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柔衬着那两个宫婢不注意,也偷偷溜出了舒溲宫。
回到珑月阁,沈月柔又吩咐重樱几句,急匆匆吃了点东西,在日落时,再次出了自己宫殿大门。
不过这次出来,她带了个珑月阁的小内监。
根据群内姐姐们与那阴差的对话,基本可以确定这魂魄应是个生魂,濒于生死之间,所以并不在册,阴差也不能勾起魂魄,但她大概自己是不知的,只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生魂意识受损,但总说自己就在床上,所以沈月柔想了想觉得她应该还在舒溲宫里,决定亲自去找一找。
叶赫那拉氏:“月柔,这事我们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
沈月柔:“姐姐能跟我说这个事情,已然是在帮助我了。我有预感若是能找到惠妃娘娘,便可用此事扳倒庄贵妃。”
舒溲宫的两个小宫婢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沈月柔便溜进正殿之上,推开殿门。
殿内燃着长明灯,灯火幽幽,阵阵松木香味扑鼻而来。
本以为这殿内会是阴森恐怖之象,却不想竟与寻常殿宇并无不同。只是这长明灯也不知是不是那两个宫婢所点,燃在此处,有些唬人。
殿内一切装饰极为简单,内殿一张红木床榻上挂着白色的纱帘,缓缓的摆动,如水波纹似的。
从这个角度去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床榻上有个人,隐隐约约在纱幔之后。沈月柔关上殿门,缓缓走了过去,掀开那白色的纱帘,却看到床榻上只有几床锦被,两个玉枕,并无人影。
叶赫那拉氏说那魂魄说自己一直在床上,不能移动,那应该是在床上,可沈月柔将床榻上摸了个遍,确实空空如也毫无收获的。
会在哪里?难不成这床还有什么藏人的机关不成?
沈月柔这样想了想,又挨着摸了摸床围,床围是红木雕着花,有飞鸟、虫鱼,转了一圈,她也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
有些疲惫,沈月柔拍了拍床上垫褥,她坐在床边,视线又绕着纱幔转了一圈,除了在一角上吊着个香囊,这纱幔并无任何装饰。
沈月柔又摸了摸两个玉枕,金丝为面上等软玉镶框,虽然华贵却也并无特殊……
沈月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冲着那个香囊看了看。
香囊是绛紫色的,绣着两个缀着长长的穗子,寻常香囊要么是挂在帐内四角,要么是挂在主人枕头一侧的帐角上,从未见过悬挂于内角的。
沈月柔从床榻上爬了过去,轻轻拉动那个香囊,并无异常。
她心里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于是目光又转向他处,可不到片刻功夫,床榻一角忽然轰隆一声塌陷进去,沈月柔反应快,慌着往外蹭了蹭,才没有跌落下去。
沈月柔望着床角那长长的密道,松了口气,果然猜得没错,人就在这床榻之下。
她招呼随行的小内监艽子随她一同下到密道里。
这密道从上面看时是幽暗狭长的,但真的下来,便发现,也只有三四个台阶,便是一间十分低矮的密室。
密室只能弯腰进入,这里面弥散着一股淡淡腐臭气味。
在密室一角,有人影蜷缩成一团,躺在那里。沈月柔拎着手中宫灯照了照,这个女人脸上带了个金属的面具,看不清样貌,身形枯瘦,形似骷髅,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腹部,恐怕真以为是个死人了。
“她还活着,你把她背出去吧。”
一开始沈月柔还很好奇,人为何还能活着,毕竟是个密室,当艽子将人扶起来后,她才看见地上有个土坑,坑里放着一些吃食和水,想来应是当时人还清醒时带进来的。
沈月柔先从密道出来,看清无人后再让艽子爬了出来。
二人便趁着天黑,默了出去。
回到珑月阁,沈月柔让艽子将人放在侧殿里,嘱咐重樱先给这人喂了些水和清粥,幸好,人还能吃进去东西,只是尚未清醒。
“主子,要不先请个太医来看看?”
沈月柔想了想,此刻她并能确定这人就一定是惠妃娘娘,所有的一切都要等人醒来时才能真相大白,在这之前,还是不宜请太医来诊治的。
“我记得上次你提过,有个相识的医女在太医院?”
“是的,之前翠果的伤便是她给看的。”
沈月柔:“人可靠吗?”
重樱点点头。
沈月柔:“请她来,不必说太多,只说珑月阁里的女婢病了。”
重樱应了一声便急匆匆走了出去,过了半柱香后,便领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进来。
“奴婢影琉,拜见沈贵人。”
沈月柔挥挥衣袖,道:“烦劳你帮这宫婢诊治一下。”
女子点头,挽起衣袖走到床榻前探着对方的脉搏诊了许久后,又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此人的手腕、脚腕、胸口等处施针。
“沈贵人。”
“如何?可能救?”
“能救,奴婢尽力一试。”
沈月柔坐在椅凳上,神色疲惫,这一天确实将她折腾的不轻,她甚至觉得小腹有隐隐的坠痛感。
“奴婢瞧着贵人神色不好,是否需要奴婢为贵人诊治一番?”
原本医女是太医院等级最低的医者,多是为宫中女婢看病的,根本够不上能给贵人诊病的边,但是她看沈月柔脸色实在不好,医者仁心,便想着看看是不是急症,若是普通之症,自己也可诊治,再来这个时刻,太医院只有值班的太医在,也多半是年轻的实习太医,真说起医术,倒也不一定比她好到哪里去。
沈月柔“嗯”了一声,便将手腕担了下来,影琉跪下手指搭上去,忽地脸色一变磕头道:“贵人这是喜脉啊。”
沈月柔微弱的扯了扯嘴角,做了“嘘”的动作,道:“上次张太医已经诊治出来有孕,皇上已经知晓。你便看看,我这今日是否是活动太多,脉象不稳?”
影琉擦擦额间的汗水,继续搭上手腕,良久后道:“贵人无事,神色疲倦大约是身子沉,走路过多,有些累着,歇息歇息就好,脉象平稳一切都好。”
沈月柔这才松了口气,又看看床榻上的人,问道:“她呢?是饿的?”
影琉深深叹口气道:“非也,此人是被人抽了骨,有内伤。”
沈月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抽骨?为何要抽骨?抽的什么骨?”
影琉向床榻看了看道:“刚才奴婢施针时发现,此人抽的是肋骨……还有……”
“还有什么?”
“奴婢诊病,便将此人的面具摘下,然后发现她的鼻骨,也不见了。”
沈月柔:“……!”
第68章 第六十八个红包 这是孕期综合症吗?……
沈月柔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肋骨, 鼻骨!
从未听说活人抽骨的,这是要逆天了吗?
“为何……要?”
沈月柔开始心疼这女子,也不知是何种仇恨, 能让人去做这么狠毒的事情。
“奴婢曾在古书上看过一个方子, 说是人骨入药可治头疾。”
影琉跪在地上,安静的说着。
“治病有千万种方法, 为何偏要用这种?”
她想了会说道:“头疾却是难以根治, 有人爱用偏方。”她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影, 心里泛起一阵疼惜又道:“我们这些下人的命本就不值钱,血肉入药做为主子的药引本就是常事,她只是最惨的那种而已。”
沈月柔叹了口气, 缓缓心绪心道:若你知她的身份,便不会再这样感慨了。
“你便与她医治吧。”
她冲着身后的重樱招了招手, 重樱懂了她意思, 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荷包, 沉甸甸的都是碎银子。重樱将荷包递给地上的医女。
“收着吧,这是主子赏你的,劳烦姐姐近期辛苦辛苦, 多跑几次我们这珑月阁了。”
影琉猛地抬头,平淡的眼睛里终于放出惊喜的光芒,她手指微颤的接过那袋银子, 小心翼翼的藏在身上, 赶紧伏在地上谢恩:“谢沈贵人赏赐。”
沈月柔淡淡的点头起身走出了侧殿,走到廊下时, 对着随她而来的重樱道:“近来恐怕是要辛苦你了,两头都要照应。”
翠果和惠妃这里,都需要人照顾。
重樱轻轻摇头, 她不怕辛苦,但是怕照顾不好自己主子,话在嘴边想了一会才道:“主子,红珠……?”
沈月柔顿了顿,说:“让她来我殿里侍候,你照顾翠果,这里让艽子多看顾着,明日我去内务府再要几个宫婢来。”
重樱行礼诺着。
沈月柔刚下庭阶,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皇上可来过?”
重樱道:“卯时让田公公来传过话,说是曦月殿公务繁忙,今夜不来看主子了,还交代主子好好看顾自己。”
听了这话,沈月柔心里有种莫名的难受。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他是皇上啊,是天子,家国天下都需要他来操心,自己应该多多体谅他,而不是因为需要他的时候不能陪在身边而难过。
是啊,她只想靠在那个温柔的怀抱里,将这些糟心之事倾吐给爱人,再被人温柔的安抚一番。
沈月柔望了望曦月殿的方向。
好想他。
她轻吐口气,道:“那我去趟曦月殿,看看他,你不是炖了银耳雪梨汤吗?帮我盛一盅,走一趟吧?”
重樱笑着应道:“那感情好,奴婢正好活动活动身子,整日在这珑月阁里都憋坏了呢!”
笑声十分欢快,像山涧清泉叮咚。
“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去求太后娘娘,放你出宫吧。”
重樱笑声戛然而止,愣在那里,不解的问道:“为何?主子,是重樱犯了错?您不要奴婢了吗?”
沈月柔笑着摇头:“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这宫中步步惊心,若是她和翠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她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了,从前在沈府,她们整日吃睡在一起,她早把这两个当成自己的姐妹了。
“我只想看你们幸福啊!”
幸福啊,幸福是什么?
重樱和主子去曦月殿,一路她都有些晃神,主子说要送她出宫去,她是有些心动的,谁不想过个普通的人的生活呢?
寻一人嫁之,享天伦之乐,谁不神往?
这宫里花团锦簇,锦绣繁华,可这些东西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真若是出了宫,为生活奔波,整日里算计着银子过日子,她又能适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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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殿灯火通燃,与夜空中的星映成一道银河,金碧辉煌。
刘冉担着佛尘和一小内监立在正殿门口,远远看到沈月柔掌灯而来,笑着一张脸迎了上来。
“沈贵人怎么夜里来了?奴傍晚传了皇上的话儿,说是今日不能去珑月阁陪您了。”
他一脸谄媚的看着这位皇上的新宠,果然是相貌极美。
“刘公公,殿里可有他人?”
刘冉犹豫着笑了笑道:“贵人,此刻内阁大臣都在殿内议事,怕是不方便让您进去呢。”
沈月柔向殿内看看,淡淡的笑笑,将重樱手里的汤盅递到刘冉手中,道:“那我便不进去了,劳烦公公一会将这银耳雪梨汤热热递给皇上,秋日天干,给皇上润润嗓子。”
一旁的小太监手快的接过汤盅。
没见到人,沈月柔只好往回走。
深秋天已有寒意,御花园里冷冷清清,一片破败之景色,沈月柔想起去年跟廉雪一起在湖心亭看菊花的往事,竟有些伤感,这才想起自己回宫已有半月有余,而她与三公主却始终未归,算算日子也应该就在两天了。
如此想着,便更想故人了。
“有点馋糖糕了。”
沈月柔碎步走在青石路上,旁边的树枝挂着黄叶,还未落下,风一吹沙沙作响。
重樱搀着她的小臂,道:“那奴婢明日去膳房要一些来。”
“想吃廉妹妹做的糖糕。”
重樱侧头去看,没忍住问道:“主子与廉小主一同出宫,为何您回来了,廉小主却迟迟未归?”
沈月柔望着湖心一荡一荡的波纹,道:“我与皇上策马而归,自然比她们快一些,更何况……”
更何况廷易的身子羸弱,恐怕他们一路是走走停停,这样要耽搁更久才能回上京了。
这样想着,忽然重樱停了下来,沈月柔也跟着停下步子,抬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有一人不知何时站在她前面,月光将他的眉眼染成银白,仿若谪仙一般。
“连枝公公……”
重樱福了福身子。
“重樱姑娘,我想单独跟贵人说几句话,不知……”
重樱转头看了看沈月柔,见她轻轻颔首,便知趣的独自先回了珑月阁。
“沈贵人一切可还好?”
虽然如此问,但他心里还是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她很好,有了皇上的子嗣,马上就要封后了。
想及此处,连枝心里缩了一下。
“我……还好。”
沈月柔觉得自己并不好,心里的难受无人倾诉,爱人在忙,朋友远游未归。会不会是她性子太过于淡漠?怎么活了这十六年了,竟然都没什么好友?
她自己不知,但那眼底流露出来的淡淡伤感却看在了连枝的眼里。
他遇到她时从不肯眨眼,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贵人白日去了舒溲宫?”
连枝声音轻柔,沈月柔听到这话,突然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眸子。
她不知道对面的人到底是敌是友了。
曾经她以为这是友,从他肯为她隐瞒珍宝阁的事情那天开始,她便觉得这个太监的眸子太干净,干净到让人觉得他不该有什么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