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的交友情况没有干涉的意思,亲爱的。”
安妮并不觉得冒犯,唇角勾起:“达西可没有您这样委婉,舅舅。”
她还记得达西那样不赞成的神态。如果让达西知道,在送他离开后,安妮受了邀请又去参加了班纳特家的午餐,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说到达西,他已经顺利上船了吧?”伯爵夫人关切地问道,“唉,我们都应该送他到港口的。”
“他又不是个孩子了!连从伯爵府到港口的路都能走丢,还去什么欧罗巴大陆游历!”伯爵不耐烦地直皱眉头。
安妮和伯爵夫人吐了吐舌头,伯爵夫人悄悄做出了一个受不了的神情,劳伦斯在一旁看着她们的表情宠溺一笑。
“你说那个班纳特一家来自哪儿?”伯爵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哈福德郡的郎博恩,班纳特先生是一位乡绅。”
“哈福德郡……那可是个度假的好地方,眼下伦敦周围都办起了厂,乌烟瘴气的。要我说,住在伦敦里还不如在那乡下自在。”
“可是,那些乡绅们一定削尖了脑袋也想来伦敦。”安妮摊了摊手。
“真是见鬼!再过几年,伦敦的大小街道一定会被外来人挤满,泰晤士河里的船多得挤都挤不过来!”伯爵抱怨着,言辞之间难以掩饰的烦躁。
伯爵夫人告诉安妮,其实他们考虑过搬回领地的庄园。但是在这儿住了太久,一时间离了那些俱乐部,伯爵一样会受不了枯燥的乡村生活。而且劳伦斯已经半只脚进了议会,此时想要回去,要么一家人就要分离,要么前功尽弃。
又说了一会儿话,费茨威廉伯爵的贴身男仆敲响了客厅的门。伯爵看到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立刻起身站了起来,。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费茨威廉伯爵,您随时可以出发。”
伯爵夫人不解地询问男仆:“伯爵今天还有什么应酬吗?我都已经让厨房准备了新鲜的小羊排,伯爵前几日还说想尝尝乡下农场的鲜肉……”
“很抱歉亲爱的。”费茨威廉伯爵扣着袖扣,懊恼地说,“忘记说了,今天俱乐部还有活动。新加入的成员总会有欢迎仪式的待遇,我忘记了这日子就在今天——唉!难怪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伯爵夫人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但仍然伸手替她那不善生活琐碎的丈夫扣上了袖扣,又接过了仆人递上的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我记得你们俱乐部已经有两三年没有新成员了,今年怎么回事?”
“今年也不过一位,亲爱的,你知道的,伦敦的上层结构早就固定了,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老面孔。能有一位新成员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最近俱乐部的组织者们也在讨论是否要降低俱乐部的入门门槛。比如,爵位或许可以不是第一要考虑的东西。”
要变天了。
安妮在心中斩钉截铁地说。
“俱乐部的成员们都是勋爵?”安妮忽然问道。
费茨威廉伯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从前是,不过今年这位新成员……听说他不是英伦三岛的勋爵,他来自普鲁士。”
安妮的眉心一跳,想起了那个在汉斯福不告而辞的人。
“其他的我也不清楚,这不,我正要去见他。”伯爵摊了摊手,“劳伦斯不去,留在家里陪二位女士吃晚饭。”
劳伦斯点了点头,手搭在了伯爵夫人的肩膀上。乖顺地站在一旁,俨然一个体贴的儿子。
伯爵夫人的脸色这才软和了一些。
伯爵离开后,安妮也向伯爵夫人打了声招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杜丽见她回来了,立刻将一封信交给了她。
“那个交接的男孩儿带来一个口信,布朗先生想见您。”安妮一边接过信,一边听杜丽这样说。
安妮微微一顿,接着坐在了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拆信刀。不像其他人那样,把信件往来全权交给贴身的女仆和男仆,安妮由于秘密太多,从来不让人替她拆信看信。
杜丽也不会认为只因为不让她拆信,主人就不信任她了。恰恰相反,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德·包尔小姐最信任的人。而德·包尔小姐正是因为尊重她、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才会这样做——一般的主仆关系中,仆人通常是附庸、是主人的所有物,所以他们才会对仆人们毫无顾忌。
安妮看完了信,一边起身将信扔进了奄奄一息的壁炉,一边吩咐杜丽:“去旅店里定一间包厢,既然布朗先生想见我们,那就见吧。”
信的一角触碰到了橘红的炭火,很快就卷起了黑边,不一会儿火舌燃起,信化作了一滩灰白色的灰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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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杜丽拢了拢兜帽, 遮住了大半张脸。伦敦的大街川流不息,什么样的人都有。杜丽这样的打扮并不显眼,她的身影很快在两家店铺间狭窄的巷道中消失不见。
她侧身快步穿过, 不一会儿接着在一扇灰色地木门前停下,从袖口里掏出了钥匙, 推门而入。
眼前一片黑暗, 门被打开后泄露进来的光让杜丽大约看出眼前是一个楼梯。她扶着楼梯咚咚咚地往上跑,心中暗暗感叹,没有裙摆可踩真是太方便了。
起初她也十分抵触穿裤子, 毕竟双腿之间……那对于土生土长的小姑娘来说是个巨大的冒犯。但是见德·包尔小姐都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杜丽也强迫自己不要露出少见多怪的震惊脸, 在适应了这古怪的感觉、并深觉裤子的方便后, 杜丽甚至想要把裙子里的长袜换成裤子。
扯远了。
杜丽来到了三层,又是一扇小门,她掏出了另一把钥匙, 闪身进去。
里面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厚厚的窗帘隔绝了所有的光, 宛如一个地下室。桌上点着一只蜡烛,照亮了一方小天地。安妮坐在书桌旁, 身上也是如同杜丽一般的打扮,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她听到了杜丽的脚步声, 转过头来说道:“他已经在往这儿来了?”
杜丽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安妮压低了声音, 不用多加修饰就是一个年轻的、还没有变声的男孩儿的声音。
安妮心知这样的伪装不能再用多次了,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再过一两年,“里希特先生”和德包尔小姐都将进入变声期,德·包尔小姐的声道会变得细窄, 而里希特先生的喉腔变大,模仿会更加困难。
“布朗先生果然是从菲尼克斯过来的,他骑马走了大路,恐怕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他是一个人?”
“是的,不过……在菲尼克斯的门口,店长克卢布与他纠缠了一番,也想要来见您。”
安妮冷哼了一声:“看来布朗先生是一个知进退的人,而克卢布先生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投机者。”
“布朗先生没有犹豫,拒绝了克卢布先生同行的要求。”杜丽从兜帽底下露出了一双眼睛,“克卢布先生好象很生气,差点与他动手,不过……德·包尔小姐,不,里希特先生,我隐隐地听到了布朗先生‘威胁’的话,大概是织机、图样什么的。”杜丽没有继续说下去,事实上她离得不近,听不太清,只是那话语中暗藏的意思,让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妮意外地歪了歪头。
杜丽不知道之前在罗辛斯的聚会上发生的事情,可她却没有遗忘。刚才杜丽的话,让她抓到了什么。她之前只以为内鬼可能出现在纺织厂内部,难道竟然是负责销售的店长?光凭借销售出去的布料他怎么能弄清织法的?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安妮打算等会儿听听布朗先生的陈词再做打算。
没等这只蜡烛点完一半,套间外间的门被敲响了。安妮冲杜丽点点头,杜丽立刻站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
安妮按下了桌上的按钮——告诉门外的人让他们自己推门进来——“笃笃笃”,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书房外响起。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
“里希特先生?我是理查德·布朗。”
*
布朗先生是一个不善于说漂亮话的人,在步入这个房间后,面对着一室的黑暗、一只蜡烛和书桌背后的黑色人影时,他只微微一愣,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惊愕。
他正打算自我介绍一番,就被里希特先生打断了。
“多余的话您不必多说,我知道您的姓名、您的工作范围、您的成就……这些就不需要再复述了,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同样宝贵。”里希特先生的声音十分清冷,但是也难掩年龄的青涩,“至于我,您也不必知道除了‘菲尼克斯投资人’以外的身份。我不是一个非要听了阿谀奉承之后才能看重您谋略的商人,您的功劳在报告中已经展现地清清楚楚,我对您的工作能力深信不疑。”
布朗先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安妮的“计策”,一上来就把那些套近乎的话全都堵回去,用冰冷的威慑力压人,打乱对方的节奏,很容易打个措手不及,让他掉入她的思维圈中。
“我提醒过您,菲尼克斯出现了叛徒,云罗的仿造品甚至已经到了我的面前,您对此调查得怎么样了?”里希特先生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是的,我收到您的信后,立刻展开了调查。”布朗先生稍作停顿,似乎在思考措辞,接着他缓缓地说道,“我对我的纺织厂和工作室的伙伴们非常信任,自从我两年前遭受雇主的怀疑和对手的陷害而离开了莱拉纺织厂……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我一起来到了菲尼克斯为您效劳,他们不仅是我的学徒、同事,更是我的家人。”
“煽情的话我也不愿多说,在背叛的打击中,我立刻调查了我所管辖的所有工人和设计师,我的夫人和他们的妻子也是多年的朋友了,她与我一起旁敲侧击,深入调查……最后我们确定了,工厂和工作室不存在任何一个背叛者。”
布朗先生面露一丝痛苦:“但是这样的行为不免伤害了我们多年来的信任和感情,幸好他们理解我、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没有责怪我。”
“所以……那个人,真的是克卢布先生?”里希特先生双肘撑在了扶手上,手中把玩着一支羽毛笔。
“您!”布朗先生面露惊愕,“您怎么知道?”
“布朗先生,我说过了,我信任您,那么就会信任您的判断。”里希特先生微微一笑,语气中却有说不出的冷意,“问题既然不出在工厂和工作室,那么能接触到云罗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告诉我,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菲尼克斯给他支付的薪水和提成已经是伦敦城里同职位里数一数二的。”里希特先生扔下了羽毛笔,轻微的声音在这房间里格外的清晰,“不是钱财的原因,那就是关于人情?”
“听说,他的妻子原本服侍过那位纺织厂投资人的女儿。”
里希特先生久久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布朗先生这才大着胆子,打量起眼前瘦弱的里希特先生,猜测着他的来历。
那巨大的兜帽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布朗先生只能看见他尖尖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那嘴唇紧紧地抿着,唇色淡到几乎看不清楚。事实上,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他几乎看不到任何细节,只能从那黑色的身形判断,这位里希特先生十分年轻。
这与他曾经的预想翻天覆地。他一直以为,有魄力投下那么大笔钱财研发新的机器、购买珍贵的生丝、优待所有员工的里希特先生一定是位历经千帆的商人——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舍得把钱财投入看不见的回报里。
而这次云罗被仿造、却没有引起轩然大/波,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仿冒者并不能像他们一样舍得下血本,用飘洋过海而来的东方的丝织布;就算他们愿意,他们也没有那样的能力织成——丝太过脆弱了!
就算他们已经研究明白了织法和原理,却也因为技术问题,一时半会儿仿造不出一模一样的云罗。
云罗之所以叫做云罗,关键在于它的轻若云彩。
再加上,当布朗先生刚刚视察菲尼克斯的店铺时,发现那生意竟然好得惊人,他差点都挤不进去。从前菲尼克斯的生意也不错,可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摩肩接踵。
很难说这不是眼前这位里希特先生的杰作。
布朗先生从妻子那里得知了不死鸟俱乐部的事情,也知道了云罗现在在勋爵们之间广受追捧,邀请函千金难求。布朗先生曾经对人脉经营一窍不通,却在遭遇了斗争倾轧后,似乎一夜之间开了窍。
眼前这位小里希特先生的人脉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那是远远超过一个普通商人的范畴。
里希特?这很明显是一个来自日耳曼的姓氏,意思是法官、裁判者。他究竟是裁判了什么?又掌握了什么?
不知道他与那位刚到伦敦就在上等人之间颇受推崇的隆美尔先生有什么亲缘关系?
布朗先生的视线移到了里希特先生的手指上,那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地敲打着,苍白而又细长。指节并不突兀,指甲被修磨地圆润光滑。这双手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干活的人的手,倒像是个……
“噗。”
布朗先生猛然间吓了一跳。
烛火烧到了蜡烛的底部,忽地灭了。
布朗先生立刻询问:“我去让人拿一支新的蜡烛来——”
“不用了。”里希特先生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我来见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出去后请带上门,谢谢。”
布朗先生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对方在黑暗中并不能看见他的动作,立刻出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