,就是杀死现在所有的生灵,再去回到一个早已消亡的时代,你何敢因一己之孽缘,就让整个六界为你陪葬,此为其一。”
圣人脸微微皱了起来:“呵,还有其二?”
陆韶微笑道:“我爹他既然选择了魂飞魄散,那便是对你,对这个世界厌恶透顶,我有何权利让他再活一次。”
圣人终于暴躁了:“是我将他逼得急了,你怎知他不想活,只要你不死,他也不会寻死了。”
他闭上眼睛缓缓平复了下语气:“是我对他不好,他一向喜爱我敬重我,哪怕我将他伤得深了,他也不会怨恨我,只能自舔伤口,只要招招手,他还会回到我身边的,我们是一家人。”
陆韶;“好了,我可不想听你是怎么训狗的,我只知道我将你引到这里来,这次一定除掉你。”
圣人:“我虽法力耗竭,但圣身犹在,阿韶,你不想和我亲人,只一心要做仇人,你放心,那我就只能杀了你了,这里还有一个更乖的阿韶在等着我。”
陆韶再次拔出锈刀,刀影浮过她挺秀的鼻梁:“我说过了,我从小就在各类幻境里泡着长大,这种地方就是我的领域!”
陆韶心里的主意很明白,她在这里制服圣人,泽舟也会连带着身受重伤,其余棒槌就不足为惧。
两个人杀气腾腾打斗了一番,忽然空间不稳,时间再次错乱,他们不得不停手来对付眼下的罡风。
眼见时间越来越乱,分不清何年何月,岁月不停疾走。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仿佛要一直将时间拨到六界生命的尽头。
圣人曾经失去过一对双羽,如今这对护身的则是新上岗的雏儿,一双洁白的天羽好似吹秃了毛的鸡翅膀,他顶着风艰难道:“看来是打不得,这里空间不稳,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他话音刚落,那罡风能听懂人话似的,终于偃旗息鼓不再虐待他们,四周俱静,天地悠悠,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圣人惊道:“我们这是到了什么时候怎么什么也没有。”
陆韶用冷静的声音道:“有东西,你细看。”
天、地均是白色,浑浊一片,但是仔细瞧去,就在那雪色大地上有一小院,小院围着篱笆,篱笆里种着菜苗,几只木头做的老母鸡在低头“啄食”,烟囱上冒着几缕袅袅炊烟。
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有生灵存活,只有在意识海灵虚之中才能开出诡异的花儿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任何时代,他们只是掉进了裂缝之中。
圣人道:“根本不是什么空间崩塌,我们是被拽进来的。”
他们两个人往前走去,走到小院前,站在篱笆边,却看到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正蹲着修菜架,他穿着一身没有任何颜色的灰短褂,一动不动地蹲在菜园子里,那身影太过熟悉,陆韶心里一震,再仔细瞧去,发现竟然只是个木头做的假人。
圣人的目光却盯着另一处,神情古怪至极。
陆韶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也不由觉得万分惊骇。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在院子的周围伫立着一块块墓碑,陆韶走上前去打量着墓碑,只见上面分别写着:先妣大人之墓,尊兄大人之墓……
单这尊兄之墓就足有十来个,看这浩浩荡荡的架势,除了父亲之外,差不多都死绝了。
圣人的脸色越发古怪,都几乎要站立不住,陆韶回过头望了他一眼,已经知晓了一切:“圣人,这都是你的家人是么,你将他们都杀了,他们却在此处团聚。”
圣人道:“除了羡鱼孩儿,他们的母亲都是血统低劣之人,阿韶,你不懂,他们算不得是我的孩子。”
陆韶:“看来圣人真当是注重血统,怪不得你当年一定要杀我,对你而言,我来路不明,也是低贱到极点了吧,可惜了,你杀的这些人对我父来说,却才是真正的家人啊。”
忽然,他们背后吹来一阵阴风,两人回头望去,却见到李羡鱼飘飘荡荡地站在他们身后,他的身材极其高大,比生前要高大许多,身上的轮廓泛着金色的光芒,他整个人就融在这片夕阳般的金色里,目光落到了陆韶身上。
他似是万般惊愕,伸出一只手,嘴角缓缓裂开笑意,声音如风沙割砺般沙哑浑浊:“我儿,是你么。”
陆韶心口剧痛,死死地看着他,竟连声音也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