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请小心轻放——小央
时间:2021-02-27 10:16:55

  “真的?”托托问。水银似的月光闪闪发亮,明亮的杏眼蒙着雾气。
  “嗯。”纪直已经支着身子起来,他问,“坐在地上凉么?”
  托托摇了摇头,又听到纪直说:“那你呢,被人折了腿疼不疼?”
  她撑着床沿爬到上边去,纪直伸手把她圈进臂弯。托托说谎了,她身上是冰凉的。
  纪直抱着她,这时候他也惊讶于自己居然不在乎脏不脏。
  托托侧着身子,义肢垂在床边,她忽然抬手去抹眼泪。
  纪直觉察到她哭了。他搂着她问:“是不是太疼了?”
  托托恳切地摇头,每一下都是那么的用力。她止不住地抽泣,呜咽声接二连三串进语句里,托托说:“我不明白……”
  苍白的月如同一只孤零零的小舟,在哀凄的漫漫长河中摇曳、摇曳。它是白玉无瑕,却也像神佛目光似的冷酷无情。
  他们相互依偎着坐在漆黑的夜里,黑鸦在空中盘旋。
  “你不明白什么?”纪直问。
  “我不明白,”托托哭起来说,“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那般待你。你那么好,为何要那般待你,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让你受这种罪——”
  纪直轻拍托托的肩膀。她哭得满脸都是涕泪,而他用袖口仔仔细细地给她揩干净。
  “托托,”纪直端详着她此刻难看的脸,他说,“你可曾想过,他们又凭什么那般待你?”
  托托愕然了片刻,眉头皱到一起。她只惦记着他的痛,哪里想得到自己?又要落泪,可她却发不出哭声了——
  他吻她了。
 
 
第33章 显摆
  尖子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在门前报了一声。出乎他意料的是纪直居然想都没想就叫他进去。
  他斗胆推门,进去时俯身却不敢抬头。
  纪直若无其事地站起穿衣,只听衣料沙沙的摩擦声。纪直冷冷地问:“还愣着做什么?”
  尖子连忙上来替他系带,头却还是不敢抬起,双眼原是要低垂着的,结果反倒对上了纪直身后的托托。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吃了一惊。托托也盯着他。
  不过万幸,尖子松了一口气。托托衣服穿得好端端的,模样也是正色,只是眼睛湿红,看样子并未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事。
  督主还是有分寸。尖子在心里想,这儿好歹是宫里,哪是能乱来的。夫人莽撞,这回闯进来大抵是被训斥了——尖子结合她那双哭过的眼睛胡乱揣测着。
  从前尖子是最了解纪直性子的。可自从托托过来,纪直便愈发难捉摸了。
  本以为托托理应当要受冷落,谁知纪直一面任由尖子给他系披风一面头也不回地问托托:“你去不去?”
  “你还没同我说,”托托懒散地在床边摇晃着双腿,“有什么事?”
  “皇上批完折子在殿内歇息,结果常川瞧见门外有人。陛下无恙,但受了惊吓,担心是刺客,故而召我过去。”纪直自己理了理领子,挥手一抖那华美的披风,脸色竟是有些柔和的,“去玩吗?”
  尖子退下时差点绊倒。
  爷,若是让人知道您把皇上的事说成“去玩”,这外头的人不知该怎么骂您恃宠而骄、大逆不道呢。
  得,恃宠而骄、大逆不道的这里还有一位。
  托托喜悦的表情在烛光中明亮又暖和,她兴致勃勃地回道:“我也要去!”
  忒邻怕是始终在门外偷听,闻言立刻敲了敲门,端着热水与梳子在外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奴婢来给夫人略作梳洗。”
  事出突然,纪直没粉面,托托也只是随意挽了一个发髻。二人就这么沐着夜色去了皇帝那里。
  庄彻的确无碍,坐在椅子里揉着头。旁边的下人都不敢上前,即便是常川也只被要求立在一旁守着。
  纪直进门时,庄彻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方才听到小太监来报,庄彻就主动起身走过来,牵住纪直的袖子便是一连串的感慨:“爱卿来了就好,爱卿来了就好。”
  托托拜见庄彻后被纪直搀扶着起来,她的目光在殿内飘了一圈,趁着皇上拉住纪直的空档绕到一边的架子旁去。
  在圣上跟前自然不能随意走动,可惜现下人们都只关切方才受惊的庄彻。托托伸出手指,梳理庄彻养的那只白鹦鹉的羽毛。
  本就已经是寅时,又如此消磨了些时候,庄彻便留了纪直与托托一同用早膳。
  托托受宠若惊,回头看纪直时,他点头示意可以。于是托托便心安理得地谢了恩,哪知这时候,常川急匆匆地进门来报。
  托托本来还在瞧那只鹦鹉,结果听见奴才字句清晰地说道:“皇上,柳究离柳大人求见。”
  她猛地回头,不敢相信地盯着刚说出这话的常川。她没注意到,纪直也侧过头看向了她。
  “正好。”庄彻刚经历过惊乱,随意地摆手道,“让他也进来一同用些粥水吧。”
  通体雪白的鹦鹉展翅飞过殿内上空,即便由它乌黑的眼睛看来,此刻殿内的局势也显而易见是尴尬的。
  皇上独自坐在东位,替他布膳的常川公公立在一旁。纪直与托托闷声坐着,柳究离也一言不发,不急不躁地搅拌着碗里清香的海鲜粟米粥。
  庄彻不愧为天底下最白目最不会看气氛的人,突然将筷子一搁,气宇轩昂地大笑起来。他笑得突兀,害得托托一口虾临到嘴边掉了下去。她赶紧偷偷摸摸把虾踢到桌子底下,随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唉,昨夜着实将朕吓了一跳。是朕失仪,”庄彻撑着额头道,“现下想来,或许就是一两只猫咪也未可知啊。”
  闻言,柳究离顿时起身道:“皇上,事关重大。多慎重些是应当的。”
  “唉,”庄彻又叹了一口气,“朕如今寝食难安,还不是为的那个孽子。”
  他说的是太子。
  不过,按那只鹦鹉的招供,深夜从皇上殿外躲着侍卫跑过去的可不是什么猫咪。
  托托托着下巴,然而她此刻根本没有心思顾虑这个。毕竟对面就是柳究离,而且今日的纪直也不是很正常——
  说来就来,身边的纪直忽然夹了一筷子菜到她跟前:“吃。”
  分明是给她添菜,话也是对她说的,可他的眼神却不是投向她的。托托侧过头,看到纪直正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柳究离。
  柳究离也看着他们。
  托托还没拿起筷子,纪直又夹了菜过来,又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一个字:“吃。”
  “爷这是想干什么?”托托青筋暴起,挤出一脸甜美的笑问道。
  “让你吃就吃,”纪直总算回头甩给了她一个眼刀,“哪这么多废话?”
  皇上没什么食欲,收了筷子便道:“今儿午后朕还有事。诸位爱卿安心用吧,还缺点什么,吩咐便是。纪直,出什么事你都晓得的,朕就先失陪了。”
  说着他还朝纪直一笑,那副宠溺又喜爱的模样,也难怪纪直在朝堂树敌无数了。
  他们恭送了圣上后,托托便也想溜了。呆在这等金碧辉煌的地方总归束手束脚,叫人不安。
  但是纪直却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他吃着茶,又给托托添了一块糖糕。柳究离也是,慢条斯理地喝粥,甚至还抬手又讨了一份银耳羹。真不知道他们进宫是来当差还是来体验尊贵生活享受御膳房的。
  纪直没预兆地问了这么句话:“说起来,咱家同柳大人是真有缘的。”
  柳究离抬头,又是那副客气的微笑。他答:“是么?”
  “柳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回不是您和咱家闲着没事说话,提起您同贱内师徒情深的么?”纪直风轻云淡地说了这话。
  托托呛了一口茶水,失态地咳了两声。
  她心里痛骂柳究离误人子弟,什么不说竟然和纪直说这事,这不是把她的老底都揭空了么?
  为人师表,好聚好散不得,居然还要破坏人家夫妻关系。也怪不得托托欺师灭祖,柳究离这是什么无耻行径?!
  柳究离笑容一僵,似乎也开始反省纪直说的究竟是否属实。
  托托早就不想吃了,径自收手,静静地等待他们这场无硝烟的对峙结束。
  “你不吃了?”纪直倏地开口,他面无表情,异常温柔的口气却叫托托有十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取过汤勺,就这么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令托托想两眼一翻、倒地不起的话,“难不成要喂你?”
  这是哪里你知道吗?有人看着你知道吗?!作秀给谁看啊?!
  纪直?!
  托托难以置信地看着纪直,满脸都流露出嫌弃与不情愿。纪直盛满粥的勺子已经伸到了嘴边,托托想摇头,却又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不仅仅只是食物的喷香,还有纪直的杀气。
  纪直的脸精致得无可挑剔,使托托想起他们女真在冬日里尤爱制作的冰雕。消磨雕刻、费劲千辛万苦做出的艺术品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可是,此时此刻,冰雕正在逼迫她喝下那口素粥。当着柳究离的面。
  托托想起了身为一个战士宁死不屈的传统。她想维护自己坚贞的道德情操。
  纪直猝不及防地靠近,鼻尖与唇角都近乎贴到她脸上。托托被逼得身子后仰,不可抑制地想起夜里他吻她的时候。
  她这记性好死不死,专挑这种时候来干扰她。
  贴近时,他在她耳畔说:“要是不听话,咱家回去就把合喜的毛拔光。”
  托托当即把“坚贞”“底线”与“宁死不屈”抛之脑后,毫不犹豫地张嘴把粥咽了下去。
  “乖。”纪直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满意地擦了擦手要走。
  托托慌忙吞了吃的,匆匆忙忙最后望了柳究离一眼,这才跟着出去。
  柳究离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纪直走在前边,托托拄着拐杖跟上。她赶着着急追他,而他却放慢脚步等她。因此没两步,托托就撞到了纪直背后。
  她撞得脑袋疼,纪直俯身给她掀开刘海。
  每次纪直为了她俯身的时候,托托总觉得心底有野兔仓皇地往外蹦。
  他罢手,转背说:“没事。就是碰了一下,回去抹点药膏就好了。”
  托托问:“这是宫里头,奴怎么瞧着爷比在家还厉害?就差要横着走了。”
  纪直还没开口,他背后的随从们都笑了。尖子上前拱手道:“夫人有所不知,咱们督主在宫里逍遥惯了的。从前在御马监时,皇上就对督主青眼有加,赏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特权——”
  “行了。”纪直对托托说,“今日显摆得不错。让长子和立子送你回去吧。”
  “显摆?”托托站着不动,望着他们远去。她想了半天,忽然回头问旁边的忒邻,“他显摆什么给谁看了吗?”
 
 
第34章 情劫
  不如托托这般悠闲自得,就在同一个皇宫里,拜她和她夫君所赐,元嘉艾觉得很不好受。
  他吓得半死。
  原本只是按姐姐的吩咐打扮成太监混进宫,夜里却图个新鲜,佯装值班的太监在宫里头瞎转悠。
  好奇心害死猫,他也不知怎的,就想着去他那位皇帝姐夫那儿看看。
  仗着艺高人胆大,元嘉艾说干就干,上了台阶却被发现了。他知道被逮到肯定没命,于是往死里逃。
  他也不敢回昭德宫,只能躲进一间偏房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元嘉艾狼狈不堪,懊恼地走回去,结果就在路上隔着某面宫墙,听到里头有几分耳熟的谈话声。
  托托与忒邻踏入院门时,忒邻一路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你说你,在爷跟前有用处的话不说,成天尽瞎说些有的没的。你不觉得烦,人家可厌透了。”
  托托没精打采,压根没拿这些话往心里去。
  院子里有一架秋千,她顺势坐上之后道:“我哪有你聪明。要么你来替我当这督主夫人?”
  这没上没下的话也就她们敢说了。长子和立子也不敢原话往上头报,只得装作四处看风景。
  忒邻反问:“奴婢当夫人,那岂不是夫人来伺候我?奴婢可受不起。”
  听到这里时,元嘉艾捂住嘴就靠到了墙边。他心里再怎么三番五次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可这喷涌而出的惊喜却还是压抑不住。
  元嘉艾想,是托托。他正思忖着要怎么办,谁知一回头,就瞧见一路小太监取了东西不知要送到哪里去。
  元嘉艾赶忙上前打听两声,得知这些东西纪公公的院子也有份。于是他猫着腰装成奴才的样子,顺风顺水地跟在后头进去了。
  进门之后,元嘉艾就跟着那些太监一起摆放东西,中途还被资历稍微长一些的那个训斥了:“笨手笨脚,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样还如何侍奉主子?!”随后又踹了一脚。
  元嘉艾被踢了屁股,火冒三丈。他忽然大梦初醒,自己堂堂一个都尉,将来的元大将军元大统领,这个时候竟然在装太监。
  元嘉艾抬手转身想劈,谁知那太监还挺凶的。
  小斋子平日在主子面前柔柔弱弱,到辈分比他低的太监跟前可就威风了。他说:“看什么看?!还想动手不成?!快给我干活去!要是让我们夫人知道了,当心你的脑袋!”
  提到托托,元嘉艾的嚣张气焰莫名又消了大半。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一想起她,他没来由的就是怂。
  元嘉艾老老实实回过身去时,余光瞥见院子里在秋千上上下晃悠的女子。他动作不禁又放慢了。
  若是时间就一直停在当下该多好。眼前,纪直不在,她用不着杀人,他离她这么近。
  要是再近些那就更好了。元嘉艾又想起了长姐让他早日娶妻的唠叨。京城里官爵贵人家的那些个小姐都是庸脂俗粉,说什么都不过只会一味附庸,哪里像托托——
  他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妻。那这世上也就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元嘉艾又趁着摆放东西偷偷窥视。托托穿着她最喜欢的珊瑚色衣裙,披风是白貂绒的料子,裙下的义肢看不出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她就这么在秋千上来回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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