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几万年前,吾道真人创《避世决》,身存阴火冰雪之中,领域乾坤之内无人可察,你是修炼了避世决么。”
怀柔:“你……是阿韶,你长大了,我险些不认得。”
陆韶:“托你的福,原本早该命丧的,不凑巧又得了个机缘,我找你找得很是辛苦,今日一见,别再不辞而别了吧,我们叙叙旧如何。”
怀柔道:“我与你有和旧可叙,阿韶,你令六界追杀了我一百年,如今终于是见到了我,就不必装模作样了吧。”
陆韶充耳不闻:“去醉月楼吧,离此地不远。”
陆韶走过来扶住了他的肩膀,眼前景色倏然变幻,他们已是坐在了一家酒楼中。
陆韶道:“我请你来,没有别的意识,只是想要请你喝酒。”
几个彩衣环佩的女子端着酒壶酒杯放到了桌子上,冲着怀柔嫣然一笑,便翩然退下。
陆韶为他斟了一杯酒放到他手边:“掌门,你看,这酒,你认得吗?”
怀柔低下头看了那酒一眼,熟悉的味道冲进鼻腔,脸色顿时异样起来。
陆韶点头道:“看来是认得,你曾经用这种极品毒药喂了我两年,想必早已熟得不能再熟。”
怀柔抬起头看着陆韶:“你说什么”
陆韶觉得略奇:“你还真是避世避得厉害啊,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她笑了笑:“倒也是,若非如此避世,我怎能找不到你,那你就坐着,我和你从头到尾说一遍,只是你要先把酒喝了吧。”
怀柔已经站了起来,双目圆睁:“你怎么会是她?你手上没有天羽伤痕。”
怀掌门山顶洞人石锤,连消息都要慢别人一百年。
陆韶道:“所以你当年知道我是因天羽而死,捡到我时,却发现我的手上没有天羽痕,便认为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对吗只可惜你太心急了,从沧海之镜出来时,我的手上才显出了这道疤。”陆韶将光滑的手掌展示给他看:“只不过现在又只好了而已。”
陆韶接着又道:“怀柔,我从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虽然毒害我,但又良心发现,将我送给了李羡鱼,待我又活过来一次后,你四处寻我,将我带回了百芜,若是你没有误以为将我认错,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这都是你一手作成的。”
陆韶的语气仿佛是在和他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帮他分析趋利避害,告诉他怎么才能成为人生赢家。
怀柔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只是脸色苍白,仿佛一尊雪人。
陆韶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或许是心怀愧疚对我有了几分感情,或许也只是想得到我的力量,但无论如何,还要多谢你将我带到凉山,现在我们恩是恩,仇是仇,都把这旧账算一算吧。”
她将酒杯递上前去:“掌门喝了吧,这四周都是我的人,你逃不过去的,大丈夫就要敢作敢当。”
怀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呼吸急促,眼底已经泛起了一丝绯红。
陆韶:“掌门这些年到处躲着,心里也憋屈的很吧,现下就有一个机会,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怀柔问:“你说。”
陆韶笑了:“我就没有见你这么干脆过,莫非你还真的对我有几分感情不成?”
怀柔精神似是不大好,坐在那里几乎要“弱柳扶风”了。
陆韶道:“掌门,我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你是凌家长子,凌玉,冥帝的亲哥哥。”
怀柔抬起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当初陆韶进过凌折的幻境,亲眼见过她喊怀柔哥哥,后来进入沧海之镜,模模糊糊又知道了一些他和凌家的恩怨。
陆韶道:“我对你们的往事知道的不多,但是我知道你从小在凌家不受重视,甚至因为一些事情遭到追杀,你对凌家深恶痛绝,连带着对冥帝也深恶痛绝,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把你忘了,当年居然下重手伤你。”
怀柔终于开口了:“凌折年纪小,总是想念我,他们就把她记忆抹去了。”
陆韶道:“哦,原来如此,掌门,你看你这不是也能好好说人话么。”她又让人上了一壶正常的清酒:“怪不得你的法力如此强大诡谲,因为你根本和冥帝就是同族人,本身就拥有强大的血脉。”
怀柔又开始沉默不语,从他知道陆韶真实身份后,他就像是被上了一个什么机关似的,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对了,他这个状态虽然让陆韶觉得省心,同时又觉得是说不出的怪异。
陆韶道:“我需要你这样的法力,你帮我一个忙,过几日,我要开启时间轮,你帮我护法。”
这杯毒酒极烈,虽只有小小一杯,却相当于两年的致毒量,任凭对方法力再高,也忍不住浑身上下疼痛难忍,怀柔的声音沙哑:“为什么要开启时间轮,你可知道这是逆天而行的做法。”
陆韶道:“因为有人要打时间轮的注意,我想来想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由我来操控封印,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怀柔,你也不想让一群疯子来擅动时间轮吧。”
怀柔:“好,我答应你。”
陆韶笑道:“这就对了。”她又将另一杯酒推出去:“这一杯也喝了吧,缓解疼痛的,我不想你误了我的事。”
她站起身道:“掌门,不要再想着逃了,没有我的解药,你逃到哪里都是死,哦,对了,你最好和锦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一直利用她,她如今怨气太强,走哪儿都是一害,再这样下去,到时候幽冥都收不了她,她的下场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怨有仇,债有主,伤害了别人,总是要还的。”
她站起身将一枚玉简放到怀柔手边:“与我联系啊掌门。”
陆韶离开之前,先去了趟万鬼窟。
锦珑抱膝蹲在地上,听见动静连忙抬起头,又满脸失望地问:“我师父呢”
陆韶道:“你放心,他才不舍得你这么听话的徒儿,片刻就来了。”
陆韶手指银光闪过,强迫她张嘴,一枚圆滚滚的丹药迅速滑入了锦珑的咽喉之中。
锦珑连忙捂着嗓子惊愕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陆韶:“不是害你的东西,将来你自会明白,若是想取用了,割一滴指尖血喂给他。”
锦珑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陆韶微微一笑:“就当这是,因果吧,你以后自会晓得它的妙处。”说完她就消失在万鬼窟中。
陆韶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有一股神棍的忽悠味儿,换句话说就是不说人话,大概是听经听多了的后遗症。
回到沧海之镜后,又进入了闲散状态,除了等凌折消息之外,她每日在那片小院子里养花种菜,偶尔心血来潮,用自己亲手伺候长大的灵植再配点珍奇异果放锅里研究菜式,通常这类灵植都是生吃最好,煮一煮都嫌浪费,陆韶让这些宝贝儿屈尊于贵地在锅里和大头菜沦为一个档次,多少有点焚琴煮鹤的意思了。
陆韶每研制好一道菜后就端去给闭关的大佬尝尝。
除非是灵力耗竭的情况下,否则裴庚一般都是啄风饮水,五谷杂粮几乎是不入口的。
陆韶跟他解释说:“这菜里的每一滴水,哪怕是洗菜洗案板用的水,都是我从神域灵泉里借来的,这长得黑漆漆的是天山雪莲,孔雀尾巴似的那是九转天机草,都是小仙女吃的东西,劳驾,尝一口吧。”
年轻不懂事儿的时候,陆韶辟过几年谷,现在觉得人生在世就是吃喝二字。
裴庚揉了揉眉头:“我想出去走一走。”
陆韶歪在他身边,趁机摸了摸他的下巴,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又识相地把身子往回缩了缩:“您可越发任性了,伤都还没有养好,怎么能出去溜达。”
她想了想又道:“我这里倒是有个好主意。”她把头枕在裴庚肩膀上,手袖一挥,两个人眼前就出现了一幕山水画卷,画卷里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看起来颇为宁静,画卷中的瀑布洒出万千水珠,即将落在身上的时候,又消散于空气中。
画面再度一转,篝火小桥人家,片片细雪飘洒,浇不灭那簇小小的火焰。
陆韶道:“这都是山河画卷,人生百态,打发无聊的利器,我千方百计搜罗来的,只为博美人一笑。”
美人很不客气的搂住她的腰肢,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四目交接之际差点天雷勾地火。
陆韶揉了揉脸:“我不明白大佬们闭关动辄几十年,您怎么还耐不住寂寞了,看来沧海之境还真是个堕落的沃土,谁来谁堕落。”
她继续靠在裴庚的肩膀上,一边揉脸笑道:“你好堕落啊,裴庚,哈哈哈。”
神域的人,身上总是戴着一股独特的幽香,比如凌折身上有类似于淡淡的松子的香气,泽舟身上有沉木香,连燕儿身上都有桂花香,偏偏裴庚身上没有任何味道,空灵到极致,过泥不沾尘,拂荷不染香,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就是牵十条哮天犬来都是白搭。
她的脑袋从他的肩膀上滑落到腿上,眼睛一闭睡着了。
陆韶睡着觉,裴庚则拿起筷子尝了尝她做的佳肴,说实话,陆韶不像个会做饭的人,说她是厨房杀手大家都是信的,但唯有他知道,她的厨艺一绝,普普通通的腌黄瓜都能让这根黄瓜在腌菜界光宗耀祖,更不要说她花费了无数心思,用这无数珍奇异草做出来的盛宴。
裴庚辟谷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多尝几口,过了许久后,陆韶翻了个身儿张开嘴,裴庚就势喂了她一口。
陆韶嚼了嚼,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人家身上睡了很久了,他此刻正在闭关,气血逆流,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两个人应该有分寸才是。
她连忙坐了起来敲了敲他的腿,用愧疚的语气道:“我什么时候滑到你腿上了,麻了吗?”
陆韶在外面气拔山兮力盖世,现在给人敲腿,那绵绵的拳头就跟锤棉花似的,又轻又软又无力。
裴庚道:“本来不麻的,你一敲,是有点感觉了。”
第82章
陆韶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陪着他将剩下的食物吃完以后,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这才端着盘子离开了暗室。
刚回到屋子, 腰间的玉简又是一烫, 她将玉简拿在手上, 只见玉简上写着几个字:已安排妥当, 来神域找我。
陆韶立刻召唤回了毒蛇,让毒蛇变成了个短胖绿簪子,插在自己发髻之上, 又戴了防护的隐形绞纱手套,内衬外面套了个天蚕护甲,脚上穿了穿云靴等保护自己安全的衣服。
陆韶最大的优点就是惜命, 万无一失的事儿在生死面前也要谨慎,哪怕穿了这一身出去会被凌折嘲笑,也无所谓了。
如今神域防守很严, 尤其是三圣台, 若不是通过画中镜,很难进到神域里去, 陆韶的身份敏感, 一只脚刚迈进神域的大门, 整个神域就会警铃大作, 以反抗神域为终生目标的地魔尊都没有这种殊荣。
所以她需要躲在冥帝“裙子”后面。
陆韶刚离开沧海之境,就看到了一位白衣姑娘站在路口等她,陆韶觉得眼熟,又叫不出名字,寒暄了半天才想起来, 这位就是天驿司的詹扶云。
詹扶云作为凌折众多被祸害的忠实信徒之一,继承了凌折明哲保身的优良传统,所以这些年也平安无事,还混了个更高级的官衔。
詹扶云给陆韶换了身神域常见的银白锦衣,又为她戴了一面彩纱面巾,面巾叫做独行巾,戴上之后哪怕穿着露脐装在长明殿广场前跳舞都没人能注意到自己。
收拾妥当后,詹扶云让陆韶跟在自己身后,做个低眉顺眼的女童儿。
陆韶心想:我这华美的气质也不适合做女童儿啊。
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带着独行面巾,没人能注意到自己,就算是做个男童儿那问题也不大。
詹扶云是御剑来的,说来惭愧,陆韶裂空玩得很溜,一御剑就恨不得犯关节病,一路千山万水云深沉的,不太适合她这种对广袤天地怀有敬畏之心的恐高人士,所以她一般都用裂空偷懒,几乎没怎么用过御剑。
幸好詹扶云的剑又大又宽,她又轻又薄,再矜持地搂着人家的小蛮腰,就能稳稳地踩在剑尾上。
虽说陆韶与她不算相熟,但曾经她亲手送自己去幽冥,多少也算个故人了,故人相见,多多少少能聊上几句往事,聊着聊着也就聊熟了,等到了神域,初见时的那一点点疏离也已经消失。
詹扶云进神域都是靠人脸识别,她带着陆韶畅通无阻的进了九重门,银铠兵士们似一片片滚云般井然有序的站立在每一条重要的通道前,天上飞舞着光斑,每一个光斑就是一道神目,能照见邪祟奸佞,这里整个气氛也比之前压抑了不少。
陆韶抬起头往长明殿的方向看去,当年裴庚临走前那巨大的幻象居然还屹立在云海之间。
詹扶云对陆韶低声道:“鬼王和天魔尊已经到了,他们现正在芳华殿喝茶,随时听候姑娘调遣。”
陆韶现在虽然狐假虎威,但即便是先斩了,那也是要奏的,这一次则是完完全全的自作主张了,这次不管能不能成,回去以后十有**要被训一顿。
陆韶道:“先带去三圣台吧。”
詹扶云道:“不成,若是去了三圣台,不消片刻就会被发现。”
陆韶转过身问:“最多能撑多久。”
詹扶云道:“你戴了独行巾,可以避过三百守卫,但是一入主台,就会立刻被圣人发现,他再派人前来捉拿与你。”
陆韶道:“够了,詹大人,不用再跟着我了,我自己去就是。”她辞别詹扶云,一路直奔三圣台。
三圣台就是置放时间轮的地方,天地光阴本不可逆转,这时间轮乃古神所制,几乎算是逆天改命的凶器了,这类不应存在天地之间的东西却被圣人建造了三圣台来保护起来。
时间轮的模样犹如一个金色的圆盘,圆盘上刻着许多符文,每一道稀奇古怪的符文上就代表着一个时代,陆韶在画中镜学习过如果操控时间轮,每毁坏一道符文,时间轮上就会出现一道裂缝,这道裂缝不可逆转,操作一次,几万年里都不能再操纵第二次,也可断了圣人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