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月光里,重樱在自己主子眼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狠绝。
她打了个寒颤。
天越来越冷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个红包 竹林掩身影
翌日清晨, 沈月柔先看过翠果,见她面色红润起来,呼吸间也多了几分活力, 便吩咐红珠在身边好好照顾她, 又让小内监去太医院请张太医来诊脉,换个药方。
她则是早早来到湘瑾宮给庄贵妃请安。
她来到湘瑾宮正殿外时, 隐隐约约已经听见殿内有笑声传来。
“娘娘, 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沈月柔顿了顿, 听出声音的主人是马美娇,她语调间透出的是暗暗的窃喜。
也不只她又要作什么妖?
想来或许是自己太过仁慈,才让这人还能在后宫中安然无恙。
沈月柔冷笑。
她微微抬头, 姿态优雅的走进正殿,声音清脆:“给贵妃娘娘请安。”
马美娇的笑容僵在脸上, 看到沈月柔的一瞬先是被她又精致了几分的容貌惊了一下。
然后就是心里腾起的嫉妒, 灼灼烧着五脏六腑。
庄贵妃藏了下眼里的惊异, 她昨夜便得到珑月阁的消息,知道沈月柔已经醒了,还能醒过来, 这人还是命大,她心里开始悔恨,那日就该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将她……!
想及此, 贵妃眼里的惊异变成了冷冷的杀意。
这人怕是真的留不得了。
沈月柔微微躬身行礼,看起来颇为恭敬。
“沈贵人醒了?还知道本宫是贵妃呢?”
庄贵妃靠在椅背上, 慵懒的抬了抬眼,手指伸向一旁桌案上的果盘里,捏起一颗黑亮的葡萄, 缓缓塞进自己的口中。
“托贵妃的福,嫔妾才能醒。”
沈月柔淡淡的说着,听不出语调。
“沈贵人真是女中豪杰,千里万里追夫,以后说不定会成了民间的话本子。”
马美娇讥笑着说道。
“谢谢,能在民间流传成一段佳话,听起来也不错。”
沈月柔并未看她,只是抬起头看着尊位上的人。
想到翠果在珑月阁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此人却像无事发生一样,甚至都不曾提及此事,她手指紧紧握了握。
“贵妃娘娘,嫔妾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娘娘。”
庄贵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说吧。”
“有人昨夜托梦给臣妾,说她被人害了,让嫔妾救救她,嫔妾寻思着自己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了她,所以替她来求求娘娘,救救她。”
庄贵妃听的迷糊,相思捧着丝帕接在她的唇瓣下,等她轻吐出果皮才包住那污秽拿开手掌。
“谁给你托梦?说得这么玄乎,难道是个死人?”
沈月柔直直的盯着庄贵妃:“惠妃娘娘。”
庄贵妃凤眼瞪圆,长眉拧到一起,嘴角下压,瞬间发怒道:“胡说什么!她是妃位,这宫里谁敢害她?”
马美娇看着,以为沈月柔撞到马蹄上了,宫里谁不知惠妃与庄贵妃交好,若真的有事,自然是先找贵妃,谁会去给一个贵人托梦。
托梦……马美娇又觉得不太对。
托梦这意思,应是人已死或是濒死,活人好好地,谁会托梦?怎么托梦?未免太诡异了些。
可细细想来,沈月柔这种性子的人,若不是胸有成竹,她又怎会贸然提及此事?
马美娇可不傻,再看看庄贵妃那气急的神色里带着些许慌乱,便觉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庄贵妃像是极不愿提及此事般,站起身子,手指指向沈月柔,道:“安生点,这后宫还不是你撒泼打诨的地方,你那蠢宫婢就当是本宫给你的一个教训,听说还没死倒也是命大。”
沈月柔垂下头,温和的道:“是,嫔妾谨遵娘娘懿旨。”
庄贵妃深吸口气,将头抬得高高的,径直走回后殿。
哪知,她刚进后殿,便冲到相思身边,掐着她的脖子狠狠的问道:“她怎么知道的?她如何知道?”
相思被扼住脖子,脸憋的通红,困难的从喉间努力发出声音:“奴婢……不……知。”
庄贵妃瞳孔缩了缩,直到手中的人脸色从红变成酱紫色,才松开手,踱步走开。
“去查!看看那个贱人怎么样了!”
她气的手指微微颤抖,将一旁的白釉瓷瓶使劲冲着相思脚边一摔,厉声喝道:“滚去查!”
相思双手捂着脖颈,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扶着殿内的柱子稳了稳,才急急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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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柔:“老佛爷姐姐,你说的八成是真的!”
叶赫那拉氏:“那是自然,前几日哀家便听勾魂的阴差聊天说,这大燕朝的皇宫里有个魂魄,并不在册,整日里哭哭啼啼,闹得他们不得安宁,哀家便觉得这事不简单。”
沈月柔:“惠妃娘娘在舒溲宫,不如我去瞧瞧?”
刘娥:“去肯定是要去的,只是要暗地里查探,不能被她的人发现了,而且你最近定要格外小心,哀家看刚才她已起杀意。”
沈月柔默默打了个好,便先退出了红包群。
其实托梦的事是她胡诌的,昨夜老佛爷给她讲了地府的阴差发现大燕朝皇宫里有个魂魄,只说自己是惠妃,被人害死。
她便觉得这事可就蹊跷了。
公里人人皆知,惠妃身子弱,入宫三年从不出舒溲宫,前一两年还有些妃嫔去舒溲宫看看她,可最近这一年,除了上次听说她让宫婢去曦月殿请皇上,却连人都没见到就被踹了出来,便从未有过任何消息。
按理说惠妃病死了,宫中是不该秘而不宣的,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人知晓此事。
除非有人不想别人知道惠妃死了。
沈月柔瞬间就想到了庄贵妃。在这后宫之中可以一手遮天除了她便再也无她了,若真如此,那惠妃之死恐怕也就不是生病这般简单了。
说不定,生病避不见人,都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沈月柔这样想着,便没有回珑月阁,而是拐了个弯,向云梧宫后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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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行色匆匆的从湘瑾宮出来,并没有去舒溲宫,而是往相反方向的慈安宫去。
连枝正在庭院里剪树枝,看见相思,便停下手里的事,走了过去。
相思原本还没什么,一看到连枝便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连枝左右四下看看,将她带进了自己住的偏殿里。
“怎么了?”
连枝倒了杯暖茶递给相思。
哪知对方扑了上来,抱住他的脖颈,把刚才在湘瑾宮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还将脖子露出来给连枝看。
连枝不动声色的将相思从自己身上拉开,安置在椅凳上道:“贵妃娘娘脾气不好,你受委屈了,哥哥给你装点点心,吃点甜的就不觉得难受了。我们都是当下人的,本就命贱的很,你又何必太在意呢?再说,娘娘也不是真的要杀了你。”
他拍拍相思的手臂,温柔的安慰。
“连枝哥哥,你去娘娘哪里讨了我吧,我不报仇了,那些事情我都忘了,过去这么多年了,仇人是谁我都不知道,也查不到,我现在就想好好活着,你讨了我,我就好好跟着你过日子。”
相思身子一软,又攀了上来。
连枝眉心皱了皱,将她再次推开:“相思,不如我求求太后,放你出宫吧,我这里还有一些攒的物事,你带出宫去做个小买卖,寻个男人嫁了,好吗?”
相思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她才咬着下唇问道:“连枝哥哥,你是爱上了沈贵人吗?”
连枝手中正提着水壶,一听这话,壶从手指上滑落下来,“啪”的声碎了一地渣滓。
他低下头,慌乱的掩饰,伸着手去收拾残渣,稳了稳才缓缓的道:“相思,你我一同长大,我一直都只把你当成妹妹疼爱,从前我不懂感情,便以为自己愿意对你好就是有情谊,所以犯浑般的说了很多要讨了你这种话,是我不对,但你出宫嫁给正常的男人,过正常的生活比跟着我这个阉人不好吗?”
相思红着眼眶,冲出门外:“我只嫁你!”
连枝看看地上的碎渣,又看看跑出去的背影,终是放心不下追了出去。
舒溲宫在云梧宫西侧,常年人迹罕至,殿外斑驳的墙壁上朱漆已经开始脱落,从廊上悬下的爬墙虎,在微风里哗哗作响,就连那几棵种在墙边的紫竹,都显得了无生趣,似乎随时会挂掉。
宫外有一片竹林,沈月柔听见有声音传来,便拉着重樱躲进了竹林里。
不一会便见到由远及近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是相思和连枝。
这是沈月柔第一次见连枝与相思在一起,她眉头浮上一层薄薄的疑云,连枝一向照顾自己,几次都暗暗帮助自己,他竟然与相思与庄贵妃是一起的?
原本一前一后的二人,隔着距离。但是走到舒溲宫门口,相思突然靠近,搀住连枝的手臂,柔弱的道:“连枝哥哥,我挺害怕的,能靠你近一点吗?”
连枝无奈的笑笑,只好道:“好。”
沈月柔心里一沉,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红珠。
红珠是连枝帮她挑的宫婢,现在还在珑月阁里照顾翠果呢,如果连枝是庄贵妃的人,那……红珠也就是。
所以她是养虎为患了?
心里一阵难以言清的感受。
沈月柔凑到重樱耳边,轻声道:“你一会先回珑月阁照顾翠果,我忽然心慌,这里的事我自己来就可以。”
重樱一愣道:“主子奴婢陪着您吧,翠果那里有红珠在照顾,红珠……”
还没说完,沈月柔便将手掌紧紧握在她的手腕上,道:“我不放心别人,你去。”
重樱盯着沈月柔那双眸子许久,从那里面看到了不安和担心,她只好点点头,望了一眼已经走进舒溲宫的二人,对着沈月柔道:
“那主子务必万分小心!”
“我若酉时还未回去,你就去曦月殿找皇上。”
重樱点点头,从竹林另一边悄悄溜走。
沈月柔缓了口气,见重樱离开,才从竹林走了出来,悄悄贴着殿墙向里面探去。
第67章 第六十七个红包 抽骨
相思不是第一次来舒溲宫, 但每次来这里的感官都非常不好。
惠妃到底长什么样子,可能后宫之中大部人都不记得了,但是对相思来说却像噩梦一般。
“相思姐姐。”
两个宫婢立在正殿门口, 规规矩矩的垂手行礼。
相思不动声色从连枝小臂上脱了下来, 其实她从进门看到这两个婢子开始,便开始保持距离。连枝也不在意, 他跟在相思身后, 温柔的冲庭阶上的二人笑了笑。
那两个小宫婢那受得了他这一笑, 差点魂都被勾走了,脸上覆上一层绯红,赶紧低下了头。
“咳咳, 里面那位如何?”
这样的神色自然落入相思眼中,她咳了一声, 手指向着殿内指了指。
“一切如旧, 每日三餐正常供应。”
“都吃了?没有异常?你们进去看过吗?”
相思往里面望了望, 若无必要她是真的不想踏进去半步。一想到里面那位的容貌,她就感觉一阵反胃。
相思点点头:“好生照应,如有异常定要来找我。”
两个小宫婢垂着头使劲点了点。
她满意的转过身, 往大门走了两步,忽然顿了下来转身问道:“不对!”
相思烟眉紧蹙,径直向庭阶上走去。那两个小宫婢本来松了口气, 看到人去而复返忽然慌乱几分互相看了看,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宫婢道:“相思姐姐,哪里不对?”
“味道!从前我来这舒溲宫总有种奇怪的味道, 但是今日来却不曾再闻到那种难闻的气味。”
相思记得每次来舒溲宫都有种淡淡的腐臭味飘出来,今日在这里站了一刻却只闻到这两个宫婢身上的烟火味,这便是不对。
两个宫婢明显慌乱起来, 眼里的闪烁和不安让她们显得很局促。相思扫了她们一眼,忽然厉声问道:“快说,到底出了何事?”
那个年纪小的宫婢终是坚持不住,鼻子一酸急得哭了出来,呜咽道:“相思姐姐,里面那位……不见了。”
相思觉得头上一阵晕眩,脚下几乎不稳,身子晃了两下:“什么?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婢女哭着跪在台阶下,呜呜咽咽的说了起来。
十日前,她们进去送饭时,却发现人不见了,满宫寻了一遍也不见身影,又不敢去殿外去大张旗鼓寻,只能悄悄找了附近的几个宫殿,但仍是不见踪迹。
“蠢货!”
相思一巴掌打了下去,那个小婢女半边脸红肿起来,嘴角也破了渗出血丝。
“人不见了为什么不去通知我?!谁给你们的胆子自作主张?”
相思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这人是生是死若是找不到,估计她自己也就活不下了。
忍着强烈的晕眩,她冲进了寝殿……
沈月柔在舒溲宫门口的树荫里藏着身影,将殿外几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她眼见着相思冲进殿内,不一会又慌乱的冲了出来,绕到殿后寻了一番之后又将几间侧殿翻了底朝天,但是从她越来越苍白的脸上便能看出,她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者人。
最后,相思冲到沈月柔藏身的杂草丛外,拿了一枝干树枝,左右上下的划拉着。
就在那枝条几乎要贴着沈月柔的肩膀时,连枝从石桌上站起来,叫了她的名字。
相思又上下看了看这片杂草树荫,才转身去找连枝。
不过这次连枝跟她说话的声音很低,沈月柔并未听清,说完后不久,相思又跟那两个婢女说几句话,无非是让她们把嘴闭紧了,否则脑袋就别要了这种恐吓的话,才跟着连枝踏出了舒溲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