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芙脸上僵硬了瞬,又飞快地恢复正常,她抬眸看向赵郁,“是吗?那我在这里恭喜三爷与朝阳郡主成得好事。”赵郁与朝阳郡主成亲是迟早的事,娇芙早给自己做过不少心里建设,是以赵郁说这事时好像并没给她带来多大震撼,可原先刚刚止住的眼泪到底又流了下来。
她不想让赵郁瞧见她这副姿态,好似她在怪他负心薄情,她哪有资格怪他,就是他与朝阳郡主成亲后,她连过问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娇芙擦了擦眼泪,露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仿佛忘记方才跟赵郁道过喜,重新说了句:“恭喜三爷。”
赵郁轻轻叹气,见娇芙自己抹干了眼泪,默默将手收了回去,“不是好事恭喜爷做甚?”他依旧是那副态度,他从没想过娶朝阳郡主,哪怕没有娇芙的存在,他也没想过娶朝阳郡主,“这婚爷怕是到不了场,西北那边总不安宁,这趟前往西北大概需得三四月,直到年底才能回来,那人催成婚催得急,”
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皇帝。
皇帝十分倒热衷于将朝阳郡主与赵郁凑成对,好像这般联姻就将赵郁与皇室捆绑在一处。
朝阳郡主虽不是公主,可也是长公主之女,又是从小才皇宫长大,养在皇后宫里。待到日后乱世结束,皇帝随便找个明目册封朝阳郡主为公主,赵郁便是当朝驸马爷,按照大周往前的驸马爷皆是担任闲职,如此还能名正言顺的收回兵权,只要赵郁没有谋逆的心思,不想交出权利也得交出来。皇帝妄图将赵家捆绑,也得看赵家乐不乐意,还有他那些儿子乐不乐意。
这些事赵郁都跟娇芙交代清楚,怕她心生误会之意,朝阳郡主只是颗棋子,她心甘情愿请圣上降旨嫁入赵家,这条路再艰难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娇芙听完后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赵郁,原来、原来都是假的,都是既定的,为什么她早没有察觉?为什么听到赵郁的出身经历,包括京城的诡谲云涌没有丝毫觉得不妥?她着实太蠢笨,直到现在由赵郁点破她才恍然大悟。
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何总能预感自己的下场,又为何总分不清梦与现实,原来这一切她曾经都看到过。她一直以为此行是穿越,倒霉悲催的穿到莫名的朝代,实际上她是穿书,还是穿成只活在他人口中的炮灰。唯一让人注意的点是曾经得过男主宠爱,而在书中她的宠爱也假得很,就和如今她得到赵郁的宠爱一般假,只怕就连她最后的结局也如书中所写,毕竟她如今按照剧情的发展已经成了赵郁的妾室。
娇芙急得心血上涌,面色惨白,喉咙口又泛起那股痒意,她舌尖抵着上颚,试图将其强压下去,结果直接吐出鲜血。
点点血迹染红了赵郁身上一袭天青色的袍子,她红唇上挂着血珠,斜眸看了眼赵郁,缓缓阖上眼眸,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这一切让赵郁始料未及,他见状下意识地抱住娇芙,没让她直接倒地,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抱着她往内室走去,整个手臂都在颤抖,边走边嘶哑着声音朝外怒吼:“大夫!快请大夫!”
赵郁胸腔剧烈的疼痛,不敢去看娇芙惨白如纸的脸色,哪怕她和他吵闹强装镇定,实则又怕又惧,她都没说要昏倒,结果现在却毫无预兆的昏迷不醒,这种未知恐惧的来临,让赵郁感觉到一股恐惧感紧紧裹挟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倚绿弄琴守在院内,听到赵郁惊惧的声音慌忙对视,闻声赶往内室,还没明白发生何事,就见到眼里透着慌乱,全然失了分寸的赵郁,两人视线跟着赵郁目光落在昏迷不醒地娇芙身上。
弄琴顿时失了方寸,没察觉到赵郁浑身紧绷地死守着娇芙,下意识快步上前查看娇芙的情况,结果还没走到床前,赵郁觉察到她靠近,睁着赤红的眸子直直地直直地看着弄琴,倘若她敢再往前一步,赵郁决计不会留情。
还是倚绿率反应过来,抬手就将弄琴往回拉,弄琴才从惊惧中回过神,不知所措地看向倚绿,靠近不了姑娘,她们怎么能知道姑娘情况?
倚绿低声道:“你去请大夫。”她则去请连翘回宅子,姑娘有三爷守着旁人也接近不了,留在这边也无用,还不如多请几位大夫过来,但愿姑娘能挺住。
娇芙有意识时她正处于荒芜当中,触目所见四周皆是灰蒙蒙的一片,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这块地方好似无边无际,她明知没有尽头还是一直走一直走,似乎不知道疲倦。直到她听到有人唤她,那道声音她好生熟悉,只是低沉中却夹杂着阴郁之色,总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第120章 留宿
娇芙摇了摇脑袋,试图将那道声音从她脑海里驱逐,一声声的娇娇将她心的喊得不停地颤抖,她不愿意让那道声音掌控自己,哪怕是迷失在这片荒芜里,也好过她被这道声音影响,她下意识地抗拒这道声音。
可是她越拼命挣扎,那道声音对她影响越大,似乎已经镌刻在她脑子里,而后变成赵郁的脸,再然后便是他站在她面前朝她伸手,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彷如等着她主动靠近。
娇芙还记得赵郁宠妾的下场,即便这时代残酷,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死,她胆小惜命得很,不愿意因为赵郁而丧命。
娇芙不断地往后退去,眼前的赵郁见到她想离开神色顿时冰冷,迈着急促地步伐追上来,就在他要碰到她的那刻,娇芙猛地睁开眼睛,“不要……”
倚绿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可停下手中动作倾听,是真能听见床榻上有响动传出,她连忙走近,挑开水青色床幔,就见娇芙已经坐起来,正又准备躺下,睁眼睛愣愣地盯着床顶。
从头到尾娇芙都没说话,可好歹人苏醒过来。
倚绿眼底露出惊喜,朗声喊着弄琴去请连翘,自己则站在床前,不停询问娇芙情况,“姑娘渴不渴?饿不饿?可有感觉不适?我让厨娘端碗小粥过来,姑娘先垫垫肚子?”就算她已经醒过来还是不放心。
原先娇芙还没缓过神,遭倚绿这么一连发问下来,她倒是没再盯着帷幔顶部发愣,抬眸瞧了眼倚绿,咽了口口水,嗓子干哑得生疼,喑哑着嗓音艰难地道:“你替我倒杯水。”
倚绿长舒口气,至少肯开口说话,渴了还知道要水喝,情况还不算太坏,她忙倒了杯半温的水,扶起娇芙就要喂她。
娇芙摇摇头,哑着嗓音道:“我自己来吧,我还没虚弱到需要人喂着喝水的地步。”
倚绿将茶盏交给娇芙,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咽水,不由得跟着她的动作紧张,见她将水喝完,她才放松下来,转身将床幔别在金钩上,笑道:“姑娘可是将我们吓坏了,我怕打搅安儿他们上学,是以并未将姑娘生病的事告知他们,倒是肆儿业儿是瞒不住的,这几个孩子这两天是没睡过整觉,我刚刚才将她们赶出去,如今姑娘醒来就好。”
“不用特地告诉他们,又不是什么大事。”娇芙没将这回昏倒的事放心上,她也不想让那些孩子掺和她与赵郁的事,就算他们有比同龄人懂事,但有些事情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弄琴去得快回得快,与倚绿两人行色匆匆的回宅子,外头不算热,可是心里焦急,额间还是冒出细汗。
两人快步进入内室,以为会瞧见虚弱气短的娇芙,结果见到她时,她正捧着粥碗小口喝着白米粥,床榻中间放置一张小几,她喝了几口小粥将粥碗放下,等会儿又将粥碗端起来继续喝。
半碗温粥下肚人瞧着都好上不少,至少神色看着没那么病恹恹,娇芙望了眼连气都喘不过的两人,温声道:“辛苦你们替我担忧,你们暂且歇歇,我不急。”她嗓音并未完全恢复,说话声音听起来还是沙沙的,不过看着倒是轻松自然的姿态。
连翘不由得笑出声,娇芙心态可比她们这些人好太多,乍一瞧还真是没什么大碍,看起来就像是她们多虑了。但人懂得欺骗隐瞒,脉象却不会说谎。此刻平静安然只能说浮于表面,通过脉象才能确定好还是不好。
倚绿替娇芙把脉,下意识的皱眉,按理说只要醒过来就无大碍,脉象应该趋于平稳,养上半个月差不多,只是娇芙的脉象紊乱,心绪不宁,可不是好兆头。
她替娇芙开了几副药,倚绿与弄琴下去捉药煎药,内室只留下她与娇芙,她总算找到机会开口,“姑娘昏迷那日,三爷整整守了姑娘一整晚,第二日清晨徐先生过来相请三爷才离开。”
“嗯。”娇芙淡然地应了声,却并未接话往下说,面上也不曾因为倚绿的话露出不同的神情。
连翘见状不好继续替赵郁说话,免得娇芙连她的接近都抗拒,到时候就是得不偿失。她一直替娇芙调理身子,好不容易见到起色,半途交给别的大夫反而于她身子无益。
事实上赵郁确实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正如赵郁所言,他根本没心思放在婚事上,如今战事加剧,大乱小乱不断,他几乎归府后不出片刻又匆匆进军营,忙得脚不沾地,抽出空闲时间见娇芙一趟,也不过是来去匆匆、风尘仆仆。
大多数他总是路过宅子,往半开的宅门里望一眼,有时候能瞧见娇芙坐在院子里,有时候只能看着紧闭的宅门,赵郁也不敢贸然打扰她,就怕刺激到她,那日娇芙昏迷不醒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苟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主子就要前往西北,临走前想来瞧瞧芙姨娘近来是否安好,明明心里惦念着对方,结果两人见面又是如往常那般没有半点交流。
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自然知晓主子是不喜说话的人,还是自姨娘出现后主子的话才渐渐多起来,只是主子和姨娘相处相比之下总是姨娘讲话居多,眼下姨娘不开口,可不就尴尬了。
苟寻有心让两人打破僵局,这段时间以来主子和姨娘关系僵硬,主子心情一直不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不好过,跟在主子身后胆战心惊的,只求着姨娘几时能向主子服软,将主子哄高兴了,他们皆大欢喜。
可是苟寻不晓得如何开口,他看着娇芙那副不冷不淡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其实她都知晓的,也知晓怎么做才对她最有益处,只不过她现在不乐意哄着让着主子了吧。
娇芙能在陌生的时代活到至今,自是有她独特之道,可是现在她确实不愿意再继续下去,明知自己是替身低服做小也就罢了,待在他身边结局还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不要勉强自己故作欢颜。
哪怕明知道赵郁总来宅子,娇芙也并不会像从前那般迎他,他若不进还好,她权当做自己不知道外头有这人瞧他,他若进来宅子,根本不用娇芙开口吩咐,倚绿会自觉地奉茶摆点心,她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大多数时间她在陪肆儿念书,偶尔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松松土,哪怕是坐在院里槐树下的石桌上剥花生,她总能找到事情忙,忙到就连瞧上赵郁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今儿与往常不同,往常赵郁进宅子总不出半盏茶就会离开,今儿他来了就不走了,似乎还准备留在这里用晚膳,或许还要在这里过夜。
“三爷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厨娘提前准备。”娇芙这回不能再当做自己瞧不见他,主要是赵郁的视线侵略性太强,若不是与他生活了一年多时间,只怕她还真抵抗不住。
“你决定就行,都好。”其实他并不挑食,在外行军打仗多年,再难吃的饭菜都吃过,饿极时只要能下肚的东西他都能吃,只是后来娇芙入侯府没事就爱捣鼓吃食,他口味渐渐被她养叼了。
“那就按照我的意思来弄。”娇芙低头笑了笑,她将花生剥开,轻轻捻掉外头红衣,露出来里面白白嫩嫩的花生肉,将花生肉放入准备的小碗中。
赵郁虽说随娇芙,可晚膳还是她亲自准备的,菜色比往常丰盛许多,有红烧小羊排、蒜香芸豆、素什锦、酱红的葱烧牛柳,除此之外,外加每人一碗糯米金丝枣羹,这是娇芙为了养嗓子最尝喝的羹,次数稍多渐渐的就爱上这又暖甜又软乎的味道。她剥的花生也派上了用场,桌上摆了碟老醋花生米,剩下的花生娇芙准备做成花生酥糖,这些孩子都爱吃糖,要他们花银子去买他们都舍不得,娇芙晓得后干脆自己做酥糖让他们想吃时就能吃,只不过多浪费些制糖的时间罢了。
她单独将肆儿饭菜留出来,让肆儿在自己房里吃饭,瞧着肆儿担忧又小心翼翼面对她的神色,她倒是有些明白家里大人吵架,那些孩子心里的感受了,两大人关系僵硬冰冷,孩子不知道两人几时会突然爆发,只能无措又彷徨的看着。
晚间赵郁果然留宿,娇芙抬眸看了眼赵郁,神色无异地替赵郁宽衣,她这才发现自己比刚识得赵郁那时长高了几分。先前她只及他胸膛,有时他微微低头,娇芙会不小心撞到他下巴,如今已经长到了他的肩头。
不过长高了还不如不长,赵郁顾及她身高会习惯性地低头,若她太专心,仰首低头额间会蹭/到赵郁薄唇。
娇芙替他除去腰带,觉察到赵郁深沉的目光,下意识抬头望向他,她一时将心神全放在赵郁眼神上,自己的额间离他的唇只有半毫厘的差距。赵郁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犹如冰冷的雕塑,若是真碰到还真像是她在勾引赵郁。
娇芙稳定身子堪堪止住动作,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将腰带挂在旁边的架子上,动作自然到好像她本该如此,而不是刻意躲避与赵郁亲近。
娇芙替赵郁解衣到只剩下里衣,她转身故意动作缓慢地替赵郁叠衣物,边叠边温声道:“热水准备妥当,爷沐浴完早些休息。”
赵郁的眸子越发深沉,面色犹如浓黑墨滴,“一起。”赵郁反手握住娇芙手腕,大掌的温度传入娇嫩皮肤,可是娇芙却没有意料中被他触碰的欣喜。
她强忍着甩开赵郁的冲动,淡淡地笑了笑:“我洗过了。”
“那就陪爷再洗一回。”赵郁从娇芙身后环住她,徐子初曾教过他,若夫妻间有不合大抵是那事上出了毛病,若是那事和谐就是两人争吵也总能和好。
他语调低声,在娇芙耳畔道:“爷此前前去可能不止两三月,依了爷可好?”其实赵郁心里在害怕,他怕娇芙抗拒他连碰都不让他碰,他不自觉将手臂收紧,似乎要将娇芙融入身体,这样她就不能拒绝他离开他。
“我几时拒绝过爷?”娇芙从来没有在这事上拒绝过赵郁,她明白自己本质不过以色侍人,还能风光得了几日?腰间赵郁被勒得生疼,娇芙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轻轻地说着:“那爷替我宽衣。”她的嗓音如烟如缈,尾音发颤似含着几分勾引,她亲自领着赵郁解开脖颈出的金丝盘扣,赵郁也不着急陪着她,任由她引导着自己,偶尔不专心的觑她眼神色,眼神里带着迟疑,小心的确认她是否勉强。
娇芙不自觉放缓呼吸,她不敢大幅度动作,怕赵郁察觉到她抗拒,就连侧首都只能往他那边,是以只能微微垂眸,敛住眸底神色。
她其实不明白他何苦要这般低声下气的求她?哪怕他强迫她,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