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收割机[快穿]——红花莲子白花藕
时间:2021-03-03 09:23:51

  哒、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在一片昏暗中,杨承安看到一双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二龙抢珠长靴。只是不知为何上面应由金钱绣纹上去的金龙却是浑身通红,像是被放进沸水里滚了一遭。
  杨承安勉强睁开眼睛向上瞧去,才发现原来不是那金龙换了绣线的颜色,而是因为猩红的鲜血正在顺着自己的额头不断向下流淌,遮住了他的双眼。
  啪嗒。
  一滴血坠落在地上,血沫飞溅在价值万金的靴面上,只不过这双靴子的主人却浑不在意。
  想是顺王府这样的靴子还有许多,没什么好稀罕的。
  杨承安在看到顺王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杨福泰会突然前来看望他,为什么在杨福泰走后,陛下失窃的玉佩会在他的住处被找到。
  在此之前他一直不懂,自己被重罚对师父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他为何要陷害自己。更何况,杨福泰此人虽是见利眼开,但两人相处了那么些年总还是有那么一丝微薄的情分在,何至于此。
  现在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一个外宫的领班太监,面对顺王这样的强权,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呢。
  多么烂俗而又拙劣的戏码啊,一个太监竟然敢失了智去偷窃君王的玉佩?这样简单粗制的构陷没有一个人会看不出。
  但顺王就是借着这件事情在敲打他,在告诉他绝对的权威是怎样不可违抗。
  多么可笑,每当他误以为自己能活出个人样的时候,就会有人拿脚在他的脸上倾轧脚踏,让他明白自己的贱命就如同蝼蚁一般。
  现在这个人人争相巴结讨好的杨公公,和当年那个与狗抢食的乞儿其实并无半点儿不同。
  汤泽雍看到杨承安伤痕累累的身躯,眸中划过兴奋与迷恋。
  多么,令人赏心悦目啊。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没有出现半分绝望与求饶的情绪。但眸子的主人却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在这里苟延残喘。
  这种反差带来的美,触目惊心。
  汤泽雍喜欢看少年们被凌虐的样子,但他从来不会自己上手,因为那些低贱的男娼伶人,从来还不配让他来亲自动手。
  但今日,他决定将这个殊荣赏赐给杨承安,一个同样低贱却又完全不一样的阉人。
  “啪。”
  “啪!”
  杨承安觉得喉中腥甜的感觉更重了。在他晕过去的前一秒,脑中却突然蹦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自己今日爽了约,以殷小娘子那眼中容不得半点儿沙子的性子,怕是现在已然将他祖宗上下十八代都骂过了罢。
  倒也无妨,他祖上是谁自己并不清楚,祖下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后人了。
  随她骂罢,只求下次相见时,她能够少几分愠怒,最好还能朝他笑上一笑。
  再次睁开眼时,杨承安面上的鲜血已然凝固干涸。出乎意料的,汤泽雍并没有离开。杨承安都觉得慎刑司的味道闻之欲呕,也难为他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能在这里待那么久。
  “承安公公,两日不见,怎么将自己搞得这样狼狈。”汤泽雍俨然是一副长辈关怀晚辈的慈爱面孔。
  杨承安别过头去,连敷衍都懒得。
  汤泽雍却依旧兴致勃勃:“前些时日见面,承安公公还对本王热情有佳,如今竟连基本礼数都忘了吗?”他低下头缓缓道:“你若苦苦哀求,或许本王一个心软,就让你全须全尾走出这慎刑司呢。毕竟如今能救你的想救你的,可只有本王一人了。”
  杨承安身子骨本就不是十分硬朗,一顿刑罚下来几乎去了他半条命。但他还是勉强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有气无力道:“那还多谢王爷的好意了。”
  上一次被折磨得半死不活,还是刚入宫的时候,他被分去伺候一个猥琐凶残的老太监。自从杨福泰将他从老太监那里要过来,他就再也没有那么狼狈过了。
  说来也是奇怪,别的太监都喜欢收干儿子,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公公,杂七杂八的干儿子一大堆。杨福泰偏不,他就喜欢别人叫他师父,说这样显得自己胸有点墨。
  嗤,一个字都不识几个的死太监。
  汤泽雍见杨承安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中终于有了一些恼火。杨承安无论是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还是破口大骂高傲凛然都能取悦到他,但这种半死不活浑不在意的模样,委实让人觉得不够爽利。
  他设套将他送进慎刑司,可不是为了看这种脸色的。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那王爷、咳,还想听奴才说些什么?”杨承安觉得自己说话时身体上的痛楚更加明显了。
  “哼,那承安公公就在这里多待几天,仔细想清楚还有没有什么要和本王说的吧。”
  御书房。
  高公公泡了一盏上好的碧螺春送至皇帝手边。
  汤玘宬随手端起喝了一口,随意问道:“这茶是你亲自泡的?”
  高公公扭着肥硕的身躯笑得一脸福相:“是老奴。新来的小太监毛手毛脚的,泡出来的茶给别人喝喝还成,却是万万不敢献到陛下这里来的。老奴本来也想偷懒,但实在是情况不允许啊。”
  汤玘宬是一个很奇怪的皇帝,他自己勤勤恳恳、宵衣旰食,却不喜他人勤恳。尤其是对于大臣们,他最不耐烦听那些人情真意切地诉说自己忧国忧民、呕心沥血的故事。高公公跟在他身边那么些年,早就摸清了天子的心思。
  果不其然,汤玘宬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倒是个惯会偷懒的,整个宫里就数你最清闲。”然后又随意问了一句:“怎么好几日都不见杨承安来当值,最近又没给他安排什么特殊的差事。说起来,朕还是最爱喝他泡的茶,尤其是那盏碧螺春,竟是将那些专门的侍茶太监都给比下去了。”
  “杨公公如今在慎刑司呐!”
  皇帝闻言有些惊讶:“哦?在慎刑司?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宫中一切刑罚奖赏都是由皇后掌管,有些时候便是连皇上都不能干预,因此他也从不关注这些。
  高公公低着头道:“皇后娘娘说之前送给陛下的那块玉佩不见了,一番搜寻竟是在杨公公的住处给翻了出来,当场就给押慎刑司去了。”
  “皇后掌管后宫那么些年,怎么还越来越糊涂了。朕的玉佩,一个小太监偷了又有什么用。便是想卖了换些银两,那样的品相又有谁敢要又有谁敢用?”沉吟了一下,汤玘宬问道:“除了这个,你还知道其他什么消息都说来听听。”
  高公公犹豫再三,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有一件事,倒也不算稀奇。只是……”偷偷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飞快道:“只是顺王似乎与杨公公有些私交,听说王爷后来还特意去慎刑司探望了一下杨公公。”
  高公公深知自己一切的荣耀全都是陛下给的,因此他也不怕得罪顺王。反正这种事情,就算他不告诉陛下,陛下随便一查总是会查出来的。到时候高高在上的天子若是觉得他为了回护顺王而特意隐瞒这个消息,那他的荣华富贵才是真的要到头了。
  得知此事,汤玘宬的面色一下就变得很是微妙:“朕的这个好皇弟啊……事必躬亲到得了天下人的爱戴还不够,如今就连朕皇宫里的事儿都要管了吗?”
 
 
第57章 
  杨承安从慎刑司中被提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来“探望”他的人不是顺王,而是当今天子。
  汤玘宬是个宽厚仁和的皇帝,从不过分苛责下人,即使宫女太监们犯了错,也不会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种事情出现。只不过也没有哪个官员敢藐视龙颜是了,毕竟皇帝陛下当年处决淮阳王一案时的狠决果断还是十分具有威慑力的。
  但此刻的陛下还是一副十分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听说你偷了朕的玉佩?为何?”
  即使浑身疼痛难耐,杨承安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不卑不亢道:“奴才从未做下此事,便是连念头都不曾有过。”
  汤玘宬摆摆手让他起身说话,“哦?那你的意思是皇后冤枉你了?”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也无不是的主子。皇后娘娘并未冤枉奴才,只是受了小人蒙骗而已。”
  汤玘宬竟然露出了一个堪称是春风和煦的笑容:“你倒是敢说,那在承安公公看来,小人是谁?”
  杨承安再次行了一个大礼:“奴才的主子只有陛下一人,既然陛下问了,那奴才就算是被乱棍打死也须得实言相告,不敢有半分隐瞒。小人,是顺王殿下。”
  杨承安在皇帝身边服侍也有一段时日了,但他从未见过皇帝震怒的样子。此刻汤玘宬发指眦裂,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他的额头上,并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朕本以为你顶多也就是攀扯一些无关痛痒之人,没想到你竟然连朕的皇弟都敢胡乱攀咬。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杨承安的额头被重重地砸了一下,但他连身子都没有移动分毫,面上也没有露出半点儿惊慌失措,依旧冷静道:“奴才自然是怕死的,但奴才更怕和更不敢做的事情是欺君。”
  表面不动声色,只有杨承安自己才知道他浑身上下的冷汗都快浸透衣衫。他在赌,他在赌日显老态的皇帝和他那个正值壮年、如日中天的弟弟会不会上演“周氏君臣空守信,汉家兄弟不相容”的戏码。
  天子深不可测地盯着这个趴伏在不远处、地位卑贱的小太监,再度质问时语气已然没了刚刚的怒意,让人猜不出分毫:“以下控上,按照大周律法,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自己也是要挨上最少十个板子。你既然这么不怕死,朕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好好说道说道。但凡说错了一个字,等待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的就是腰斩。你,可要给朕好好说。”
  “回皇上的话,奴才一个阉人,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奴才只知道,年年都有从顺王府被抬出去的没了气息的小倌男宠。此前顺王殿下曾强迫于奴才,奴才不从,因此前些时日被陷害进了慎刑司。顺王更是视宫规于无物,私自进入慎刑司对奴才滥用刑罚。”顿了顿,他还大言不惭补充了一句:“但这些,奴才都没有证据。”
  汤玘宬饶有兴致看了他好几眼:“你是不是觉得之前被朕重用,办了几件事,就可以有恃无恐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在朕的面前往顺王身上泼脏水,泼的还是这种无关紧要的脏水,朕一时竟然分不清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杨承安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得很:“自从被顺王威胁以来,奴才心里一直很是惶恐。但陛下是这天底下最威严、最圣明的主子,这种事情是真是假、是不是无关紧要,想必陛下心中早已清楚。至于为何还未惩治奸佞小人,必是为大局考量。奴才井底之蛙,不敢擅揣圣意。”
  汤玘宬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溜须拍马,朕看你是一点儿都不惶恐。”
  然后他就继续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抛出一个重磅消息:“朕给你个腰牌,五品以下的太监宫女们皆要听你调令。三天的时间,你若是能给出顺王枉顾律法滥用私刑的证据,朕饶你不死;否则,提头来见。”
  表面上汤玘宬这是在给自己偏爱的奴才一个机会,但只有杨承安才知道,皇上这是在为巩固皇权、铲除顺王培养鹰犬。若是这鹰犬在此次狩猎活动中侥幸活了下来并且用得顺手,那么这只鹰犬便能长长久久作为主人铲除异己的一个工具。
  这只鹰犬可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它得够狠够凶,就算主人不喂食,它也要呼啸而下撕咬掉猎物身上的一大块肉。
  符泉见干爹从慎刑司全须全尾地出来,颠颠地迎上去就是一阵干嚎:“爹啊!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天儿子们都没了主心骨一样。想去探望您,却苦苦找不到关系……”
  周朝的太监们收干儿子都喜欢将他们的姓也给改了,杨承安不喜欢这样,因此他的干儿子们都还是用着原来的名姓。
  何必呢,就算改了姓又如何,这宫里的干爹和干儿子们又有哪个是真心相认的?利益想干罢了,若是他杨承安今日死在慎刑司的大牢里,只怕不消两日这些干儿子们也就都找好下个干爹了。
  杨承安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就算浑身都要散架一般疼痛难耐,他面上也没有显露分毫,是以符泉他们都以为干爹并无大碍。
  三日的期限,他杨承安就算是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如今也只能挺胸站直了!
  杨承安挥挥手吩咐符泉:“去将杨福泰给我请来。”
  符泉利索应下,正准备去外宫时,就见干爹拿出来一个金丝楠木的小盒子,状似不在意道:“然后将这个送给你干娘,告诉她里面都是些寻常玩意儿,务必让她收下。以及,告诉她我不是故意爽约的,过些时日得了空闲务必亲自去……去讨她欢心。”
  上次去送首饰的就是符泉,他对自己这个干爹的“大方”印象极深。去的路上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将盒子打开瞧上了一瞧——确实是一些“寻常”玩意儿,木头制的一些奇巧玩具,都是寻常百姓会给孩子买的,但这种手艺一看就是师父自己雕的。只不过谁家给孩子做玩具会用金丝楠木啊!
  啧,那么舍得下血本,以他对男人劣根性的了解,想必师父他老人家是还没有彻底得到师娘的芳心。
  虽说现在杨福泰在名义上还是杨承安的师父,但他品级比杨承安低了不少,因此不免态度上要谦卑恭谨了不少。宫里就是这样,捧高踩低,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杨福泰之前也从未像今日这样,一进来就跪在了杨承安的面前:“师父自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算我不承认,以你之聪慧也一定察觉到了。虽说这不是我本意,但我也无意辩解。”
  杨承安背靠在椅背上,心安理得受了这一跪,漆黑的眼眸让人摸不清他是怎么想的:“师父可是已经寻顺王做了靠山?”
  杨福泰的嘴一向没个把门儿的,但此刻的他却是守口如瓶:“是与不是又有何区别?”
  杨承安拿出从皇帝那处得来的腰牌,在杨福泰面前晃了一遭:“师父问我有何区别?这块腰牌是陛下给我用来彻查此案的,您老人家若是被归为顺王一党……”
  杨福泰混浊的瞳孔重重一缩,散发出几分奇异的光彩来——陛下此举,难道是要像血洗淮阳王府一样来整治顺王吗?可顺王是陛下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自幼便忠心耿耿,与淮阳王那个乱臣贼子又怎能相提并论。但,万一呢?这京城,怕是又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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