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昭昭下学回淑芳阁,就见到红烟绿织她们都在外头,就连倚绿也在外头,他让明朗他们都别跟在他身后了,自己敲开了娇芙的房门。
“估计是昭昭回来了。”娇芙朝着赵蓉低声道了句,而后转头朗声道:“进来。”
昭昭这才缓缓推开门,先是探头往里头瞧了瞧,才迈进去一只脚,就听得年轻的女声,含着笑意传入耳里。
“昭昭快些过来让姑姑瞧瞧。”赵蓉朝昭昭招手,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越发喜欢小孩子,见到昭昭便是满眼笑意。
昭昭今儿穿着红色圆领袍,腰间系着玉革带,还挂着枚碧玉色玉佩,走起路来沉稳而淡然,浑然不似四岁小孩。
虽然赵蓉让他喊姑姑,可昭昭却没有依照她的意思,反而是先看了眼娇芙,他全听娇芙的意思。
赵蓉笑了,出声道:“也是,你我从未见过面,应该不认识我,从前我与你娘便交好,听到你娘有了你,我还让人送了不少小玩意,你喊我蓉姑姑就是,或者喊我蓉姨也行。”到底是知道昭昭现在姓王,没有再要求昭昭喊姑姑。
昭昭扬起乖巧的笑,脆生生地喊:“蓉姨好。”
赵蓉倒是愣怔了,下意识地望向娇芙的方向,没想到昭昭还真喊了她蓉姨,不过她也没多纠结,话是她说出口的,要因着孩子顺势喊她蓉姨,又怪罪孩子,未免显得太过计较了些,赵蓉只当昭昭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昭昭与赵蓉确实没见过面,可是能看出来赵蓉和赵郁有几分相似,也应该猜到眼前的是谁,更何况他阿娘曾经跟他提过赵家几口人,叫什么名字,性子喜好如何,要分清楚赵家人对昭昭而言并不难。也正是因为知道赵蓉是谁,所以没他阿娘发话,他才不喊赵蓉喊姑姑。
昭昭没见到娇芙点头,他自然也没有喊赵蓉姑姑,而是喊了蓉姨,既然说是曾经好友,那喊姨也没有多大问题。
直到赵蓉离开,她都没能听见昭昭唤她一句姑姑,只能带着这个遗憾出相府,好在她会在京城再留段时日,争取在回渝州前能听到。
“阿娘是不是后悔生下昭昭?”昭昭仰头睁着圆圆地大眼睛看着娇芙,声音里还含着颤抖,像是随时会被抛弃的小可怜,让人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娇芙杏眸微怔。
昭昭弱弱地解释:“我瞧着蓉姨的眼神,似乎特别想让我唤她姑姑。”表现得都这般明显了,估计也说过让他阿娘与爹爹和好的话,而阿娘没点头让他唤姑姑,势必是没有答应的。
“阿娘才不后悔生下昭昭。”娇芙揉了揉昭昭的小脑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笑着道:“有了昭昭,阿娘才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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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倚绿在旁边正好就听了全场,她跟在姑娘身边多年,姑娘语气里的苦涩就连她都并非全懂,这该是经历过多少才能既沧桑还能保持宽朗。
她到相府汇报慈善堂的事宜,如今她也算是在慈善堂站稳脚跟,也不辜负姑娘的一番苦心提拔,见到眼前的母子二人,她的嘴角勾了勾,或许她还应该更加努力些,替姑娘分担压力,让姑娘能多陪陪主子。
娇芙没让倚绿多留,都是大忙人了,她也不指望倚绿在她身边伺候,甚至她还想若等她师父得空,将倚绿送她身边待几日。
慈善堂的事她不是不知,好些人对倚绿的身份来历诟病,无非是觉得她曾经做过丫鬟,现在在慈善堂可以压倒一众人,让人不服气了。这也是为何娇芙偏生让倚绿从低处做起,管事的人有利益冲突,肯定不服倚绿可倚绿从低做起,做好了能得慈善堂底下人心。
倚绿回到慈善堂就有管事围上来,她们这些管事有些都没资格接近娇芙,慈善堂能有资格汇报事物的,加上倚绿拢共也就四人而已。
倚绿笑着应付围上来的人,从身上拿出零嘴,“都是王小姐让我拿来分给大家的,就连孩子们的都有。”这是倚绿与旁人最不同之处,也只有她才能每回去侯府都拿东西出来。
娇芙待那些心里藏着追名逐利心思的人没客气,人家从前是当丫鬟的,做事都能服帖,没当过丫鬟倒是比当过丫鬟的本事还要差。只是那些老实办事的,自然是紧一把松一把的握着,她不亲力亲为了,也得让人知道事情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盯着,慈善堂的那些孩子她也没忘记,也别有人想占着慈善堂职务之便就欺负孩子。
邵冉姬也没全然脱离慈善堂,娇芙瞧了慈善堂的账簿与记录,还得交给邵冉姬看一遍,有娇芙在旁边盯着,出不了差错,有时候许是邵冉姬忘记这回事,还得娇芙出言提醒。
原本是每月她中旬,她都去看望邵冉姬一趟的,正月是元宵节就耽搁了,后面又是赵老夫人葬礼,一拖就拖到了月底,娇芙还是特地去见了邵冉姬,而她回相府还未到淑芳阁,就得了消息东夷、鞑靼、突厥三方求和,皆是派了使臣前往大周。
大周边境能安稳,赵家这把刀也该收起来,好些人想看宣和帝如何对待赵家,又准备如何与那三方议和。于政事娇芙上不懂,可赵家既然不准备把兵权交出去,赵家也不会如同几十年前那般,落得贬回渝州的下场,吃过一回教训的人,很难再同一块地方跌倒。她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她的红薯和土豆终于可以重见光明。
彼时红薯还叫做番薯,在大周人眼里是蛮荒之地的东西,‘番’表示蛮夷之地,蛮夷之地产出来的东西被称为‘番物’,当年与蛮夷连年开战,沾有番字的东西一律都是禁忌,现在若是和解,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像从前那么抗拒,况且还能解决饥荒。那些百姓未必不知番薯扛饿,又好种植,只是碍于天威,不敢明里种这些东西,只要前面有人领头,自然有人会跟着种。
娇芙对房子的执念来源于她从前世开始就没有家,对吃食的执念是因为她自来大周就是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这种已经在日常用膳养成了习惯,平常用饭桌上的菜色与分量不要造成浪费就行。
她撑着下颌感慨:“开春了,番薯也该种起来,还有土豆也该种了。”早前花房种番薯,另外冬日里还种了不少其他青菜,把花房占了七七八八,娇芙索性将花房里的菜农,安排到京郊的庄子里去,整个庄子里都交给菜农研究种植。
“红烟帮我喊奎儿跑一趟庄子,让人别瞒着种番薯和土豆,最后让庄子附近的农户家都晓得这事。”奎儿是张嬷嬷的侄儿,娇芙特地调到身边帮忙跑腿,有些需要出面的活基本上是他兜揽,人勤快又肯干,娇芙也乐意让他做事。
大周目前的土豆个头都比较小,不过鹅蛋大小左右,娇芙又是爱吃土豆的人,唯独这东西她吃不腻,花房劈开种菜,它肯定是少不了,原先种的土豆还算正常,可哪里知道去年上半年花房的土豆开始有巴掌大。菜农都是种了一辈子地,还没有见过巴掌大的土豆,原以为是巧合,谁知那块地里的土豆几乎都这么大,府里菜农不敢瞒着,赶紧上报。
娇芙只能让菜农用新长出来的土豆,重新培育等下年再种,瞧瞧是不是还能出大土豆,其实菜农在种的土豆前,娇芙瞧瞧把种子给换了。大周的土豆普遍小,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大土豆,大周土豆小且产量少,放在平常人家不能果腹,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吃得上,想要吃饱还是得要跟红薯似的,容易种植产量又多。
而换掉的种子,就是娇芙特地从陆清雅手里弄的,她是和陆清雅深交后才晓得,原来陆家还有船只,专程做海上生意,为了那点种子,可费了好一番力气。
娇芙这边让人种番薯和土豆,那边收到赵郁送来的地契,她拿着两张地契,细细眉头忍不住挑了挑,问跑腿的穆德恩:“这是何意?”要单是给宅子给她,娇芙手里头可有好几处房产,也没有必要拿赵郁的东西,他又不是不知道。
“都是老夫人给您准备的。”穆德恩恭敬地回答道。
此前赵老夫人让人,将东西不少东西送到秦王府,这些东西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她作为祖母和曾祖母,待孙儿与曾孙的愧疚与补偿,赵郁半点没有给自己留,而是准备全都留给昭昭。
只不过这些事主子没让他当着王家小姐的面提,他也就没胆子特意提起,免得让人觉得他又故意帮主子说好话的嫌疑,要知道上回五姑娘回王府,主子得知五姑娘在王小姐面前提了,希望王小姐和主子冰释前嫌,惹得主子差点没气到。
有些事便是在家人面前,家人那也只能说是外人,而外人最好是别插手。
“至于里头的东西,您得空了过去瞧瞧就知道了,尤其南街头那处三进大宅子里后院的井里,听说那口井水比别的井水都要甜。”
娇芙将匣子缓缓盖上,穆德恩这哑谜打得着实好,还不如直接跟她说,这地契所在的院子里藏了东西。可既然赵郁没着急把东西拿出来,就证明这东西不是她和昭昭一时半会能用到。既然眼下用不到,娇芙也没必要急哄哄过去瞧,她不是好奇心强的人,有些事知道与不知道,并无太大差别。
“你家主子可还有别的吩咐?”娇芙怎的就不信,赵郁只让人跑来送礼过来,她可是听说不少他的事迹,自他他入京开始,她爹爹的名声都好了不少,从前只说她爹爹能剥下人一层皮,现在说的是得了秦王爷的好处,小心连骨头都不剩。
穆德恩思忖了下,也是怕赵郁交待给他的事,他出了纰漏,可思来想去并未有别的了,故而答道:“这个,主子倒是真没有别的吩咐。如果您没其他事,奴才回去复命了。”
“等等。”娇芙出声喊住穆德恩,转身从旁边案桌下立着的汝窑瓷器里,抽出一副画轴,“这是昭昭两周岁左右画的,拿回去给你家主子吧。”很是一副礼尚往来的姿态。
画轴密封起来,穆德恩瞧不见里头画的东西,只是娇芙说是昭昭画的,他自然小心的带回去,小主子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生得跟小大人似的成熟,想来他动手的画卷也该如他一般。
只可惜穆德恩真高看了昭昭,画轴里的画并不会惊为天人,而是乱七八糟的墨水从上到下脏了整幅画卷,若仔细一看,可见中间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印在上面。
左下角的位置还有两枚小小印章,一枚刻着王娇二字,一枚刻着王昭璧。
第187章
“今年开春就遇到不少事,好些人家都去京外的云龙寺拜拜了,你陪邵夫人也去一趟。”苏霖特地找了娇芙,眉宇间还似挥不去的疲倦之色,想来朝堂波动,于他刚刚登入朝廷的人而言有些难于应对,可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惦记着邵冉姬。
娇芙扫了眼苏霖,也不算许久不见,可当真没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我觉着你也需去拜拜,你瞧着似乎不太好。自你回来后,你可是时刻都在师父身边,我都没机会接近。这时候,你倒是想起我来。”
””
“算我请你帮我这个忙,你也不想看着你师父日渐憔悴。”他说话的语气顿了顿,“你觉着是我挡着你见夫人,可若不是她默许,我如何处处能挡你。她是不想让你见到她烦神,让你替她担忧。”
娇芙深深地瞧了眼苏霖,他嘴里的话只怕有真有假,总之因着初见时他的敌意,他的话,娇芙无法完全当真,事情又多又杂,况且眼下的京城不算太平,娇芙原不想出门,可他都这般说了,她要是在无动于衷,似乎不把邵冉姬放心上,只能点头应允。
等娇芙去邵府,邵冉姬望着她还愣了下,可还是牵着她手往里走:“这段时日,可忙坏了吧?你也别太放心上,你做的挺好。”这说的是赵老夫人去世,她同昭昭给赵老夫人上香一事。
这反而让娇芙不知如何接话,她还以为苏霖同邵冉姬讲了去白龙寺拜佛一事,结果邵冉姬全然不知似的,她笑着接话道:“我做事,师傅还不知道吗?问心无愧就好,人生世事,难求圆满。我也不怕旁人说道。”
邵冉姬拍了拍娇芙手背,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便是最挑剔的人恐怕都条件不出她毛病,“你能这么想最好,赵家那边往后也可适时走动。”
娇芙心下咯噔了下,听她的语气似乎知道些东西,要不然不用特地嘱咐她,邵冉姬是知晓她和赵郁情况的人,从前可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及过,让她还亲近赵家。
“正是因着此事不值得如何是好,所以才想着请师父同我一块儿去趟云龙寺。”
“这么些年,我还是头回听闻你要去拜佛,你几时也信这些了?从前可是你说的只信自己,求佛不如求己。”
娇芙确实说过这话,哪怕她经过穿越,可她依旧不信。这世上真有因果相报,真有神佛,她又凭什么受那么些苦楚,这世上百姓又有何罪过,要受数十年如一日的战乱。
眼下她依旧是这种态度,“这是想让师父同我一块儿去散散心。师父见了也比年前疲倦了不少,师父可以将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她们也总该成长起来,您盯不了她们一辈子。”
“就你能撒手,把慈善堂也不知道紧紧抓着。我这边要谈何容易。我能承担些就多担些责任,哪日我如果不行了就得靠你们。”邵冉姬护短,哪怕那些学生只唤过夫人,她也是割舍不下那些学生。现在宫里的意思是要把南书房里女学停了,那是邵冉姬的心血,她舍不得放下。可是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哪里顾得上这些事,强求留下也不过是一时。
“师父就没有想过暂且放下?”娇芙语气异常严肃,“眼下所有人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下,不知道安稳日子再过多久就会让人打破。大周那么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有几人能求学?更何况是从千年便开始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连活下去都难,更何况追求更高的东西?”娇芙几时不知邵冉姬穷尽半生,为的只是想让女子能有权利说话,就连她最开始接收的慈善堂,也是只收孤女,她这些从来没有问过邵冉姬,可是既然邵冉姬将慈善堂交给她,上下就听她的,即为慈善,行善行慈悲之事,就不应该分男女,“师父,得先叫人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后来。”
邵冉姬沉默着不曾说话,她望向娇芙,眼底有着笑意,显然是极为满意的:“你活得比我通透,也难怪慈善堂附件的老百姓隐隐约约有唤你活菩萨的,师父也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份通透。”
那些喊娇芙菩萨的话,娇芙没太放心上,只是让慈善堂的人不要在外头说旁的,免得遭人利用,它倒是没想到邵冉姬还听说了此事,这也让娇芙明白,这世上不要以为事情没人知晓,实际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