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女主角濡湿的面庞中,垂落的泪水,竟是凝聚成了实体。
与手中泛着晶莹光泽的一对袖扣重合成了一体。
“伊地知。”
“……?”
“大家一起去喝酒吧。”
……
……
我睡了个大懒床。
一夜无梦的感觉相当清爽,我在镜子前,凑近上前,对着镜中自己的蓝色眼睛专心致志的凝视了两秒,随后又转移到眼下——
“……黑眼圈是不是淡了一点?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打开手机,发现并没有人找我,也没有什么临时工作安排。我翻着翻着,才发现自己看漏了一条。
是之前碰到的那几个高中生,铃木园子那孩子邀请我参加圣诞派对。我想了想,我和她们交集并不深,更有可能是她们帮别人问的……至于是帮谁,我猜也许是那位她们同校的,给我送了玫瑰花的那个男孩子。
恰好我现在无法离开高专,真是个现成的理由。我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不方便,然后关掉了手机。
不过,大家都在为圣诞节做准备,宛如已经提前进了节日气氛。
我想到的却是圣诞过后,没几日就是新年,我不算是很重视仪式感的人,但今年也想稍微做点改变。
先前在券商公司,由于忙的要死,好几次想染头发都放弃了,因为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我又没时间去打理。如今换了个不那么紧张的工作,正好遂了我的意。
“要不,染个头发吧?”我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脸。
一直是黑色好像太沉闷了,要不要染个漂亮的淡金色呢?
其实万圣节的时候我就像染了,淡金色的头发配上蓝色的眼睛,如果穿上洋裙还能扮演一把恐怖电影中经常会出现的西式洋馆里的诅咒人偶。
不过,那就得先去去漂头发。
我担心自己动手会染不好。
这个念头虽然浮了上来,但现在没有合适的时机。我也只能先想想,拟定个计划,等待实施的机会。
由于近日没什么增加的临时工作,所以我只需要做些日常工作即可。洗漱完后我就去了办公室,将日常工作处理和汇报给前辈之后,已经快到下午了。一直忙着工作我没吃东西,就起身和前辈道别,然后收拾桌子离开打算去吃点东西。
结果在食堂遇到了七海,他正盯着菜单出神。
我走过去,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就转头过来,被他看到,我自然是主动微笑着打招呼:“下午好,七海先生还没吃午饭吗?”现在已经快三点了。
“刚刚结束了外勤工作。”七海还是平时的语调,“一枝小姐也工作到现在吗?”
“嗯。”我走到他旁边几步的位置,同样仰头盯着菜单。
昨天来的太晚,有的菜单已经收起来了,白天的种类更加丰富。
“七海先生。”我问,“有什么比较推荐的吗?”
“咖喱。这里的咖喱味道清爽,蔬菜也煮得恰到好处。”
“咖喱我昨晚吃过了,味道很好。”我说,“那么第二推荐的是什么呢?”
“蛋包饭配味噌汤。这是这么多年没有变过的热销菜品。”
“……欸。那,麻烦给我一份蛋包饭。”我走到旁边窗口对着阿姨点餐。
过后,我捕捉到七海话中的关键词,我有点好奇的问道:“七海先生说的‘这么多年’是有多久?”
“从我还在上学的时候,蛋包饭就已经是推荐菜品了,不需要说太多夸奖的话,只是单纯的‘味道很好’。麻烦也请给我一份蛋包饭,味噌汤就不用了,谢谢。”
蛋包饭如他所说,味道确实不错。蛋皮的熟软程度简直恰到好处,和舌头搅在一起的触感美妙至极。
我捂着脸,发出幸福的声音——好好吃啊!
这就是全国唯二的咒术高校的食堂底蕴吗!
坐在我对面的七海,吃饭时斯文又安静,他捏着勺子对我说:“这么中意它的话,就尝尝配在一起的味噌汤吧。”
在我看来,七海这类人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照着他的话做,十有**会得到脚踏实地的反馈,这种稳定的反馈对我来说是稳定剂一样的存在。
本着对他的信任,我喝了一口汤,果然和蛋包饭是绝配。
“这就是推荐菜品的魅力吗……”
想起我昨晚倔强的改口说要吃辣口的咖喱,我不免后悔了起来,早知道就吃正常口味了,说不定也好吃得很。
对于我的感慨,七海不仅没有无视,而是好好的接话了:“这么久都是最受欢迎的菜品,质量是可以信任的。”
“是啊。”
优质的睡眠,美味的食物。
心情快乐是如此简单。
在回去的路上,路过贩卖机时我们本该在此分道扬镳——七海要回去整理今天的文书工作。然而看到自动贩卖机上的新品,我们都驻足停留了。
高专的贩卖机常年种类匮乏,换了点新东西,我们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最后我们一人一杯新饮料——似乎是酸奶味的碳酸饮料。
我比较有冒险精神,先拆开了封口抿了一口,然后做起repo:“虽然看起来怪怪的,味道却意外的还可以……”
七海举起手也打算尝尝,然而他刚举起胳膊,我就发现在他衬衣的袖口角落沾了什么东西。
“七海先生,稍微等一下。”我将饮料放到旁的消防栓上,然后伸出手指着袖口的最里侧——正好是他视线死角的位置,说:“这里好像沾了什么。”看起来像是碎土块。
七海:“?”
我往旁边挪了小半步,用目光示意他,并且还伸手指着那块位置,对他说——
“这里……”
我干脆伸手去替他掸掉那一块脏东西了。
“谢谢。”
看到碎落在地上的土块,七海的感谢和远处传来的另一个明快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哟——”
五条悟远远的挥着手,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走向我们。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五条悟一加入,我就因为自己的身高感到了格格不入。面对两个大高个,感觉面前的阳光都要被挡得一丝不剩了。
“没什么。”
“什么也没干。”
我和七海的回答同时响起。
五条悟拖着一声“哦——”,目光扫了我们一眼。最后这声意义不明的感慨,被他亲自一个击掌截断,在五条悟的掌声中,他直接奔向了新的话题:“对了对了,今晚我们一起去聚餐,等会在办公室集合哦。”
七海一语道破:“我不记得自己有收到过邀请确定是否要参加。”
五条悟:“这当然是我决定的啦。”
“可是我们才刚吃过饭”这句话卡在我的嗓子眼,因为我想到:出去吃饭就要离开高专,而且是五条悟提起的,那我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高专,既然出去了,那就顺便在旁边买个漂发剂和染发剂……
拒绝的意思瞬间就塌了一半。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五条先生说的‘我们’,是包含了哪几个人?”
“我。”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我:“你。”
“然后?”
五条悟:“七海建人君。”
七海:“这个称呼方式还请不要继续了。”
“最后还有伊地知。”
五条悟说完,还“热心”的解释道:“大家都喝酒的话就没人开车了。”
我:……您在说什么呢,明明平时喝的都是无酒精饮品的五条悟先生。
第五十七章
最后我们还是跑去居酒屋聚餐了。桌上的寿喜锅和烤串摆了小半桌, 我们真正开吃也差不多是七点钟了。午餐的饱腹感已经消去了不少,虽然嘴上说喝酒,但真正在喝酒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七海没有喝酒, 伊地知要开车,五条悟是喝的无酒精饮料。
只有我在喝啤酒——本来是打算喝清酒的,看到他们都没喝酒, 我才刹住了。
很难想象这一桌子人一大半是年龄超过二十五的成年人,酒精在我们面前毫无自尊——是的,只有我被酒精俘虏了。
所以, 比起说是酒会, 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吃饭。
本来我们几人就没什么可以聊的内容,所以最后话题又回到了工作上。准确的说,是谈论对这件案子的感受。虽然我是不太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聊猎奇杀人案这么倒胃口的事情, 可我更讨厌静默无言, 如果说是不尴尬的静默那倒还好, 可如今有种刮刀在背后细细戳我的尴尬感。
在这时,五条悟提出了一个话题。
“名为久延毘古的神明——你们知道吗?”五条悟举起手,筷子在他手中张开成V字型。
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伊地知还是勤劳的扮演了解说角色, 常年担任辅助监督, 在信息摄取上他本就广泛, 尤其是对神神鬼鬼之事的了解程度。
“是知晓一切的智慧之神……对吧?”
“对。”五条悟继续说, “虽然只有一条腿,不良于行, 却了解世间一切事物。”
方才还在谈案子, 如今转移话题, 七海立刻就联系上了其中的关系, 问道:“突然提到神话角色,是因为这次的案件中受害人也被夺取了一只腿,变成了单足的尸体吗?”
我也问出疑惑,举起一只手敲打着眼眶旁的皮肤,问道:“可受害者不是还被夺取了一只眼睛吗?”
五条悟像早有所料,继续抛出话题,而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疑问:“‘只眼只脚的智慧之神’——这个版本的都市传说听说过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和方才提到的‘久延毘古神’有关吗?”
“一旦和神话、传说故事沾上边,案件的内容和性质就有所不同了。”五条悟慢悠悠的解释起来,锅子的热气在我们四人中间缓缓升腾,和居酒屋的灯光融合成边缘泛着灰黄的雾气。
我心想:还真有几分怪谈的气氛了。
五条悟说:“先前也说过吧——存在是诅咒师犯案的可能性。作为通过‘咒杀’这一技术来谋利的诅咒师来说,真正驱使他们动手的情况你认为有哪些?”
我:“自己无法控制的杀人**。”
七海:“背后有雇主,□□。”
五条悟满意的挥了挥手指:“BINGO~”
“但是涉及到如此明确的神话形象……”我也索性将餐具放下,一手托着下巴边说边思考:“难道说那位诅咒师是狂信徒?又或者说他的雇主是某种狂信徒?所以才要用精准的手法进行杀戮?啊……可能是某种宗教仪式?”
五条悟肯定了我的猜测:“你说的都有可能。”
我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倘若这是某种宗教仪式,那么对受害人进行尸体的毁害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不……”伊地知提醒我,“这些行为都是在受害人死前进行的。甚至有的伤口处还被做了止血处理——这是最新得到的消息。”
“在生前进行,甚至还做了止血……那就证明他们原本的意图不是要将其杀死?难道是想看她们能不能活下来吗?”我越说越觉得离谱,但是嘴却没有停下:“不会是想将她们变成都市传说中‘只眼只脚的智慧之神’——”
说到这里,我自己停住了。
不会吧……?
……狂信徒的打算是降神?或者说是“人工制造”一个“神”?
全知的智慧之神,听起来也太好用了不是吗?
不,仔细想想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极端信仰的□□徒会做出什么谁也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他们笃定会有人在收到这种极刑后还能活下来?除非第一时间送去就医,然而他们野蛮的行为明显是拒绝就医这个选项的,仅靠人为的力量切断腿,挖去眼睛,然后做粗糙的止血,难不成要一直做这个行为,直到有人能成功的通过他们的‘筛选’?
“这太离谱了。”我蹙起眉头,“他们为什么认为自己能成功?”
“实际上,是有先例的——”五条悟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说道:“七年前,一名叫做岩永琴子的小学五年级女孩失踪,一周过后,被人发现在公园的长椅上安静的沉睡着。这是警方对外公布的消息,只不过我们得到了背后的未公布内容——”
“少女被发现时,被切断了左腿,右眼也被人剜去。”
“除此之外,并没有生命危险——这就是成功的先例。再加上那孩子无法说明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后续的调查也匆匆收尾了。”
如果有这么个振奋人心的成功案例……
凶手一定会屡次再犯,直到自己也“成功”为止吧?
另一个叫人惊恐的假设也从我脑中冒了出来。
原本就只有一条腿的话,就只用承受被剜去眼睛的伤,存活率会比“既切断腿又挖掉眼睛的那些先例”要高上不少吧?
也就是说,最接近成功的、已经是完美的半成品的那个下手对象——
不就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