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唯一的女性、并且绝对称得上是美人的终里就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
室内有暖气,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很暖和了,于是她只穿着修身的白色衬衣,那躯体在四周的人衬托下显得更加玲珑小巧。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将最外面的御寒的外套披在了身上,隔绝了一部分视线,然而她们是跪坐着的,所以那外套只能松垮垮的搭着,不怎么能挂在肩膀上。
奥田和伊地知其实相处得更久,他早就听说他们正在处理一个麻烦的案子了。
出于一点点同僚情,他关切的问了两句:“最近很忙吧?递交过来的文件也变多了,给上面打申请的频率也变高了……啊,对了,现在不是你在负责了吧?前不久看到的文件上,不是你的字。”
伊地知一推眼镜,一手合掌做了个“请”的姿势——朝着一枝这边。
后者露出了清浅的笑容:“我是一枝,现在伊地知前辈手里的部分工作由我来负责。”
“欸……”奥田那双浓密英武的眉毛,在额上高高挑起,“原来如此,我就说伊地知的字怎么变得那么整齐了。啊,我没有说你的字不好看的意思。”
风间想到文书上那娟秀的字,也下意识的肯定了一句:“一枝小姐的字的确是齐整美观,文书工作也做得很缜密。”
“不过,你们现在在做很棘手的工作吧?”奥田一手捏着玻璃杯,对着他们说道:“你们也是很辛苦啊。”
风间也是从前辈口中才知道一枝似乎参与到了什么麻烦的案子里。
对于“麻烦的案子”,风间所能想到的就是加班加点的工作、将疲倦的身子投入到案件的调查之中。
(如果一枝也是这样的话……)
“那个,还是请注意身体。”他差点就把后面一枝的名字也加上去了,还好忍住了。风间知道这可不是单独提名字的场合,既然对方已经婉拒了他,他也不是纠缠不清的男人。
“嗯。”
奇妙的是,一枝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微笑着说:“谢谢您。”
……
……
五条悟看着身旁的人说着本该对谁都是一样的“谢谢”,但他从中察觉出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一定要说的话,对自己的客气是疏离、平静的客气。如今在这个人面前的客气,竟然显得温柔不少。
(这又算什么?)
五条悟盯着对方。
他知道是这个人给出的电影票。
前天在办公室,他们就提到要和叫风间的人交接工作。终里昨日上午是去递交了文件才来的,被五条悟问起电影票,她说是“今天”有人送她的,那这个人是风间的可能性相当之高。再加上风间这种腼腆又内敛的表现,在五条悟眼里竟然是如此的透明。
这种感觉真奇妙,他想。
“说到这个……”终里主动对风间说道:“最近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可能不会和风间先生见面了。”
后者疑惑的问道:“——特殊原因?”
“对,特殊原因。”五条悟接过了话。作为餐坐上外貌优越线以上的人,他一开口就容易吸引人的目光。五条悟语气沉着的叙述道:“终里她啊——姑且算是案件的重要关系者,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暂时无法离开高专了。”
风间下意识的接了一句:“可现在不是就在这里——”
似乎是就等着对方这么问,五条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那是因为有值得信赖的上司在嘛。”
“她的上司不是伊地知先生……咦?”看出五条悟自卖自夸的行为后,饶是风间也不免发出了满是质问的感慨。
虽说以貌取人要不得,但人很难在第一时间排除这种想法。
五条悟见到他们复杂的表情,本该是如愿以偿的满足感却没有到来。他盯着风间那张脸,趁热打铁又添了一句:“终里现在不能离开高专,所以这方面的工作会被转给其他人,你们暂时不会见面了。”
说完,他又添上一句:“或者变成你这边过来高专收资料,也是可以的。”
本该是句调笑的玩笑话,五条悟不知为何说得格外深沉,连带着气氛也被他往下压低了几分。
就像天空在浓密的乌云中显得就像被人往下按压过似的,将云朵的轻飘飘和沉重的阴霾融为一体——五条悟的口吻听上去就像是这种天气。
最后,撕开这朵云雾的,是早就处于漩涡中心的人。
“五条先生。”
终里放下杯子,睨了他一眼——
“别捉弄风间先生了。”
……
……
我不知道五条悟在想什么,但我就是能意识到他好像对风间有股莫名其妙的不悦。我敢肯定这是他们头一次见面,除非在这之前他们就结下了梁子。
等我灌下一口可乐,才发现他们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糟糕了。
一直都在扮演气氛催化剂的奥田似乎眼见不妙,立刻一把拦住风间,对我们说:“五条先生你这么说,这小子会当真的啦。他就是那种超级认真,偶尔还会有点死脑筋的人,不过本质上嘛是个蛮可爱的家伙。”他在五条悟面前夸奖风间,似乎是试图挽回一下他们之间莫名的裂痕。
他说:“不过要我说,他这样的小子搞不好在女人里很讨喜,这说不定会成为我们之中第一个结婚的……”说完,目光在我们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问:“你们应该都还是未婚吧?伊地知和我这边几个臭小子我知道,都是未婚,搞不好都还是单身呢……”
“七海先生呢?”
“未婚。”
“一枝小姐呢?”
我点头:“是未婚。”
最后落在五条悟那里。
有趣的是,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对他有种玄妙的共识感,即使谁也没开口,我好像都能从空气中感受到这种共识是什么。
五条悟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享受了一波大家的焦点目光后,才说出我们早就猜到的答案——
“我当然也是未婚哦。”
说完,在这不到十人的小桌上竟然出现了“嗯,果然如此”的窃窃私语。
我也是相当赞同的抿了一小口可乐。
恰好这时我下进锅里的肉已经完全熟透了,我伸出筷子去夹肉,顺便感慨了一句——
“的确啊,五条先生看起来就不会恋爱,也不可能结婚的样子。”
第五十九章
以上, 是基于我对他的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我自认为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从距离上讲我算离他比较近的异性了,然而即使这样的我都觉得这人不太可能, 很难说还没走进五条悟的范围圈的那些人……不对, 我好像也没走进去。
五条悟在听到我的回答后, 略微眯起了眼睛。
“我可不这么认为哦。更何况——”
“……嗯?”
他理直气壮的说:“没有试过怎么知道。”
我感觉自己眉角都在抽搐:“五条先生。”
“嗯?”
“我说真的, 恋爱就算了,结婚你也要‘试试’吗?”
“这个嘛——”五条悟他左臂搭在矮桌上, 然后以四十五度角的侧身姿势对着我,反问:“不如说,为什么你认为不可以?”
“那当然是因为……”
因为婚姻不是儿戏?
“因为恋爱是为结婚做筛选, 如果恋爱都不合适,怎么可能结婚?”
“可是恋爱的时候一副讴歌爱情的模样、恨不得日夜不分离的模范情侣,也未必婚后会和谐融洽。”五条悟说,“事实上, 先结婚然后培养感情的情况也不少见,不是吗?”
我感觉快被他带跑了,赶紧说:“我们一开始讨论的话题可不是这个。”
五条悟:“嗯, 大家单方面的对我进行指责,认为我是和爱情、婚姻无缘的男人——就像是要对我暗中处以死刑似的, 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在场年纪最大的奥田,已经有了点酒意,他开起玩笑来毫不留情, 调侃的话不绝的从口中蹦了出来:“也是啊,这小子一定很受女人欢迎吧?嗯嗯, 我懂的哦, 我这方面看人可是很准的哦。”他点了点头, 说:“不过,受女人欢迎的人,未必是适合结婚的人嘛……哎呀,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用余光瞄了一眼五条悟,后者还是悠闲的表情。
(我还以为他会反驳奥田的话呢。)
奥田继续说:“听好咯——被女人喜欢的人未必懂得怎么去喜欢女人。”
“嚯?”被点名的五条悟正一手搭在自己下颚处,颇有兴致的等待着下文。
旁边的年轻后辈小声起哄:
“哦哦?奥田前辈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等等,这是从羽岛幽平的电影里copy来的吧?不要若无其事的装作是自己说的啊!”
“喂喂,不要打断我,后面还有半句我记得是……对了,是‘越是被女人爱着,就越是要小心得不到女人的爱’。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哲学的?”奥田说完,又猛灌了一口,“啊——长得帅真好啊,是我的话,就算得不到对方的爱也无所谓了,但是我真想变成帅哥活上一次啊!”
“真狡猾啊……”就连风间也忍不住吐槽了,“分明已经有恩爱的妻子了,说这种话不就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在耍赖吗?”
五条悟听完,表情变成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对方忙着发酒疯,我们也不好插入他们的自嗨气氛里。所以我、七海、伊地知并未说话,但作为被调侃的当事人,五条悟竟然也只是意味深长的微笑着,我竟然有点好奇他在想什么。
风间拍了拍前辈的后背,随后对我们说:“他喝多了……别放在心上。”
在我以为五条悟会沉默到底时,他却突然肯定了对方。
“基本都是对的。”
“欸?”风间显然是想到了奥田的长篇大论,表情立刻精彩了起来。
结果五条悟明知故问的说:“关于‘长得帅’和‘受女人欢迎’这两件事,完全正确啊。”
餐桌上的其他人立刻表现出了“原来你只是说这两句夸你的话是对的,还以为你是被说中了其他的事”的复杂表情。
要说我为什么我能解读出他们脸上的表情……
自然是因为我方人员也无语的沉默着,就差抬头望天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已经烂熟的肉片被我夹起来放到米饭上,上面淌下来的香喷喷的汤汁诱惑得人食指大动。我正欲咬下一口,旁边的头发碍事的垂了下来,我只好放下筷子,从口袋里翻找发圈。
结果摸了个空。
“啊。”
我下意识的发出短促的感慨。
今天出来换了件外套,没带发圈。
上半场我都是吃的炸货、或者串好的小食,所以没想过要把头发扎起来。现在要垂下头来,就不方便了。因为桌子太矮了,得弯下来好大弧度,我又不愿意把碗举起来,毕竟左右两边都是人,动作太大会碰到他们,也不太好。
“终里。”
五条悟又叫我的名字,我只好先用手把左边散下来的头发弄到耳后,然后看着他:“怎么了?”
他说:“手伸出来。”
……不知道这人要搞什么。
我:“……干什么啊?”
但还是把手摊开伸了出去,下一秒就摸到了某个滑滑的、凉凉的东西……这触感有些熟悉。
我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五条悟反手拦住——准确的说是被他的手给握住,在嘈杂的居酒屋里,将范围缩小再缩小,到这桌子人至今还未断绝的时而轻时而强的谈话声,最后到我和五条悟,就想上课有人拉着我非要给我传纸条的那种莫名紧张感。
我只好低下头,他才缩回手。
他把自己的眼罩塞给我了。
……他今天一天都带着墨镜,原来眼罩也在身上吗?
实在不懂这人意图的我:“……五条先生,你把眼罩给我干什么?”
没想到他竟然说:“你没带发绳吧?用这个吧。”
我握着手中滑滑的眼罩,问:“……你说什么?”
我以为自己幻听了,五条悟竟然让我把他的眼罩当发带用来绑头发。
他似乎是以为我没理解,竟然还详细说明了起来:“虽然用起来没有发绳那么舒服,但是也能凑活一下。”
“不用了。”我说,“也没有那么不方便,更何况这是五条先生平时用来盖在眼睛上的东西,被我弄脏了可就不好了。”说着我就要将东西重新塞给他,然而五条悟直接从座位上起来了。
他突然一起身,所有人都盯着他,然后他就在众人的视线中拿着自己的杯子走到了前台,找服务生换了个干净的杯子。
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去换餐具,但真正的知情人只有我们彼此。
五条悟绝对是故意的——强塞给我他的“好意”,又不允许我退回。
还真是够霸道的,只准单方接受吗?
凭什么我要接受?
我别过头,将他的眼罩放在他座位上,然后一只手捏着头发艰难的吃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