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需要他筹谋的事情,真的很多。
他对皇帝,从抱有希望到失望透顶。那不切实际的希望,还是因为先皇给今上蒙上的滤镜。
谢棠闭上了眼,不愿多想。
到了西北地界,众人本都以为谢棠会去解救被为的城池。却没想到他竟然指挥众人走了一条极其偏僻的小路。
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往哪里去。但是众人在正德元年的那次兵改中见识过这位年轻的三边总制的厉害,没人愿意去触他的霉头。
渐渐地,过了山。众人才发现他们竟然去的是草原的方向。
“按照先行的夜不收传过来的消息。”谢棠在营帐里对几位将军道。“我军自成祖之后,再无人打进草原过。因此此次瓦剌进攻宁夏九城,草原本部里根本没有什么精锐。”
“我军有火器之利,攻打草原并非是为了实际占领草原的土地。一是围魏救赵,让前线的瓦剌人收到消息后自乱阵脚。二来,他们异族不是喜欢打秋草吗?”
谢棠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冷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打他们的秋草。”
“打进去后,抢了粮草和马匹后,直接放火烧掉他们的部落。”
谢棠道。“要是能够把罪名安到鞑靼人身上,那就更好。”
众人又补充了许多具体细节,谢棠采纳了其中一些好的建议。傍晚时分,下面的军士把晚饭送了过来。只是粗糙的麦饼和菜汤,连油花都没有多少,一些娇生惯养的京官还吃不下。
但是自从进了军营后,谢棠就吩咐过,所有人都吃一样的东西,令行禁止。
违反者,闹事者,按违反军纪者处置,直接处死的也不是没有。
这样的杀伐果断,让人胆寒。
但是底下的部伍都很满足,没有谢棠这位户部尚书管着军饷,他们平素出征,哪里能见得着肉末油腥?能够吃饱都是万幸,哪里可能像现在这样顿顿都是干的?
因此他们都感恩戴德。而这也令下面的那些不满的京官不敢再多说半句。
要知道——在谢棠出京前,皇帝对他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也就是说,在拿着皇帝的允许和士兵的拥戴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谢棠杀了,都不会在此时掀起一点风浪。
至于被处死的那人的家人前来寻仇,那时之后的事情了。
别说谢伯安看起来不怎么怕,就算他真的怕的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若是真的把对方惹急了,
对方杀了自己。就算自己的家人报仇成功了又能如何?
自己的小命不会再次回来。
更何况,他们心里清楚,他们的家人,给不给他们报仇,还是两说。
人死不能复生,不如换些利益。如果谢伯安拿出足够的利益来。那么他们的亲人,也不是不能够放弃仇恨。还能够博得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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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夜半, 冷月如霜。
神机营的先遣小队埋伏在漆黑的夜色中,用火炮敲响了这场偷袭的第一声钟。
谢棠看着舆图,他的天目隼停留在他的肩头。牟斌在他身边耳语道:“已经派三千营之人伪作鞑靼骑兵。”
谢棠问道:“可派了夜不收和探子出去刺探情报,记录地形?”
牟斌点头道:“大人放心,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这是他们不久前定下的计划。他们想要端了瓦剌人的老巢, 就要用新式火器。而用了新式火器, 就瞒不住他们是大明军队的信息。
如此, 嫁祸到鞑靼人头上,未免显得有些可笑。
于是谢棠便下令,令三千营之人伪作鞑靼骑兵。在神机营已经屠戮过瓦剌部落后再去放火烧营。如此,便可以转移瓦剌首领的视线。
一来可是分散瓦剌人对前线的注意力, 二来可以让瓦剌人怀疑鞑靼对瓦剌的草原图谋不轨, 甚至可以引导者让瓦剌人怀疑鞑靼与大明合作。
如此,边疆压力将会大减。最好的情况会令现在的困局解开一半。
果真是如同陆逊火烧连营的妙计,韩信暗度陈仓的良方。
火炮和和手|枪的火力向着瓦剌部落的营帐处投去,而在炮火纷飞中, 无数瓦剌人被夺走了性命。
谢棠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在前世的和平年代里, 哪里见过这么多人的死亡。而在今生,他除了在弘治十二年的时候, 也没有亲自经历战争。
而弘治十二年的时候,大明和鞑靼, 也没有真的打起来。
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慈悲和软弱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作为三边总制,大明朝臣的坚毅与智慧。
“可以让三千营的人行动了。”他开口道。“这一个部落打完,我们连夜去北边的拉延部,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牟斌应道:“好。”
前线的伯颜收到战报是,已经是五天后。
那时他刚和宁夏城里出来的一小股游击作战的小队交过手,打了胜仗。
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探子送来了来自部落的加急文书。
——大明和鞑靼联手,已经破我瓦剌部落二十又三。
真是可恨!
伯颜不甘地盯着宁夏的城墙,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
打下宁夏指日可待,却没想到背后的部落里居然除了这么大的纰漏。
可恶的鞑靼,可恶的明人!
如今草原部落被打得七零八落,为了不被人抄了老巢,只有放弃宁夏这块在眼前晃荡的肥肉!
真是可恨!
宁夏守军发现不知为何城外的瓦剌驻军少了不少人,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就收到了锦衣卫夜不收送过来的军报。
——新任三边总制带着京中驻军,直接端了瓦剌的老巢。
红衣银甲的年轻的三边总制骑着他的草原烈马,带着神机三千两大营的军伍来到了宁夏城下。
这一路上,他们和瓦剌人交过手,有胜有负。不过最大的好消息是宁夏之围,西北之困已解。
他们到达宁夏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
黄雾涨天雪晦冥,黑云拂地风膻腥。
谢棠看着天上飘扬纷飞的雪花,谢棠把肩头的雪花拂去。看着阴暗的天色,不觉压抑,反而心生豪情。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沙场驰骋,保家卫国。方显英雄儿郎本色。
谢棠军中发放处信号,一瞬间城门大开。河西巡抚和宁夏总兵相携而来,纷纷行礼道:“大人。”
谢棠回礼道:“沈巡抚,徐总兵。”
几人互相介绍后来到河西巡抚的官衙,河西巡抚早早命人把宴席摆好。
给谢棠带来的军队的犒军宴会和酒水也已经摆好,谢棠的亲卫带着众军伍和河西巡抚府上的管家一起去用宴。
谢棠坐在主座之上,对河西巡抚道:“有劳大人操劳。”
河西巡抚敬酒道:“此乃下官应为之事。大人釜底抽薪,围魏救赵。解宁夏之围。下官和徐总兵才是千恩万谢。”
徐总兵是个冷肃的人,听到河西巡抚如此说,也点头称是,并敬酒道:“下官敬大人一杯。”
谢棠喝了酒,言笑晏晏地道:“两位大人客气。”
今日的宴会,陪宴的是河西巡抚衙门的属官,宁夏大营里的军官以及谢棠提拔的两位心腹武官,都是寒门出身。
这两个武官,一个名叫文北词,另一个叫做苏安期。
这两人平素在两大营里不言不语,竟没人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人是谢伯安。
两大营里许多跟过来的军官都认为这两个人是在前往北疆作战的期间通过各种手段搭上了谢棠。却不知道这是他们为了转移视线早就安排好的所谓“相识”与所谓“伯乐。”
文北词是谢家亲卫里面一个极其小的,谢棠亲自教导他读书识字,虽然文北词只比谢棠小四岁,却是谢棠的干儿子。
那时在谢棠十二岁的时候,和亲卫一起救的孩子。
在救了那个因为饥荒差不多都要死了的孩子后,韩叔替他摸了骨,说他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那时的文北词还不叫文北词。他只知道自己姓文,在家里行四,因此众人也就叫他文四。
因他根骨高,韩叔便让他到亲卫里面训练。
那时文四已经八岁,却因为常年的身体不良,瘦弱的好像是五六岁的孩子。
谢棠对他道:“亲卫训练太苦。你这么小,身体也不好。要不然我在府里随意地给你找个活计做。”
文四道:“多谢少爷,但是小人还是想要跟着韩叔学些东西。”他道:“少爷和韩叔于文四恩重于山,只是去安逸地生活报答不了少爷的恩德。”
文四训练起来不要命,就连亲卫里的成年人都没有他那么不要命的。谢棠不忍,因此每日叫他道前院来,叫他帮忙磨墨侍书。同时教他识上两个字。
后来谢棠见他的确很有天分,因此教他读兵书。让他去考武举。
那时的文四道:“属下不愿,属下要一辈子做少爷最利的刀。保护少爷,而不是只知道从少爷这里索取安逸闲适和远大前程。”
而谢棠自然十分清楚他的想法,于是道:“你去军营,才能更好地帮我。”这是谢棠为了劝这个死心眼的孩子想出来的借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事实。
谢家亲卫的卖身契都在谢迁手上,这是为了保证亲卫的忠心无二。
谢棠把文四的卖身契交给他的时候,文四居然红了眼眶问他是不是要把他赶出去了。
谢棠只好和他解释,没有奴才身份的官员。他现在的举动,是必须的。
然后他好笑地道:“若是不想和谢家断了关系,可以喝我结拜为异姓兄弟。”
结果文四直接磕头拜了义父。他道主仆尊卑有别,怎可称呼谢棠为大哥?
文北词绝对是谢棠最信任的人,此时才提拔他,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
文北词的名字还是谢棠帮他取的。北辰将起意迟迟,词人墨客怎及君?
文北词,注定是天上的雄鹰。有朝一日大风起,他就会借势翱翔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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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而苏安期, 则是谢棠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
苏安期那时还是和徐家三子在同一个营盘,被那些勋贵公子欺辱。谢棠当年军改,把他重新调到了朱麟标下。才有了今日精神奕奕的苏安期。
这两人,的确是谢棠信重的心腹。
“巡抚大人客气。”谢棠笑着喝了一盏酒。“瓦剌虽退, 但是军防不可不严。”
“等到伯颜安抚住部落, 说不定会卷土重来。”
宁夏总兵在边疆多年, 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道:“自是如此, 多谢大人提醒。”
谢棠心里清楚,宁夏这位总兵是个妙人。看着冷肃,却是个识人眼色的。
因此他道:“那就好,还要劳烦总兵官。”
营帐中的军伍都有些微醺。军队里本就是不能够沾酒的, 更何况谢棠治军格外严明。这一月有余, 出京的军队已然是连点酒腥都没沾到。
谢棠安排了宁夏的布防后,又带着亲卫精兵巡查了其余九个西北大营以及三个行省的布防。除此之外,京中训练的那套法子被他搬到了西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就算不能提升这些兵的战斗力, 让他们有些精气神也是必须。
自从谢棠任三边总制后,西北军饷很足。有平允安在户部, 不可能有人能够克扣谢棠的军饷。
谢棠看着边疆的百姓,有些甚至面黄肌瘦。妻离子散者也不是没有。心底对封建帝王的希望。彻底粉碎殆灭。
弘治年间政治清明, 就算是灾荒战乱、天灾人祸全都凑齐了百姓的惨状也就不过如此了。哪里见过此般景象。
果然,他不该在封建帝王的身上投诸希望。
或许他早都没有这种希望了,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谢棠无声地笑,笑到最后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沿着手掌的缝隙中透露出隐隐的湿迹。
就是他想做什么,现在也要伪装好自己。谢棠心想,毕竟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文人。而文人,有的时候一支笔抵得过千军万马;有的时候, 却不及一个甲兵。
他还需要,好好筹谋。
谢棠和宁夏总兵的预测完全是没错的。瓦剌果然卷土重来。不过和之前瓦剌进攻却不一样,之前瓦剌的目的是想要把宁夏攻打下来。而现在,他们不过是想要打些秋草来挽救自己的损失。
但是谢棠带着军队英勇抵抗,虽然有胜有负,但是军心不死,瓦剌也没有占到什么太大的便宜。
谢棠在三边总制的位置上提拔了很多人,他曾经拿着徐青砚送过来的名单把那些勋贵或威逼或利诱地拉拢了过来,这几年也投入了不少,现在是他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转眼间到了腊月末,这是谢棠在第二次不在家里过年。
牟斌和他一起喝酒,谢棠喝得有些微醺。但他却装成大醉的样子对牟斌哭着道:“君主昏聩,大人受苦良多。前途茫茫,百姓困苦。牟指挥,伯安心里苦啊!”
牟斌看他大醉,又听到那声带着哭腔的牟指挥。心里也是难过。他把谢棠扶起来,然后道:“伯安,你怕是醉了。”
谢棠却看着他,眼睛灼灼:“我没醉!”
“今上有如南齐萧宝卷!”
“牟大人,我等何如?!”
牟斌道:“我不过是一个已经被革职了的锦衣卫,本来也只是皇家鹰犬。哪里有什么治国良策?”
谢棠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了眼,默默流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