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虎在一旁一直蠢蠢欲动:“妹子,我帮你将葡萄皮给捞出来吧。”他听说别的酒坊用葡萄酿酒,除了混合着粮食一起酿,还都是要去皮留汁的。
殷子珮死死护住自己的葡萄就像在护孩子一样:“不用!我就喜欢连皮带肉一块儿发酵!”
倒也不是一块儿发酵,不把皮捞出来可以简单理解为葡萄酒酿造过程中最常见的浸渍过程,有利于增强成品酒的颜色以及一些营养物质的浸出。因此过几天她才会将这些葡萄皮捞出来倒掉。
殷子珮还背着她爹偷偷加了不少糖进去,毕竟糖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比较金贵的东西了。普通人家虽不至于买不起,只不过用量上一般都是扣扣搜搜的。
但没办法,这个葡萄的糖度太低了。殷子珮又喜欢酒精度稍稍高一些的葡萄酒,口感会比较丰满。众所周知:糖+酵母→乙醇+二氧化碳。没有糖的话,哪里来的酒精嘛!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一直很骨感。殷子珮的第一次酿酒实验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葡萄酒没有发酵彻底,酒精度能有个二三度就差不多了。而且,酸苦涩甜这四种口味严重不平衡,比中药还要难喝。殷子珮想要靠酿葡萄酒发家致富的愿望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殷子珮:二男共侍一女?不了不了,晋江不让写。杨爷大可放心,这个世界我只嫖你一个。
第55章
一次小小的失败打击不了殷子珮想要发家致富的心,她唆使殷大虎瞒着她爹又去给她采了三筐葡萄。
正摩拳擦掌准备进行第二次暴富之旅时,出乎意料的,有一小阵子没见的杨承安突然登门拜访。
如殷子珮所预料的那般,自从京郊一别,杨承安的日子不好过了许久。只是他倒也没觉得殷子珮的“求婚”是在嘲讽折辱他,各种念头不停撕扯着他的神经——短短一个月,杨公公活生生瘦了近十斤,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更显得面相刻薄。
殷子珮正蹲在那里苦兮兮地手工破碎葡萄呢,杨承安竟是直接找到了酒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其实她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但殷子珮还是装作对他视若无睹的样子,表达自己对他之前行为的不满——正吵着架呢就一言不发离开,在她这里是不可以接受的冷暴力!
杨承安在来之前就想好了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殷子珮那一双泡得发红的手之后,一切都被打乱了。
他也不嫌脏,蹲下将她的手从黑乎乎的汁液中拿出来,眉头紧蹙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你的手就用来做这样的活儿?他们逼你做的?”然后又忍不住勉强讥讽道:“在我面前倒是泼辣洒脱得很,怎么在这里反而受人欺负了?”
殷子珮:……这位朋友你内心的戏是不是有一点儿多。
但他这个样子竟然意外的有些可爱,殷子珮的脸一下就板不起来了,她没心没肺笑道:“是呀杨爷,妾身的小日子过得老悲惨了,整日受人磋磨。就等着您天神下凡,救小女子于水火之中呢。”
杨承安的脸绷得更紧了,见往日里那双素净软嫩的双手变成这个样子,杨爷觉得自己的手蠢蠢欲动想要沾上一些鲜血。
抑制着内心暴虐的想法,他先将自己这次的来意说明:“你上次的……提议,我想过了。我不能娶你,但你也不准嫁给别的男人。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钱财、珠宝、权力,只要你想,我都能满足你。我还可以给你买一座小别院,经常出来陪你,你也不用再做这些脏活累活了。”
听了这话,殷子珮一脸黑人问号:你踏马在想peach???
这种渣男宣言是真真将她雷得外焦里嫩,殷子珮忍不住思考是自己原本就将人设给写崩了还是创世又出bug了。
她长长地嗤笑了一声:“大可不必。我殷子珮虽只是一个市井粗人,却还没下贱到那种地步,不缺您杨爷手缝里露出来的那点儿钱财珠宝权力还有宅子。您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爹最近正想着要给我议亲呢,烦请杨爷这尊大佛挪挪地儿,别碍了我的大好姻缘。”
少见的,杨承安并未动怒,他只是用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你大可以试试,这满长安城的男人,谁敢不要命来娶你。”
殷子珮用清水冲了一下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呦,杨爷好大的威风啊。只是不知,您一个内宫里的宦官,又是怎么能做到在整个长安城里只手遮天的?”
在她面前玩强取豪夺那一套?她殷子珮最不吃的就是这种人设了!
杨承安将下意识就想嘲讽回去的话咽了又咽,别开脸去低声道:“我如今在风口浪尖之上,你若跟着我有了名分,但凡哪日我要经受牢狱之灾,你……”
即使是压低的嗓音让人听着也觉得不辨男女,说这话时他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堪来。
这是杨承安鲜少会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来的状态,他深知脆弱与不堪才是最无用的东西,没有人会怜悯他体谅他。他本来不准备解释这样多的,但看到殷小娘子冷嘲热讽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就说出了这些话。之前殷子珮朝他笑得明艳,他怒意满满觉得她是在勾引他;而今她面露不屑,他才发觉心里难受,自己还是喜欢她原先的样子。
但他并未将一切缘由和盘托出。
他不愿意娶殷子珮并不是只因着这一条理由,还有一个缘故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启齿的。
小时候懵懵懂懂,那时并不知道去了势意味着什么,周围都是太监倒也不觉得自己比正常男人少了什么。但人总是要长大的,现如今,那处恶心下作的伤疤他自己都不欲多看、厌恶至极,就连小解时他都会避开别的太监,又怎么可能暴露在殷子珮面前。
他在害怕。
殷小娘子一个女儿家,从未尝过男人的滋味,怕是根本不清楚“阉人”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吧?若是成了亲,他又有什么理由避开她的亲近。届时被她发觉自己的身子是这样残破不堪、令人作呕,原先温温柔柔注视着他的目光只怕会染上厌恶吧?
这些念头黏成一团浆糊堵塞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脉络,他抗拒着不去想这些东西,但恐惧就如同隔着雾气的一座大山,看不清摸不着却令人压抑得很。
他连着做了好几晚光怪陆离的梦,每次陪在殷小娘子身边的那个男人都在换,但每次都不是他。
从一开始的愤怒狂躁,到痛苦害怕,最后变为不可抵挡的弑杀之意。在最后一晚的梦境里,他第一次出现在殷子珮身边,他勒死了另外一个男人,然后占有了她。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梦了。
冥冥之中,苍天已然指引他做出了选择。
他清醒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条生活在阴沟的蛆,却自私地想要将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拉下水陪他。
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用自私来形容他已然是最无关痛痒的一个词了。
不堪与脆弱尽数隐去,杨承安抬起头来,依旧保持着那副刻薄尖酸的样子:“咱家能否只手遮天的问题就不劳小娘子费心了。但凡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趁早歇了找别人的心思!你若想恢复自由身,便天天烧香拜佛祈祷杨爷我早些死罢!”
听他这样说,殷子珮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她一边拿起一个干净的帕子擦手,一边向前逼近一步:“我爱护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盼望着您死。杨爷不让我嫁给别人,可以;想将我当成外室一样圈养起来,无妨。金银珠宝我悉数全收,那杨爷是想让我怎么服侍您呢?我听说太监们都喜欢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人,那您喜欢什么?鞭刑?还是捆绑?”
杨承安被逼得后退了一步,“无需这些,只要我出宫时你陪我说些话就好了。”顿了一顿他又道:“还有,我没有拿你当外室的意思。”
殷子珮又向前走了一步,“哪儿能啊,我收了杨爷的金银珠宝还有大宅子,自当尽心尽力服侍您。就算是勾栏里的清倌,都还得卖艺卖笑呢。只说些话就能有这么丰厚的酬劳,这些金银拿到手里我也于心不安呐!”
杨承安有些许沉郁:“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他好看的眉眼,殷子珮满肚子的火都还没聚起来,就散了一个彻底。她伸出手来帮他理了一下衣襟,柔声道:“那我说出口的和我心里想的也不是一个意思,你又明白我真的在想些什么吗?承安,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话,唯一的下场就只有不欢而散。我不管你平日里对别人都是怎样说话的,但你若是想让我喜欢你,就要遵守我这里的规矩。”
喜欢。
这个词重重地砸进杨承安的心里,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得到殷小娘子的喜欢么?
怔忪之余,他还是勉强做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说来听听。”
殷子珮看到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可爱得很,又帮他正了正冠帽:“我的要求很简单:不准用命令的口吻同我讲话,不准句句都带刺儿地嘲讽我,不准什么都憋心里。”
杨承安张口就想讥讽回去,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殷子珮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后退,自己又靠近了一些:“做到以上那些,还只是能让我不讨厌你而已。杨爷若是真的想要讨我欢心,还是要同我再亲密一些,比如被我抱、被我亲、被我睡……”
最后三个字被刻意压低了声音,那时她已然靠得极近,两人气息交缠,明明是金乌高照的艳阳天,周围的气氛却一下就暗哑了下来,暧昧在空气中流动。
轻飘飘的三个字融入在酒坊的酒香之中,一个不留神就再也找寻不得。但杨承安还是紧紧抓住了这句话的尾巴,黑云密布的心里突然划过了一道惊雷。
杨喜子想睡他,顺王也想睡他,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将这两个王八蛋抽筋扒皮;如今殷子珮也这样讲,他、他的脑海中竟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画面。
旖旎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他便想起来自己那处伤疤是怎样的丑陋不堪,一盆冷水直直地泼了下来。他的脸一下便冷了下去:“你逾越了。”
殷子珮才不怕他的冷脸,她曾经对读者说过“所有男主在我的女主面前都是纸老虎”,如今放在自己身上自然也适用。
她踮起脚尖笑嘻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吊儿郎当道:“我还可以更逾越一些。”
对付阴阳怪气的小变态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耍流氓。这句名人名言出自殷子珮以往原创的一本文学价值极高的小黄书之中,只不过后来这本小黄书就被小绿网给锁了。或许这就是天妒英书罢。
然而殷大作家她这次翻车了,杨承安的反应实在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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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殷子珮凑上来的那一刹那,杨承安瞳孔一缩,整个人仿佛被凝固了一般,直到殷子珮说完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半分反应。
殷子珮被他诡异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就连面上的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住。
她本来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再不济突然开了窍主动来吻她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种僵直而又直勾勾的目光,宛若被人下了降头一样,委实有些吓人。
殷子珮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杨爷?”
“我明日再来看你。”丢下这一句话,杨承安便同手同脚离开了。
下午两个从未见过的小太监抬了一个木箱子来到酒坊,见到殷子珮立刻喜笑颜开:“干娘,这是干爹让我们送来的。您瞧瞧,全是好东西,都是寻常人家买不到的步摇钗环,品相极好。”
殷子珮脸上半点儿笑意都没有:“杨承安连干儿子都有了?”
一个圆脸小太监听到她对杨公公直呼其名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立刻讨好道:“干娘说得哪里的话,这宫里五品以上的公公谁没有几个干儿子。您放心,我们怎么孝敬干爹,自然会怎么孝敬您。”
殷子珮看着那一箱子金光贵气的首饰,一言不发。
杨承安竟然已经升到五品了吗?
小太监见殷子佩并无半分喜色,脸上的表情更夸张了,卖力替他干爹说着好话:“这一箱东西虽不至于价值千金,但平常人家便是一辈子做牛做马都不一定能买得起呢!干爹是真的疼您,咱可从来没见过哪位公公会这般大手笔在自己相好的身上花钱。”
殷子珮勉强笑了笑,她拿了四坛子汾水香递给他们:“这是我给你家公公的回礼,告诉他以后莫要再送这般贵重的东西了。”
殷子珮不免有些忧心忡忡。杨承安进了内宫才多久啊,便这般大肆敛财不知遮掩。以后待他做了督公,想必三天两头就要有文人言官弹劾他是搜刮民脂民膏的硕鼠。
这一箱子珠宝送过来,她和杨承安的事儿在殷守正那里是彻底瞒不住了。
殷守正的反应十分激烈,摔了三坛桃花红两坛汾水香外加一坛竹叶青,并扬言就算将她活活打死也不会同意将女儿献给一个太监。
殷子珮一点儿都没反驳她爹,顺从得很。反正待杨承安成了手握重权的朝廷鹰犬,到时殷守正根本刚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公。
“女儿绝不主动与他联系了。”殷子珮朝她爹信誓旦旦保证。不过如果是被迫的,就怨不得她了吧?
本以为第二日就能“被迫”见到杨承安了,但他却没有如先前约定好的那般来酒坊见她。
慎刑司。
杨承安觉得自己喉咙那里一片腥甜,却死死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
“啪!”一个带着倒刺的缏子和着罡风落下,他血肉模糊的胸前又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杨承安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会被送到慎刑司来走一遭。若非重大过错,各司一般都会私下处罚。但凡被送到这慎刑司里面的人,不去个半条命是别想出来的。
他犯了什么错呢?
哈,他错在一时大意,未设防备,忘了这朱门红墙是用皑皑白骨堆砌出来的。
慎刑司选址阴诡得很,明明四周环境皆干燥明亮,却偏偏慎刑司这一亩三分地仿佛处在低洼的湿地,又潮又冷。入口也极其低矮狭小,进来了之后虽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却黯淡阴沉,眼神不好的人须得眯着眼睛方可勉强辨物。