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德·包尔小姐!罗辛斯的德·包尔小姐?这个名字我可记得,安妮夫人以前提过,她和那位夫人说好了——唔唔唔!”老太太被丈夫捂住了嘴,怒目而视。
安妮脸上的偷笑僵住了——难道真有那个婚约?!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凯瑟琳夫人说的竟然是真的?!
达西却什么也没说,他朝身边围聚的村民们点头行礼、简单告辞,牵起了身后的两匹马,打算离开,却发现安妮怔愣在原地,傻傻地没有动作。
达西下意识地想要将她带离那群看热闹的村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同时一僵。
接着,安妮如同电击一般,甩开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安妮就后悔了。她看着达西平静无波的眼神,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小声地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达西的眉心一跳,将其中一匹马儿的缰绳交到了她的手里。
*
安妮并不是常常骑马的人——和绅士们相比。
来时感觉还好,她心里想着伦敦和煤矿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纽屯。可回来时,悠闲了下来,反而觉得□□有些难言之痛。
马儿减缓了速度,开始缓缓踱步。安妮咬了咬牙,在马上直接换了一个姿势,侧着坐在了马背上。达西默契地拉紧了缰绳,让自己□□的马儿也减缓速度,与她并行。
“早晨在你的房间,”达西想起了之前未尽的话题,“你说你在想艾伦·爱杰顿的事情?他又怎么了?又来缠你了?”
“没、没有……老实说,我差点忘记了之前在想什么了。”安妮顿了顿,作了一个思索的动作,片刻后惊醒一般地握拳捶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我想起来了——达西,不瞒你说,当我收到了那封信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写信给他,告知这个好消息。”
“关于煤炭的事情?”安妮说得没头没尾,可达西却听懂了。
“唉,说来也实在让人难过。这些年,我习惯了和艾伦一起合作。与他合作是无比省心的事情,他精通管理和商业,即便我有无数惊世骇俗的点子,他都能理解……”
“这么说来,你们是知己了?”
“知己?这个词太重。”安妮摇了摇头,“朋友是我给这段关系的定义。”
“可他却不满足于此。”
“……是。”安妮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下来。
达西忽然嗤笑了一声,喃喃说道:“假使我是他,也不会仅仅满足于此的。”他只是与安妮在多年前偶尔地交心,在七年后再次见到她时,就已经逐渐……被她吸引。可对于艾伦来说,安妮这么多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却似乎又触手可及。
达西不知道艾伦那难以抑制的情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酵的。可即便作为“敌人”的他,在看到那疯狂的绅士时,都会被那双充血的眼睛里蕴含的浓烈所刺痛。
“……什么?”安妮晃了神,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达西别开了脸,看着远处的山峰,声音蓦地低沉了下来:“上一次,我告诉你,我的线人在信中说,伯爵出事那晚上了布里奇沃特公爵府的马车。”
“我记得这事儿,我用艾伦的袖扣比对过了……有些像,又有些不像。”安妮皱着眉头。
“也许是变形,也许是假冒的。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伯爵的事情都与布里奇沃特公爵府有一定联系。”
“是艾伦吗?他用我的真实身份去威胁伯爵?!”安妮叫道,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猜想,“不,这说不通,伯爵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情献出生命,也没有必要……”
“虽然我很讨厌那个艾伦·爱杰顿,可我不得不说,假如我是他,即便我再愚蠢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安妮也知道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很愚蠢,可事实如同迷雾,纠缠不清,几乎找不到线索的线头。
“那么,和伯爵见面的是那个垂垂老矣的公爵?还是艾伦的父亲?还是他那个愚蠢又贪婪的兄长爱德华?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安妮毫无头绪,无意识地拧着手上的缰绳。
达西看着她忧虑的侧颜,心想:不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伯爵的心思其实显而易见,他和自己一样,只希望守护家人的安全,以及她……的笑容。
忽然,他好似抓到了什么灵感。
刚才让安妮欣喜若狂的是什么事情来着?
*
回到了彭伯里庄园,凯瑟琳夫人已经久等不来二人,自己吃了简单的午餐后出去散步了。安妮和达西解决了杜丽送来的三明治后,询问了乔治安娜的情况。
“达西小姐还没有醒,她睡得很沉,但是烧已经退了。”雷诺茨太太担忧极了,这个好心的老妇人一直将达西兄妹视作最重要的人。她没有儿女、也没有结婚,一生都忠诚地侍奉着达西家族。
“德·包尔小姐的法子很管用,盖了那么多层被子,我以为都要热得更厉害,可竟然比冰敷的退烧效果更好!”雷诺茨太太惊讶道。
安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是我从一本来自东方的医书上看到的,以前我们也试过,确实效果要好很多呢!”
雷诺茨太太连连称赞。
安妮和达西没有去打扰乔治安娜的休息。达西正要去书房,正巧遇上了上门拜访的律师和经纪人,他们似乎有事情要谈,又结伴骑马出去了。安妮回到了房间,继续处理之前没有看完的信件。
夜幕降临时,安妮觉得看信越来越吃力,便打了铃要杜丽来点起蜡烛。当杜丽风风火火地跑进房间时,安妮被告知,乔治安娜已经醒来了。
安妮立刻扔下了手中的信件,提起裙子朝隔壁的房间跑去。
乔治安娜的房间一片暖和,壁炉里的火烧得旺盛。刚一进屋子,安妮就感受到一阵热气和饭菜的香气。乔治安娜靠在厚厚的天鹅绒靠枕上,小口小口地吃着雷诺茨太太给她喂的奶油汤和蔬菜粥。
正巧吃完最后一口,雷诺茨太太关怀了半晌后,和女仆们一起带上餐具餐盘告退了。
安妮这才坐到了乔治安娜的窗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已经不发烧啦。”乔治安娜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安妮故作生气地瞪大了眼睛:“我说了什么来着?让你关好窗户,你竟然忘记了?哈!除了你,我该好好惩罚一下你的贴身女仆,竟然敢这样疏忽!要我说,就该让她们乖乖的守着礼节,就在你房间的小间里睡下,随时待命进来检查!”
乔治安娜听了这话,立刻抱住了安妮的手臂,晃呀晃呀地撒娇:“哎呀,是我让她们不要老是围在我身边的,实在是不自在!这次是我不小心……忘记了关窗,我已经知道错啦!”
“哼!说得好听!”安妮嗤了一声,捏住了她的小鼻子,“总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我这次可不能再原谅你了。达西已经写信去了罗辛斯庄园,要把布莱克太太请来!你的功课可已经落下了不少了……”
“什么?!布莱克夫人要来?!”乔治安娜绝望地往后一躺。
安妮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拉住她,只听“咚——”的一声,乔治安娜的头撞在了坚硬的床板上。
“啊——”乔治安娜吃痛地捂住了后脑勺,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嘴也瘪了起来。
安妮哭笑不得,只好上前抱住她,就像安慰小孩子那样替她吹吹,将疼痛吹走。接着,她将乔治安娜背后的靠枕垫得靠上一些,让她安安稳稳地躺好。
半晌,乔治安娜终于缓了过来。
“哥哥也真是的……”乔治安娜嘟起了嘴,“我们不是要办舞会了吗?让布莱克夫人晚一点再来吧!至少在舞会之后!天呐,我真想跳舞……”
安妮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一口气,纠结许久,还是开口了:“你真的不知道,达西为什么要让布莱克夫人过来吗?”
“不知……”话音未落,乔治安娜猛地抬起了头,瞪大的眼睛在珠光的照耀下如同溢满了泪珠,“你们、你们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妮: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凯瑟琳夫人竟然不是弧我?
圣诞快乐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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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看着乔治安娜那慌张又无措的神情, 安妮觉得倘若直白地承认自己看出了她的心思太过残忍,而达西从始至终就将二人的事情尽收眼下,乔治安娜会不会就此将达西视作一个恐怖的监视的敌人?
安妮并不指望今天的谈话就能让乔治安娜回心转意, 事实上, 在这件事情上, 达西和她都最在乎的是乔治安娜的隐瞒。
她既然隐瞒、不敢告诉他们,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乔治安娜自己也明白,这段关系并不会轻易受到祝福?问题出在哪儿, 乔治安娜并不糊涂。
安妮思来想去, 决定用一种轻快又温和的语气打开话题:“你可不是一个优秀的保密者, 乔治安娜。”
“……我、我知道。”乔治安娜低下了头,安妮眼中的洞察让她无所遁形,“老实说,我害怕这一刻,我害怕你们知道我和乔治的感情……可是, 当你在我面前这样坦白地‘揭穿’我,我似乎又松了一口气。”
无数的心思从安妮的心底流转, 她站起了身,缓缓走到了门边。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了。
“继续说下去吧。”安妮回头,说道。
乔治安娜呆呆地坐着, 似乎在思考从何说起、如何措辞。
“说说维克汉姆吧, 这些年,我们都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很少与他来往。节日时,他会寄来贺卡和礼物, 这些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我竟然不知道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了那样的好感?”
安妮坐在了乔治安娜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我也不知道……安妮,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在说假话一样。可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爱?你已经敢于用这个词了?”
“或许只是喜欢?我不明白这之间的差异,但是,我知道,和他一起相处的时候我很……快乐?他总是能瞬间察觉到我的情绪,在我无聊的时候逗我开心。我弹琴时,他的歌声是我最好的搭档。我读诗时,他和我也总是会为了同一个句子泪流满面……他的情绪总是与我的息息相关,回到彭伯里庄园的这几天,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日子!”
乔治安娜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玫瑰色的红晕,好似生怕安妮不能领会她的心情一样,急迫地紧紧抓着她的手。
安妮几乎要被她眼睛里的灼热烧伤——尽管她试图去感受乔治安娜的喜悦和感动,可是,理智让她无法感同身受。
“那么,回到彭伯里之前呢?你们也仅仅是凭借书信来往的吗?”冷静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安妮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冷漠,她竟然还在追根溯源?
“当、当然!我毕竟是彭伯里庄园的小姐,怎么可能……”
这话说得反而让乔治安娜自己脸红了起来。尽管她一直深居在罗辛斯庄园,和安妮朝夕相处,可她一直向往着庄园外的人和事。
“安妮,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彭伯里庄园的淑女,是不是就能更自由地选择我的人生?我的爱好、我的爱人,甚至我的一日三餐?我不是在抱怨——”见安妮抱胸挑眉,乔治安娜卡壳了一下,接着认命般地垮下了肩膀,“好吧、我确实是在抱怨。但是……”
“我真不该将你保护得那样周全。”安妮叹了一口气。
“什么?”
“从最简单的方面说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达西小姐,你会怎么安排你的一日三餐呢?”
“早晨吃面包,中午三明治,晚上……晚上我可以吃我最爱的小羊排!”乔治安娜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么,你的面包、三明治和小羊排从哪里来?”
“厨房做的呀。”
“你没有钱,也就没有厨房、没有厨娘、没有女仆、没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去镇上看过吗?那里的人们可不会餐餐有白面包、肉和蔬菜吃。”
“……那我也可以吃黑面包!乔治曾经给我带过一块,虽然有些硬、有些干,但也还能吃……”乔治安娜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生活。
乔治安娜天真善良,但也太过单纯。
这不怪她,任何一个出嫁时至少能有五万磅嫁妆的淑女都不会关心这些最基础的衣食住行。她们的心思只有如何将自己打扮成最精美的礼物,优美的歌声和琴技是装点的花纹,优雅的仪态和审美是最漂亮的蝴蝶结。
她很少为了生活发愁,到现在为止,最大的忧愁或许就是布莱克太太、凯瑟琳夫人、达西和安妮对她的管教。
她是凯瑟琳夫人心中理想的乖巧淑女的样子,可她却也流着达西家族那反叛的血液。
“我很羡慕你有那样炽热的情感,乔治安娜。”安妮坦然地微笑,“但是,它也是一把双刃剑。它会助你斩获他人的爱,也会变成刀刺向自己。我并不否定你的感情,那是无比珍贵的东西。可是,我却想给你一个建议,在举起这把双刃剑时,适当地磨钝那对着自己的一面。”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乔治安娜嗫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