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边的风被他挡得严严实实,但他的双手只能暴露在外了。我终究是不太忍心,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说:“放下来吧。耳朵已经很暖和了,谢谢你。”
五条悟缩回手,离开前还很好奇的捏了下我的耳垂。已经被他温暖到回复了知觉的耳朵,感受到他的手指贴着侧颈时候摩擦的质感,他完全松手之后,我的躁动才重归于平静。
我都已经搞不清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暖和起来的了。
“现在回去吗?”他问我,“还是今天就住在外面?”
我在冷风中缩了缩身子,问他:“明天的工作呢?你早上不是还要去高专吗?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从这里过去高专很远的。”
五条悟语气轻浮的说:“没关系~没关系~明天不用去高专,请悠闲的睡到午后再去工作吧~”
“那可不行,我明天早上还得去一趟高专,有工作。”我说,“这倒是有点头疼了……没有车的话还是不大方便。”
“什么工作?”
“似乎是工作会议,伊地知先生说这次工作很重要,会有几位辅助监督进行分工,同时跟进工作。”
“啊……我知道了。”知道内幕的五条悟说,“是上次的连环跳楼事件,虽然警方那边侦破了,但是又在其他高中发生了同样的案件。原本只是补习班成员限定的学业御守似乎流通到了他们的学校之中,已经有三、四所高校的学生遭殃了。但是受害者范围较广泛,警方又开始施压了。”
“可上次不是确定了没有咒灵吗?也没有任何诅咒的痕迹。”
“警方想双管齐下。”他说,“再加上上头的老人们总是喜欢疑神疑鬼,辅助监督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可以随时补充的消耗品,派出去多少都无关紧要,更何况这次的事件他们认定和诅咒关系不大,所以借出去的辅助监督他们只当是给政府卖个面子。”
“难怪会让我这种不成熟的职场新人参与。”我说,“果然只是为了打下手和表示咒术界的态度啊。”
“差不多吧。”他说,“你明天会议的时间是?”
“十点。”
“真早啊。”
“十点还早吗?”
“啧。”五条悟用这个短促的音节表达了他的态度。
看到他一脸悠哉轻松,想到他说明天不用去高专,我好奇的问:“你不是教师吗?不去给孩子们授课不要紧吗?”
“我有其他的重要工作要同时处理,明天会让其他人负责他们的课外实习。说起来,这原本是要落在你身上的工作,但是车子没法用的话就只能让伊地知或者其他的辅助监督来办了。”他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今天好好休息吧。”
他迎着风站在旁边,不知为何没有带墨镜,眼罩被他取了下来挂在脖子上,被风吹得飘起半边,前面则是贴着他的脖子,把喉结的形状勾勒了出来。
我低下头不看他,回答他最开始问我要住下还是回家的问题。
“已经很晚了,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吧。”
我并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单纯是因为冷得受不了了。
“我想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好冷。”我被寒气推动着说出自己的真心话,“让你这么冷还跑过来一趟……抱歉。”
他张扬的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说:“事到如今还在说这个吗?”
然后一手摸上我头顶,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旁边的那条街就有家店,要不今天就住在那边。对了,你晚上想吃点东西吗?”
“不用……我会消化不良的。”我说,“你如果饿了就自己吃吧,不用管我也行,我没什么食欲。”
对话时我一直避开看他的眼睛,我等着他问我关于这束玫瑰,这束写着“Love Forever”的玫瑰代表什么,无论他懂不懂,或者是有什么误解,我都乐于听他朝我表述,但我害怕他对这件事毫无关注,然后就此揭过。
“等等。”
我的心高高悬起——
是要说玫瑰吗?
五条悟一手伸进我的口袋里,将包装已经拆开的那包烟取了出来,打开盒子后看到里面近乎半数都是空荡荡的,他用力关上盖子,纸盒都有点凹陷进去了,然后没有还给我,而是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等待的时间不会一直在抽烟吧?”他用看稀奇事务的口吻惊叹道:“居然半盒都抽完了?”
我感觉自己像被抓老师抓到抽烟的女高中生,我矢口否认:“我没有,都是送人了,给刚才的大叔和他的同事了。”
五条悟高高的将烟盒抛在空中,然后飞速一把用手夺过。
“……你在耍帅吗?”我并不确定的吐槽道。
“Good looking guy不需要耍帅。”五条悟眉毛一挑,说:“这个——我没收了。”
他将烟盒整个放进上衣的口袋里,口袋立刻鼓了起来。
所以那天我在家抽烟,剩下的一整包烟也是给五条悟收起来了吗?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
我恍恍惚惚的想着——难道说,他还挺关心我的?
抱着这种错觉,我凝望他在雪中的表情。
飞雪快同他的发色融为一体了,乍看之下,头发的银丝在夜里却比雪更加凸显。不知为何,我想到曾经在书中读过的这么一句话:“说是日本把雪的精灵称之为雪女,西方的童话里指的是年轻男子。”
那书中还道:“您穿着制服的飒爽英姿,正如勾引我的雪之精灵,融化在您的俊美之中,如同融化在雪里冻死一样的幸福。”
此时此刻,看着穿着一身制服,伫立于雪中的五条悟,我竟然微妙的对书中的这段话感受到了共鸣。
五条悟叹气的声音,比起清晰温柔的叹气,更像是沉闷的呼出一口气。
他说:“既然自己说要戒烟就好好贯彻到底,即使是低沉和郁闷的时候也有其他的办法缓解吧? ”
“比如?”
“唔——比如看‘安娜和雪之女王’的DVD?”
“你真的很喜欢这部电影啊。”
今天到底提到几次了?
五条悟说着,像是炫耀起来:“不喜欢的话,我还有不少其他的好货哦……”说着报了一通我听过或者没听过的电影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有如此数量众多的藏品,看来我收集的泳装写真数量已经落了下风。
我们每走一步,都伴随他兴致盎然的声音,玫瑰的事却是怎么都没有提起过。
算了算了。
抱有这种期待纯粹是我太白痴了。
我们已经走到了临近街边垃圾桶的位置,玫瑰仍有残余的香气,我想着就这么丢掉算了,然而手刚抬起来,就被五条悟一把制止了。
夜晚的霓虹灯光似乎没法打破他瞳孔中碧海蓝天的配色,其中流转的光华永远和我初见时一样惹人惊叹。在这叫人无法抵触的美之中,我也不自主的扬起头颅凝视他,用眼神询问他的意图是什么。
五条悟伸出手,半边身子揽着那束花,我的眼里只有夜晚的墨色、雪落在我们之间的白色、绽放的红色、和那双眼睛汇聚的光芒——
等到我心中的亢奋逐渐平复,我等待着他的下文。
“就这么丢掉不是挺可惜的吗?雪中玫瑰意外的美丽啊——”
他探出手指包裹住一朵还未完全展开的花苞,用拇指的前端按着花瓣往外翻开,就像是要用他的一己之力让其绽放出全部的身躯。
他说:“如果是那条红色的裙子会更搭吧?”
我意识到他说的是出门前他极力推荐让我换上的那条裙子。
那朵花在他的玩弄之下彻底绽开形状,他爽朗的说:“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我们的目光今夜首次在夜幕下交汇。
“——玫瑰,是别人送给你的吗?”
第三十三章
分明我一直在等待他这句询问, 可他问出口之后,我又发现自己没有想好应对的方法。
算了,一切随缘, 实话实说最好。我不是能在他面前完美的说谎的人。
“……是别人送的。”
我盯着他看, 感觉心里别扭的要命。
其实我也有想过说是新娘的捧花,但是包装纸的颜色瞒不过去,五条悟哪有这么好糊弄。
如果这真的是新娘捧花那就好了, 纯白无瑕的新娘所带来的祝福之花,搞不好真的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五条悟不再玩弄那朵花苞, 他竟然又接着问了下去:“在婚礼上吗?你认识的人送的吗?”
我想看他的表情,但又怕自己会错意。恋爱中最容易产生的错觉就是:他在问关于我的事, 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这种错觉一旦被戳穿绝对比什么都要伤人。
我开始从头给他解释这一切,我耐心的说:“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提过的, 两年前的恐怖袭击事件吗?在事件中,我用能力救下来一个小女孩, 这是他哥哥送我的。他说他一直在找我, 今天的新娘是他妹妹的老师, 没想到能在婚礼上再次见到我……玫瑰是他中途跑出去买的。”我用手拨弄着上面写着永恒之爱的卡片, 说:“就是这么回事。”
五条悟唔了一声, 然后从我手中抽走那张卡片,嘟囔道:“所以是告白么?”
我还没回答,他自己就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特地选了爱意浓烈的大红玫瑰, 还用附赠一张写满炙热心情的卡片, 绝对是告白吧?”
“是哦。”反正已经都说得差不多了, 我索性全盘托出, “我被那孩子告白了, 他向我告白的时候语气、态度、每个动作都诚恳得要命。”几乎是想尽可能的在我面前做到满分, 但是害羞到耳根子和脸都红了,这算是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可爱吧?
毕竟只是个纯情的高中生呢——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欸——”
五条悟将我手中的那束花直接接了过去,放在旁边花坛的矮墙上,问我:“是年纪比你小的孩子?”
我说:“他还只是高中生。”但是告白时候的气势非同寻常,我要是也有他那种坚定不移的信心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吧。
“现在的小鬼真是不得了。”五条悟莫名感慨了一句,“你果然拒绝他了吧?”
“我拒绝了——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和高中生谈恋爱啊。”
年龄和经历都是横在我们二人之间的一条裂谷,这种事情不是靠所谓的爱就能解决的。
高中的时候搞不好还会幻想和温柔得体的成年男性谈恋爱,一旦步入社会,见识到身边的大部分异性之后,最后一丝不成熟的幻想也会被打破得干干净净——完美的恋爱肯定我想是只存在于小说、漫画、电视剧里的。
我看向五条悟,对他刚才的话很是在意,我问:“为什么要说‘果然’?”
五条悟笃定的声音响彻我脑海:“只是单纯这么觉得而已。”说完,他指着那束被他扔在一旁的花,问我:“要丢掉吗?决定权在你手里。”
我看着那束低垂的花,总觉得五条悟的问话就像在指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是彻底放弃掉那个小追求者,还是仍然留有一丝余地,未来会有选择他的那么一天?
对我来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处理掉吧。”虽然有些对不起他,可是一旦留下,就像是在给自己留余地,会给我一种这段感情如果失败,我好像还能有退路的错觉。不干不净对双方都是失礼的。
我心中默念抱歉,看着花被扔进了垃圾桶里。抖落出来的几片花瓣散在地上。
我们在附近找了位置住下,我本来以为五条悟还会去吃点什么,但他并没有。我困得眼皮子近乎要直接阖上了,模模糊糊之中洗完澡就把自己扔进床上,让柔软的被子拥抱我满是疲惫的身体,心中连连感慨床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东西。
我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几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五条悟却不知为何在此刻发问,他走到我旁边,手放在被子凹进去的位置,问我:“你刚才说‘用能力救下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是说你能够转移伤害的异能吗?”
我随口一提,没想到却被他捕捉到了,我只好揉着眼睛把被子往下扯了点,露出半张脸强忍着困意和他交流。
“……嗯,那孩子被下楼梯时候的人流冲散了,受了些伤。”
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见到了意识近乎昏迷的优子小妹妹,我不懂医理,但见到她身上因为踩踏留下的伤和微弱的呼吸,我一度以为她会就死在我怀里。
我说:“我……救下了她。”
我的含糊其辞瞒不过五条悟,他玩着我露在外面的头发,放在手里弯成环形。
他说:“你用异能力转移了她身上的伤。”这次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了。
“嗯。”我挣扎从被子里抽出手,想按住他嚣张的扯我头发的那只手,结果被他灵巧的躲开。
五条悟直接说出自己推断出的事实——
“她伤得很重,所以你用能力强行帮她撤走了一部分伤口,撑到恐怖事件结束后救护车来。”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像在接受批评,他十有**是全都猜到了——
“你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说,“既然是四周无人的环境,又是恐怖袭击的现场,能让你转移伤口的对象并不多吧?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是你自己吗?”
就这么被他拆穿,我也只有点头承认的份了。
五条悟头发上还坠着些水珠,他探出身子说话的时候那些水珠就从我面前坠落,反射着屋内的灯光,最后包裹着冷空气坠落在我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