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闹出矛盾娇芙并不知晓,应该说他们这场矛盾迟早都得爆发,无关于娇芙的事,哪怕不是今日这场事故,也会有别的事成为诱因。
趁着天色还未完全落下黑幕,娇芙想回侯府见赵郁一面,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想见赵郁,今儿发生的事让她心里沉闷得慌,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赵郁。
娇芙提出要回侯府见赵郁,倚绿只是平静地看了她眼,而后点了点头,准备跟她一同前去。
她倒是理解姑娘现在的做法,就好像在外面受到委屈的孩子,第一时间会想找最亲近的人,并不是非得要对方出头或者是安慰自己,只是好像能够见到对方,所有的委屈就都不存在了。
娇芙带着倚绿往侯府东南方向走去,她们从东南方向的一处小角门进入侯府,是无需惊动侯府其他人的。
这条入侯府的路,是赵郁亲口告诉她的捷径。近到只需走几步,就能到风和院的后门,这条路赵郁只告诉了娇芙,别人都不知晓。
他还主动提起这条路的由来,他小时候爱偷偷出府,奈何只要他偷出府总被父亲母亲捉住,谁知到年纪大了后,竟然对出府这事有种执念,是以特地在这边留了处旁人不知道的门,只不过为保证侯府安全,这里只能通往他的风和院,不能再去其他地方,而且暗处还有他的人蹲守。
想起赵郁偶然跟娇芙提起过,他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娇芙没忍住弯了弯唇,嘴角露出笑意,那边苟寻瞧了眼心情似乎好转的娇芙,提议道:“要不姨娘今晚就在风和院留下?三爷得明儿清早才能回府。”
苟寻的话让娇芙沉吟了瞬,最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竟答应留在风和院过夜,“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三爷。”
苟寻连忙安排下人整理厢房,不过刚吩咐下去就让他犯了难。
风和院素来只有赵郁,顶多再加上个徐子初,他与主子商议事情过晚,偶尔会在风和院过夜。其余的再没旁人留宿风和院,风和院也没有多余空房,要折腾出能住人的房间非得花上两三时辰,而将徐子初的房间给娇芙住明显不合规矩。
“姨娘跟我去主子的房间吧。”说完苟寻暗自瞟了眼娇芙,正好瞧见她眼底露出惊讶地神色。
娇芙迟疑地问道:“合适吗?”仔细想来她跟着赵郁的一年多里,好像从没进过他房间,反正每回是他去南苑找她,零星几回她来风和院寻赵郁,也总是在他书房见他。
“合适的。”苟寻忙答。
倘若娇芙不睡赵郁房间,那得睡徐子初那间房,苟寻心里顿时想过百种后果,最后他还是觉得将娇芙安排到徐子初那间房,比让她进赵郁的房间严重得多。
他在前头领路,不停地自我安慰。
芙自姨娘入府,主子就和芙姨娘同榻同眠,如今芙姨娘半夜来找主子,再三耽搁下,外面已经过了宵禁,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他将姨娘请到主子房间住一晚上,主子应该不至于怪罪他。
苟寻只将娇芙送到赵郁房间门口,他人并未进去,同时拦住想跟着娇芙进入房间的倚绿。
他朝倚绿摇了摇头,主子不喜旁人进入他房间,将娇芙带入这里,也是因为苟寻觉得她于赵郁而言是不同于其他人的。
苟寻见到娇芙入内后,道:“我送倚绿姑娘下去,姨娘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待到娇芙点头应声后,苟寻将门轻拢住,整个屋内只剩娇芙一人。
娇芙没想过动赵郁的东西,只是在屋内走走转转,打量着赵郁房间。
他房间格局与书房大体相似,外间左侧摆着罗汉白玉长榻,右侧是花梨大理石的书案,那一边设有斗大的汝白窑,插着几根形状各异的枯干树枝,旁人附庸风雅总是点缀时节的花枝,他索性只放几根干枯树枝,倒是别具一格。
娇芙抿着唇浅笑,绕过八宝紫檀屏风往后到了碧纱橱,里面归置一张简约木床,正对面是百叶窗,将窗户打开就能瞧见后院郁郁葱葱竹林,若是午间休憩倒是好去处。
娇芙将赵郁房间逛得差不多,走过房间各处,就连角落都不曾遗落,每到一处就似乎都能想到他当时愁怎么布局。
她最后到的地方是赵郁内室,便是他晚间休息的地方。
方才瞧了不少东西有些累了,是以她并未在意内室各处摆设,杏眸淡淡地扫过,直奔内室的百喜雕花大床,坐在床榻边沿才开始打量内室。
内室宽阔明静,同样设有黄梨木案桌、书架、博物架,西墙边檀木案桌上放置着一柄古铜色厚重长剑,抬头往上是副险山风雨图。
娇芙走向那副风雨图,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收回视线准备坐回床上,待到娇芙走过书架脚步忽然微顿,她余光瞥见书架后头还有处屏风遮挡,忙侧头往前望去。
这回透过屏风,她一眼就瞧中挂在墙上的一副画,隐隐约约间能瞧见那画像中人的绝色风姿。
娇芙呼吸骤然停滞,她匆忙绕过屏风走到画像前,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高高挂起的画像,画中的女人身着一袭素色长裙,几乎要与身后雪山融为一体,只是裙摆枝枝绕绕绣着的红梅,精致而又毫不突兀的显现出她整个人。
画像中的女人眉目温婉地看着前方,眼底像隐藏着无声地关切,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笑意,哪怕身后是难融雪山,但她却如和煦阳光抚慰人心。
而画像中的女人容貌起码与娇芙七分相似,别人或许会认错人,可娇芙却清楚的知道,那人绝不可能是她。
她从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替代品,“早就知道的。”可真当她在赵郁这儿瞧见这副画像,心里却难受憋闷得慌,而画像右下角的小字更是诛心利刃。
“倘若世有因果,吾待她好一分,便希望有人待卿好一分。”娇芙几乎是咬着牙将画上小字念出来,喉咙处一股腥甜味道冲上来,她舌尖抵着上颚,强忍着压下这股腥甜。
那字迹她无比熟悉,她从来没想到亲眼见到赵郁承认她无关紧要,会比他犹如捧杀般宠着她还要让她窒息,原来所谓的好不过是在替另外一个人攒福。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娇芙精神恍惚,她闭了闭眼睛,不知是该恨赵郁,还是该恨自己不争气,竟然对早已知晓的事情这般大的反应。
娇芙默默地退出赵郁房间,苟寻不解娇芙为何突然想要离开,开口劝她留下,只是娇芙不言不语地看着他,眼底神色平静到让人觉得诡异,他不知她在赵郁房内发生了什么,不过却是不敢再多留,就怕娇芙想不开做傻事。
倚绿见娇芙这番状态,伸了伸手不敢触碰娇芙,在她身侧低声喊了她好几声,结果她都没反应,最后只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护着她。
娇芙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宅子,她就像毫无意识地提线的木偶,等到回到自己房间她才仿若活过来,眼底至少有波澜,眼神亦是有了些许感情。
倚绿没有跟着娇芙入赵郁房间,不明白她到底遭遇了何种事,可是她能肯定这事绝对与赵郁有关,这是她认识姑娘以来姑娘最失控的一回。
她看了眼娇芙,思忖再三,最后终于问道:“姑娘喜欢三爷吗?”这是她第二回 问娇芙,她喜不喜欢赵郁。
纵使第一回 娇芙没直接回答倚绿,可是心里早给出答案,自赵郁强迫她为他妾室开始,她这辈子就不可能喜欢他。
这回她依旧是这个答案。
娇芙抬眸望向倚绿,想开口回答缺嗓音艰涩,停了良久才反问道:“你会喜欢逼你为妾,又强迫你做外室的男人吗?”
倚绿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娇芙,跟着她鼻头泛酸,压下眼眶泪意,问:“可姑娘为何哭?”
娇芙低头抹了抹自己脸颊,指尖触感温热湿润,她忙拿着绢帕擦了擦,“我哭大概是昨夜熬夜瞧话本伤了眼睛,今儿晚上就不熬夜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往常若是赵郁没有过来,倚绿与弄琴总是轮流睡在外间榻上,房间内照旧留下盏烛灯,娇芙这话的意思就是今儿晚上不用她们再守着,可她这种状态倚绿如何能放心?
倚绿与弄琴两人商量了番,她们准备同时守在外间,两人就熬一宿夜,明早页儿会回来,就要页儿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第117章 善后
昨晚娇芙的状态着实吓到苟寻,他还从未见过那样的娇芙,冷冰冰的眼神就像是对任何事都毫无反应的木偶,可他又不敢将消息传给巡边的赵郁。
他心里清楚,若此事经赵郁知晓,他肯定逃脱不了责罚,轻则罚月银杖罚,重责惹三爷厌弃。他从前也干过负荆请罪的事,那还是刚跟着主子时凡事不懂才做的事,如今再来这招,便显得他越发无能了。
苟寻纠结了整夜没睡,心怀侥幸的没向赵郁禀告,他赌娇芙那边也不会将此事告知赵郁。
晚上娇芙睡得比以往踏实,清早醒来娇芙就跟没事人似的。她心中越烦闷焦躁,越能睡得安稳。眼前的事急需解决,可毫无办法,她宁可先闭着眼睛睡觉,等睡醒后起来再解决,指不定这中间有寰转的余地。哪怕没留余地,刚睡醒后的脑子也比焦灼情绪下清晰。
她让倚绿将连翘请回来,将她救回来的女人在院中自尽一事同连翘讲了,娇芙不主动跟连翘提,过几日连翘也得给女人复诊,到时同样见不到人,还不如早早将事情告知给她。
连翘没想自己刚将人救活,这人就直接撞墙自尽,醉玉楼的姑娘都还想尽办法的配合她治疗,只想着如何能活下去,她明明有机会能换种活法,却自己选择放弃。
如今人死灯灭,谈论死者的事似乎毫无意义,连翘对女人的选择保持沉默,她出声问道:“三爷可曾知晓?”
“这事我并未告知三爷,他应该暂且还不知道。”昨日她原是想回侯府见他,将此事当面说清楚,只可惜不仅没见到他人,反而在他内室瞧见那副画,娇芙哪还有心思等他回府。“只是如果可以我想还是了却她死前心愿,我想拜托玄月将事情调查清楚,还她公道。”她宁愿找不过见过几面的玄月帮忙,都不想在这时候找赵郁。
连翘目光落在娇芙身上,见她提起赵郁神色稍许不对劲,以为她是因为那女人之死烦忧,并未往别去想,只是劝解道:“这件事姑娘最好还是跟三爷提提,你若是觉得住在这里心里过意不去,就找三爷搬去别的地方。”
对上连翘认真提议的神色,娇芙无奈地笑了笑:“玄月他们都能处理妥当,没有必要麻烦搬住所,我不忌讳这些。”
这年头哪有不死人的,她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好些年前流浪在外,比这恐怖的场景她都见过不少。而娇芙也没准备跟赵郁提这事,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也幸好他近日没空来宅子,以她她如今的情况,她就连跟他开口说话都难,好像自己每得他一分好,就像是从旁人那边偷来似的。
赵郁哪里会不知道这件事?
玄月跟他请罪早已将事情说明,就连这事善后都是赵郁吩咐下去。
先不管那女人遭前夫抛弃的事,哪怕是两人闹到官府和离,之后婚嫁互不相干、生死与其无关,但她前夫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做派,连多年情意的发妻都能说送入官府就送入官府,哪里还能指望他有人性?
倘若让他知晓那女人已死,他肯定会想法子向娇芙索要补偿,甚至故技重施,将人名声败坏。再加上那女人哥嫂唯利是图,绝对也会掺和其中。
赵郁沉声吩咐道:“这些事无需烦恼芙姨娘。”哪怕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却足以恶心人。此刻她心里指不定难受,若任由那女人的前夫和哥嫂出现在她眼前,她肯定又该陷入自责之中。
赵郁让玄月将功补过,着手调查清楚事情真相,既然那女人口口声声喊冤,这其中事情缘由定然可以深挖。
“属下领命。”玄月不敢懈怠,立马调查此事。
这件事牵扯并不广泛,说破天都只是夫妻间的琐碎事,只要打听一番,很好将弄清楚。不出半晚的时间,玄月就将事情摆弄明白,甚至将那女人和她前夫家里的都底细挖了出来,那女人着实是可怜可悲之人。
那女人前夫姓章,单名源,她自己却没名字,她姓林,在家被喊做林娘,出嫁就被喊做林氏。
章源家里祖上发过横财,因此有钱砸后人读书,其中真出过几名秀才。
放在百年世家、侯门贵族当中,章家肯连显贵二字都沾不上边,但于普通人而言却是读过书、有学问的人家,养家糊口还有钱财剩余,置办田地房产绰绰有余。
只不过轮到章源他爷爷开始,章家家道中落,章老爷子变卖几处房产才将章家守下来。章家到了章源他爹这里更加落败,章源他爹嗜赌成性,败光章老爷子仅剩的几处薄田,要不是为了给章源娶媳妇,差点连祖屋都抵押出去。
说起来可笑,那章源逼问林家退还的聘礼不过细棉布三匹,面粉十斤,外加三吊铜钱。
当年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林氏的爹娘做主将她嫁给章源,而这些东西自是没林氏的份,全都交给家里。林家就连陪嫁都没给林氏准备,全部留下给林氏哥哥娶媳妇。也因此林氏进门之后,章源的娘和章源一直都不待见她,这么多年林氏一无所出,更是让章源心生不喜,动辄就是拳打脚踢。
公堂之上林氏哥嫂的那副嘴脸,也别指望他们能替林氏出头。
自嫁给章源,林氏就没安生日子。直到半年前章源迷恋烟柳之地,整日不归家,林氏这才得以在章家得到半分喘息。一开始章源是两三天不回家,从家里拿了钱就跑出去找女人,后面钱也不从家里拿,直接一两个月都不回来,直到没钱还在妓院里装阔绰遭人打出门,章源浑身是伤的回家。
只不过他似乎对性/事已经成瘾,这种东西恍若中毒般,他只要一日不找女人就浑身难耐,没有钱就只能去勾栏里找女人。结果不过去过几回,不知他在哪里得知,勾栏里女人十有八九染上脏病,他怕自己染上病不敢再出去鬼混,就开始在家祸害林氏。
直到林氏染病他这才明白,原来他早就有病,只不过还未到发作的事情,林氏和他体质不同,比他晚得病却先发病。章源这人怕得死,得知自己得病,暗地里求爹告娘四处求医,结果吃坏了药,身子越治越坏,就计划借机讹林家一笔。
可是林氏在章家受到这种待遇,林家人就没有管过林氏,现在章源要林家出钱那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结果他倒是狠心,直接闹到官府,状告林氏一家,林氏的哥嫂全然不顾林氏死活,最后苦的只有林氏一人。
自他调查来看,林氏到死都没有享受过好日子。林氏小时候爹娘偏爱林氏大哥,对她不闻不问,她在家虽不得爹娘宠爱,可对爹娘从来都是尽心伺候,不敢忤逆爹娘,奉父母之命嫁给章源后也是尽职尽守做好妻子的本分,在章家周围这些邻居口中,林氏是顶顶好的媳妇,做事勤快又肯吃苦,只是没能生下孩子,可是谁知道是不是章源自己的毛病?就章家往上都是独苗,没准就是章源自己身上有毛病才生不出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