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宁美眸闪过冷意。
她对上辈子的行径懊悔不已。
而如今……
她不再是那个不受宠的沈家嫡长女了。
沈姝宁粉唇微微一动,笑意不达眼底:“父亲,以前是我年幼,不懂打理中馈,可我既然要嫁去康王府,这些肯定要学起来的。再者,母亲的嫁妆,本就应该属于我,此事要是传出去,想必人人都会赞许我。”
沈重山与柳氏身子一僵。
若是传言出去,还怎么替嫁?!康王府点名道姓,要的是沈二姑娘。
他二人顿觉被沈姝宁捏住了七寸,只能咬牙应下:“好!你母亲的嫁妆皆归你!”
沈姝宁唇角笑意消散:“对了,母亲的嫁妆单子,且给我一一过目。外租家虽远在青州,但也会与我书信往来,即便嫁妆单子已经丢失,想必外租家中还有一份,我若想核实,半点不难。”
沈重山、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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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沈姝宁的房里出来,沈重山与柳氏的心几乎在滴血。
原配夫人白氏的嫁妆早就被挪用,为了补齐嫁妆,柳氏还开了私库填补空缺,此前从嫁妆里面拿出的首饰料子又一一放了回去。
沈玉婉摘下心爱的翠玉手镯,忿忿道:“母亲,难道这些真的都要给长姐带走么?”
柳氏今日仿佛被人割了肉:“那小蹄子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精明了,还敢用青州白家威胁我,她也不想想,她出阁后,她弟弟沈定还在我手上呢!”
柳氏气的头昏目眩,她的首饰,私库,存放在钱庄的银锭,这下全要掏出来了。
沈姝宁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貔貅,胃口大开啊。
沈玉婉咬牙切齿:“陆世子也不知几时死,等长姐当了寡妇,还看她如何嚣张!”
一个寡妇,没有孩子傍身,日后还不得依仗娘家。
那陆世子别说让女子怀上孩子,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与废人无异。
柳氏想到这一层,也稍稍顺了气,没错,等到陆世子归西,就有沈姝宁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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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府只给了半个月的期限。
冲喜之日没几天就要到了。
沈姝宁等着柳氏归还母亲嫁妆的同时,她带着蝉衣去见了沈定。
沈定是母亲难产生下的孩子,他比自己更惨,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
沈定肤色白皙,相貌周正,平日里少言寡语,姐弟二人的关系只能算是一般。
但今日不知怎的,沈定看着沈姝宁的眼神,稍有变化,少年磨蹭了片刻,才道了一句:“姐姐,你这次做得很好!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沈姝宁一怔。
顿了几息才明白了过来,弟弟是指嫁妆的事。
其实,她上辈子之所以不强硬,皆是为了弟弟着想。毕竟,她出阁后,弟弟还是要留在沈家的。可原来人心并非都是肉长的,有些人没有心。
沈姝宁揉了揉沈定发心,十岁的少年郎,个头都快赶上她了:“定儿,姐姐要离开一阵子,姐姐将蝉衣留给你,日后若有什么事,就让蝉衣去找姐姐。你要记住,家中谁也别信,但是蝉衣可以信得过。”
少年蹙眉,他素来话少,言简意赅,傲气的不行:“姐姐为何不逃?逃去冀州,去找赵哥哥。”
沈姝宁又是一愣,原来弟弟什么都知道。
只可惜,冀州赵胤也救不了她。
即便她不替嫁,或是嫁给别人,陆盛景也终有一日会找到她。
“不逃了,定儿在哪里,姐姐就在哪里。”这辈子,沈姝宁不仅要自己好好活着,也要照拂弟弟。
沈定撇过脸,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低低吐了两个字:“矫情。”
少年似乎有太多话要说,沈姝宁离开之前,他道:“罢了,大不了日后你归家,我养你。”
反正,陆世子这个姐夫,他是不认的。短命鬼,配不上他姐姐。
沈姝宁一笑而过。
陆盛景以后会放过她么?
她不知道。
还是先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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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一方面畏于替嫁的事情暴露,另一方面担心沈姝宁当真会查账,在冲喜的前一日,拆东墙补西墙,总算是将原配夫人的嫁妆归还给了沈姝宁。
当天晚上,柳氏就因为心窝子疼,而卧榻不起了。
沈姝宁出阁这一日,沈家格外冷清,她被塞入花轿,直接抬去了康王府。
嫁衣是临时从成衣铺子里购置的,她抱着自己准备好的宝瓶,头上插着从母亲嫁妆里挑选出来的凤钗。
这就算是出嫁了。
沈姝宁并不想伤春悲秋,她要嫁的人是大周下一任帝王。
将来,她和弟弟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可就指望这桩婚事了。
康王府今日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与沈家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大红绡金的盖头遮住了沈姝宁的视线,她将唯一信得过的蝉衣留给了弟弟,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搀扶着她迈入喜堂的,是康王府的婆子。
“吉时已到,新娘子快些拜堂吧。”礼官的嗓音响起。
这时,沈姝宁对面传来几声“咯咯咯”,喧闹中,有人笑道:“世子爷还在昏迷,少夫人只能与大公鸡拜堂了。”
隔着大红盖头,沈姝宁表情一怔,一丝落寞浮上心头,但她很快就宽慰自己,大公鸡又何妨,这只大公鸡代表着未来的帝王。
且让他人去笑话,她想要的是这辈子寿终正寝,不要死于非命。
大婚是否体面奢华,并不重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就在沈姝宁缓缓俯身对拜之时,那只大公鸡不知是怎的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即便被绑着,也突然扑腾了起来。
大公鸡高高跳起,连带着沈姝宁头上的绡金盖头也掀了下来。
大红盖头缓缓飘起,随后又缓缓落地,如彩霞纷飞。
人声喧哗的喜堂顿时出现了一刻诡异的安静。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新娘子清媚白嫩嫩的脸上。仿佛那一抹颜色吸空了所有喧闹燥气,明明只是稍作打扮,却透着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神韵。
这一刻,如同春暖花开,牡丹争艳。而身着嫁衣的美人,就宛若驾临人间的仙子,随即就要难觅仙踪,人间留不住她。
美人朝霞映月的面庞,带着些许震惊,在场诸人,无一不被她的清媚容光所摄,恨不能再多看几眼。
男宾们方才还在暗中同情陆世子不良于行,命不久矣。此刻却是艳羡、嫉妒,多种情绪纷杂。
而更多的,则是对鲜花多舛命运的惋惜与怜悯。
此等姝色,却嫁给了陆世子冲喜。
暴殄天物!
众人脑中非常默契的同时冒出这四个字。
陆家长公子陆子云眉头一蹙,眸光晦暗不明。
喜婆先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嘀咕:我滴个乖乖,少夫人这般容貌,即便世子爷好端端的身子,用不了多久也会掏空了吧……
“送、送入洞房了!”喜婆高喝,又重新拾起盖头给沈姝宁盖上,遮了四月芬芳春色。
康王与康王妃二人,今日是第一次瞧见沈家女真容,此刻面色各异,但并未说什么。
待新娘子一路缓缓逶迤而去,喜堂众人后知后觉,纷纷深吸一口气,莫名很想跟去婚房瞅两眼。
陆世子还在昏迷之中,可怜见的美人,大婚头一夜,就要独守空房了么?
人群中,赵胤清隽的面容阴沉到了极致。
他方才看清了新娘子的面容,根本不是沈家嫡次女,那不是他的未婚妻沈姝宁么?!
赵胤越想越不对劲,没有告辞,直接拂袖大步离开了康王府,似是要去沈家问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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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内,大红火烛正熠熠生辉。
严力翻窗而入,迅速靠近了婚床,对着榻上人道了一句:“世子,您的冲喜娘子马上就要过来了,您体内剧毒未解,可千万莫要解开穴道,否则这一个月的努力便会功亏于溃。”
严力知道,世子爷虽然不能动弹,亦不能言辞,但意识是无比清晰的,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也能听见他所说的话。
见陆盛景浓密的睫羽微动,严力又说:“世子爷,少夫人来了,属下就先退下。”
离开之前,严力好心丢下一句:“今日是世子爷的洞房花烛夜,属下恭喜世子。”
“……”陆盛景听了这话只想炸毛,奈何近日他必须“昏迷”。
娶妻冲喜一事,也是王府安排,根本不是他所愿。
他不喜人靠近,尤其是女子!
第三章 冲喜妻
婚房门扉“吱呀”一声被喜婆推开,还没进屋,一股子浓郁的汤药气息扑面而来。
沈姝宁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上辈子只在临死的那一日见过陆盛景,对有关他的一切,皆是从传言中听闻。
她记得陆盛景还是康王府世子时,因着一年突染恶疾,的确昏迷过一阵子。
“少夫人,世子爷就交给你了。”喜婆止步于回廊下,似乎不打算进门,只将沈姝宁送到了喜房门外。
沈姝宁僵住。她只知道,选择替嫁冲喜是她唯一的选择,但对康王府的状况并不知晓。
四下安静的落针可闻,半点不像前院那般热闹。
喜婆看出她的疑虑,沉默两个呼吸,仿佛是轻叹了一声,像是惋惜什么,道:“少夫人,世子爷不喜人亲近,寻常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这座长乐斋,不过眼下有少夫人照料世子爷,一切就大不同了。”
闻言,沈姝宁已经算不得震惊,毕竟,她上辈子虽不曾与陆盛景谋面,却是早就听闻过此人。
他暴戾阴骘,身为康王府的世子爷时,便.性.情古怪,据说还残忍弄死过他身边的婢女。
既然不喜人亲近,又哪来的婢女?
沈姝宁心中疑惑之际,细.腰.被喜婆轻轻一推,她从今晨时就一直饿着肚子,身子骨无力,加之实在惶恐,一下就被推入屋内。
随即,身后门扇被人从外合上,隔绝了外面苍茫夜色。
那一瞬间,沈姝宁仿佛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有种她再也逃脱不了的错觉。
四下安静至极,她的大婚没有新郎官,仅有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与她拜堂。入了洞房,也自然无人替她掀开盖头。
沈姝宁站在门扇边,头上依旧盖着大红绡金盖头,视野仅在方寸之间。
过度紧张之故,她双手绞着帕子,脑中不断浮现出陆盛景那张清隽中透着桀骜的脸,还有他炽热的气息,与结实有力的臂膀……
而此刻,七年之后的暴君,他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动也不能动。
杀了他?
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
随即,沈姝宁立刻摇头否决。
陆盛景若是死了,她就真的要守寡了。况且,她已经替嫁过来,与赵胤之间再无可能。
前路未知,但她已经上路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陆盛景日后好歹是大周帝王,即便他厌弃自己,能让她守着冷宫度过余生也是好的。
沈姝宁胸无大志,她只想寿终正寝。
思绪正百转千回之际,她却不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已经缓缓睁开,且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
这厢,沈姝宁怀揣着保命的念头,她抬手掀下大红盖头,内室火光摇曳,昏黄的光线映着美人粉颜桃腮的脸蛋,含羞带怯,表情明明是极致的纯,但眉眼之间的神情却是清媚到了极致。
是那种.妖.娆.勾.人.的美。
皮相骨相皆佳,仿佛只一眼,就能让人望见她深入骨髓的万种风情。
陆盛景身子骨不能动,浑身穴道被封,唯有双眼可以睁开,“昏迷期间”他都是闭着眼的,方才却鬼使神差的望了一眼。
这一望,他强行压制了一个月之久的毒素,就如同决堤江水,几乎是顷刻间涌向四肢百骸。
陆盛景:“……!!!”
是她?!
从年少起就出现在他梦里的狐狸精!
这世上竟然真有此人!
老天这是把人送到他手上了!
猛然,气血攻心,陆盛景再无半点多余精力,双眼阖上,再也睁不开,意识却保持着清晰。
一月努力,几息之间功亏于溃……
陆盛景:“……”冲喜娘子?注定了是来克死他的吧?!
待他恢复,一定杀了她!以了结数年诡异的.春.梦!
这厢,沈姝宁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房内没有旁人,饶是如此,她也诚惶诚恐,蹑手蹑脚往喜床边走去。
还未靠近床榻,她就看见床上躺着的男子。
如今的陆盛景容貌俊挺,不像七年之后那般强势霸道,他现在介于成年男子与少年之间,但五官长得分外立挺。肤色白皙,唇瓣苍白,如此就衬得眉眼甚是深邃。
沈姝宁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这声音在安静如厮的婚房内,依稀可以听见。
更别提五感极为敏锐的陆盛景:“……”
即便没有睁眼,他也能想象得出来,此时此刻,这该死的狐媚子是用怎样的眼神看着他!
岂有此理!
陆盛景内心如翻腾的浪涛,恨不能下一刻就毁灭一切。
他方才看见沈姝宁的面容,困扰了他多年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一个没忍住,苦熬一月的成果消失殆尽。
此刻,肺腑剧痛。
陆盛景俊美无俦的脸上溢出薄汗,身子骨如同被架在火上烘烤,如剑穿心。
奈何,他半点无法动弹。
沈姝宁挨近了一些,她瞧见了陆盛景被薄汗浸湿的鬓角,又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可真烫。
看来当真病的不轻。
被碰触到了额头的陆盛景,鼻端嗅到了淡淡幽香,不像是任何一种花香,而是女子身上自带的香气
他的灵魂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