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怪罪妾身就好。”娇芙乖巧地朝老夫人笑道。
“哦?”老夫人故意逗娇芙,“倘若我怪罪呢?”
娇芙等的就是这话,她无比自然的说出在心底磨练百遍的话:“妾身愚笨,别的事不会做,唯有手艺勉强能入眼。倘若惹老夫人不快,恐怕我只能留在慈安堂替老夫人做素斋赎罪,要不然就继续去小佛堂誊抄念诵佛经,替老夫人祈福。”
她的话明了移动,老夫人包括站在后面的黄嬷嬷,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老夫人诧异地看了眼娇芙,虽不知她做此番决定费了多少力,不过却足以让老夫人高看她一眼。她不得不说句这是个聪明孩子,能看清自己所在的处境,舍得放弃现有的一切,没被世间繁华迷眼。
自古就有话“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的话,奈何高门荣华富贵诱人,引得无数女子前仆后继,能够看明白其中苦楚的人少之又少。
这世上聪明人已经不多,合该有活下去的权利,单凭难看透这点,老夫人也愿拉娇芙一把。
她同娇芙道:“我早前说过,你要是有心就多来陪陪我这老婆子,这话无论几时都做数。”
“多谢老夫人垂怜。”娇芙鼻头微酸,朝老夫人深深地磕头。
“先别急着谢我,能过惯清苦日子再说,要是过不惯我可不收。”老夫人让黄嬷嬷将人扶起来,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能分清楚这头磕的是不是真情实意。
娇芙浅浅而笑,解决一桩大事,压在心里的石头都松动不少,她接话道:“那就等着老夫人检验,妾身定用心待之。”
她在慈安堂陪着老夫人,逗得老夫人笑意不止,在堂屋伺候的下人有时都憋不住发出笑声。黄嬷嬷守在老夫人身后,鲜少见到老夫人这般开心,她与娇芙接触的次数也少,从没见过娇芙有趣的一面,没想到果真是妙人儿,差点就错过了。
娇芙看老夫人露出倦色,适时的止住话题,躬身告辞。
虽说老夫人膝下儿孙环绕,可哪里不知他们有时嫌她念叨烦,过来请安寥寥两三句话转身就走,老人家容易孤独,好不容易有人陪着说话,两人还聊得开心,老夫人倒是显得意犹未尽,娇芙许诺明儿继续陪老夫人聊天。
在回南苑的路上,娇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与朝阳郡主走了正对面,朝阳去慈安堂跟老夫人请安,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娇芙后面只有条大路,两边都无处可藏,想找地方避开都不行。
朝阳郡主已经领着人走近,既然躲不掉娇芙只好硬着头皮上,屈膝道:“妾身见过郡主。”
“芙姨娘不必多礼,同饿行礼不着急一时半会儿,比起称呼我为郡主,我倒是想听芙姨娘喊声三奶奶。”朝阳郡主凤眸紧盯娇芙神色,看着她因自己的话脸色微变,得意地挑了条眉头。
听着下面的人献宝似的提起娇芙,包括她平日处事作态都讲给她听,她还以为娇芙真能风轻云淡到,对此赵郁娶她的事无动于衷呢。
娇芙稳着心神回,道:“郡主与三爷大喜,妾身自是要给郡主与三爷敬茶,还望郡主倒时莫要嫌弃。”
主子大婚第二日,新婚夫妻给长辈敬茶奉茶后,回到院子要喝妾室的茶,妾室得在主子早起就到主子院子等着,直到敬茶结束还需听两位主子训诫。
这些都是大周流传至今不得不遵守的规矩,因为只有女主子喝了茶才能证明接纳了妾室,在大周妾室不论何时都得低头俯小,除非主子愿意为了妾室宠妾灭妻。
朝阳郡主上下打量着娇芙,开口语气果断,“我嫌弃,等到那日我自会同三爷讨恩典,免了你早上的奉茶。”她这是直言不讳自己不愿接纳娇芙。
妾室与正妻天然对立,娇芙早想过自己有一日与朝阳对上,她温声答着:“娇芙都听主子的。”只是口中的主子并未指明是朝阳郡主还是赵郁。娇芙只能做到如此,毕竟她总不能顶撞人家,朝阳现在还不是侯府三奶奶,没资格对她说这话。
皇帝一字万金,宣和帝下旨赐婚,圣旨下出去便是昭告万民,绝对不可能再收回去。
朝阳淡淡垂眸,望了眼娇芙。
从开始至今,娇芙一直屈膝跪地。朝阳郡主没有开口喊起,她就不能起身,似乎朝阳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越过娇芙直接往慈安堂的方向而去。她喜欢瞧人脸色突变,或者看人情绪大起大伏,这种软绵绵似砸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恼怒。
等到朝阳郡主走远,娇芙才敢起身,她跪得早已双腿发麻,强忍痛意试图站起来,谁知重心不稳,踉跄了下就往后倒,还是倚绿见状连忙上前扶她,才没让她直接坐倒在地。
娇芙与朝阳郡主撞见的事,不出片刻传遍侯府。
明明娇芙只是同朝阳郡主行礼,她跪的时间稍长,可到他人嘴里就变了味,原先是说娇芙被朝阳郡主罚跪,后来又变成娇芙恃宠而骄顶撞朝阳郡主,朝阳郡主气不过只好处罚娇芙。
娇芙在倚绿搀扶下回到南苑,倚绿赶忙将她扶着坐下,替娇芙揉着膝盖。
姨娘皮娇柔嫩,轻轻一掐就能留下印子,如今在外跪了许久,若不是不将其揉开,怕是明日就会青紫。
先前倚绿还不明白为何姨娘执意要去慈安堂一趟,哪怕老夫人因姨娘救下小公子,不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可她就不信老夫人会真心喜欢姨娘。
如今等她与朝阳郡主正面相对,她明白姨娘心底的无奈了,姨娘这是在替自己寻求出路。
赵郁这一忙就是将近半月,这段时间他忙得都没时间回府,更加别提顾及娇芙。他好不容易回府,按照习惯往南苑去,谁知就听到娇芙在慈安堂陪老夫人。
询问苟寻才得知,娇芙日日都在老夫人的慈安堂,从前最是惫懒,不喜早起的人如今一连两趟往慈安堂跑,未免太勤快了。
娇芙一反常态让赵郁心绪不宁。
其实赵郁明白,以娇芙的本事,她存心想讨好谁,基本都能成功,端看她愿不愿意做。放在平时她肯讨老夫人开心,赵郁定然不知高兴到哪儿去,甚至还会想着她是不是终于肯为他低头,可如今节骨眼上她讨好老夫人,在他看来就显得别有用心。
他告诉自己这事得当面问,可是大半已经确定娇芙这般做为何,赵郁又是生气又是恼羞,偏偏他还在南苑等着她回来。
娇芙回南苑刚入院,推开门院内寂静一片,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她平常管南苑管得松泛,要说侯府哪里笑声最多,那定然非南苑莫属,在她面前只要不犯大错,一些小事情她都能容下。可明显今儿不同以往,院子里连洒扫的婆子的都不在,娇芙下意识觉得南苑发生大事,提着裙摆就往明间跑。
娇芙见到是赵郁在明间,也并未放松心神,反而因为明间凝重气氛,心紧紧提起。他笔挺地坐在上首,听见门口响动却并未给她眼神,捧着盏茶轻轻喝了口。
“给三爷请安。”娇芙屈膝同赵郁行礼。
赵郁扫了她一眼,心里郁结,有许多话要好好问她,可才半月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也似乎还长高了些,赵郁到底没舍得让娇芙多跪,淡声喊着起。
第103章 噩梦
娇芙不敢与赵郁对视,兀自强装镇定的与他相处,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中间这么多事似的,可是赵郁却抬手将下人都赶出去,诺大的明间只剩下他与娇芙。
她走向赵郁身侧,抬手替他揉捏肩头酸楚,这还是这段时日总去慈安堂,跟着黄嬷嬷她们学的。
“你每日与老夫人商议何事?”赵郁抓住娇芙替他按捏肩头的手,目光深邃地看向娇芙,似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
娇芙顺势坐到他怀里,娇娇怯怯的笑了笑,温着嗓音道:“老夫人知晓我厨艺尚可,近来老夫人胃口不佳,我会做些素菜给老夫人尝。”
赵郁瞧了眼娇芙,她神色如常不像在撒谎,拿这种事撒谎亦是有处可寻,只需找人前来问问,就知晓老夫人是不是真的胃口不佳,赵郁倒是不觉得她在此事上骗他,不过……
“老夫人一连半月胃口都不佳?有没有请大夫入府把脉?”要不说赵郁了解娇芙,出口就能问出事情关键,让娇芙避无可避。
“只有两三日胃口不佳,我自告奋勇替老夫人做素斋,老夫人吃得欢喜,我便日日跑去做了。三爷不在老夫人身边,不能同老夫人尽孝,我只想略尽自己微薄之力。”
娇芙微微低着头,嗓音柔和道:“如果三爷不喜我去慈安堂伺候老夫人,那往后我就不再去慈安堂了吧。”
这招以退为进,娇芙娴熟无比。她愿意为了赵郁而委屈求全,不管是讨老夫人欢心也好,还是听赵郁的话不与老夫人接触也罢,她最终的目地只是希望赵郁能开心。更何况娇芙话里话外都是在孝敬老夫人,赵郁如何能说不让她去?就算赵郁不肯她过去,只怕依照老夫人的性子,能派人过来请娇芙前往慈安堂。
“爷竟然还不知晓娇娇有此本事,不过半月时间,你竟然能管着老夫人每日膳食。”
“全是老夫人抬爱。”老夫人荣华富贵尽显,再好吃的美味她都尝过,并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娇芙的手艺只能算作锦上添花。
不过与人相处,培养感情,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娇芙倒不在意她每日做素菜能得老夫人多少益处,只是在慈安堂待在小佛堂内她能感受到片刻安宁。
男人浑厚的气息扑面而来,娇芙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她被他压在他与墙壁间,整个身躯与他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欲开口说话,赵郁却低头唇在她唇瓣上细细轻/磨,舌尖舔了舔娇芙唇/角,磁性的嗓音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欲借老夫人的名义在逃避我?”哪怕娇芙不曾明言,赵郁亦知她浑身傲骨,她心底介意他娶妻这回事。
“我……”
赵郁忽然不想听她回答,他含住她的唇瓣泄愤似的用力吸吮,舌尖掠过贝齿四处扫荡,那样急切,就像要将她拆之入腹,扣住腰肢的手收紧,将人往自己身上贴,恨不得揉入骨血。
“我再给娇娇一次机会,你想去慈安堂只管去就是,可不要试图逃避我。”赵郁垂首抵着她的额头,漆黑的眼神望着娇芙,透着一股狠厉劲儿。
两人鼻息缠绕,赵郁的眼神单刀直入毫无掩盖,让娇芙想起他在醉玉楼,胁迫她入侯府时的场景,被吓得双手抵在他胸前,下意识想抗拒赵郁的侵犯。眸光清澈见底像是受惊的小鹿,充满着慌乱无措。
赵郁吻了吻娇芙眼睑,揉了揉娇芙脑袋,替她理了理胸前衣襟,克制住自己欲/望,低沉的嗓音道:“爷去趟慈安堂,你乖乖的。”
娇芙顶着绯红脸颊起身送他,赵郁目光落在娇芙头顶,只肯她送他出明间,不再肯她继续往前走,娇芙没再坚持,唇角挂起抹笑意望着赵郁远去。
等看不到赵郁身影,娇芙笑脸迅速消失,唇死死抿着,整个人显得丧气颓然。
“姨娘喜欢三爷吗?”倚绿守在外面听到里面响动,瞧着娇芙眉间含春,面色修红,自是猜到两人做的事,可是如今见娇芙又不是乐意,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娇芙侧头深深看了眼倚绿,而后回到明间就窗台边的往美人榻上一靠,闭着眼睛缓缓摇头,并未将话说出口,心里却暗自给出答案。
她不是受虐狂,如何会喜欢强迫自己为妾的男人?
倚绿不敢再追问娇芙,垂首安静地守在娇芙身边,过了小半会儿没听见娇芙声音,抬眸看去她已经入睡。
看起来娇芙是真的太累了,竟然躺在美人榻上都能睡着。
倚绿叹了口气,从内室拿出薄被,轻轻盖在娇芙身上,就是这样都没有将娇芙闹醒,往常刚有东西搭在她身上她就会醒的。如今只见娇芙双目紧闭,呼吸平缓自然,倚绿替她盖好被子后退出去。
实际上娇芙睡得并不安稳,她总是往慈安堂跑,甚至有时会在慈安堂小憩,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在那边小佛堂才能得到安宁,回来南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就是噩梦的开端。
她最先开始梦到自己遭赵郁遗弃,因为无人可以给予她庇护,最后遭人□□致死,后面她又梦到了一些曾经发生过,或者没有发生过、即将要发生的事,有些莫名其妙却又给人理所应当的感觉。
慈安堂内,老夫人老神在在地端着捻着佛珠,斜了眼坐在下首的赵郁,“怎么今儿有空来陪我这老婆子了?”
“孙儿庶务繁忙,不能陪祖母是孙儿的错。”赵郁认错倒是干脆利落,奈何他有事求老夫人,再不利落点哄着人,恐怕最后事与愿违。
老夫人诧异地看了看赵郁,又看了眼黄嬷嬷,大抵猜到他过来所谓何事,特地开口跟黄嬷嬷道:“先前嘱咐你给芙姨娘准备的素衣,如今准备的如何?”
这老夫人还真没吩咐过,只是芙姨娘拿回归还素衣时,老夫人说了句素衣留在慈安堂,往后她若誊抄经书,直接在慈安堂沐浴更衣,换上素衣就可。
不过老夫人此刻提起这事,肯定自有用意,她说嘱咐过那定然嘱咐过,黄嬷嬷垂首,恭敬地开口回道:“回老夫人的话,老奴已经吩咐下去,只需两三日内便能做好。”
老夫人满意地颔首,道:“等拿到素衣,你亲自跑一趟南苑,送到芙姨娘手上。”
赵郁顿时急了,“祖母说的素衣?”
若是他想的那种素衣,那都是给出家人准备的,老夫人偶尔会请小尼丘来慈安堂的小佛堂诵经礼佛,有时候是请庵堂师太讨论佛书,可何时娇芙穿上素衣了?
老夫人看着明显焦急的赵郁,非但没有开口解释地意思,反而明知故问:“你问素衣啊?”
“祖母,芙姨娘再是与佛有缘,她也是孙儿的人,没有我的准许您不能将她留在慈安堂礼佛。”赵郁面色冷重,语气肃然地说道。
老夫人不仅自己礼佛吃斋茹素,她亦有过劝他人跟她一块儿,最后那人还当真寄住在庵堂里,长伴青灯古佛。
赵郁今儿才特地跑过来见老夫人,是见到娇芙总来慈安堂,真怕娇芙与老夫人待久,被老夫人思想传染,倒时干脆了断红尘出家。
幸好他来得及,这就开始替娇芙准备素衣,再晚些时刻他怕是真要见到娇芙一袭素衣跪在佛堂潜心礼佛。
想到那一幕,赵郁便心如针般透不过气,面色凝重久久不曾散去。
入睡不到半个时辰,娇芙再一次被惊醒,这回她醒来后嘴里不断呢喃着“朝阳郡主,戴氏”六字,似乎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梦里总是在提醒她重要的事,娇芙怕梦是征兆,不敢不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