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招待这位不速之客。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成了这般,当时我是慌了神,哪知道我身边那丫鬟主意大,竟是叫人传了消息回家,现在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又不能同旁人言语我的苦,只能找你说说一二。”
娇芙瞧了眼今儿跟在程云锦身边的丫鬟,确实不是前日所见的那个,她低了低头,有些话是说不得的,更何况她抽的也是那签,说多错多,她不愿将把柄递到人手里去。
娇芙只当听不懂她话里那些意思,只问道:“与苏公子的事,程姑娘准备怎么办?”
“他本也不愿见到我,如今发生这种事,恐怕更加不乐意见我了。”说得苏霖是只懂趋利避害的小人,不知道他们两人内情的,怕得误以为苏霖是负心汉,尤其是程云锦面上似失魂落魄的表情。
娇芙听后笑了笑,可没替苏霖辩解的意思。
反倒是程云锦诧异地看了眼娇芙,苏霖和娇芙都与邵冉姬关系密切,她以为娇芙为了苏霖的名声,好歹会开金口说上几句,哪知人家可没那心思,这也让她没有法子继续说在云龙寺的事。
“我是不想沾染上皇家的,这话我只能同你说,眼下跟夫人讲,只怕夫人也不会信我。”程云锦望了眼娇芙,“若郡主哪日见到夫人,可否替我在夫人面前辩解几句。”
这是既想得这不凡的命格,又不想和邵冉姬关系太远,毕竟邵冉姬在众多夫人贵女中意义不同,程家大肆吹捧程云锦命格,已然得罪了不少人家,外头说程家的话什么都有,这也是程家做的事刷新了众人认知。
苏霖的名声好坏关娇芙何事?
没他这番设计,娇芙不必要沾染上这些事,他总说邵冉姬过上平静日子不容易,可转手就把旁人的平静日子打破,不过苏霖的好日子,恐怕也快要到头了。
“这话我没有法子答应你,老师已经病倒了。”当然不是真的病了,不过是找借口不见人,避过这段时间的风头罢了,当日云龙寺邵冉姬在场,肯定有人去她那里打探消息,“如果程姑娘真有心,可以去探望探望老师。”现成的理由都有,邵冉姬带了她多年,得知她病了,着人去一趟总是可以的,哪怕见不到面,也总比不闻不问强。宫里的敬王就算见不到宣和帝,每日也都是雷打不动的给宣和帝请安,有时候不管你是不是真心,会表面功夫都行。
可看程云锦的表情,她是不乐意自己去的,会同娇芙提起,若娇芙能帮她在邵冉姬面前提几句,自然是好的,不提和她也没有多少损失,她的目的不在于此。
程云锦要走时,娇芙让钟嬷嬷送她,等她上了来时的马车,跟在她身边一直不曾开口的丫鬟道:“郡主怕是不会信。”
“她信不信无所谓,话反正我已经说了。”程云锦没想过娇芙会信她那番说辞,会到相府走这遭,是想试探娇芙的态度。
“她就是想看我是不是真的对天家富贵无动于衷,毕竟我和她可是同种命格,她怕我到时候跟她抢。”不是娇芙盲目自信,实际上就是不论家世容貌,她都比程云锦强,她有心同程云锦争,程云锦没有胜算,程家都得赔进去。
“姑娘没这心思和她争,估摸着她也不会信。”红烟开口了。照程家这么下去,颇有股釜底抽薪的感觉,谁挡路谁就遭殃,当头的自然是她们家姑娘,她家姑娘真是平白无故沾惹这么群人。
“让人盯着程家和程云锦,人家不找麻烦大家都轻松,若犯到咱们头上就别留情。”她能遭苏霖背后捅刀,不是太信任苏霖,是没想到苏霖会利用邵冉姬做文章,“苏家那边盯得如何?”
“苏家没有动静,自从云龙寺回来,邵夫人称病,苏公子有时间就去邵府,可是邵夫人不曾见过苏公子一面,其他的就没有察觉到异常,苏公子除开翰林院、邵府、苏府,再没去其他地方。”
这么盯着也不是办法,身处内宅,很多事不方便,她心里猜测也只是猜测,现在东夷、鞑靼、突厥使者不日就到京都,没有证据她不好找王令秋。
思来想去,她能找的人竟只有赵郁。
“我原先是觉得苏霖在拿人当傻子,以为我与老师观念行事截然不同,就必然会有矛盾,老师也会想要我离得远远的。所以他利用老师设计,给我弄了这劳什子命格,不过他的反应不像是设计此事的人。但愿我想多了吧。”
赵郁听到娇芙怀疑苏霖有问题,没说对与不对,将这事揽了下来,道了句:“只是怀疑就足够了。”理直气壮,说不得心里有些高兴,至少她还能想到他,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至少他还有有用处的。
“嗯?”娇芙抬眸望他,眼里是不解的神色,凡事讲究证据,若她不小心错怪了苏霖怎么办?最开始她是觉得一定是苏霖,要不然怎么就这么恰好,可回头仔细回想此事,冷静下来就觉得也许是她想多了。
“你要是真的信他没问题,你就不会来找我。”赵郁没忍住揉了揉娇芙脑袋,难得她求上门,也只有她有求于人,才会乖巧的站在他面前。这世上就没干干净净的人,来世走一遭,总要沾尘染土,就算苏霖在此事上无辜,赵郁也能在苏家翻出几件事出来交到她手上。
知晓自己有求于人,娇芙忍了躲开他手的心思,等赵郁收回手,她暗自松了口气。
赵蓉刚到赵郁院子门口,准备请赵郁到她那边用膳,得知娇芙与他有事在谈,她停住脚步,忙招呼身边丫鬟吩咐大厨房准备晚膳,先送到她哥的院子,她就不找哥哥同他一块儿用膳了,估计要是能留住娇芙姐姐陪哥哥用膳,哥哥肯定比和自己用膳,要高兴得多。
第190章
穆德恩又是聪明人,一眼就看透赵蓉的意思,他亲自敲响了赵郁书房门,入内就道:“爷,该用膳了。”
赵郁顺势问:“陪我用用膳?”
娇芙起身的动作一顿,扫了眼赵郁,又看向穆德恩,只怕是想她留下,早就做好了准备。娇芙就没有推辞掉,留在王府用膳,饭桌上她瞥了眼,竟然都是她爱吃的菜色,她来前是没有同赵郁打招呼的,期间赵郁也没有吩咐人备膳,了解她这般细致的,想想就知道是谁吩咐下人的。
娇芙当作不知道,默默用膳,这顿饭用的稍微安静了些,只能偶尔听见碗筷碰撞发出的叮当响,可赵郁显然心情比以往独自用膳好不少。
穆德恩在旁边伺候,从前他刚到主子身边不久,当时还是在侯府,郡主也不还不是郡主,主子陪其用膳,两人饭间总是会谈论各种琐事,主子或细细听着,或是给郡主几分建议,提点一番,叫它各种场合该如何应对。
那时他就在想,倘若哪日两人无话可说会不会尴尬。
可见,是他想多了。
就是这顿饭两人都不曾说话,甚至往常郡主都不曾打理主子,可默契有时候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以前郡主的胃不好,爱饭前先喝汤垫垫,主子还记得郡主这一习惯,先动手给郡主先盛一碗汤,会夹郡主多看几眼的菜色到郡主碗里,甚至郡主伸筷子要给主子夹菜,等夹了菜提起筷子,这才反应过来,筷箸顿在空中,最后把菜夹回自己碗里。
难怪他以前觉得瞧着主子与郡主的相处怪,现在猛然大悟,当时主子是侯爷,郡主只是主子后宅宠妾,可二人的相处已然像极了夫妻,当时他们那种身份差距,怎么可能会让人不觉得奇怪,可如今两人身份相当了,只是也没有那种亲密。
穆德恩默默退下,他记得郡主爱喝牛乳,反而不爱喝茶,哪怕再好的茶叶,她还笑过,许是学茶道学多了,有段时日日日见茶,后面反倒不爱喝了,喝清水都比喝茶有滋味。他让人先备上牛乳,等下会郡主再到王府,便直接上牛乳。
用膳后,赵郁将娇芙留下,这会儿说的就是正事:“命格的事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眼看东夷几国使者便要到京都议和,你可有其他打算。”娇芙身份本来就惹眼,那些王爷未免没动过心思娶娇芙,好在她素来低调,能不和外头牵连,绝对不和外头牵连。好处就是护住自己,坏处……这也是为何她要找人帮忙,也就只能找上赵郁的原因,现在端王与肃王都受到汝阳王府造反一事的影响,圈禁的圈禁,贬为庶人的贬为庶人,剩下的王爷再一回感觉到皇权,皇帝是老、是并重床榻,可脱了牙齿的老虎手里还有权力,他们暂且压下这种心思罢了。
娇芙暗自叹气,该来的总要来,她心里也是担忧,若是自己让人拿去堵东夷几国的窟窿可怎么办,别说没有这种可能,那命格说的那般贵不可言,现在看起来已经因为程家而遮掩过去,可是依旧是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人拿出来。
如今是大周的天下,但还有东夷几国,拥有这般命格的人去和亲,可是比那公主和亲要好,面子上要好看,还能护住天家皇女和宗室女,指不定皇家宗室怎么感激皇帝,现在的宗室可散乱成一盘沙子,不管是宣和帝,还是有望荣登大宝的王爷,肯定是想宗室里的王爷侯爵拧成一股绳的。
“你有好法子?”娇芙抬眼看向赵郁,“现在谁还敢娶我?”想来赵郁也是不敢冒风险的,换做命格一事没出来之前,倒是可能,现在王赵两家结亲,无异于给人递刀子,擎等着人捅赵家。
“明儿开始我会称病,等东夷几国使者离开,大概也就好了吧。”娇芙也不敢确定,可似乎除了称病不见人,是目前最好的法子,甚至能顺理成章的避过接见几国使者的国宴。
赵郁不由得笑了,称病这种法子算不上太高明,他们都是自幼开始学何时病倒,何时病好,说病就病已经成了技能,若宫里对她上心了,势必会找太医查证,便是装病也只能真的将自己作病才行,赵郁舍不得娇芙受这般苦,他替她捋了捋鬓间碎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愿意做皇后吗?”
这话音量小,可说得却笃定而认真,犹如重锤砸在娇芙心头,她震惊地望向赵郁,确认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出自他口,而对上赵郁黝黑幽深如深潭的眸光,娇芙明白他说的不是假话,赵郁有谋逆之心!
该死的是他还是这么问她,娇芙一直秉承着知道的少,活得越久的原则处事,只要不是危及她、昭昭还有王令秋的事,她基本上毫无好奇心。
此刻娇芙的手不停地颤抖,是又紧张,又恐惧,汝阳王府谋逆的前车之鉴才过去没几个月,现在赵郁问她想不想做皇后,这种事她想都没有想过,现在也不想纠结赵郁到底是几时有了这种想法,或许从他们认识开始,赵郁就想着有朝一日让大周改朝换代,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这个男人过,认识将近六七年光景,也不知道他心里藏着这般谋划。
“我不想当皇后,我知道这个命格引人惦记,但是我不会嫁入皇家的,便是我父亲也从没这种想法。”娇芙索性装作听不懂赵郁试图谋反的话,把他会有此问当成是,他在试探她是不是欲利用命格嫁给宣和帝的几个儿子,以此王令秋参与到夺嫡当中来。
赵郁见她装傻,唇角缠笑地瞧她,也没有戳破,只道:“旁人想娶你,得先看爷同不同意,你若愿意嫁我,我立马就去相府提亲,你若不愿嫁我,我就等你心甘情愿嫁我的那日,终有一日,你会是我的妻。”
语气平淡,就似潺潺流水,清凌而纯澈,没有掺杂任何杂质。
以至于让娇芙回了相府,夜间躺在床上,久久都无法忘却他说这话时的神色,脑子里回响这这句话,怎么都驱赶不掉。
娇芙良久都不曾睡着,直到另一半床榻塌陷下去,她不想过问他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欲以何种方式图谋天下,可这不是小事,一招不慎屠灭九族的大罪。现在娇芙有了爹爹、昭昭,还有慈善堂那些孩子,她是自私的,她没有那勇气同赵郁同甘共苦,也不想替赵郁做的那些事承担风险,“你有没有昭昭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既然赵郁早就想给天下换姓,肯定是想过退路,但娇芙就是想问他,她着实让他的举动吓到。
赵郁抬手摸了摸娇芙额头,安抚她不平静的心情,将她抱在怀里,低沉的声音冷静地在她耳边道:“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去西北,三叔在西北掌握大权,与突厥、东夷接邻,那地方天高皇帝远,便是京城都不可能插手,三婶和赵律他们都会武,便是熙儿、宝儿也是从小在军营摸爬滚打长大,若是情况不对,他们可以立马收拾东西回西北。至于赵蓉夫妻,不日会回渝州,不会留在京城待产。”
“昭昭呢?”娇芙语气算不得多好,不过好歹还是出声询问他,没开口就把人一竿子打翻,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我的事,我相信在京城圈子里不是秘密,只是他们惧怕你,从来不光明正大的谈论,也不敢将其传播出去。”但是那不代表人家不清楚实情,赵郁有好歹,牵连的终归是她和昭昭,甚至会牵连到王令秋,以及远在澹州鲜少出现在人前的王家,娇芙怎能让他们遭受波及。
赵郁也不怕娇芙骂他卑鄙无耻,“你嫁与我,出嫁随夫,他们若是不参与其中,当然不用担心,昭昭我会让人好生护住,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拿他性命开玩笑。”更何况昭昭手里有他给的印章,见印章如见他,王家那边更是无需担忧,王令秋早与王家断绝关系,不可能牵扯到王家,就是王令秋那老狐狸,手里保命的手段多的是,根本不用担心。
娇芙听到他半是胁迫的话愣了,“我是你计划的一环对吗?”是你夺嫡的一环,所以费尽心思也要娶我。
说完就去看赵郁脸色,只可惜屋内没留灯,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可是能明显察觉到他环住她腰的手,在有瞬间僵硬了下,这是让她猜到目的才会有的反应。说的再好听,将所有人安排的再好,也不过是一场请她入瓮的局,来成全他的图谋。
娇芙扯着嘴角笑了,她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如此敏锐,还是该觉得自己这聪明得太不是时候,倘若她蠢笨些,或许能过得高兴些。
“我只要昭昭平安,并且不能牵连到无辜人,若你能答应,又能在如今这种局势下娶我,我便嫁给你。”娇芙的要求不多,与她而言也算不上高要求,如果不嫁给赵郁就能规避这些风险,她肯定会选择不嫁。她的语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对未来有任何期盼,“另外。若你所图成功,我希望你能放我和昭昭离开。”
“那我到底该不该图谋成功?”赵郁语调轻松,仿若他们在讨论明儿吃什么,而不是在讨论不留心就会掉脑袋的要命事。
娇芙闭着眼睛,温软嗓音低低地说着:“活着。”
这条路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如果赵郁坚决要走这条路,娇芙自然比谁都希望他成功,如此自己和昭昭的日子才能好过,可是真的成功了,她必须提前与他说好,她不想下半辈子卷入无尽的争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