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仨兄弟对视了几眼,都有种大公子觊觎上了少夫人的错觉。
陆盛景点头同意,屋内众人皆退下。
待屋内再无旁人,陆长云直接给了陆盛景致命一击,“二弟,实话告诉你吧,宁儿她……可能是你我的亲妹妹。”
“……”
屋内瞬间出现了片刻的安静,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境地。
亲妹妹?宁儿?
陆盛景漆黑的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视着陆长云。
陆长云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盛景眼底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杀戮顿时冒了出来。
关于陆盛景的身世,陆长云不敢多言。
故此,他就将沈姝宁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交代了清楚,哪怕陆盛景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出他在扯谎。
“二弟,父王当年与宁儿的生母白氏情投意合,曾经好过那么一段。据父王所言,他与白氏有过夫妻之实,但因着母妃之故,白氏落水被沈重山所救,才不得已下嫁给他。而白氏进门不足七个月就生下了宁儿……”
“父王他坚信,宁儿就是他的女儿,是你我的亲妹妹。谁也没料到沈家会做出替嫁冲喜的事出来,你与宁儿……到哪一步了?”
陆长云实在忍不住,遂问出了口。
陆盛景似乎没听进,表面一如既往的冷若冰山、不苟言笑、无波无痕,内心却是狂风暴雨、山岭崩塌。
“二弟?!二弟,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时间未必能够接受,宁儿是个好姑娘,她是你我的亲妹妹,你我二人应该高兴。”
高兴什么?!
陆盛景眼神幽幽的望了陆长云一眼,头也不回的推着轮椅离开。
陆长云看着他挺直的脊背,还有微微鼓动的腮帮,大约明白,他是听进去了。
至于,陆盛景能不能放手,陆长云就不能笃定了。
***
陆盛景没有去沈姝宁的房间。
队伍来了客栈之后,直接包下了整个二层小楼,陆盛景这一晚住在了最东边,也是离着沈姝宁最远的一间屋子。
平坦在榻上,直至后半夜他才昏昏.欲.睡。
他一惯警觉,梦境拉开之际,他甚至很清楚这是一个梦。
梦里,漫天的大红色炮竹屑四处纷飞,笙箫声久久不绝。
陆盛景推着轮椅,独自一人在小径上,与热闹非凡的景象格格不入。
画面一转,他坐在了正堂,一对夫妻正在拜堂成亲,忽的一阵风刮过,拂下了新娘子头顶的大红色绡金盖头。
美人的脸不期然的撞入了陆盛景的视野之中。
是他的冲喜娘子!
陆盛景突然低喝,“女人,你在做什么?你要嫁给谁?!”
美人冲着他甜甜一笑,“二哥,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怎的不高兴?”
不,他不是她二哥,他是她的夫君。
陆盛景看着美人笑靥如花,他想扑过来将她带走,但身子如被定住,无法动弹。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新郎身上,但不知为何,怎么都看不清男子的脸。他要杀了这人!
谁知下一刻,男子牵着沈姝宁的手,两人走到了陆盛景跟前,面容模糊的男子道:“二哥放心,日后由我照顾宁儿就行了,你只是宁儿的二哥,而从今往后,我才是她的夫君。”
“放肆!放开她!她是我的!”陆盛景咆哮出声,从梦中惊醒。
他坐直了身子,屋内漆黑一片,他冷汗淋漓,心有余悸。
梦中那一幕时不时在眼前晃动,沈姝宁娇笑着喊他二哥。
“来人!”陆盛景低喝一声。
严正推门而入,方才世子爷的梦魇,他听得一清二楚,还以为是大公子要与世子爷抢少夫人呢。所以,世子爷在梦里都会宣示主权。
严正内心腹诽,面无表情的行至床榻前,低头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不会是让他暗杀情敌吧?
大公子可不是一般人物!
陆盛景调息几下,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严正听完,身子晃了晃,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大公子这次前来不是要跟世子爷抢少夫人,而是来护着妹妹的?!
少夫人与世子爷有可能是兄妹?!
所以,世子爷这次铁树开花,只是开了个寂寞?!
一道冷冽幽暗的目光射了过来,严正身子一颤,脑袋垂得更低了,“世子爷放心!属下绝对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属下这就潜回京城调查此事!”
陆盛景,“几时查清楚了,几时来见我!”
严正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连夜启程赶路。
***
次日,沈姝宁用过陆盛景给的去痕膏之后,肩头的痛感缓和了不少。
她下了楼,见陆盛景与陆长云在用早膳发,走上前道:“夫君,大哥。”
陆长云眸光温和,他是家中庶子,年少时候被人鄙夷瞧不起,府上的妹妹们从不将他当回事,直至这些年他逐渐掌管王府,才少了苛待。
但沈姝宁是当真敬重他,他能够感觉得出来。
有这样一个妹妹,陆长云会发自内心的疼惜她,哪怕……是得罪了陆盛景。
“弟妹来得正好,坐下一块吃饭吧,反正……都是自己人。”他咬重了“自己人”三个字,还格外多看了陆盛景一眼。大家都是兄妹,无需在意那样多的礼数,坐在一块吃饭无伤大雅。
陆长云的目的,是时刻提醒陆盛景,让他莫要僭越。
沈姝宁一愣,出门在外比不得家中,男女大防只能暂时放一放,于是也落座,“多谢大哥。”
她多瞄了陆盛景几眼,见他神色寡淡,似乎与寻常时候无异,沈姝宁也就没放在心上。
***
当日,队伍重新开始启程。
有时候接连几日遇不到客栈,沈姝宁就在马车上歇夜。
偶遇一家客栈换洗,陆盛景也以要事为由,从不与她同.寝。
因着陆长云一路跟随,沈姝宁不便去问个清楚,就一直顺其自然。
一月后,队伍抵达了西南。
***
西南王府魏氏家族,是本朝唯一的异性王,祖上可以追溯到前朝名将。
前朝气数将尽之后,魏氏一族择明主而侍。
魏家历代在西南已经镇守数百年之久,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
但前阵子突然闹起了流寇,炎帝对此深表怀疑,本来指派大臣过来细查,但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剿匪的任务交给了陆盛景。
马车刚刚入城,年轻的西南王就骑着骏马前来相迎。
“本王已经恭候多时,陆世子、陆大公子,请入城吧。”
魏屹才将将弱冠之年,是魏家新一任家主,老西南王昨年突染恶疾,隐归山林去了,魏屹就接替了老西南王的位置。
沈姝宁这时已经下了马车,她名义上是陆盛景的婢女,就一直推着他走。
“这位是……”魏屹下了马背,目光扫过,落在了沈姝宁身上。
陆长云担心会露馅,抢言道:“王府婢女,是我二弟的贴身侍女。”
魏屹生得俊俏,身段颀长高大,算不得稳重,眉宇之间有些贵公子的风流,目光从沈姝宁脸上移开,唇角溢出一抹颇有意味的淡笑。
魏屹走在前引路。
陆长云意识到陆盛景神色不对劲,俯身低语,“二弟莫要冲动,大事要紧,我也会护着妹妹。”
也……护着妹妹……
事情查清楚了么?这样快就认妹妹了?!
陆盛景面无表情。
沈姝宁不知他二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倒是插了句话,“不成想,西南王这样年轻。”
陆长云笑道:“是啊,魏屹也算是青年才俊了。”
陆盛景,“……”
这女子是怎么回事?已为人妇,还留意着别的男子是否年轻?她是不是也很想说西南王的腰好、腿好?!
陆盛景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
西南王府占地极广,府邸还保留着前朝园林的风格,里面修葺得古朴大气。
众人抵达王府时,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华灯初上,酒香肆意,王府早就备好了酒宴,给陆家二兄弟接风洗尘。
酒宴开始之际,魏屹拍了拍手掌,随即数名穿着.裸.露的舞姬扭着腰.肢一路逶迤而来,西南的歌舞与京城的大不相同,带着稍许的异族特色。
肚皮舞的精髓就在于腰.肢的柔韧纤细。
今晚酒席上,还有不少西南的达官贵人们,男人们的视线在燃烧,皆凝聚在了那些水蛇腰上,目光如火。
早有人安耐不住,酒水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口流.垂.涎.之意。
这厢,陆盛景的眼虽然看着前方,但脑中却是浮现出那日他给沈姝宁擦拭时,亲眼看见、亲手碰触到的小.细.腰。
纤柔无骨,一掌可握,雪腻细嫩到了极致。
比在场所有舞姬的腰.肢.都要好看数倍。
真不知,倘若是沈姝宁穿上这一身艳红舞裙时是怎样的光景……
他其实可以逼着她穿给他看。
但……
眼下却是不行了。
他可以逼着世间任何女子跳舞,却唯独不能逼着妹妹跳舞给他看。
陆盛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灰暗了下去,即便是魏屹也看不明白了,他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思忖片刻,但也着实不明白,这位陆世子怎么好像一来了西南,就甚是不满呢。
魏屹举杯,“久闻陆世子大名,本王敬你一杯。”
他先干为敬。
陆盛景没有动作,除却他自己身边的心腹之外,旁人并不知他暂时不能饮酒。
此时,陆世子脸上仿佛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不喝!
魏屹一阵尴尬,陆长云清了清嗓门,举杯道:“王爷,我替二弟敬你一杯。”
说着,陆长云仰面,一饮而尽。
他大概能猜出,陆盛景如此作态,估计和宁儿有关。
看来,真得趁早分开他二人,否则……万一陆盛景日后不放人就糟了。
***
入夜,月华如练。
陆盛景躺了许久,终于可以睡下。
继上次之后,他又梦见了沈姝宁嫁人的场景,还是满目的大红喜字,处处大红色炮竹屑,而他还是坐在了正堂上首观礼。
只不过,看着愈发靠近的新婚夫妇二人,新郎官的脸这一次十分清晰的呈现在了他面前。
是魏屹!
一对新人并肩站在一块,女子容貌瑰丽妖娆,男子器.宇.轩.昂。
新娘子依偎在新郎官身侧,无比的相得益彰,天造地设。
此时,就闻魏屹长臂搂着身侧美人,对陆盛景笑道:“二哥放心,日后就由本王来照料宁儿了。”
陆盛景,“……!!!”
猛然之间,他梦惊醒,有那么一瞬,他很是庆幸这只是一个梦。
第三十五章 是美人(二更)
“二哥放心, 日后就由本王照顾宁儿了。”
魏屹的嗓音如魔音灌耳,一直在陆盛景脑中回荡不绝。
再配上魏屹的那张脸, 此时此刻,沈姝宁另嫁他人的画面就无比生动了起来。
美人与枭雄,自古以来就是绝配。
梦中那一幕几乎刻在了陆盛景的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沈姝宁穿着一身大红色吉服,小鸟依人般的依靠着魏屹。
而他呢?
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再站起来,更是不可能让她倚靠。
陆盛景睁着漆黑的眸,胸口仿佛被堵上了满腔的棉絮,堵闷难耐。
如此辗转反侧, 他再也没了睡意, 满脑子都是有朝一日, 他以二哥的身份将她给嫁出去。
外面月影移动, 夜风悠悠。
直至天光破晓,陆盛景也再不曾睡下。
内室闷热, 他索性起榻洗漱。
随后又打开房门,在廊下迎面吹了许久晨风, 胸口堵闷也不见任何好转。
陆盛景、陆长云等人暂时就在西南王府歇脚, 沈姝宁的卧房就在陆盛景隔壁。
沈姝宁起得不算迟, 一开门就发现陆盛景已不知在廊下待了多久。
她肩头的伤大有好转,伤痕也逐渐淡去,在沈姝宁的认知当中,她与暴君经历了这次的生死, 关系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沈姝宁现在名义上是陆盛景的贴身婢女,就唤道:“世子爷昨日睡得好么?”
陆盛景侧过脸来,就看见了美人笑靥如花, 如梦中一样。
她问他昨夜睡得好不好?
害了他数年被梦境所扰的人就在眼前,昨夜她还与别的男子成亲了,她还好意思问他睡得好不好?!
陆盛景移开视线,兀自推着轮椅去用早膳,全程对沈姝宁视而不见。
沈姝宁,“……”
暴君一大清早,怎就这么不高兴?
早膳就摆在花厅,陆长云过来时,就见沈姝宁低垂脑袋,闷声不响的站在陆盛景身侧布菜。
气氛不太对劲,但陆长云没太在意,落座之际,只象征性的询问了一句,“二弟,昨日睡得好么?”
陆盛景捏着银筷的手猛然一僵,面色愈发阴沉。细一看,他的眼底还有明显的暗青。
陆长云不明所以,“二弟,你昨晚没睡好?”
陆盛景并未搭理,只垂眸吃饭。
陆长云了解他的性子,没往心里去,又问了一下沈姝宁,“弟妹,你昨晚睡得好么?”
初来西南王府,难免水土不服,作为兄长,关切弟弟妹妹是理所应当之事。
沈姝宁点头,“多谢大哥关心,我睡得极好。”
这时,陆盛景终于不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