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会的。”
“我就知道。”五条悟笑了一声,“是时候该把项链还给你了。下次可要更注意一点啊,别再忽视掉这么重要的东西了。”
“那……戒指呢?”
她甚至不敢去碰五条悟的戒指。哪怕只是看着,她都觉得愧疚难过。
“哦——这个也先放在你这里好了。”他的语气有种轻描淡写的既视感,“等你拿回了自己的那枚戒指,再把它还给我吧。你一定能够拿回戒指的,不是吗?”
是之没说什么,只是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她点了点头,沉默地合起手掌。戒指与项链贴在掌心之中,微凉的温度却并不让她觉得冷。
“我生气了。”她轻声说,语气中根本没有任何的愤怒,“你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就拿走我的东西。”
五条悟掩着唇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谎言。
“你没有生气。”
“生气了。”她固执地重复着。
“好。”五条悟索性顺着她的说法继续了下去,“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能原谅我吗?”
是之歪了歪头,模棱两可似的说:“勉强能吧。”
“那就行。好,我的事已经说完了,依照规则,现在应该轮到你来分享你的事了。”
“……嗯。”
是之抚弄着项链,却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似乎她的生活中也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沉思了很久,她依然毫无头绪。她很茫然。可有些话语却不知不觉地说出口来了。
“我知道我最近对你……很不温柔。但那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悟,我从来都不讨厌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由于我讨厌我自己。”
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好像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是之疲惫地眨了眨眼。
她想,她只能继续说下去了。哪怕接下来的话是她本不想和五条悟说的,最糟糕也是最难以启齿的心绪。
“我讨厌我现在的样子,我觉得不完整的身躯看起来非常扭曲,所以不想让别人看到,也不想被你看到。我觉得我的本性和我的躯体一起被那只咒灵吃掉了,我的心也不再完整了。”
视线倏地变得迷蒙,几秒后却又重归清澈。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她。她继续说:
“哪怕是到了现在,我还是很想去死。有人告诉我,那场意外与可怕的牺牲不该怪罪于我。但也有人对我说,是我害死了所有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我不知道答案了。”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撕扯着她,直到此刻也是如此,她始终不知道答案。所谓的真相,似乎也无处可寻。她只能选择去憎恨自己,这样一来至少所有糟糕的情绪都可以有个依托。可如果她试着去认为一切都与她无关的话,那么她的憎恨就根本没有落脚点了。
她谁也怪罪不了,只能去怪罪那个神出鬼没的“八重家的咒灵”。
可“八重家的咒灵”的诞生,也该去怪罪其他人。如此一来,仇恨便就被拉成了一条纤细的线,仿佛时刻都会被扯断。她不想这样。
所以还是憎恨自己吧,至少她是真实存在的。而“八重家的咒灵”,那是久远的过去所攒成的诅咒。
“如果我说那不是你的错,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对吧?”一如既往的带着笑意的语调,但五条悟其实并没有在笑,“既然你认为这是你的错,那我也不否认你。只是,我要纠正一下,这不只是你的错而已。你有错,你的弟弟妹妹们同样有错,我也有错。意外发生的那个晚上,我向你提出了糟糕的建议。假如我说了截然不同的话语,那么结局一定会不一样吧。”
“哈。”
是之冷笑了一声,耸了耸肩,翻滚的心绪与突然出现的某个想法让她难过至极。
“那你是不是也想过,假如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我们会拥有怎样的未来?你肯定想过吧。”话语刺痛着心脏的每一处,她近乎是决绝地说,如同怀着恨意,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这么想过。一定。”
过分尖锐的话语在刺痛自己的同时也能刺痛他人,可五条悟只是注视着她的双眼。
“我没有任何一次想过‘假如’。你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
“……可能吧。”她挪开视线,突兀地转移着话题,“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帮我?我知道你不只是为了戒指而已。”
“因为我爱你啊。”
他忽然笑了起来,手掌轻按在心口。
“这份爱怎么也没办法消失。”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话的是之一定会扬起嘴角,笑着扑进她的怀里。但此刻他们之间并没有这个“如果”。对于他所诉说的“如果”,是之只觉得恐惧。
她蜷缩着身子,把脸埋在臂弯间,不停摇头。
“可我甚至都不爱我自己,我也不敢再去爱任何人了。”
“所以我才更想爱你。而且我从来就不讨厌你,你也并不讨厌我。”他扬起一如既往的自信笑容,“不讨厌就等于喜欢,我一向是这么理解的。”
他的想法无疑是歪理。是之想要否认,可却始终无法说出“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话,哪怕是撒谎也不行。
她就是说不出口。
她只能说,就算夺回了手脚,他们也无法再拥有过去曾设想过的未来了。
“说到未来……在提分手的那一天,你问我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我当时没有回答,是因为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的确没有想过。”
然后,他又匆匆离开了。在此之后,他一直没能在与她见面,直到今年的一月。所以他始终无法告诉是之,在他的想象之中,他与这样的是之会拥有怎样的未来。
但其实这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他根本没必要费心去想这种事。
“为什么我们非要构思出一个未来不可?”
他的话语像是质问,瞬间让是之跌入沉思之中。
而后,又听到他说:
“从这一刻起,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会堆砌成我们的未来。所以根本没必要念想着未来度过每一日——我们只要看着独属于我们的此刻就好。”
“嗯……我知道了。我知道。”
沙哑的应声。是之已经把脸完全埋在了臂弯中。除此以外,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的未来,但能窥见到的全部都是糟糕的、恶心的、令人反感的图景。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看着现在就好。
她想,她可能有点惊讶,也有可能是被冲击到了,总之藏了很久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与其说是“没有哭”,倒不如说是“哭不出来”,仿佛悲伤都已经干涸。但唯独在面对五条悟的时候,她还是会变得像是个脆弱的爱哭鬼。
是之真想嘲笑自己,可五条悟一定不会嘲笑她。
轻轻地,她抱住了五条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就是这么做了。也许这就是她一直都想做,却发自内心地恐惧着的事吧。
恐惧他会厌恶这样的自己,也怕自己会厌恶此刻最真实的模样。
可她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抱着他的自己。他也是一样。
“……对不起。”她小声喃喃着,“对不起。我啊……对你很不温柔。”
五条悟撇了撇嘴,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像是不置可否。
片刻之后,他才抱住是之。
“原谅你了。……其实刚才我说谎了,我想过‘假如’。”
“假如我没有发生意外的假如?”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如果。”他摇头否认,很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想的是,假如我们早点结婚的话——比如像是交往两年之后就结婚——那么结果是不是会变得稍微不一样呢?毕竟离婚比分手困难得多嘛,我们也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分开了……早点结婚就好了。”
“可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早点就好了’。”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五条悟笑着阖上眼,将她抱得更紧。
“不要等到未来,也不要去回忆过去,就是现在。和我结婚吧,是之。”
62.
—2014年12月30日,群马,白根山—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五条先生结婚?”
走在身后的弟弟大助突然大声地这么问着,惊得是之差点踉跄了一下。她慌忙回头,气呼呼地瞪着一脸认真的大助,不自觉提高了声:
“问这个干什么?”
“我好奇嘛!”他说得坦坦荡荡,“你们都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了,怎么想都应该赶紧进入下一个阶段才对,可总觉得你们俩完全没有任何想法。难道是不想结婚吗?”
“呃……这……我没有说我不想。”是之摸了摸脸颊,被迫开始思考了结婚的事,“但这种事也不是我单方面说了算的,对吧?再说了,五条悟也还没有和我求婚啊。”
“那你向他求婚不就好了?”
“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呢!”是之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哪有让女方主动提求婚的啊!”
大助皱着脸,不停摸着被她打痛的地方,表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连语气都是可怜巴巴。
“打我干嘛。。而且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啊。姐姐你就该主动一点。”
“你就这么盼着我和五条悟结婚吗?”
大助诚恳点头:“嗯!我相当期待!”
“啧啧啧……你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是之故作恼怒地又戳了戳他的脑门,“比起关心我的恋爱情况,倒不如多在意一下自己吧。赶紧找个女朋友带回家来让你最爱的姐姐高兴一下啊!”
“我要是找得到女朋友,怎么可能还会闲得要死催着你结婚?”他撇了撇嘴,表情看起来更加可怜了,“没有女孩子喜欢你最爱的弟弟。”
“怎么可能没人喜欢呢?明明我们家大助这么帅气,而且性格也这么好!”
是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说着说着,还从包里拿出了一面小镜子,举在他的面前,又搂住他的肩膀,也挤进了镜子的一角。姐弟俩相似的面容与笑意映在镜面之中。
“看,我们家的弟弟君这不是长得很帅气嘛。”
“你这么说肯定是想要顺便夸自己长得漂亮吧?”
“我可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是之将垂落的发丝捋到耳后,收起了镜子,一脸坦然,“我本来就觉得我长得很漂亮啊。”
“哇,好自恋!”
“这应该是自我定位准确才对。”
“明明就是自恋。”
“你再胡说八道的话我立刻就把你的资料发送到相亲事务所去。”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嘿嘿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是糖(确信)
第31章 水果挞
63.
—2014年12月31日,东京,公寓—
“我回来了!”
是之大声地说着,赶紧关上了门,不敢有一刻犹豫,自信只想着要快点把深冬的寒风挡在外头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年的跨年夜格外冷。也许过去每一年的这一天都有着同样的寒冷,可她就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今年的最后一天才是最冷的。
洋溢在家中的温暖空调风吹拂着几乎冻僵的脸颊,巨大的温差让是之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快要麻痹了。她听到了从沙发起身的声音,一定是五条悟向自己走来了。
可是最先冲到她面前的,却是格外兴奋欢快的奇多。大概是四条腿在奔跑这件事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奇多总是能比五条悟更快地跑到是之的面前。
这段时间是之都在群马出差,奇多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心爱的主人了,这会儿表现得分外激动,毛绒绒的尾巴甚至都甩出了残影,还不停地在是之的身边转圈,用大脑袋蹭着她的腿,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在对她笑。
奇多的粘人反应让是之心里暖乎乎的,但还是轻轻推开了它。
“我身上那么冷,会把你冻僵的哦。乖,先在旁边坐一会儿,好不好?”
像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似的,奇多后退了几步,在柜子旁乖巧地坐好,尾巴依然是甩来甩去,圆滚滚的小眼睛眯着,越看却像是在笑。
奇多为是之腾出了收拾自己的空间。她放下了提在手中的纸袋,木讷地摘下帽子和围巾。她今天穿得太多了一点,简直就像是一只臃肿的北极熊——还是即将要准备冬眠的那种——以至于连动作都变得格外不顺畅了。
“呼……外面真是冷死了。现在几点了?”
总算是走到了玄关处的五条悟顺手收起她随意丢在柜子上的围巾,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回答说:“正好十一点半。”
知道现在才十一点半,是之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了。
“好险好险,总算是赶在零点之前到家了……啊不对,我是不是完全错过红白歌会了吧?”
“要是你现在冲向电视机的话,倒是还能来得及赶上最后十五分钟。”
“最后十五分钟?唔……那算了吧,我还是明天看重播好了。”
是之委屈兮兮地这么说着,磨磨蹭蹭地解开外套的扣子。她的手指被冻僵了,动作当然也慢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她就被五条悟抱住了,抱得那么紧的,是之都能感觉到他的发丝在摩擦着她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