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沈重山就等着赵胤登门,让他主动退婚。
时下民风开化,贵族世家之中更是如此,别说是退婚了,世家中二嫁贵女也不在少数。
因此,沈重山并不担心,与冀州赵家的婚事保不住,也不会对沈家女的名声造成影响。
赵胤到底不是寻常人,即便此刻怒火中烧,且已经明白了沈家的计划,但还是稳坐如山,并未彻底识破脸皮。
赵胤眸色微冷,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愠怒。但他的休养和身份令得他,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得体的仪态。
“沈伯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日本该是贵府二千金出阁,怎会是宁儿?”以赵胤的心性,自然能猜出几分,但他还是想当面问个清楚。
他是一个政客,凡事以利益最大化为主。
沈重山脸色难看,但替嫁之事,木已成舟,再无更改余地,“小女身子孱弱,宁儿为了她妹妹,甘愿替嫁,此事是我沈家家事,赵公子若是执意追究,那不如就退了婚事吧。是我沈家理亏在先,赵公子要退婚,我沈家毫无怨言。”
赵胤内心冷笑,面上却不显。
退婚?
沈家也不再是当年的沈家了。
讲道理,如今和沈家联姻,给不了赵胤半点好处,但因着对方是沈姝宁,是他从年少就心悦的女子,他可以撇开家族利益不顾。
但眼下,沈家将他的未婚妻嫁出去,这简直太过荒唐,以及完全不将他当回事!
可沈家想要退婚,也没那么简单。
赵胤自有他的思量,淡笑一声:“沈伯父,婚姻大事需得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婚一事恕我不能做主,且我只认宁儿这一个未婚妻。”言下之意,另一个沈家女,他是不会要的。
赵胤没有在沈家久留,离开之前道了一句:“此事我不会就此罢休。”
赵胤一惯以“温润如玉”的面容示人,他这样威胁,已经是放了狠话。
沈重山语塞,胸口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果然,长女就和她那个娘亲一样,天生的红颜祸水,轻易就能勾得男人念念不忘!
一想到原配妻子,沈重山更加不后悔替嫁的决定,送走了长女,仿佛是终于撇开了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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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胤刚行至照壁,一身段娇俏,容貌倩丽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沈玉婉太清楚如何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她年纪小,肤白貌美,容色虽不及沈姝宁,但她长了一副柔弱的身子骨,太符合当下娇.软.美人的模样。
沈玉婉娇滴滴的唤了一声:“胤哥哥。”
赵胤眸色一眯,一眼看穿沈玉婉的目的,他并未表态,只淡淡点头:“嗯。”
他深知自己的实力,对女子的爱慕,不排斥、不拒绝、不揭穿,同样也不会负责。
除却沈姝宁之外,他不会为了任何女子破例。
沈玉婉看得出来,赵胤心情不好,咬了咬唇瓣,故作犹豫为难:“胤哥哥,长姐她……她嫁人了。康王府权势滔天,长姐难免爱慕虚荣,胤哥哥莫要伤怀。”
赵胤内心涌上一阵恶心。
沈姝宁是怎样的人,用不着旁人提醒。
“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叨扰了。”丢下一句,赵胤迈步离开。
他原本的计划是近日就找机会离开京城,赶回冀州,老冀侯病体垂危,冀州就要大变,他需得时时刻刻提防兄长的动作。
赵胤直接离开,完全无视了精心打扮的沈玉婉。
沈玉婉自诩容貌出众,她气恼极了,直接去找柳氏哭诉:“母亲,胤哥哥也太不将我当回事!长姐再好,从今日起也是他人妇了!母亲,您说……胤哥哥会不会去康王府将此事揭穿?”
柳氏总觉得女儿不够野心,她宽慰道:“哼,婉儿休要恼怒,赵公子被困京城,就连冀州都回不去,他自己自身难保,岂敢去康王府闹事?未婚妻嫁给旁人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赵公子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揭穿。婉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沈家嫡长女,你与沈姝宁那小蹄子的身份彻底互换了。最好是能退了冀州赵家的婚事,日后想要什么样的高门姻亲没有 ”
“不要在赵公子这棵树上吊死。”
柳氏可看不上区区一个冀州庶子。
她生不出儿子,这辈子还指望着母凭女贵呢!
沈玉婉却依旧不甘心。她就是喜欢赵胤的君子风度,又或者,但凡是长姐拥有过的东西,她都想要!
不过,一想到自己不用去给残废世子冲喜,且日后她就是沈家长女,胸口那点不快也能稍稍平息。
“母亲,康王府那头若是知道长姐代替我出嫁,会不会再登门要人?”
柳氏不以为然:“陆世子已是半死不活,能活多久还未必可知。我儿与沈姝宁小蹄子有几分相似,再者,你长姐常年住在城外庙观,见过她的人极少,你这几年又称病在家中修养,鲜少抛头露面,不会有人察觉端倪。即便到时候事情揭穿了,沈姝宁嫁去康王府冲喜也是木已成舟,我儿不必担心。”
沈玉婉这才舒了心,她现在可是沈家嫡长女,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了,若是能嫁去冀州,那是最好不过,赵胤哥哥那样的男儿,她志在必得。
即便得不到赵胤的青睐,她还有大把贵公子可以挑。
总好比过长姐,只能给一个废物冲喜,一辈子都毁了。
想到自己终于赢了长姐一回,沈玉婉通心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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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胤回到驿馆,去见了幕僚木先生,将沈家之事阐明了一遍。
“老师,我心中不甘!”赵胤终于露出狠色。
但凡他眼下有点势力,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心上人嫁给别人。
木先生年过半百,是个智者,时常给赵胤出谋划策,听了赵胤一言,即便他见多识广也难免啧舌。
沈家太过目中无人!
木先生道:“公子定要沉住气,冀州那边已经开始动作,公子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监视着。再者,那陆世子是残废之身,即便沈姑娘替嫁过去,也不会与他有夫妻之实。等公子他日成事,想要夺回所爱,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木先生的话给了赵胤极大的安慰。
没错,陆盛景是个残废!
否则,他当真没法镇定到此刻。
木先生又道:“公子眼下羽翼未丰,不是醉心儿女情长的时候,你又拿什么跟康王府抗衡?此事若是被人揭发,康王府为了脸面也不会允许你将沈大姑娘带走。”
赵胤如醍醐灌顶:“老师,是学生唐突了。”
赵胤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心中仍旧不快。他脑中浮现出那张清媚绝艳的脸蛋,红盖头落地那一瞬,宁儿脸上并无被迫替嫁的悲切,但也无欢喜。
她遇到难事,如何不与他商议?
替嫁之事非同小可,她为何不来找他?!
赵胤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师,离开京城之前,我需得见她一面。”
木先生知道赵胤素来沉稳,没有阻拦他,道:“你……哎,也罢,康王府势力不可小觑,沈家女日后若是能为你所用,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赵胤立刻明白了木先生的意思。
陆世子是个废人,宁儿终究会是他的。
****
夜已深。
陆盛景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他虽然对一切了然于胸,但他无法控制梦境。
只能如一根牵线木偶,在梦里被美人任意.勾.引.魅.惑。
这一次的梦和往常一样,美人身着薄纱,媚眼如丝,那双盛满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的望着他,恨不能望入他的灵魂深处。
“别过来,妖女!”
陆盛景经历数年梦魇,如今已经能在梦中说话。
但美人似乎根本不惧怕他的威慑,她芙蓉花般的面庞含笑,一步步靠近了他,纤细雪白的.双.臂.攀.附了过来,附耳轻唤:“陛下,你口是心非,嘴上说不要,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陛下?
陆盛景身子一僵,这是美人第一次在梦里唤他陛下。
仿佛是被什么刺激到了,陆盛景猛然惊醒,熟悉的余温从小.腹.袭.来,四肢百骸瞬间放空,他脑中出现了一刻的空白。
身子不能动弹,但.亵.裤.处.的.粘.腻.再熟悉不过,耳尖瞬间涨红。
无关.风.月,只是羞愤使然,简直就是恼羞成怒!怎会这样?梦里还没开始,他就丢盔卸甲了?!
陆盛景睁开眼来,那双充斥着狠厉与阴骘的眼,此刻飘过一丝少有的绝望。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躺在身侧的女子,少女身上芳香四溢,她正熟睡,樱唇艳红,竟与梦中一般无二。
陆盛景:“……!!!”
陆世子可能碰到了人生难题。
他要如何解决这一身狼狈,又不让任何人知晓呢?
身侧的人睫羽微动,是要苏醒的架势。
陆盛景当即闭上了眼,太阳穴直跳。
而此时,沈姝宁的确是醒了,她悠悠睁开眼来,嗅到一股诡异的陌生气息……
第六章 杀了她
陆盛景刀枪不入的灵魂出现了一瞬间的龟裂。
她醒了!
她这个时候醒了!
陆盛景有种难以启齿的羞辱,他暴戾成性,这个时候只想杀了他的冲喜娘子。再来个毁尸灭迹!
然而,饶是灵魂如何叫嚣狂暴,身子与四肢百骸却是如被冰封,半点不可动弹。
陆盛景表面仿佛是沉睡的样子,清隽的脸自带一股凉意,像尘封千万年的睡美人,安静极了。内心却是犹如万马奔腾,川流不息。
沈姝宁闻到了石.楠.花的气息,她不是一个无知懵懂少女,上辈子与赵胤.私.奔.之后,到底也做了七年夫妻。
她酣睡过后的小脸倏然之间涨红。
无关乎任何.男.女.情.事。
纯粹是本能使然。
她脑中又浮现出上辈子死之前,陆盛景禁锢着她.细.腰.的那条修韧结实的臂膀,和无法忽视的独属于男子的强硬气息。
沈姝宁坐起身来,外面天光大亮,已是天明。
内室烛火不知几时熄灭,茜窗射入的日光照亮了屋内浮动的尘埃,帷幔是拉开的,沈姝宁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瞥向了被薄衾掩盖着的身子。
她看了一眼陆盛景,他昏迷依旧,不知几时能醒。
沈姝宁壮胆掀开了薄衾,一眼就瞥见了一.柱.擎.天之处。
小手猛地一颤,差点吓得落荒而逃。
不愧是暴君,昏迷不醒还如此纵.情.风.月!病体沉疴也影响不了他的男子本能!残废数年也半点不损雄气.勃然!
这是在睡梦中做了些甚么呀?
房内没有人近身伺.候,沈姝宁无法,唯有自己亲自动手,毕竟暴君不喜人亲近,她可不想破了他的例,否则七年之后,他有的是法子弄死她。
沈姝宁这一世才芳华十六,但算起来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加之陆盛景正在昏迷,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思及此,沈姝宁没有再犹豫,她撇开脸,双手伸过去,尽量不用眼睛去看,可触手所及,难免会碰到不该碰触的地方。
沈姝宁吐了口浊气,低低宽慰了自己:“无妨,这都是小事。”
除却生死之外,一切皆是小事。这辈子只要能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陆盛景:“……!!!”
她在乱.摸.什么?!这事对她而言竟是小事?!果然是妖精,浪荡!
陆盛景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头颅,不曾被任何人碰触过的地方,此刻正仿佛遭受“凌迟”。
她死定了!
待他“醒”来,定会杀了她!
不多时,总算是给陆盛景换上了干净的亵.裤,沈姝宁这才正眼瞧了陆盛景一眼,见他依旧沉睡,面容清冷如常,她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让暴君知晓她方才做了甚么,暴君大约不会放过她吧。
沈姝宁又瞥见了陆盛景的耳朵渐渐爆红,如同滴血。她心声纳闷,伸手去揉了揉,不知陆盛景这病是怎的回事,身子时常发热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陆盛景:“……”忍过了方才那一遭,此刻仿佛已经没什么是他所不能忍受得了。
长乐斋外面有守门的丫鬟,粗活本该有人来做,可陆盛景这.亵.裤……
沈姝宁稍做犹豫,就去院中打了一盆清水过来,以免被人瞧见,她躲在屋内清洗。
听见搓洗衣裳的声音,陆盛景微微睁开眼来,他眼中充斥着血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彻夜未眠。目光所及,恰好可以看见女子背对着他,正蹲在地面搓洗衣物。
晨曦正好,落在了她白皙的后脖颈上,她梳了妇人发髻,后脖颈上的小绒毛在日光下显得十分可爱,如此就衬得肤色更是细嫩莹白。
她仿佛很是嫌弃,搓洗之时,稍稍仰着头,又用了皂角反复擦拭。
待一切做好,沈姝宁轻叹了一声,喃喃自语:“竟是三盆水才洗净,夫君岂能那样?”
陆盛景:“……”
她是甚么意思?
陆世子有被内涵到。
今晨要敬茶,虽然没有嬷嬷过来提醒沈姝宁,她也不想叫康王府拿捏把柄,既然决定了替嫁,她就打算在康王府好好过日子。
陆盛景还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她虽为新妇,也不能打扮的太过明艳,于是就挑了一件粉色裙装,垂云髻上简单的插了一只流苏鎏金簪子,未施粉黛,面颊上的酡红却是消散不去。
直至离开婚房,沈姝宁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陆盛景,心中纳罕,她不甚明白,性命垂危,且已昏睡两月的男子,如何会……
陆盛景即便闭着眼,也能察觉到有道探究的视线正看着他。
年轻的身体一直保持紧绷,一直到那道视线消失,陆盛景浑身的肌理才松懈了下来,额头已经起一层薄汗。
严力终于找到了机会,然而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在外面徘徊了片刻,告诫自己就当做方才什么都没瞧见,这才卑躬屈膝的进了屋。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陆盛景抬起眼皮,眸光幽幽,似有一抹强烈的阴郁挥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